郑浩源郁闷地走出内室,脸都拉长了半尺。
他站在门口,默默憋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不明白,真不明白。
老爷子身边那么多能人,想整个威远侯府为何还非要自己出手?
不是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刚和威远侯老夫人签了“免战协议”吗?
还什么不限于什么手段,明知道,自己除了商场上也不知要跟人耍什么手段啊!
这难题出的
屋内灯光昏暗,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郑首辅扶着婢女的手,一步步挪到床边,枯指一抬,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闻雪,留下。”
另一名婢子思棠俯身叩首,悄无声息地端起洗脚水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声响。
闻雪慢慢跪行至床前,双手熟练地替他解开中衣,抖落衣襟、褪去鞋袜,伺候他躺下。
郑首辅始终一动不动,像一尊老石像,唯有眼珠缓缓地转了转,落在她身上。
少女跪在床榻,一件件宽衣解带,白里透粉的肩膀,光洁无痕的背脊,柔软而毫无声息地袒露出来,像一块未经雕刻的羊脂玉。
闻雪全程没有少女的娇羞,主动掀开被褥,赤裸着身子躺到床的另一头,安静地抱起郑首辅那双脚——
那是一双枯槁、瘦骨嶙峋的老脚,皮包骨头,趾甲灰白如死枝。
她将那双脚托在自己胸前,像是将一截腐木安放在洁白的玉瓷上,双手不紧不慢地包覆住,捧着、揉着,一如往常。
夜色沉沉,窗外只剩风声微动。
而床的另一头——
郑首辅,睁着眼。
他的眼睑半垂,瞳孔却冷冷直直地悬在那里,像死鱼泡在水缸里一动不动,又像一尊未彻底熄火的旧神像,仍藏着一丝诡秘残光。
今日宜欢郡主出的招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大概是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手掌的感觉。
还有那封信,他与周彦恒斗了好几年,自然清楚以他的淳朴教出的孩子也必是心口如一、步步趋规的性子,不可能如此有灵性。
所以,要么是郡主以孩童的口吻写那封信,要么,那对双生子,果真天资卓绝,非池中物。
若是前者——
那女子,竟已能揣摩圣意至此,仅凭信中那几句就叫圣上龙心大悦这般手段倒是比连老那个蠢货更加老辣。
若是后者——
那么,只要这俩孩子不伤仲永了,十年后,威远侯府,必是京中一极。
所以,他才让浩源那孩子去试一试萧锦瑟。
一来,他是真好奇她还有什么招数;二来,他这个儿子总发些出乎意料的蠢,说不定反而能歪打正着。
若能直接打得其再无还手之力,再好不过;
若真闹出点风浪,也未尝不是一笔“敲门砖”——趁势与郡主谈一谈,未必不能捏住那根线头。
郑首辅眼皮低垂,指腹在被褥上轻轻摩挲。
若威远侯府能为他所用,尚可栽培;若不能驯服
也好早些让她知难而退。
思棠出了院子,迎面遇到了郑二身边的丫鬟来问郑浩源的去向。
思棠闻言,抬手指了指东侧书房的方向,又比了个“人走”的手势。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郑浩源耷拉着个脑袋回到书房,重重往椅子上一坐。
要对付没有人在朝中任官的侯府?
他满脑子都是问号。
思考良久后,
还是满头问号。
直到他忽然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三十六计》。
“嘿嘿,书中自有颜如玉——不对,是兵法制胜!”他搓了搓手,眉毛都扬起来了,“我用兵法与你斗,这回不至于再输那么惨了吧”翻开。
翻开第一页——
第一计:瞒天过海。
郑浩源盯了半天,没有头绪,算了下一个。
第二计:围魏救赵。
有些说法,可问题是哪个能是魏,眼下跟侯府走得近的,一个大理寺卿一个魏王府,都不像自己能得罪的啊!
他抿抿唇,这么一看,这老东西还挺势利眼的。
第三计:以逸待劳
不行!
第四计:关门捉贼。
脑中闪过一张老脸,吓得他一哆嗦,立马摇头——谁捉谁还不一定!
第五计:
就这样一路否决了十多条,桌上翻了一片纸,脑袋也快炸了。
他正一肚子烦躁,忽然窗外一阵嘈杂响起——
“确定只有二少爷一人,那你们拦着本夫人做什么?”
“都给本夫人让开!”
郑浩源脸色彻底垮了,啪地一声合上书,拍在桌上。
自那次“书房事变”后,郑浩源和郑二整整一个多月没坐下来好好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是郑二憋着气,指望他来哄;可郑浩源那时候正一门心思盯着萧锦瑟,疑神疑鬼她要怎么狙击第一楼,哪有空搭理家里这点儿破事?
再后来等了琉璃方子,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上面,连家都不回了,夫妻俩更没机会交流了。
今天好不容易回来,郑二咽着这口气,也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就让管家捎了话,请他来一趟。
结果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影。
一打听——人进书房了。
郑二脸都绿了。
回府头一件事,不是来看她这个正妻,反倒是急吼吼地见那个老狐狸精!
她死死攥着帕子,气得手都在抖。
她不是在意郑浩源这个人!
她是在意——她在这个后院的脸面!她的地位!
骄傲如郑二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当场就带着人杀到书房来了,书童尽职尽责地拦着在她眼里更是证明那老狐狸精一定在里面。
“都给本夫人让开”
眼看郑二又要动手了,“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