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镇比林辰想象中还要热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药材的苦味，还有他从未闻过的、若有似无的奇异馨香。往来行人大多衣着整洁，甚至有些光鲜亮丽，与他这一身破烂、满身尘泥的模样格格不入。
人们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山村里的那种纯粹恐惧和排斥，更多的是好奇、打量，以及毫不掩饰的嫌恶。几个穿着绸缎的孩童指着他咯咯直笑，被身旁的大人连忙拉走，低声告诫：“离那叫花子远点，小心沾了晦气！”
林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身子紧贴着墙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没有离开。镇子中心那座临时搭起的高台，以及高台周围攒动的人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那里，就是仙师收徒的地方。
他混在人群外围，踮着脚，远远观望。只见高台上端坐着几位身着淡青色道袍、气质超凡脱俗的男女，神情平静，不怒自威。台下，排队等待测试的少年少女们，个个紧张又期待，他们身旁的父母家人更是屏息凝神。
测试过程似乎很简单。队伍最前头的少年将手放在一方晶莹剔透、刻满玄奥符文的石台上。片刻后，石台便会亮起不同颜色、强弱不等的光芒。
“李狗蛋，土系下品灵根，不合格！”一个冷硬的声音宣布。那叫李狗蛋的少年顿时面如死灰，被家人拉着踉跄退下。
“张翠花，水系中品灵根，尚可，站到左边等候。”
“王铁柱，金系上品灵根！好！好苗子！”台上一位仙师难得露出笑容，那名叫王铁柱的健壮少年兴奋得满脸通红，周围顿时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林辰的心脏也跟着那些光芒的亮起和熄灭而忽上忽下。灵根…那就是仙师们挑选弟子的标准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模糊的渴望，以及更深的不安。
他这样的…霉运透顶的人，也可能有灵根吗？
队伍一点点缩短。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
终于，轮到的人越来越少。夕阳开始西斜，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仙门弟子似乎准备宣布今日测试结束。
就在这时，林辰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勇气。他不能就这么放弃！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猛地从人群后面冲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过长的裤脚绊倒，踉跄着扑到了高台前。
“仙…仙师！等等！我…我也想测试！”他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和饥饿而微微发抖，脸上污垢都遮掩不住那急切的期盼。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高台上的几位仙师皱了皱眉。负责登记的那名年轻弟子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捣什么乱！去去去！测试已经结束了！”
“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求求仙师，给我一次机会…”林辰哀求着，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恳切，他甚至笨拙地学着之前那些孩子的样子，想要跪下磕头。
“等等。”台上一位面容清癯、年长些的道姑忽然开口，她目光落在林辰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看他年纪尚幼，独自前来不易。既然赶上，便测一下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那年轻弟子见状，只得不耐地撇撇嘴，示意林辰上前。
希望重新燃起！林辰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上高台，颤抖着将自己脏兮兮、带着细小伤口的手，按在了那冰凉的测灵石碑之上。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石台的回应。
一息…
两息…
石台毫无反应，连最微弱的光芒都没有泛起。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和低低的嗤笑声。
“果然是个没灵根的废物…”
“白白浪费仙师时间…”
林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心的冰凉仿佛瞬间传遍了全身。
然而，就在那年轻弟子准备再次开口驱赶他时——
异变陡生！
测灵石碑并非没有反应，而是反应得太过剧烈！
只见石碑内部突然爆发出无数道混乱不堪、色彩诡异的光芒，赤、橙、黄、绿…各种属性灵根的光芒疯狂闪烁、交织、碰撞，完全不受控制，仿佛一锅煮沸了的、颜色诡异的粥！紧接着，石碑表面那些玄奥的符文猛地亮起，又瞬间黯淡下去，仿佛不堪重负！
“咔嚓…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石碑内部传来！
“怎么回事？！”台上的仙师们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
那名年轻弟子吓得后退一步，指着林辰，尖声道：“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
话音未落——
“嘭！！”
一声闷响，那方价值不菲、用来测试了无数弟子的测灵石碑，竟在林辰手下，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虽然不是粉碎性的爆炸，但表面已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更是崩缺了一小块，灵光彻底黯淡，变成了一堆彻头彻尾的废石！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高台上，那位年长的道姑一个闪身来到炸裂的石碑前，手指轻轻拂过裂痕，脸色无比凝重。她抬眼看向吓傻了的林辰，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林辰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按下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彻底报废的石碑，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又搞砸了…又一次…
“晦气！真是晦气透顶！”那年轻弟子跳着脚骂道，“不仅没有灵根，还是个灾星！竟把测灵碑都毁了！这损失谁赔得起？！”
台下的人群也炸开了锅。
“天呐！测灵碑炸了！”
“果然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快离他远点！”
恐惧和排斥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比在林家村时更甚。
年长道姑凝视林辰片刻，最终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复杂，有探究，有惋惜，但最终化为一片淡漠。她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灵根芜杂紊乱，亘古未见，更兼…厄气缠身，冲克法器。与我仙门，无缘。”
“带下去吧。”
最后三个字，为林辰的仙门之路，彻底画上了句号。
不是拒绝，而是彻底的否定。
两名仙门弟子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失魂落魄的林辰，将他拖下高台，像丢垃圾一样，将他扔在了街道冰冷的石板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围的议论和指点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身上。他挣扎着爬起来，低着头，一步一步，踉跄地逃离那片让他梦想升起又瞬间破碎的地方。
仙门…
原来连仙门，都不要他。
世界那么大，却仿佛没有一寸地方可以容纳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镇外那座破败的土地庙。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溺毙。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白天测试的那一幕，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脑海。
测灵碑那疯狂闪烁、混乱不堪的光芒…
道姑那句“灵根芜杂紊乱，亘古未见”…
测灵碑不堪重负的碎裂…
一个微弱、却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一星火花，骤然闪现：
测灵碑…好像不是没反应。
它的反应…剧烈得超乎寻常。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地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