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住手！”
就在张飞即将暴起发难的瞬间，关羽那洪亮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大堂中响起。
他伸出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张飞持矛的手腕。
“二哥，你放开我！这厮辱我大哥，俺今日，必杀了他！”
张飞双目赤红，奋力挣扎，但关羽的手，却纹丝不动。
“翼德！休得放肆！此乃吴侯与郭司徒的府衙，岂容你在此撒野！”
关羽丹凤眼猛地睁开，精光四射，一股强大的气势，瞬间压制住了暴怒的张飞。
张飞虽然勇猛，但对这个二哥，向来是既敬且畏。
被他这么一喝，那股子冲动劲，顿时消退了大半，但依旧气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豹眼，死死地瞪着郭独射，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刘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郭独射，深深一拜。
“是备，管教无方，惊扰了司徒大人。备，代三弟，向大人赔罪。”
他这番姿态，放得极低，仿佛郭独射刚才那番羞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份隐忍和城府，让一旁的孙策和周瑜，都暗自心惊。
郭独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冷笑。
不愧是刘皇叔，这演技，这情绪控制能力，简直是影帝级别的。
换了任何一个脸皮薄点的，被这么当众揭短，早就无地自容了。
“赔罪就不必了。”郭独射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主位，“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玄德公，你这一路走来，确实是……战绩辉煌啊。”
他故意在“战绩辉煌”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嘲讽。
刘备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今天，若不能让郭独射满意，别说安身立命，恐怕连走出这襄阳城，都难。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那招牌式的，悲天悯人的表情，双眼，也开始微微泛红。
“司徒大人，所言甚是。”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苍凉。
“备，半生飘零，屡战屡败，上不能匡扶汉室，下不能安济万民。
克死故主，败走徐州，抛妻弃子……备，确实是一个，不祥之人，无能之人。”
“备，有罪！”
说着，他竟然真的，对着郭独射，跪了下去。
“备，今日，并非前来投靠，只是，走投无路，想为我这两位义弟，和那数百追随我多年的兄弟，求一条活路！”
“只要司徒大人和吴侯，肯收留他们，让他们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安身之所。
我刘备，愿自缚双手，前往许都，向曹操请罪，以我一人之命，换取兄弟们的平安！”
这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只为兄弟们求一条生路。
这是何等的“仁义”！何等的“高尚”！
就连孙策，这个一向看不起刘备的人，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然而，郭独射，却笑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刘玄德！好一出‘舍生取义’的大戏！”
郭独射的笑声，让正在酝酿感情的刘备，当场就僵住了。
他身后的关羽和张飞，更是怒不可遏。
“你笑什么？！”张飞吼道。
“我笑他，虚伪！”郭独射猛地收住笑声，指着刘备，毫不留情地说道。
“刘备！收起你那套哭哭啼啼的把戏吧！在我面前，没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自缚请罪？说得好听！你敢去吗？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现在要是落到曹操手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你这番话，不过是说给我听，说给孙策听，说给你那两个傻兄弟听的！
你是在道德绑架！
你是在告诉我，你刘备，是何等的仁义无双，我若是不收留你，就是不仁不义，就是嫉妒贤能！”
“你是在用你所谓的‘名声’，来逼我就范！”
郭独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刘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刘备。你那套，对付袁绍、刘表那种要面子的老好人，或许有用。但是对我，没用！”
“因为，我，比你更不要脸！”
“我……”刘备被郭独射这番赤裸裸的剖析，说得是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像是透明的一样。
“想留下来，可以。”郭独射话锋一转。
刘备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但是，要按我的规矩来。”
郭独射的目光，扫过关羽和张飞。
“你，刘备，既然自称无能，那就别再想着带兵打仗，匡扶汉室了。
我江东，正好缺一个管理皇家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卿，我看你就很合适。
每天念念经，祭祭祖，安安稳稳，养老送终，岂不美哉？”
“至于你这两位义弟……”
郭独射看向关羽：“云长公，美髯飘飘，仪表不凡。
我江东的仪仗队，正缺一位门面担当。
以后，吴侯出行，你就负责在前面，举那杆‘吴’字大旗，如何？”
他又看向张飞：“翼德公，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我军中，正好缺一个负责在阵前，骂阵的‘人形喇叭’。我看，这个职位，非你莫属啊！”
“噗——”
一旁的周瑜，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让刘备去管宗庙，让关羽去当仪仗队长，让张飞去当骂阵的？
这……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你……欺人太甚！！”
关羽那张枣红色的脸，瞬间涨成了深紫色。他那双半眯的丹凤眼，终于完全睁开，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杀气，轰然爆发！
“大哥！此人，辱我兄弟至此！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跟他拼了！”
张飞更是怒发冲冠，手中的丈八蛇矛，发出一阵嗡鸣。
刘备，也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悲戚和懦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知道，今天，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大堂之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云和典韦，已经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腰间的兵刃，一左一右，护在了郭独射身前。
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郭独射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饶有兴致地，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暴跳如雷的张飞身上。
“拼了？就凭你？”郭独射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张翼德，我问你，你除了会大吼大叫，除了会仗着一身蛮力，匹夫之勇，你还会什么？”
“俺……”张飞一时语塞，他一生征战，靠的就是勇武，何曾被人如此质问过。
郭独射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连珠炮一般。
“我再问你，当年在徐州，你大哥刘备，将全城基业，家眷性命，托付于你。
你是怎么做的？”
“你夜夜笙歌，烂醉如泥！结果呢？被那吕布一鼓作气，端了老窝！
城池丢了！你大哥的两位夫人，也陷于敌手！”
“你大哥半生心血，一夜之间，毁于你手！
若非你大哥仁义，换了别人，早就将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斩了祭旗！”
“你还有脸，在这里，提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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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胡说！”张飞被揭开最不堪的伤疤，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辩解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胡说？”郭独射冷笑更甚。
“你看看你，再看看我身后的赵子龙，典韦！”郭独舍一指身后的两员大将。
“他们，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这，才叫真正的猛将！”
“而你，张翼德，不过是一头，空有蛮力，却毫无纪律的野兽！
一头，只会给主人惹祸，让主人给你收拾烂摊子的蠢猪！”
“勇猛？哼，一勇之夫，何足道哉！”
“你大哥之所以屡战屡败，半生飘零，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用喉咙打仗的兄弟！”
“你不是在帮你大哥！你是在害他！你就是他刘备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这一连串的排比，一句句诛心之言，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张飞的心里。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愤怒，他想反驳，可郭独射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徐州失陷，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
他那引以为傲的勇武，在郭独射的嘴里，竟成了鲁莽、愚蠢、害人的代名词。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哇呀呀呀！”张飞狂吼着，却不是冲向郭独射，而是猛地一回头，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府衙的顶梁柱上。
“轰隆”一声巨响，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木柱，竟被他一拳，打得木屑纷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不是在攻击，而是在发泄。发泄那股子无处排解的憋屈、羞愤和迷茫。
一旁的关羽，看着三弟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想开口维护，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郭独射的话，虽然刻薄，虽然恶毒，却……一针见血。
孙策和周瑜，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见过郭独射骂晕满宠，见过他指着天下诸侯的鼻子骂。
但像今天这样，把一个以勇武闻名天下的猛将，骂到当场自闭，捶柱子发泄的，还是头一回。
这位父师的嘴，简直比刀子还锋利，比毒药还致命！
此时，一直沉默的刘备，动了。
他走到张飞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拍了拍他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再一次，面向郭独射。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悲戚，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司徒大人，教训的是。”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备，受教了。”
他对着郭独射，第三次，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次，他身后的关羽和张飞，没有再阻止。
关羽闭上了他那双丹凤眼，脸上满是屈辱。
而张飞，则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还在渗血的拳头，一言不发。
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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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独射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他知道，这场心理战，他赢了。
从现在开始，主动权，将彻底掌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