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和始皇BE后我重开啦 > 第一章

系统让我用爱感化秦始皇。
我为他挡暗杀、平六国、熬尽心血成了他的皇后。
他却搂着楚国公主轻笑:朕从不需要爱,只需要有用。
重生回初遇那天,我转身走向被秦王通缉的燕太子丹。
宫宴上,嬴政看着我为燕丹斟酒布菜,捏碎了手中酒杯。
陛下,我依在燕丹怀中轻笑,这次,我选个需要我的。
1
意识沉浮的最后,是嬴政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混杂着楚国公主娇软得意的轻笑,针一样扎进耳膜。
爱朕从不需要那种无用的东西。
皇后不过是最有用的一把刀罢了。
……
窒息般的剧痛猛地攫住心脏,林晚猛地睁开眼,胸腔因无形的压迫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冰凉的石板硌着背脊,带着初秋夜深的寒露湿意。
不对。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死在咸阳宫那座金碧辉煌却冷得彻骨的椒房殿死在嬴政那句无用之后
眼前是熟悉的残破巷口,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悠长而寂寥。空气里弥漫着咸阳城特有的尘土和某种草木焚烧后的气息。
这是……她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天晚上
【时空校准完毕。能量耗尽,系统强制脱离。宿主林晚,任务‘以爱感化秦始皇’判定失败。祝您好运。】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电子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旋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晚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靠在那面冰冷粗糙的土墙上,借着朦胧月色打量自己——粗布麻衣,手脚完好,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系统将她投放到大秦的那一夜。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嬴政还只是秦王政,没有一统天下,而她也不是那个可笑失败的皇后林晚的时候。
冰冷的恨意和巨大的荒谬感海潮般席卷而上,几乎将她溺毙。
十年。
她用了整整十年。替他挡过来自嫪毐的淬毒匕首,为他潜入齐国散布谣言搅乱朝堂,在他亲征楚国粮草断绝时冒死穿越敌阵送去军粮,在他被荆轲行刺时用手硬生生抓住那柄淬毒的徐夫人匕首……
她熬干了心血,磨平了棱角,藏起所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锋芒和自我,学着温婉,学着顺从,学着把他当成唯一的信仰和中心。
最后换来一句无用。
还有他拥着那个楚国公主时,漫不经心又残忍的轻笑。
冷意顺着脊椎骨一路蔓延到指尖,血液却像在烧。林晚缓缓攥紧手,粗糙的地面磨砺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让她无比清醒。
感化秦始皇
她真是……世上最蠢的傻瓜。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急促的脚步声,甲胄摩擦特有的铿锵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一队黑甲秦兵手持长戟,举着火把匆匆跑过巷口,火光跳跃,映亮了他们冰冷严肃的面容。
仔细搜查!王上有令,务必擒拿燕丹及其余党!
任何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压低的呵斥声随风传来。
林晚猛地一僵,将自己更深地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燕太子丹
是了,这个时候,燕丹应该刚刚从秦国逃亡不久,嬴政正大发雷霆,在全国范围内严密搜捕他及其同党。
前世,她就是在躲避这队搜捕的秦兵时,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微服出宫的嬴政怀里,开启了她荒谬又可悲的十年。
火光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巷子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
林晚靠在墙上,心跳如擂鼓。一个疯狂又决绝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那片被恨意灼烧过的废墟里破土而出。
嬴政不需要爱,只需要有用。
那他需不需要一个有用的敌人
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最后看了一眼秦兵消失的方向,那双曾盛满温顺爱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点幽冷的、近乎残忍的光亮。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秦兵搜查路线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进了更深、更浓的黑暗里。
她知道该去哪里找燕丹。
系统为了让她更好地辅佐嬴政,曾将这个世界未来十年的大小事件、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巨细无遗地灌输进她的脑海。其中包括燕丹逃亡路线上,几个极其隐秘的落脚点。
2
咸阳西市的一角,鱼龙混杂,空气中永远飘着一股劣质酒水、牲畜粪便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一家不起眼的逆旅(旅馆)藏匿在拥挤的铺面之后,门脸破旧,灯光昏暗。
林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一扇剥落的木门前。
两个做游侠打扮、眼神精悍的男人瞬间从阴影里现身,冰冷的长剑横在她身前,压低声音厉喝:什么人!
故人。林晚垂下眼睫,声音刻意放得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疲惫,特来献上秦王近日布防图,助太子脱困。
游侠脸色骤变,对视一眼,惊疑不定。布防图这可是他们目前最急需的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让她进来。
门内传出一道略显紧绷的男声。
游侠迟疑一瞬,收回剑,侧身让开。
林晚推门而入。
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晦暗。一个穿着普通商贾服饰、却难掩眉宇间那份贵族式焦虑与仓皇的年轻男子正紧紧盯着门口。正是历史上那位以荆轲刺秦闻名的燕太子丹。此刻的他,远没有日后策划刺秦时的孤注一掷,更像一只受惊的困兽。
他打量着林晚,目光充满审视和警惕:你是何人所言当真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她缓步走到那张积着油污的木桌旁,伸出食指,蘸了蘸碗里冰冷的茶水,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桌面上快速勾勒起来。
咸阳各处的哨卡、最近几日兵力调动的路线、几处搜查最为松懈的漏洞、甚至还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极少人知的隐秘水道……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仿佛那些错综复杂的布防细节早已深刻在她脑海之中。
燕丹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凝固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女人所画的,与他手下探子冒死送回的零星信息完全吻合,甚至更加详尽、准确!尤其是那条水道,他根本闻所未闻!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孤燕丹的声音干涩,身体不自觉前倾,充满了急切和一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渴望。
林晚停下动作,抬起眼。
油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显得深不见底。
我是谁不重要。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殿下只需知道,我与秦王嬴政,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
这些,她指尖点了点桌上未干的水迹,足够证明我的诚意了吗
燕丹死死盯着桌上那幅即将干涸、却足以扭转他命运的地图,胸口剧烈起伏。求生的本能和对嬴政的恐惧怨恨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够!足够了!姑娘大恩,丹没齿难忘!不知姑娘……
我叫晚。她打断他,省略了姓氏。林晚已经死在椒房殿了。
晚姑娘!燕丹急切道,若不嫌弃,请随孤一同离开咸阳!丹必以上宾之礼相待!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被嬴政的通缉令逼得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燕国太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感激和招揽之意,缓缓地,极慢地,弯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好。
3
燕丹的逃亡路线,因为林晚的未卜先知而变得异常顺利。
她总能精准地预判秦兵的搜查方向和时间,指出最安全的小道,甚至提前安排好接应的船只和粮草。几次险些与追兵迎面撞上,都是靠她及时给出的警示和应对方案化险为夷。
一路上的惊心动魄,将燕丹对林晚那点最初的疑虑彻底碾碎,转化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和惊叹。
晚姑娘真乃神人也!又一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关卡后,燕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擦着额角的冷汗,由衷感叹,若非姑娘,丹此次恐怕在劫难逃!
林晚只是淡淡一笑,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荒凉景致。
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草叶。
她的心情奇异地平静。利用先知帮助嬴政的敌人,她心中没有半分波澜,甚至有种冰冷的快意。
看,嬴政,你视若敝履的无用之物,正在为你精心打造一个棘手的敌人。
经过某个小镇休整时,他们听到了一些从咸阳传来的流言。
酒肆里,有行商唾沫横飞地议论着秦王近日似乎心情极其不佳,连续杖责了好几位近侍,连前线传来的捷报都没能让他展颜。原因众说纷纭,有人猜是因燕丹逃脱,有人猜是朝堂政事。
林晚端着水碗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心情不佳
是因为那条本该自投罗网、却意外挣脱了他掌控的鱼儿吗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丝讥诮的冷光。
经过近一个月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了燕国地界。
蓟城,燕国都城。太子府邸虽不及咸阳宫恢弘,却也亭台楼阁,自有气象。
燕丹果然履行承诺,将林晚奉为上宾,安置在府中最雅致安静的院落,仆从环绕,锦衣玉食,极尽礼遇。
他甚至亲自带着她熟悉府邸环境,言辞间已将她视作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晚姑娘于孤有再造之恩,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燕国虽不及强秦,但也必不会委屈了姑娘。
林晚微微颔首:殿下客气了。晚既选择追随殿下,自当尽心竭力。
态度不卑不亢,从容自若,仿佛她天生就该属于这个位置。
然而,这份特殊的礼遇和太子毫不掩饰的看重,很快引来了某些人的侧目。
这日,燕丹召集了几位心腹门客,正式将林晚引荐给他们,并大致说明了她是如何凭借过人智慧助他脱困。
几位门客表面恭维,眼神却各异。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叫鞠武的老臣,乃是燕丹甚为倚重的太傅,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疑虑。
议事结束后,众人散去。鞠武故意落后几步,与林晚并肩而行。
晚姑娘真是深藏不露。鞠武抚着花白的胡须,声音低沉,带着老谋深算的试探,不知姑娘师从何人这般年纪,竟对秦国的布防乃至秦王动向如此了如指掌,实在令人……惊叹。
林晚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这位历史上曾劝谏燕丹不要激怒秦国的老臣。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怀疑和试探永远不会停止。
阳光穿过廊檐,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的神情平静无波,甚至连唇角那抹惯有的、淡漠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太傅过誉。她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世间之事,若真心想知,总有办法可知。重要的是,
她刻意停顿,目光迎上鞠武探究的视线,缓缓道:我知道秦王嬴政想要什么,也知道他害怕什么。而这,不正是燕国目前最需要的吗
鞠武瞳孔微缩,被她话语中直指核心的锐利和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震慑了一下。
林晚却已微微欠身:晚还有些许杂事,先行一步。
留下鞠武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挺得笔直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疑虑更深,却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惊疑不定的凝重。
4
寒冬渐深,蓟城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林晚在燕太子府中的地位逐渐稳固。她并不频繁献策,但每次开口,必定直指要害。从如何利用地形拖延可能来袭的秦军先头部队,到如何巧妙联合齐魏两国施行远交近攻之策,甚至细化到燕国军队的冬季辎重调配方案。
她的每一项建议都精准、老辣,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洞察力,有效得令人心惊。
燕丹对她愈发倚重,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门客中的质疑声虽然从未断绝,但在她一次次展现出的、近乎妖孽的价值面前,不得不暂时沉寂下去。
只有林晚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她从那些充斥着血火、算计与嬴政冰冷眼眸的噩梦中惊醒时,心口那片被剜空的地方,是何等荒凉刺骨。
恨意是她唯一取暖的柴薪。
这一日,燕丹满面春风地来到她的院落,身后跟着两名手捧托盘的侍从。
晚姑娘,看看这个。他亲自掀开托盘上的锦缎。
一套极其华美的衣裙展露出来。雪青色的深衣,用料是珍贵的冰纨绮,上面以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云凤暗纹,裙摆逶迤,流光溢彩。旁边配套的是一套熠熠生辉的赤金头面。
宫中夜宴,父王欲款待齐国使者。晚姑娘务必盛装出席,让齐使也看看我燕国有何等无双国士!燕丹语气中带着自豪与示好。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华美的丝绸与金石之上,恍惚了一瞬。
曾几何时,在咸阳宫,嬴政也曾赐下过无数华服珍宝。她那时满心欢喜,以为那是他笨拙的宠爱。
如今想来,那或许只是帝王对一件有用工具的犒赏。
如同犒赏一把趁手的剑,或是一匹矫健的马。
多谢殿下美意。她伸手,轻轻拂过那件冰纨深衣,触感凉滑,如同毒蛇的皮肤。
宴无好宴。她知道,这场夜宴,注定不会平静。
5
燕王宫夜宴,灯火通明,钟鼓乐声靡靡。
齐使矜持地坐在上宾位,与燕王互相敬酒,言谈甚欢。
林晚坐在燕丹下首稍后的位置,那身雪青冰纨深衣在宫灯照耀下流转着淡淡光华,衬得她肤色胜雪,姿容清绝。她安静地垂眸敛目,姿态恭顺,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
燕丹频频侧首与她低语,态度亲昵而信赖,甚至亲自为她布了一次菜。这一切,都落在在场所有有心人的眼里。
酒过三巡,燕王挥退乐舞,话题渐渐转向紧张的时局。
齐使放下酒爵,捋须笑道:听闻太子殿下前番自咸阳归来,一路颇有奇遇,还得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女谋士莫非便是这位晚姑娘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如鞠武等人那般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燕丹正欲开口代她回答,林晚却已缓缓起身,向着燕王和齐使的方向微微欠身,动作优雅从容。
使者谬赞。晚不过略尽绵力,幸得太子殿下信重,实乃晚之荣幸。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齐使眼中闪过精光:哦姑娘过谦了。能助太子突破秦王天罗地网,岂是略尽绵力不知姑娘对如今秦燕之势,有何高见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敏感。答得稍有不慎,便是妄议国政,或是长他人志气。
燕丹神色微紧,看向林晚。
林晚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齐使,又掠过屏息凝神的燕国群臣,最后缓缓开口。
她没有直接回答齐使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声音清晰冷静地分析起齐国的边境隐患与近年来与秦国看似和睦、实则暗藏的矛盾,每一句都点在最关键的节点上,直指齐国内部的隐忧和与秦合作的脆弱性。
殿内鸦雀无声。
她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齐国光鲜外表下的弱点。
齐使的脸色先是惊愕,随即变得凝重,最后甚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骇然。
说完齐国,她才淡然将话题引回燕国,言辞依旧犀利,却巧妙地将燕国置于一个抗秦前沿,可为齐之屏障的有利位置。
一番话,既震慑了齐使,点明了利害,又暗中抬高了燕国,全了燕王的面子。
良久。
好!好!好!燕王抚掌大笑,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晚姑娘果真见识非凡,字字珠玑!太子得此良助,实乃我燕国之幸!当赏!重重有赏!
齐使亦收敛了轻慢之色,郑重举杯:姑娘高论,令人茅塞顿开,佩服!
燕丹看着重新落座、神情依旧淡然的林晚,眼中充满了激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光芒。
然而,在一片看似和谐热络的气氛中,林晚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与其他赞赏探究截然不同的视线。
冰冷,锐利,充满了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审视。
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睫微抬,循着感觉望去。
宴席角落,阴影之中,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黑袍男子。身形高大,面容普通,是扔进人堆里绝不会被注意到的类型。
唯有一双眼睛,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正毫无温度地、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与林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那人似乎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讶异,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林晚的心跳,却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那种眼神……
她太熟悉了。
那是罗网顶级密探才会有的、看待猎物般的眼神。
嬴政的人,竟然已经渗透到了燕王宫宴之上
他……已经注意到燕丹身边的她了吗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却又迅速被更汹涌的恨火点燃。
她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
很好。
嬴政,你终于要看过来吗
6
夜宴结束后,林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燕丹相送,只带着一名侍女,提前离席。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轻响。
车内,林晚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宴会上那道冰冷的视线,却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罗网的出现,意味着嬴政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燕国,投向了燕丹身边突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晚姑娘。
这在她意料之中,甚至是她刻意引导的结果。但当真切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监控阴影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个男人掌控力的恐惧,还是让她指尖发凉。
突然——
吁——!
马车猛地一顿,剧烈摇晃后停住。外面传来车夫惊恐的呵斥声和马匹不安的嘶鸣。
怎么回事侍女惊慌地掀开车帘。
只见马车前方,不知何时竟横亘了一棵被风雪刮倒的枯树,拦住了去路。此处恰好是一段偏僻的巷子,四下无人,只有风声呜咽。
林晚心头猛地一沉。
不对。蓟城近日虽有大雪,但这棵树断口的痕迹太新了……
几乎是同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两侧高墙之上一跃而下!手中兵刃在雪地反射的微光下,划过冰冷的弧线,直扑马车!
有刺客!保护姑娘!车夫惊惶地大叫,拔出随身的短刃,却被当先一名黑衣人轻易格开,一脚踹翻在地。
侍女吓得尖叫失色。
林晚坐在车内,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她已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劫道!目标就是她!
是罗网的灭口,还是燕国内部某些容不下她的人
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求生本能被瞬间激发!十年间在嬴政身边经历的明枪暗箭、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的经验,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慌乱。
她猛地扯下头上那支最尖锐的金簪,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迅速抓起案几上沉重的铜质酒壶。
车门帘被猛地挑开!一名黑衣人狞笑着探身进来,手中短剑直刺!
林晚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将铜酒壶狠狠砸向对方面门!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那刺客惨叫一声,捂着脸踉跄后退。
另一名刺客紧随其后,挥刀砍来!
林晚狼狈地向后躲闪,锋利的刀尖擦着她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阵冰凉刺痛和几缕断发!她甚至能闻到刀刃上淬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特殊腥气——是毒!
她心头骇然,动作却更快,趁着对方一击落空、身形前倾的刹那,握着金簪的手狠狠向前一扎!
金簪精准地刺入对方持刀手腕的脉门!
刺客吃痛,短刀脱手落下。
林晚趁机猛地撞开车厢另一侧的窗户,不顾一切地向外滚去!
冰冷坚硬的雪地撞得她浑身剧痛,但她不敢有片刻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巷口有光亮的方向拼命奔跑!
身后是刺客急促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呵斥。
追!
别让她跑了!
风雪扑打在她脸上,呛得她无法呼吸。华丽的深衣绊手绊脚,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肺腑。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逼近。
她拼命地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看到嬴政……
突然,她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向前摔去!
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一只有力的手臂却突然从旁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几乎瘫软的身体。
林晚惊骇抬头,撞进一双深邃沉稳的眼眸中。
扶住她的是一个做燕国军士打扮的年轻男子,眉目英挺,气质冷峻。他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持兵刃的兵卒。
姑娘莫怕!男子声音沉稳,迅速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向追来的黑衣人,何方贼子,胆敢在蓟城行凶!
那些黑衣人见状,脚步一顿,互相对视一眼,毫不恋战,立刻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巷弄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年轻军士并未下令追击,只是警惕地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惊魂未定的林晚靠在他手臂上,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后怕此时才密密麻麻地爬满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多谢……多谢将军相救。她声音发颤,勉强站稳身形,行礼道谢。
末将并非将军,乃燕太子麾下卫率,秦舞阳。男子收回手臂,抱拳回礼,态度不卑不亢,奉命巡查至此,恰逢其事。姑娘无恙否
秦舞阳
林晚心中微动。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十三岁杀人、随荆轲刺秦时却吓得脸色发白、腿软不敢上前的秦舞阳
此刻的他,倒确有几分锐气。
原是秦卫率。林晚压下心头思绪,摇了摇头,脖颈上的刺痛让她吸了口冷气,伸手一摸,指尖沾了少许鲜红。
只是皮外伤,并未中毒。看来那毒只是淬在刃尖少许,并未划破血管。
秦舞阳见状,眼神一凝:姑娘受伤了此地不宜久留,末将护送姑娘回府。
有劳。
回到太子府,得知消息的燕丹又惊又怒,立刻加派了人手保护林晚的院落,并严令秦舞阳彻查此事。
然而,查了三日,除了那几具被遗弃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衣人尸体和那枚淬毒的短刃,一无所获。线索干净得可怕。
夜深人静,林晚对着铜镜,轻轻抚摸脖颈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细痕。
罗网。她几乎可以肯定。
嬴政的风格。一旦发现无法掌控或存在威胁的变数,第一时间清除。
他这是……终于将她视为无用的障碍,所以要抹杀了吗
就像抹去一点碍眼的尘埃。
镜中的女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7
刺杀事件后,燕丹对林晚的保护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府中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日后,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列国,也送到了燕丹的案头。
秦国以雷霆之势,出兵伐楚!攻势之猛,行军之诡谲,前所未有!秦军仿佛能未卜先知,连续精准打击在楚国兵力最薄弱、补给最困难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楚国大军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向咸阳。
而率领这支虎狼之师、打出这令人瞠目结舌战绩的统帅,并非王翦、蒙恬等宿将,据传,是一位极其神秘的、仿佛凭空出现的年轻将领,深得秦王政信任,被特许持王剑,总领征楚事宜。
无人知其姓名,无人晓其来历。只知其用兵如神,狠辣果决。
神秘将领燕丹看着绢报,眉头紧锁,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惶,秦国何时又出了这等人物!楚国……楚国这次恐怕危矣!
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下首的林晚,仿佛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分析和安慰。
却见林晚正执壶为他添酒,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手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酒液溅出杯沿,落在雪白的桌布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如同心头滴血。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所谓的神秘将领是谁。
那些精准打击的战术,那些对楚国弱点了如指掌的部署……甚至其中几项最阴狠也最有效的策略,根本就是前世,她为了帮助嬴政尽快平定楚地、减少秦军伤亡而呕心沥血推演制定出来的!
他竟然……竟然一点都没有更改!就这么原封不动地用了!
用她亲手磨利的刀,去屠戮别国!
用她毫无保留献上的计策,来证明她的无用!
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讽刺瞬间淹没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晚姑娘燕丹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林晚猛地回过神,极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剧烈动荡的情绪。
无事。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比平日更低沉沙哑了些,只是骤然听闻此等惊变,有些失态了。
她放下酒壶,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秦有此将,确是大患。她轻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殿下,我们需加快准备了。
燕丹重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是啊……秦国……太强了……语气中竟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力与绝望。
林晚不再说话。
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只有她知道,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恨意,正在冰冷的沉默中,疯狂滋长,淬炼成最坚硬的寒冰。
8
秦军大破楚都郢的消息传来不久,一封印着玄鸟纹样的国书,便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燕王手中。
秦王政邀燕王及太子丹,于两国边境的渑池之地,共赴冬狩之会。国书言辞看似客气,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傲慢。
消息传来,燕国朝野震动。
鸿门宴!这分明是鸿门宴!燕丹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脸色铁青,嬴政刚灭楚,气焰正盛!此时邀约,其心叵测!父王竟意欲前往……这,这如何是好!
一众门客谋士亦是议论纷纷,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有人建议称病推脱,莫衷一是,乱作一团。
一片嘈杂中,唯有林晚安静地坐在一旁,眸光低垂,看着杯中茶叶沉浮,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直到燕丹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她:晚姑娘,你意下如何
所有声音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林晚缓缓抬起眼。
她知道这一天会来。渑池之会。历史上确有记载,但细节早已模糊。嬴政此举,意在威吓燕国,试探燕丹,或许……也为了那个从他罗网中逃脱的变数。
她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殿下,此会,当去。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为何燕丹急问。
秦强燕弱,若直接拒绝,便是公然撕破脸面,给了秦国即刻发兵的借口。林晚冷静分析,前去,虽险,却尚有一线周旋之机,可暂缓兵锋,为我燕国争取更多时间备战合纵。
再者,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秦王想耀武扬威,想震慑诸侯,我们便去看看,他如今……究竟是何等威风。
她的镇定感染了燕丹。他沉吟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气,眼中虽仍有惧意,却多了几分决断:姑娘所言极是!孤便去会一会这渑池之会!
……
深冬,渑池。
秦军营地连绵起伏,黑旗招展,甲胄鲜明,冲天的肃杀之气几乎凝结了四周的空气。与一旁规模明显小了许多、显得局促不安的燕国营地形成鲜明对比。
宴会设在巨大的王帐之中。
秦王嬴政高踞主位,玄衣纁裳,冕旒垂落,遮住半张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势,只随意地坐在那里,便已是整个帐宇绝对的中心,令人不敢逼视。
燕王坐在下首,神色紧张,举止间带着讨好与畏惧。
燕丹坐在燕王身侧,手心不断渗出冷汗,只能强作镇定。
林晚穿着一身普通燕国女官的服饰,低眉顺眼地跪坐在燕丹身后稍远的位置,负责为他斟酒布菜。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如同任何一位普通的侍女。
但从踏入这座王帐的第一步起,她就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来自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她知道,他看见她了。
酒过三巡,气氛依旧紧绷。嬴政似乎心情不错,并未如燕丹恐惧的那般发难,只与燕王随意聊着狩猎琐事,偶尔与身旁的近侍低语一句。
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状似无意地扫过燕丹身后的方向。
每一次扫过,都带着一种沉沉的、审视的、莫测的压力。
林晚始终低着头,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为燕丹布菜、斟酒,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差错,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
直到——
燕丹因为过度紧张,不小心碰翻了酒爵。
殷红的酒液顿时泼洒出来,染红了桌案和他的袖口。
殿下恕罪!燕丹慌忙起身告罪,脸色发白。
嬴政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淡淡扫过来,并未说话。
侍立在旁的赵高立刻尖着嗓子呵斥:还不快为燕太子擦拭干净!
林晚立刻应声:是。
她拿起一方干净的素帕,上前一步,跪坐在燕丹身侧,垂着眼,仔细而轻柔地为他擦拭袖口和案几上的酒渍。她的侧脸线条柔美,神情专注温顺,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训练有素的女官身份。
整个王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上。
高座上,嬴政看着下方。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般恭顺地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细致体贴地伺候着。
看着燕丹在她靠近时,身体下意识放松的姿态,甚至侧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依赖和安抚意味的、极轻的笑容。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突然从主位传来。
所有人骇然望去。
只见秦王嬴政手中的那只白玉酒爵,竟生生被捏出了一道裂痕!残酒顺着裂缝渗出,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嬴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冕旒垂旒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瞬间翻涌的、骇人的黑色风暴。
整个王帐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燕王和燕丹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几乎要瘫软下去。
data-fanqie-type=pay_tag>
唯有林晚。
她仿佛才被这声响惊动,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惊恐万状的燕丹,越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直直地,迎向了那王座之上,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清晰对上的——
那双深幽如同寒潭、此刻正翻滚着骇人怒意的眼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所有人吓得几乎停止呼吸的注视下,林晚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了曾经的痴迷爱慕,没有了小心翼翼的温顺讨好,也没有了临死前的绝望不甘。
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般的怜悯。
她微微歪了歪头,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王帐之中:
陛下,
可是这酒不合口味
不如,换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