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青石镇的天空。几颗疏星悄然点亮,与刚刚爬上屋檐的弯月遥相呼应,洒下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了“振武堂”门前那一片小小的空地。晚风吹过,卷起白日里打斗扬起的些许尘土,也带来了远处街市隐约的收摊吆喝声。
凌夜站在武馆门口,看着黑风帮那几个混混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消失在街道尽头,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融入昏暗的夜色里,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此刻回味起来,才感到一丝后怕。若不是凭借一点小聪明和对方摸不清虚实的忌惮,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转过身,只见那位名叫秦岳的武馆馆主仍站在原地,正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那目光中有未散尽的怒意,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感激和难以掩饰的好奇。
秦岳深吸一口气,抱拳拱手,再次深深一揖,这次比之前更加郑重。他的声音因刚才的激动而略显沙哑,却充满了真诚:“秦某多谢小兄弟再次出手解围!大恩不言谢,若非小兄弟机敏,今日我这振武堂,怕是真要颜面扫地了。”
凌夜虽然听不懂他具体在说什么,但那感激的神情和动作是跨越语言的。他连忙摆手,学着对方的样子笨拙地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个尽量表示“不必客气”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法用语言交流。
秦岳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也笑了笑,那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积郁已久的愁苦,让他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他不再多言,而是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武馆院内,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摸了摸肚子,做出一个吃饭的动作。
凌夜立刻明白了,这是邀请他进去吃饭。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以来的紧张、不安和孤独感,在这一刻似乎被这个简单的
gesture
驱散了不少。他确实也感到饥肠辘辘,便不再推辞,点了点头,跟着秦岳走进了振武堂的大门。
武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旧,但却收拾得异常整洁。院子两侧摆放着一些练功用的木人桩和石锁,磨损得十分严重,显是经历了长年累月的使用。正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正中央挂着一幅笔力遒劲的“武”字匾额,以及下方供奉的不知名的祖师牌位,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
秦岳并没有带他去正厅,而是引着他绕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这里显然是吃饭兼待客的地方,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条长凳,角落堆着些杂物。一盏小小的油灯放在桌角,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勉强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请稍坐。”秦岳示意凌夜坐下,自己则转身去了后面的灶房。
凌夜依言坐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古朴、艰苦的气息,与他熟悉的现代都市生活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木头的陈旧气味。
不一会儿,秦岳端着一个木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糙米饭,一小碟咸菜,还有一大碗飘着几片菜叶和零星油花的清汤。饭菜简单得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热气腾腾的样子,在这微凉的夜晚显得格外诱人。
“武馆近来……清贫了些,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粗茶淡饭,小兄弟莫要嫌弃。”秦岳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将饭菜一一摆到凌夜面前。
凌夜连忙摇头,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他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幸好这个世界的餐具他还能熟练使用。米饭的口感粗糙,远不如现代的精米,咸菜也很咸,那碗汤更是几乎没什么味道。但或许是饿极了,或许是这一天的经历太过耗神,凌夜觉得这顿简单的饭菜吃起来格外香甜。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吃着饭,气氛有些尴尬,却又奇异地和谐。油灯的光芒微微摇曳,屋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吃完饭,秦岳收拾了碗筷,又给凌夜倒了一碗粗粝的茶水。他看着凌夜,眼神中的好奇之色越来越浓。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指了指凌夜,然后抬起双手,比划了一个类似“发射”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最后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凌夜看懂了,他是在问之前那个“闪光弹”和“辣椒粉”是怎么回事。
凌夜哑然失笑。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已经空了的金属小瓶(原本装的是某种提神精油)和那个zippo打火机。他先是将小瓶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打火机。
“咔哒”一声,一簇橘黄色的火苗凭空跳跃而出,稳定地燃烧着。
秦岳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脸上瞬间布满震惊之色!他死死地盯着那簇火苗,又看向凌夜空着的另一只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没有火折子,没有火石,没有任何可见的引火之物,只是手指一动,火焰便凭空产生?这……这简直是仙法妖术!
凌夜看到他震惊的表情,知道目的达到了。他熄灭火苗,将打火机也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两样东西,又模仿了一下自己之前投掷的动作,最后指了指门外,表示刚才用的就是这些。
秦岳的目光在打火机和小瓶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震惊渐渐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敬畏,有困惑,也有恍然大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打火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凌夜。
凌夜点点头,将打火机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可以拿起来看。
秦岳像是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般,极其缓慢而郑重地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他翻来覆去地查看,手指摩挲着上面冰凉而光滑的纹路,尝试着像凌夜那样用手指去拨动滑轮。
“咔哒!”火苗再次燃起。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秦岳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打火机扔出去。他稳住心神,凑近了仔细观察那跳跃的火焰,甚至能感受到其散发的热量。这绝非幻术,而是真实存在的火焰!
他熄灭火焰,将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再次看向凌夜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感激中,多了一份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能掌握如此“奇技淫巧”之人,来历定然非凡,绝非普通流落至此的异乡人。
凌夜看出了他眼神的变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他本意是想解释一下,消除对方的疑虑,没想到似乎起到了反效果,让对方觉得自己更神秘、更危险了。他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试图表达自己没有恶意。
为了转移话题,凌夜伸手指了指院子里那些练功的木人桩和石锁,然后对着秦岳,握紧拳头,曲起手臂,做了一个“很强壮”的动作,眼中流露出真诚的钦佩和好奇。他是真的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感到好奇。
秦岳看到他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是在夸赞他的武功,并对武学感兴趣。看到凌夜眼中那纯粹的好奇和并无恶意的神情,秦岳心中的那点忌惮稍稍褪去了一些。
他沉吟片刻,忽然对凌夜招了招手,起身向外走去。
凌夜不明所以,跟着他来到院子里。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秦岳走到一个半旧的木人桩前,对凌夜示意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沉,右掌缓缓推出。这一掌看似缓慢轻柔,但在接触到木人桩的瞬间,却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那结实的木人桩竟剧烈地晃动起来,顶端的横木嗡嗡作响。
凌夜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看得清清楚楚,秦岳的手臂在发力的瞬间,小臂上的肌肉似乎有规律地蠕动、绷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体内涌出,传导至手掌。这绝不是单纯依靠肌肉力量能达到的效果!
秦岳收掌而立,气息悠长。他转过头,看到凌夜那副目瞪口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那点因为对方神秘手段而产生的郁结也散了不少。
他走到凌夜面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凌夜的胸口。凌夜没有躲闪。当秦岳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口的瞬间,凌夜感到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热流,试图探入自己的身体,但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挡住,瞬间就消散无踪了。
秦岳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讶和……惋惜?他收回手指,看着凌夜,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指着凌夜,又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小腹位置,最后再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暴殄天物”、“明珠蒙尘”般的痛惜表情。
虽然语言不通,但凌夜看懂了。
秦岳是在说:你的身体,或者说你的“根骨”似乎异于常人(可能是指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炼,像一张白纸,又或者是指被某种力量隔绝探查),但偏偏……体内毫无内息运转的迹象,是一片彻底的“荒漠”,是万中无一的……“武道绝途”之体?
这个结论,让秦岳看向凌夜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一个掌握着神奇手段、机敏过人的年轻人,却偏偏无法修习内家武功?在这乱世之中,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凌夜,站在原地,彻底愣住了。秦岳那惋惜的眼神和动作,像是一盆冷水,将他因为获得穿越能力而产生的火热兴奋浇灭了大半。
“无法修炼?武道绝途?”
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判断,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疑问猛地涌了上来。
难道自己这神奇的穿越能力,在这个拥有真正超凡力量的世界里,最终只能依靠这些小聪明和来自现代的小玩意儿来自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