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牛放走的青壮,连夜奔回了镇中。
刚回到家,就在老父亲面前大哭了一场,任凭其父其母如何问询,也没敢说出。
镇上明眼人都看出了,此前忽然来的城里人,还有如今还逗留在镇中的,都是冲着卧虎寨山贼来。
被人知道自己与山贼有交集,那还了得?
青壮转辗反侧,犹豫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
次日,在岑夫子私塾放课时,青壮缩着脖子,来到了私塾门口。
目送好些学童离开的健仆认出了他。
“是你,懂得木工的刘同,当初私塾建立时,可是帮了不少忙。”
说着,健仆目露疑惑。
“你来做什么?”
若是没有记错,对方的弟弟此前过来,试学了两日后,便放弃了读书一途。
刘同抿了抿唇,迟疑好片刻后,才道:
“俺来找亲戚家孩子。”
健仆奇之,之前可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是你谁人的孩子?”
话已出口,刘同只好接着说下。
“是俺一个姑婶的孙子,有些事儿叮嘱他,安心,只几句话,很快就好…”
健仆生疑,“哪个孩子,叫甚名字?”
“王轲,小名王九儿,劳烦您,帮俺叫他出来。”
听闻是王轲,健仆心里就有了数。
“你且等着。”
意味深长地望刘同一眼,健仆转身离开。
没有想到,即便是官府封锁,这山贼依旧是遣出了信来。
刘同被他望得不安,只在门口一侧,停不住脚的踱步。
好在,没有多久,健仆就领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出了来。
那孩童有些怕生,躲在健仆身后。
“这位就是找你的人了。”
健仆指向刘同,王轲望去只觉疑惑。
“你是谁?”
刘同连忙道:“是你阿叔让我过来,要给你带话,你那阿叔…”
他笨拙地描述了一番王老六的模样,特意点出他阿叔还有个粗鲁的朋友。
王轲听着,就信了几分。
他今年不过八岁,但离开家中,又在私塾读了些日子的书,隐约懂了点事。
“还有凭证吗?”
刘同一呆,抓耳挠腮,想起陈牛拉着王老六写信时的嘀咕,他灵光一闪。
“你阿叔有讲,说是过两月,要带你回家见阿娘,不过或许做不到了…”
王轲听闻,就很是高兴。
镇子日日有生人来,他那阿叔,说是做买卖的人,有钱。
但他这些日子回忆,自己似从来未见过阿叔的买卖,反倒是过来时,山里头一些凶神恶煞的人跟阿叔打招呼。
王轲隐约猜到了什么。
阿叔怕是来不了了,不过,有阿叔托人带来的口信,也令他心生欢喜。
刘同见状,擦了把汗,冲他招手。
“来,给你带完话,俺马上就要走,你认得字吗?”
在健仆的注视下,刘同拉着王轲来到一旁,嘀嘀咕咕了好半天,还取来纸页给他看,上头是简单字样,带着图。
见王轲不住点头,忧心于他是否真记住之时,刘同不时也提醒。
“切记,不要跟别人说起这些话…”
王轲小脸绷紧,郑重点头。
刘同才最后跟健仆点头哈身,快步离去。
“你阿叔给你带了什么话?”
王轲认真道:“阿叔不让我跟人说。”
“那我就不问了。”健仆笑呵呵,道。
眼前学童乃是私塾中最得人喜那几个,不说聪慧,平时也乖巧。
这性子显然不随山贼,未来尚可调教。
……
过了些时日,到私塾处取了王轲回信的刘同,循着上次的路,再度来了卧虎山。
陈牛按照约定,将少了块石头的背篓还他。
“回吧。”
陈牛挥挥手。
“就当你未来过俺们这儿。”
刘同抱着失而复得的背篓,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段路,才忽然大提口气,撒腿狂奔。
不久后,其人就不见了。
陈牛打开王轲回信,见着其中歪歪扭扭的寥寥数字,还有些简易的图画。
王老六凑过来看,不住点头。
“不错,这是俺哥教的,以前是为了记山里头的路,还有哪儿有野兽之类…”
这法子,通过他嫂子,传到了王轲手上。
很快,二人带着图画,找到了吴不明。
吴不明从屋中出来,手中还拿着本书,表情复杂。
“军师,王老六那侄儿,回了信了…”
两人拿过信纸,给吴不明解释上头之意。
好片刻后,吴不明才摇头。
“仅仅是一个娃儿,就知道镇子里头有三处不知是城里哪家的生人。”
“这三乡镇,真是不好去了。”
“还有其中一处,能将岑夫子请去,想来多是官府的人,这就不是豪强们的默契了…”
他原本还想着,能不能尝试从镇上进些物资,眼下看来,果真没可能。
将消息记下,挥退二人,吴不明拿着书,脚步匆匆,来至聚义堂。
“沈当家!”
吴不明入内,没在堂中见着山妖的踪影。
“山妖可是…”
沈季点头。
“它已无碍,在山上休憩段时日就好。”
那日山妖吞石昏厥,震惊二人。
好在缓过半天后,山妖悠悠醒转。
“此乃不祥物事!”
对那紫色石头有了极深的成见,山妖还是说不出石头来历,对其极排斥。
沈季不置可否,留它在聚义堂养伤几日,送回山上。
吴不明这才呈上手中书,让沈季看。
“沈当家,那日您带回那黑石,我已是寻到了线索。”
吴不明捋捋胡须,道:
“那黑石并非寻常,乃是印章。”
“我昔年读杂书,曾见过古时天下纷乱时,一小国的描述。”
“其国读书人,喜用奇石作章,只稍加切割,在上篆刻字样,不改其态,以为奇秀自然。”
吴不明断定道:
“您那黑石上小字,正是此国独有古篆,后来据说此国遭逢大灾,举国消失…”
说着,吴不明一张老脸上,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沈季看过书中内容,发现了好些书文,均是看不懂的古字,确是与黑石小字相似。
“怎么?”
吴不明摇头。
“大概是我辨古的功力不够罢。”
“看黑石模样,是古物,通体皆旧,唯有最后那行字,分明是拼接而上,篆刻不到五十年,与前文却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您且再给些时日,容我再辨辨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