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了三年活寡。
丈夫苏醒,睁眼第一件事,是让我滚。
我点头,写下婚契解除四个字。
婆婆却撕了我的纸,叫下人打包她的金银细软。
她拉住我的手,眼睛在发光。
别跟他废话,妈跟你一起走,这破日子不过了!
01
我拿着写好的婚契解除书,站到婆婆面前。
娘,我跟顾砚深不过了。
她正在修剪一盆墨兰,花枝上最后一滴水珠滚落。
她抬眼,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想好了
我点头,把纸递过去。
想好了。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回来看你。
这三年,在顾家这个地方,只有顾家的主母柳玉蘅,真心待我。
她没接那张纸。她放下剪刀,擦干净手,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收拾东西。她对身边的张妈说。
张妈愣住。
柳玉蘅看着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
走,娘跟你一起走。
我脑子瞬间空白。
那……我爸呢我指的是顾家家主,我名义上的公公,顾明远。
柳玉蘅摆手,语气轻得像掸掉一点灰尘。我跟他,也散伙。

这个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脑烧了。
我上辈子是个程序员,猝死在工位上,再睁眼就成了沈家大小姐沈清禾。
沈家绸缎生意破产,欠了江南第一盐商顾家一大笔钱。
顾家点名要沈家女儿抵债,嫁给他们昏迷三年的独子顾砚深冲喜。
原主抵死不从,一根白绫把自己送走,换我来了。
我睁开眼,爹娘跪在床边哭。
我开口第一句:我嫁。
打工人,不讲究情爱,只看利益。
顾家是江南首富。
嫁过去,就是有钱有闲的活寡妇,不用伺候丈夫,不用应付公婆。
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我爹抹泪,说对不住我。
我娘哭得更凶:清禾,顾家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我心里盘算,骨头再硬,能硬过甲方的需求
02
一个月后,我坐着小轿进了顾家。
没有宾客,没有拜堂,仪式简单得像个流程。
晚上,我的婆婆柳玉蘅,把我叫到她房里。
给了我一个箱子,里面是金条和地契。
好孩子,委屈你了。她的声音很温柔,以后,顾家的钱你随便花,下人你随便使唤。床上那个……你就当他是个会喘气的物件,不用管。
我看着她,柳玉蘅年轻时一定是江南第一美人,此刻眼角虽有细纹,依旧风韵逼人,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藏着一抹化不开的愁。
我当时以为她不待见自己儿子,后来才知道,她是心疼儿子,也心疼我。
她说:照彦三年前在生意场上被人暗算,落水伤了头,就再没醒过。大夫说,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冲喜,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
我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婆婆,能处。
接下来的三年,我过上了梦想中的退休生活。
我每天带着丫鬟在园子里散步,去库房盘点那些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珠宝首饰。
柳玉蘅待我极好。
她不让我立规矩,不让我晨昏定省。
我们更像闺蜜。
我教她打麻将,她很快杀遍顾家无敌手。
她怕我输钱难过,每次散了牌局,都偷偷塞给我几张银票。我把上辈子那套粗浅的理疗知识用在顾砚深身上,每天给他按摩肢体,活动关节,防止肌肉萎缩。
柳玉蘅看见了,也不多问,只是给我的月钱又加了一倍。
我每晚回到那个空旷的房间,都会对着床上那个帅得人神共愤的摆件说两句。兄弟,谢了。不是你躺得这么安详,我哪有这种好日子。
我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03
那天,我正和柳玉蘅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脸上敷着我自制的黄瓜面膜,喝着冰镇酸梅汤。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
主母!少夫人!大少爷醒了!大少爷睁眼了!
完了,我的带薪躺平生活结束了。
我手忙脚乱想去洗脸,手腕被婆婆按住。
她慢条斯理揭下脸上的黄瓜片,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急什么他醒他的,耽误我们敷脸了
我快哭了:娘!那可是你亲儿子!
婆婆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是哦。
等我和婆婆收拾妥当,不紧不慢晃到主院。
那个昏睡了三年的男人,已经靠坐在床头,他脸色苍白,但那张脸依旧俊美得毫无瑕疵。
眉眼间有婆婆的精致,更多的却是顾明远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一双眼睛,像冬日里的寒潭,看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温度。
我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前:夫、夫君,你醒了。
婆婆跟在我后面,语气比我还客气:照彦,醒了啊。
我偷偷看了一眼顾砚深,心想这到底是谁的亲妈。
顾砚深没理我,目光越过我,落在婆婆身上。
我和婆婆,两个在顾家横着走的女人,在那一瞬间,竟下意识挺直了背。
那眼神,太像顾明远了,压迫感十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沙哑得厉害:娘,她是谁
柳玉蘅面不改色:你爹给你找的媳妇,沈清禾,给你冲喜的。你看,清禾有福气,你这不就醒了
顾砚深淡淡地嗯了一声。
04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三年,这屋子早就被我的东西占满了。
窗台上是我种的多肉,床上堆着我做的奇形怪状的抱枕,椅子上搭着我改良的短袖睡衣,桌角还摆着我闲着没事捏的丑泥人……
我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脚趾在鞋里抠出了一座顾家大院。
我……我马上让人来收拾。
顾砚深没再说话,闭上眼,开始喊他的心腹进来,询问这三年的生意状况。
我和婆婆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我俩同时松了口气,腰都塌了下去。
我凑到柳玉蘅身边,小声问:娘,你怎么也怕他他还能吃了你
婆婆瞪我一眼:还不是像他那个爹!我一看见他那眼神,就想起顾明远,头皮发麻。
我想起公公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深有同感。
据说上次有个账房算错了一笔账,公公什么都没说,就看了他一眼,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场就吓尿了裤子。
柳玉蘅,出身书香世家,当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偏偏被家族安排联姻,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个小商人的顾明远。柳玉蘅用她的嫁妆和商业头脑,帮顾明远一步步做大,成了江南第一盐商。
可两人结婚二十多年,关系却只比陌生人好一点。
偌大的顾家,也只有顾砚深这一个儿子。
我在这三年,见过他们夫妻俩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正想着,婆婆拍拍我的手:想这些做什么走,回屋,娘给你看新得的一批东海珍珠。
我眼睛一亮,立刻把顾砚深抛到脑后,屁颠屁颠跟着婆婆走了:还是娘最疼我!
05
顾砚深醒了,顾家上下喜气洋洋。
婆婆吩咐厨房备了宴席,说是要庆祝。
还特意派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把正在那边处理事务的顾明远叫了回来。
晚上,顾明远果然回来了。
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利落裤装,身姿挺拔的女人。
她是顾家的二把手,掌管着所有对外船运的苏凌薇。
府里的老人都说,她是顾明远的青梅竹马,过命的交情。
这些年,她一直没嫁人。
苏凌薇五官不算顶美,但组合在一起有种英气勃勃的味道,眼神像刀子一样利落。
主母,听说少爷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对着婆婆笑,语气却很公式化。
我看得清楚,苏凌薇出现的那一刻,婆婆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但她还是维持着主母的风度:有劳姜掌柜挂心。
入席的时候,苏凌薇很自然地坐在公公和婆婆中间,把他们隔开。她不停地给柳玉蘅夹菜,言语间热络得过分。
主母,尝尝这个,西湖醋鱼,新来的厨子做的。
主母,最近天干物燥,我让人炖了燕窝,您多喝点。
我眨眨眼,这姜掌柜,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可她偏偏只对婆婆一个人热情,对公公和顾砚深,话都说不上三句。这不像宅斗小说里的绿茶,倒像……在宣示主权
我以前见过她几次,每次她从外面回来,都要来婆婆院里坐坐,名义上是汇报生意,实际上总要说些有的没的。
有一次我路过,听见她对婆婆说:我跟顾明远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倒是主母,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那语气,挑衅中带着点炫耀。每次她们俩谈话,顾明远总会恰好路过,然后把苏凌薇叫走,像是生怕柳玉蘅欺负了他的心上人。
06
就像现在,顾明远打断了苏凌薇的话,开始跟她和顾砚深聊起漕运和盐税的事。
三个商人,聊得热火朝天。
我看着身边安静喝汤的婆婆,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她眼里的愁苦从何而来。
在这个她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里,她像个局外人。
连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似乎都跟父亲和苏凌薇更亲近。
娘,尝尝这个。
我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放进婆婆碗里,我让厨房新做的,知道你爱吃这口。
婆婆眼里的黯淡散去一点,对我笑了笑:还是清禾疼我。
为了把她的注意力从那三个男人身上拉回来,我开始说起我的新计划。
娘,我最近在琢磨一个新东西。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管它叫‘玉容膏’。用珍珠粉、当归、还有几种花瓣的汁液调和,晚上睡前抹在脸上,第二天起来,皮肤又白又滑。
这是我根据上辈子看过的美妆博主视频,结合这个时代的材料,瞎琢磨出来的。
婆婆果然来了兴趣: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我信誓旦旦,我还做了种‘香皂’,比现在的皂角好用一百倍,洗完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
我从东街新开的铺子聊到城西新来的戏班,从玉容膏的配方聊到香皂该做什么形状,硬是撑着柳玉蘅熬过了这顿饭。
宴席散后,顾明远和苏凌薇去了书房,顾砚深回了自己院子。
我和柳玉蘅挪到后花园的凉亭里歇着。
我习惯性地往软榻上一歪,脑袋枕在婆婆腿上,手里拿着个账本,实际上是在构思我的商业计划书。
娘,你说,咱们要是开个铺子,专门卖这些东西给那些夫人小姐,能不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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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听着我的絮叨,被我描述的前景逗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暖意。月光洒在她脸上,比白天的忧愁样子美多了。
你这个小财迷,她点点我的额头,只要东西好,就没有赚不到的钱。顾家的第一笔生意,就是我拿着嫁妆做的。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动,正想追问,眼角余光却瞥见顾明远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他一出现,凉亭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婆婆也看见了他。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坐直了身子。
她站起来,朝顾明远走过去,又回头对我说:清禾,天晚了,你也早点回屋歇着吧。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远,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对夫妻,比我写的代码还难懂。
07
顾砚深身体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后,他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处理生意。
顾家为了庆祝他痊愈,在城里最大的酒楼望江楼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江南有头有脸的商户都来了。
我作为顾家少夫人,自然要陪着出席。
宴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我端坐在柳玉蘅身边,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城东丝绸商白家的千金,白月。
她的目光,像藤蔓一样,缠在顾砚深身上。
我心里那程序员的八卦警报,瞬间拉响了。
宴席过半,众人三三两两地到酒楼的观景台上吹风。
我正陪着柳玉蘅看江上的夜景,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顾砚深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他对面,站着的就是白月。
男的俊,女的俏,画面挺美。
下一秒,白月忽然捂着脸,像是哭了,然后整个人就扑进了顾砚深怀里。
顾砚深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我差点当场鼓掌。好一出深情大戏。
耳边传来旁边几个贵妇的议论声:
那不是白家小姐吗听说当年跟顾家大少爷好着呢。
可不是,要不是林少爷出了意外,哪轮得到那个沈家女冲喜
啧,一个破产商户的女儿,哪比得上白小姐。你看林少爷,心里还是有她的。
我心里哦了一声,全明白了。
怪不得顾砚深对我那么冷淡,原来白月光在这儿等着呢。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我这个冲喜的工具人,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我正想着,婆婆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各位夫人,背后议论主家,不是待客之道。沈清禾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是我柳玉蘅亲自点头的儿媳,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
那几个贵妇脸色一白,讪讪地散了。
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有点发酸。
这三年来,只有婆婆会这样毫无保留地护着我。
为了她,我也必须和离。我不能让她为了我,跟整个顾家,跟她儿子作对。
08
望江楼那场宴会后,我下了最后的决心。
这天,趁着顾砚深和顾明远都去了城外的盐场,府里格外清静。
我回到自己院里,铺开纸,提笔写下婚契解除书几个字。
这三年,柳玉蘅给我的金银,加上我盘算的商业计划,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顾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早就无所谓了。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婆婆。
我揣着写好的解除书去找她,把来意说了。
娘,我跟顾砚深不过了。
她正在修剪一盆墨兰,花枝上最后一滴水珠滚落。
她抬眼,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想好了
我点头,把纸递过去。想好了。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回来看你。
她没接那张纸。她放下剪刀,擦干净手,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收拾东西。她对身边的张妈说。
张妈愣住。
柳玉蘅看着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走,妈跟你一起走。
我脑子瞬间空白。那……公公呢
婆婆摆手,语气轻得像掸掉一点灰尘。我跟他,也散伙。
婆婆,我走是因为跟您儿子过不下去了,您跟着凑什么热闹我急了,拉住她的袖子。
柳玉蘅回头,对我一笑:清禾,人要懂得及时止损。我耽误了二十年,你不能再耽误。
可公公他……我还是犹豫。
柳玉蘅的眼神却很坚定:清禾,照彦长大了,顾家也稳了。我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她身边的张妈红着眼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是啊,夫人,早该走了。
那天下午,我们在顾明远和顾砚深的书房里各留了一封信。
然后,带着婆婆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私产,还有我那点小金库,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顾家的后门离开了。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门楣。
再见了,我的带薪躺平生活。
你好啊,我的自由人生。
09
婆婆在城南有一处私宅,名叫疏影阁,是她当年的陪嫁。
这宅子我从未来过,一进去,就被惊艳了。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顾家大宅还要精致典雅。
这么漂亮的地方,您怎么不住我跑前跑后,看花了眼。
婆婆站在庭院里,神色有些恍惚: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进顾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过去的事不想了!我拉住她的手,笑得灿烂,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们的根据地!咱们要干一番大事业!
婆婆被我逗笑:好,就按你说的,干一番大事业。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安顿下来。
第三天,我就拿出了我的计划。
我的计划书,是我用炭笔画在几张大纸上的,包含了产品定位、目标客户、营销策略和财务预算。
我把玉容膏和香皂的样品拿给柳玉蘅看。
婆婆试用之后,眼睛都亮了:清禾,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东西要是卖出去,全江南的女人都要疯了。
我得意地扬扬下巴:那当然。我的计划是,不走寻常路。
我开始阐述我的商业模式。
我们不直接开铺子。我们利用疏影阁这个地方,打造一个全江南最高端的女性会所。只有会员才能入内,会员费就是门槛。在这里,她们可以喝茶、听戏、聊天,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买到我们独家生产的护肤品。我们要卖的不是东西,是身份,是体验,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婆婆的执行力超乎我的想象。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她动用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请柬一张张送出去。又买下城里最好的几个铺面,改造成工坊,招募可靠的女工,开始批量生产。
半个月后,疏影阁的名声就在江南的贵妇圈里传开了。
首批限量发售的玉容膏,三天就被抢购一空。有人甚至出三倍的价格,只为求一盒。
我和婆婆在账房里看着流水一样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这期间,顾明远和顾砚深派人找了我们好几次,都被疏影阁的护卫拦在了门外。
婆婆说:不见。让他们冷静冷静。
我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觉得离开顾家,真是我们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10
一个月后,疏影阁正式开业。
我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业典礼,江南所有收到请柬的贵妇名媛都来了。
疏影阁里,丝竹悦耳,笑语盈盈。
我和婆婆作为主人,在人群中穿梭应酬。
我从没见过婆婆这么开心,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疏影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顾明远和顾砚深,带着一群家丁,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瞬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
空气凝固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庭院,此刻落针可闻。女客们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住,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两个煞神。
顾明远的眼神像冰刀,扫过在场的女客,最后落在婆婆身上,声音里压着怒火:柳玉蘅!胡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
顾砚深跟在他身后,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我,眉头紧锁。
我身边的贵妇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我挡在柳玉蘅身前,冷冷地看着他们:林老爷,这里不欢迎你们。
顾明远怒极反笑:反了你了!这里是我顾家的产业,我想来就来!
你错了,柳玉蘅从我身后走出来,声音平静却有力,疏影阁是我的陪嫁,房契地契上写的都是我柳玉蘅的名字,跟顾家没有半点关系。今天是我开业的日子,你们要是来贺喜,我欢迎。要是来闹事,就请出去。
顾明远正要发作,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顾明远,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11
苏凌薇一身劲装,大步走了进来。她看都没看顾明远,径直走到柳玉蘅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帮顾明远说话。
结果,苏凌薇看着柳玉蘅,眼神忽然变得柔软,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羞怯和心疼。
阿晚,她轻声说,我听说你开了疏影阁,特地来给你道贺。
柳玉蘅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凌薇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凰金钗。
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她把钗递到柳玉蘅面前,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阿晚,我这些年……留在顾家,不是为了他。我心里念着的,从来都是你。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脑子里的八卦宇宙爆炸了。
柳玉蘅美目圆睁,指着苏凌薇,又指着顾明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们……
顾砚深站在一旁,一脸无奈地开口:娘,其实我早就知道姜姨的心思。她当年在生意场上救过爹的命,爹一直把她当恩人,当妹妹,我……我也不敢说。
这下,全明白了。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红颜知己,全都是假的!
苏凌薇喜欢的一直是柳玉蘅!她留在顾家,是为了柳玉蘅!她对婆婆的那些挑衅,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顾明远站在原地,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精彩得像调色盘。他看着苏凌薇,又看看柳玉蘅,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柳玉蘅捂着心口,气得浑身发抖,她这二十年的委屈、隐忍、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出口。她指着顾明远和顾砚深,憋了半天,终于吼了出来:
你们……你们这对混账父子!都给我滚!
12
都滚!
柳玉蘅指着大门,平日里最端庄的仪态都不要了。
苏凌薇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心疼,却还是对顾明远说:走吧,让她静一静。
她半拖半拽地,把还在震惊中的顾明远拉走了。
疏影阁的客人们也识趣地纷纷告辞,走的时候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同情。
偌大的院子,很快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柳玉蘅气得不轻,转身进了内室。
我正想跟过去,手腕却被顾砚深拉住了。
沈清禾,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白月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我挑眉看他,示意他继续。
白家想跟顾家联姻,换取我们对他们丝绸生意的支持。那天在望江楼,她是故意做戏给我看,也是给外人看。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她扑过来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不是有意纵容。我昏睡三年,对很多事情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我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顾砚深似乎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平淡,耳根竟然有点红了。
他又说:我虽然不爱说话,但……感情的事,始终如一。而且,那三年,你趁我昏迷,天天给我按摩,还……还帮我换衣服,你得对我负责!
我差点笑出声。
这人是偷偷看了多少我们疏影阁的宣传话本啊连负责这种词都学会了
我怎么负责我故意逗他。
你……他憋了半天,忽然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总之,你不能只写解除书,不认账。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
我摆摆手:行吧,负不负责,看你表现。
打发走顾砚深,我进了内室。
柳玉蘅正坐在窗边发呆。
我走过去,给她递了杯热茶:娘,消消气。
她转过头,眼眶是红的,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茫然:清禾,我不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好像第一次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起今天那场惊天动地的告白,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挨着她坐下:娘,其实姜掌柜人不错。她有能力,有魄力,还……那么多年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但她一个女子......
柳玉蘅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我知道,她需要时间。
这二十年的误会,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
13
之后的一个月,江南商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顾家家主顾明远,辞去了所有职务,将生意全权交给了儿子顾砚深。他自己则每天雷打不动地到疏影阁门口报到,风雨无阻,像个门神。但他从不进来,只是在门口站着,等到天黑再走。
第二,顾家大少爷顾砚深,成了疏影阁的免费劳工。他利用顾家的渠道,帮我们解决了原料供应和铺货的所有问题,任劳任怨,随叫随到。
而苏凌薇,则正式成了疏影阁的合伙人。
她和婆婆之间,有种奇妙的默契。她们不谈感情,只谈生意。
两个商业女强人联手,疏影阁的生意版图迅速扩张,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的女性高端消费市场。
这天,我和婆婆站在疏影阁最高的阁楼上,看着楼下花园里热闹的景象。
清禾,柳玉蘅忽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该给顾明远一个机会
我笑着看她:妈,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她也笑了,眼里的愁苦早已散尽,只剩下释然和通透。
我转头,看见顾砚深正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我。阳光落在他身上,那张冷峻的脸,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他看见我看他,对我扬起一个有些笨拙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我那本《霸道盐商和他的冲喜新娘》的话本,或许可以改个结局了。
比如,改成《我和婆婆搞事业,渣男父子追妻火葬场》。
嗯,这个名字,一定能大卖。
顾明远番外
二十年前,我娶了柳玉蘅。
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而我,只是个刚有点起色的小商人。
所有人都说我高攀了。
我知道。
新婚夜,她背对着我,说:顾明远,我不喜欢你,你也别指望我会对你好。
我说了声好,转身去了书房,一夜没睡。
我那时想,没关系,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是我的妻子,我护着她一辈子,就够了。
我用她的嫁妆,把生意做大,成了江南首富。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想让她开心。
可她好像从来都不开心。
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
后来,苏凌薇出现了。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像亲妹妹一样。她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
她总在我耳边说:阿晚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喜欢就去说啊,憋在心里谁知道
我嘴笨,不知道怎么说。
我以为我对她好,就是给她钱,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看到苏凌薇总去找她,心里还挺高兴,觉得她们能做个伴。
我甚至没看出来,苏凌薇看阿晚的眼神,和我看阿晚的眼神,是一样的。
直到阿晚留下那封信,带着沈清禾走了。
我才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彻底醒了。
我弄丢了她。
我弄丢了我这辈子最想护着的人。
现在,我每天站在疏影阁门口。
我不敢进去,我怕她不愿意见我。
我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开心。
今天,她从楼上往下看,好像看见我了。
她对我笑了。
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对我笑得那么轻松。
我想,或许,我还有机会。
这一次,我不会再搞砸了。
14
日子在江南温润的空气里悄然滑过。
疏影阁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和婆婆、苏凌薇三人被江南的商圈戏称为三女当家。
顾砚深成了疏影阁的首席运营官,从原料采买到渠道铺设,他都亲力亲为。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顾家大少爷,话依然不多,但看我的眼神,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
他会记得我随口一提想吃城西那家的桂花糕,也会在我熬夜画产品新图样时,默默地送来一盏温热的燕窝。
顾明远则依旧是疏影阁的门神。他不再穿金戴玉,一身素色长衫,每日清晨而来,黄昏而去。
他不进来,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柳玉蘅在院中忙碌的身影。婆婆从不与他交谈,但偶尔,她会吩咐厨房,给门口的门神送一碗热汤。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温馨而平淡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封来自京城的信函,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信是柳玉蘅在宫中的眼线送来的。朝中一位思想古板的御史,上奏弹劾疏影阁,罪名是聚众淫乐,败坏女德,动摇国本。
奏折里将疏影阁描绘成一个蛊惑妇人、抛夫弃子、奢靡无度的销金窟,言辞激烈,请求圣上立刻查封,并将主事者下狱问罪。
婆婆看完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娘,怎么了我心里一沉。
她将信递给我,声音有些发颤:麻烦来了。这次,是冲着要我们的命来的。
我看完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在皇权面前,我们辛苦建立的一切,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就能拍得粉碎。
15
三天后,京城的钦差就到了。
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他带着一队官兵,直接封了疏影阁的门,理由是奉旨彻查。
所有女工被遣散,所有账目被封存。
我和婆婆、苏凌薇被软禁在疏影阁的内院,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江南的贵妇圈人人自危,曾经门庭若市的疏影阁,如今门可罗雀,只有秋风卷着落叶,萧瑟凄凉。
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危机。这不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而是来自权力顶端的碾压。
当天晚上,顾砚深和顾明远想尽办法,才买通了看守的官兵,潜了进来。
月光下,顾砚深看着我,眼里的焦急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清禾,别怕,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顾明远则看着柳玉蘅,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哀求的神色:阿晚,相信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们周全。
婆婆看着他,没说话,但紧绷的肩膀却微微放松了一些。
苏凌薇在一旁冷哼一声:说得好听,现在不是说空话的时候,得想办法。
我们五个人,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一样,在危机面前,开了一场作战会议。
16
钦差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找到我们‘败坏女德’的证据。我冷静地分析道,他们找不到,就会伪造。
柳玉蘅点头:而且,他们背后的人,是想借我们来打压江南商户的势力,杀鸡儆猴。
顾明远沉声道: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即刻动身去京城,那位上奏的御史,我有些门路。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婆婆一眼,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顾砚深接着说:爹去京城周旋,我在江南也不能闲着。钦差要的是‘利’。我已联系了江南所有和顾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联合起来,暂停对京城的漕运。另外,我会以顾家全部家产作为交换,请求本地官员从中斡旋,保住你们。
我愣住了。以顾家全部家产作为交换
我看着顾砚深,他这是在赌上整个顾家的未来。
不行,我立刻反对,这是我们的事,不能把顾家拖下水。
清禾,顾砚深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稳,没有你们,顾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以前我守着它,是因为责任。现在我用它来保护你,是因为我心甘情愿。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婆婆看着顾明远和顾砚深,眼眶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我和苏凌薇说:他们男人有男人的办法,我们女人,也有我们女人的战场。
她看向我:清禾,你之前写的那些话本,不是有很多关于独立女性、造福一方的故事吗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苏凌薇,柳玉蘅转向她,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把疏影阁这两年捐助善堂、扶助寡母、教授女工手艺的事情,全都散播出去。我要让全江南的人都知道,疏影阁不是销金窟,而是女人的庇护所!
我补充道:还要联系我们所有的会员,那些夫人小姐,她们的丈夫、父亲,在朝中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她们去吹‘枕边风’,一个人不起眼,一百个人呢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那一夜,我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顾明远连夜启程,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顾砚深开始在商场上合纵连横,给钦差施加压力。
而我和柳玉蘅、苏凌薇,则掀起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舆论战争。
17
接下来的半个月,战局胶着。
顾明远在京城散尽千金,终于打探到,那位御史的背后,是皇后的娘家势力,他们想借此打压与婆婆走得近的皇帝胞姐——长公主的势力。
顾砚深的商战也起到了作用,江南物价波动,钦差压力巨大。
而我们的舆论战,更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无数受过疏影阁恩惠的平民百姓,自发地聚集在府衙门口,为我们请愿。
那些贵妇名媛们,也在各自的家中,为了保住自己这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使尽了浑身解数。
一时间,京城里关于疏影阁的讨论,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
转机,出现在顾明远面见长公主之后。
长公主带着顾明远,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
最终,皇帝亲自召见了顾明远。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
只知道三天后,一道新的圣旨抵达江南。
圣旨上,皇帝盛赞疏影阁教化女子、热心公益,并亲笔题写了江南第一女阁的匾额,命钦差亲自为我们挂上。
那位上奏的御史,则以诬告陷害之罪,被革职查办。
疏影阁解封那天,阳光灿烂。
顾砚深站在门口,看着我,笑得像个孩子。
我走到他面前,主动牵起他的手:顾砚深,我们重新开始吧。这一次,不是冲喜,也不是契约,是我,沈清禾,想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把我拥入怀中,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子里。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哽咽了。
18
春暖花开,疏影阁比以往更加繁荣。
那块御赐的牌匾,成了我们最强的护身符。
我和顾砚深没有搬回顾家大宅,就住在疏影阁的后院。他主外,我主内,夫妻联手,把生意做到了京城。
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顾砚深紧张得像个傻子,每天把我当成琉璃娃娃一样供着。
婆婆和公公,没有复合。
顾明远搬进了疏影阁,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他不再过问生意,每日种花养草,为婆婆洗手作羹汤。婆婆也默许了他的存在。他们之间,没有了夫妻的名分,却有了一种更甚于夫妻的、相濡以沫的温情。
他们都明白,错过的二十年回不去了,但未来的每一天,他们会好好珍惜。
苏凌薇依旧是疏影阁的三当家,也是我未来孩子的干妈。她时常会和婆婆为了生意上的事争得面红耳赤,但一转头,又会坐在一起,像亲姐妹一样喝茶聊天。她对婆婆的那份情意,化作了最坚实的守护和陪伴。
这天是上元节,我们一家人,在疏影阁的顶楼看灯火。
我、婆婆、苏凌薇,三个女人一台戏。
顾砚深和顾明远,两个男人,一个负责给我剥核桃,一个负责给婆婆递茶。
远处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
我靠在顾砚深的肩上,看着这幅景象,忽然觉得,我穿越而来,经历这一切,或许就是为了找到这样一个家。
一个不被传统束缚,由爱与尊重构筑起来的,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