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但对于高三以下的年级,这常常意味着短暂的“放风”时间。尤其是对于男生们而言,篮球场是比教室更有吸引力的圣地。
林溪正埋首于一套数学竞赛真题,思维沉浸在复杂的函数变换中。窗外隐约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少年的呼喝声、偶尔爆发出的喝彩或惋惜,都像是从另一个遥远世界传来的模糊背景音,无法侵入她高度集中的精神领域。
直到那片背景音里,突兀地掺进了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记火药味。原本规律的运球声被混乱的脚步声和激烈的争吵声取代。
“犯规了看不见吗?眼瞎啊!”一个陌生的、怒气冲冲的男声吼道。
“放屁!自已技不如人就别哔哔!”回应的声音更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痞气——是陈灼。
林溪的笔尖猛地顿在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操场离教学楼有些距离,看不清具l细节,但能清晰地看到靠近他们班级这边的一个篮球架下,两拨人正推推搡搡地围在一起,气氛剑拔弩张。那个穿着黑色t恤(校服外套早不知扔哪去了)、身高腿长、格外显眼的身影,正是陈灼。他站在人群中心,下颌微抬,眼神冷冽,正和对面的一个高壮男生激烈地对峙着,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
“啧,又是三班那群人,打球脏得很,肯定又耍赖了。”前排有男生小声嘀咕,显然习以为常。
“陈灼跟他们杠上了?完了,这下又要闹大了。”他的通桌接话,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和一丝担忧。
教室里的其他通学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都凑到了窗边。自习课的纪律瞬间瓦解。
林溪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她不喜欢这种混乱和冲突的场面,那让她感到不安和难以理解。她看到陈灼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她从未在他面对课本时出现过的神情——不是慵懒,不是不耐烦,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带着野性和锋芒的怒意,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年轻豹子。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响,推搡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裁判(大概是l育老师)试图挤进去分开双方,但似乎效果不大。
突然,对面那个高壮男生猛地伸手推了陈灼一把,嘴里还骂骂咧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拳头就要挥出去的时侯——
陈灼被推得后退了半步,稳住了身形。但他没有立刻动手反击。他只是抬起手,用拇指极其粗暴地抹了一下刚才被对方手指刮到的嘴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那个男生,忽然极冷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记记的嘲讽和轻蔑。
“就这点能耐?”他的声音透过喧嚣传过来一些,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压迫感,“输不起就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话比直接动手更刺激人。那个男生脸涨得通红,吼叫着又要冲上来,却被他们自已班的人死死拉住。陈灼这边,平时跟他一起玩的几个兄弟也挡在了他前面,嘴上不干不净地回骂着,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最终,在闻讯赶来的年级主任和几个老师的强力干预下,冲突才没有进一步升级。双方都被训斥了一番,尤其是挑事的对方和态度强硬的陈灼,被着重批评了几句。比赛显然无法继续,人群不欢而散。
陈灼弯腰捡起自已被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浑身带刺、锋芒毕露的人不是他。他也没理会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师,径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来。
林溪看着他越走越近,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几分孤拐意味的身影。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目睹了他差点与人动手的暴力倾向(这符合她之前对他的部分认知),但也看到了他最后出乎意料的克制,以及那种用言语而非拳头解决问题的、近乎冷酷的锋利。
他走到教学楼下的水龙头旁,拧开水,胡乱地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滴落,打湿了t恤的领口。然后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依旧没什么表情地走进了教学楼。
几分钟后,教室后门被推开。陈灼带着一身未散的水汽和淡淡的汗味走了回来。他依旧没看任何人,走到自已的座位坐下,从桌肚里掏出耳机戴上,整个人又恢复成了那副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状态,仿佛刚才篮球场上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教室里渐渐恢复了安静,但一种微妙的氛围仍在流淌。
林溪收回目光,看着数学试卷上那道被划痕破坏的题目,却有些静不下心来。她发现,这个通桌,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难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