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丧尸冲进教室时,我正讲到《纪念刘和珍君》。曾经酗酒家暴的父亲在门外咒骂,母亲哭着要我救弟弟,而那个被我学生推下楼的残疾女孩,正用染血的标枪对准我的后背。当文明崩塌,我才明白真正的师德——要么保护所有人,要么让该死的人永远闭嘴。】
1
粉笔灰在阳光下飘着,我正讲到《纪念刘和珍君》第三段。
靠窗的男生突然撞翻了铅笔盒。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里,混进了第一声尖叫。
操场中央的体育老师直挺挺栽下去,像截被锯断的木头。陈志勇上周还教我用军体拳反制关节,现在他的迷彩服后背渗出一大片暗色,像打翻的墨水。
都闭嘴!我把教案拍在讲台上。粉笔弹起来,在某个女生校服上划出白痕。
警报声撕开空气时,我以为是消防演练。直到看见陈志勇用那种不可能的角度站起来——膝盖反弯着,脖子歪向左侧,像被顽童拧坏的玩偶。
校长跑过去扶他。
我亲眼看着陈志勇咬住那截布满老年斑的脖子。动脉血喷出来,在升旗台上淋出扇形轨迹。
拉窗帘!后排去堵门!粉笔从指缝漏下去,我才发现自己在抖。林小满的轮椅卡在过道里,金属轮毂碾过我掉落的钢笔,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走廊开始传来重物倒地声。不是摔倒,是成片栽倒的闷响,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周老师…穿粉色卫衣的女生抓住我袖口,她指甲缝里还留着涂改液的蓝。我甩开她,拽倒讲台往门上撞。铁皮讲台刮花瓷砖的噪音里,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搬桌子!竖着堆!
教案本掉在血泊里。
那是本季度优秀教师的奖品,烫金封面吸饱了血,变得沉甸甸的。我踩过它时,看见自己留在扉页上的红指印——刚才搬体育器材柜划伤的。
初三(4)班应到42人。我在心里默念,手上不停地把课桌交叉叠放。最后一排两个男生在哭,他们上周还在我的语文课上偷偷下五子棋。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声。
副校长从三楼窗口跳下来,裙子挂在梧桐树枝上。她扭动的身体像条脱水的鱼,直到树枝咔嚓折断。
所有人退到储物间!我踢开散落的书包,林小满的轮椅却卡在讲台和第一排之间。她仰头看我,马尾辫扫过轮椅扶手——那里贴着她获作文竞赛二等奖的贴纸。
储物间铁门关到一半时,我看见走廊尽头晃动的影子。陈志勇的迷彩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他拖着条扭曲的腿,但速度比活人快得多。
按住门!我转身去捞林小满。
她太轻了,轻得像张纸。我拽她轮椅时,听见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秒,整扇门板震动起来。
陈志勇的指骨在金属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有学生开始呕吐,酸腐味混着血腥气往鼻腔里钻。我摸到讲台下藏的美工刀,刀刃弹出来时,在虎口划出细小的口子。
老师…林小满突然抓住我手腕。她手心全是汗,但眼睛亮得吓人,储物间有体育课用的标枪。
标枪尖端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我数着撞门的间隔,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像擂鼓。十七下,十八下,门框螺丝开始崩飞。
都躲到置物架后面!我攥紧标枪,塑料握把被掌心的血浸得发粘。
铁门倒下来的瞬间,陈志勇腐烂的喉结离我只有三十公分。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不是尸臭,是体育器材室里的铁锈味,混着操场塑胶跑道的焦糊味。就像上周三下午,他教我反擒拿时袖口沾的气息。
标枪捅穿眼窝时,意外地顺畅。
2
陈志勇的尸体压着铁门倒下时,我后颈的汗已经流进衣领。标枪还插在他眼眶里,黑红色黏液顺着枪杆往下淌,滴在我球鞋上结成痂。
葡萄糖!我朝身后吼,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有个扎马尾的女生抖着手递来试管,玻璃壁映出我半边染血的脸。
储物间弥漫着化学试剂的味道。三十七个学生挤在置物架后面,像一群受惊的鹌鹑。林小满的轮椅卡在角落,她正用校服袖子擦标枪——刚才我从尸体上拔出来的那支。
清点物资。我踢开碎玻璃,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矿泉水瓶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穿粉色卫衣的女生蹲下去捡,她指甲缝里的涂改液已经蹭花了。半箱葡萄糖注射液堆在墙角,银色包装纸泛着冷光。
周老师...戴眼镜的男生举起铁皮盒,您抽屉里的喜糖。
盒子上还沾着粉笔灰。我上周随手塞进去的,本来打算等教师节发。现在透明包装纸里,水果糖的颜色艳得刺眼。
窗外传来咀嚼声。
我踮脚从气窗往外看。操场上的黑影佝偻着背,像一群抢食的野狗。副校长挂在树上的裙子被扯碎了,布条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
拉上窗帘!我拽过实验用的黑布,粉尘呛得人想咳嗽。林小满突然转动轮椅,金属轮毂碾过试管碎片,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标枪不够。她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陈志勇教过的军体拳在脑子里闪回。我抓起拖把杆,美工刀在末端缠了三圈胶带。刀刃刺破空气时,有个男生突然开始背《出师表》,带着哭腔的句子碎在黑暗里。
...不宜妄自菲薄。
我数了数标枪。七支,其中两支已经弯了。穿迷彩服的尸体还堵在门口,腐臭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
两人一组守夜。我把水果刀绑在第二根拖把杆上,塑料绳勒进掌心的伤口。林小满接过它时,轮椅扶手擦过我手背,冰凉。
夜幕彻底压下来时,啜泣声变得断断续续。有个女生在翻化学课本,纸页哗啦响。我盯着气窗缝隙,月光把树影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手。
突然传来抓挠声。
不是门板,是外墙。指甲刮擦水泥的动静让人头皮发麻。我握紧自制长矛,看见林小满把标枪横在轮椅扶手上——她指节发白,但枪尖稳得像尺子画出来的线。
声音停了。
远处传来重物落水声,大概是喷泉池。我摸黑拆了喜糖盒子,水果糖分下去时,包装纸窸窣响。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反而勾起更深的饥饿感。
周老师...戴眼镜的男生凑过来,他镜片上全是手印,实验室有蒸馏装置。
我看向角落的玻璃仪器。冷凝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骼。
明天烧水。我咽下口水,喉咙火辣辣地疼。
林小满突然转动轮椅。她从试剂柜底层抽出牛皮纸袋,抖落出一把手术刀——生物解剖课备用的,刃口还裹着油纸。
比美工刀强。她递过来时,油纸沙沙响。
我划开最后一瓶矿泉水。三十七个学生传着喝,每人只能抿一口。有个女生嘴唇裂了,血珠沾在瓶口,很快被下一个人舔掉。
后半夜气温骤降。
我靠着置物架假寐,手术刀卡在皮带内侧。月光移过气窗时,看见林小满还睁着眼。她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摩斯码,节奏像我们上周学过的《江城子》。
操场上传来黏腻的吞咽声。
我数着间隔,在脑子里画地形图。实验楼到车库87步,车库里有陈志勇的越野车——钥匙应该还在他兜里。
天快亮时,戴眼镜的男生突然抽搐。他捂着嘴咳嗽,指缝漏出暗红色的沫子。我掰开他下巴,看见牙龈渗出的血线——是昨天搬桌子时被木刺扎的。
别出声。我抹掉他脸上的血,粉笔灰和血混成淡红的泥。
第一缕阳光射进来时,我们三十八个人像困在玻璃罐里的标本。林小满转着手术刀,刀刃在晨光里划出银弧。远处传来喇叭声,可能是校车撞上了围墙。
今天拆蒸馏装置。我撕开葡萄糖包装,玻璃安瓿在掌心留下细小的划痕。
林小满突然举起标枪。
她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跟着握紧了武器。晨光里,标枪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刺破黑暗的长剑。
3
葡萄糖安瓿在掌心碎成渣。
林小满的标枪还举着,枪尖微微发颤。晨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见地上蜿蜒的血迹——昨晚戴眼镜的男生咳出来的,现在已经变成褐色。
第七天。我数着墙上的刻痕,粉笔印子淡得快看不见。
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撞响。
不是丧尸,是活人的力道。三短一长,陈志勇教过的暗号。我踹开挡路的试剂箱,看见门缝下塞进来半张学生证——初三(2)班刘天昊,照片上的男孩笑得露出虎牙。
体育馆。纸片背面用血写着歪扭的字,仓库。
林小满的轮椅碾过满地玻璃碴。她弯腰捡学生证时,马尾辫扫到我手腕,发梢沾着干掉的血块。
标枪。她突然说。
我顺着她视线看置物架。七支标枪斜靠在墙边,枪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最边上那支沾着陈志勇的血,已经凝固成黑红色的痂。
拆了它。我扯下窗帘绳绑在腰间,手术刀卡进皮带时割破手指。血珠滚下来,在地砖上溅出暗红的点。
蒸馏装置比想象中沉。玻璃冷凝管撞在铁架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个女生突然开始哭,眼泪冲开脸上的灰,露出苍白的皮肤。
闭嘴。我甩过去半瓶矿泉水,塑料瓶砸在她膝盖上弹开。
林小满转动轮椅靠近窗边。她撩开黑布一角,阳光在她脸上切出锐利的线条。操场清了。
我凑过去看。
昨天还在啃食副校长的丧尸不见了,只剩半截裙带挂在树枝上。喷泉池漂着几具膨胀的尸体,像泡发的馒头。
走。我抓起两支标枪,铁质枪头磕在门框上当啷响。
走廊比想象中安静。
血迹从初三(4)班门口一直拖到楼梯间,已经氧化发黑。墙上的《中学生守则》被撕掉半边,剩下团结同学四个字孤零零挂着。
林小满的轮椅卡在楼梯拐角。
她试图倒车时,眼镜滑下来砸在金属踏板上。镜片碎裂的声音让我后背一紧,回头看见她眯起的眼睛——像只被迫上岸的鱼。
上来。我蹲下身。
她比看起来还轻,脊椎骨硌着我肩胛。手术刀别在她腰后,刀刃隔着校服传来凉意。轮椅折叠起来绑在背包上,金属支架摩擦着标枪杆。
陈志勇的越野车停在车库最里面。
钥匙果然在他裤兜。我掰开尸体手指时,腐肉黏糊糊地粘在手套上。后视镜里,三十七个学生像沙丁鱼挤在后座,有个男生正用校服擦铅球上的血。
体育馆玻璃门碎了一半。
我们踩着碎玻璃冲进去时,听见仓库卷帘门哐当响。刘天昊从通风管爬出来,他校服袖子撕成了布条,露出的胳膊上全是擦伤。
这里!他掀开帆布,底下整箱未拆封的标枪闪着油光。
林小满从我背上滑下来。她摸到最近的一支,指腹擦过枪尖试锋利度。血珠冒出来时,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
仓库突然暗下来。
我抬头看见通风窗外的影子。教务处主任的秃头顶在玻璃上压扁,他领带还系得一丝不苟,只是下半张脸已经烂没了。
铅球。我朝身后伸手。
穿迷彩服的男生递来沉甸甸的球体,上面刻着去年校运会纪录。玻璃爆裂的瞬间,我听见标枪破空的尖啸——林小满掷出的那支,精准扎进对方完好的右眼。
卷帘门落下的刹那,教务主任的指甲还在门框上刮擦。金属碰撞声里,我数着仓库里的武器:二十八支标枪,十五个铅球,还有三把没开刃的击剑。
林小满坐在弹药箱上擦镜片。
她眯着眼调试标枪准星,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刘天昊突然尖叫着后退——他踩到了教务主任掉落的假牙,瓷牙磕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分组。我掰开新标枪的包装纸,油墨味混着铁锈味冲进鼻腔。
远处传来喇叭声,可能是校巴撞上了围墙。林小满举起重新绑好的眼镜,镜片裂纹把她的脸分割成碎片。
东侧走廊。她指着通风管道示意图,铅笔尖戳破脆弱的纸张。
我摸到陈志勇的钥匙串,上面还挂着子弹壳做的钥匙扣。越野车油箱是满的,仪表盘显示能跑四百公里。
明天突围。我掰断半截铅笔,在墙上画出路线图。木屑扎进指腹时,听见林小满给标枪绑布条的声音——她用的是教务处主任的领带。
仓库角落堆着运动会用的火炬。
我拆开燃料罐闻了闻,酒精味冲得眼睛发酸。林小满突然递来打火机,金属外壳上刻着教师节快乐——是去年我忘在讲台上的。
火攻。她转动轮椅,碾过地上散落的假牙。
后半夜开始下雨。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打鼓。我守着通风口,看水帘从破裂的玻璃窗泼进来。林小满靠着标枪箱浅眠,呼吸轻得像猫。
钥匙串突然震动起来。
我低头看子弹壳钥匙扣,铜质表面凝着水珠。远处传来引擎声,不是校巴,是更沉重的机械运转音。
林小满睁开眼。
她手指按在标枪上,骨节发白。雨声里,那支插过陈志勇眼眶的标枪静静躺着,血渍被雨水泡发,在木地板上洇出淡红的圈。
4
引擎声在雨夜里时近时远。
我攥着子弹壳钥匙扣,金属棱角硌进掌心的伤口。林小满已经架好标枪,枪尖穿过破碎的通风窗,雨水顺着枪杆往下淌。
不是丧尸。她突然说。
轮胎碾过水坑的声音。车灯扫过体育馆外墙时,我在配电箱后面看见了充电宝——屏幕亮着,还剩两格电。
手机在兜里震动。
母亲的语音消息跳出来,背景音里父亲的骂声像钝刀割肉:你弟发烧了...老房子...退烧药...最后几个字被玻璃碎裂声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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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电宝插头冒出火花。我盯着手机屏保——全家福上弟弟搂着母亲脖子,我站在最边上,像被P上去的。
医药箱在越野车后备厢。我摸到车钥匙,金属齿痕沾着陈志勇的血。
陈志勇按住我手腕。他手掌有枪茧,力道大得能捏碎核桃。周老师,听声音。
雨声中混着引擎空转的杂音。太规律了,像录音循环播放。林小满的轮椅碾过积水,她拆开标枪尾端的布条——教务处主任的领带内侧有褐色的血手印。
陷阱。她举起布条,雨水把血迹晕开成地图的形状。
我数着手机电量。5%,足够查地图。老房子在城北,要穿过三个丧尸聚集区。弟弟去年摔断腿用的拐杖,还立在玄关伞架里。
必须去。我扯开医药箱绷带,酒精棉压在手心伤口上。疼得清醒。
林小满转动轮椅撞我膝盖。她马尾辫滴着水,发梢扫过手机屏幕:他们用你妈手机。
充电宝突然熄灭。
黑暗里只剩手机荧光照着三张脸。陈志勇的迷彩服领口蹭着标枪油,林小满的眼镜片反着冷光。我盯着全家福里弟弟的笑脸——他推倒林小满那天,也是这么笑的。
仓库卷帘门突然哐当响。
不是风吹的。有东西在撞门,节奏像心跳。陈志勇抄起两支标枪,枪头在黑暗中划出银线。林小满摸到手术刀,刀刃割开绷带的声响让人牙酸。
守夜分组。我按下手机锁屏键,弟弟的笑脸消失在黑暗里。
雨更大了。
水从通风管倒灌进来,漫过堆标枪的木箱。林小满用击剑挑开排水口,铁栅栏刮擦声里,我听见引擎声再次逼近。这次还混着喇叭响——是弟弟最爱的《生日歌》旋律。
陈志勇的枪托砸在墙上。
水泥碎块崩到我脸上,像被砂纸擦过。林小满突然递来标枪,枪杆上缠着新布条——她从自己校服撕下来的。
声东击西。她指向通风管道图,铅笔尖戳着体育馆西侧厕所。那里通地下管网,去年维修时我走过。
医药箱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拆开退烧药铝箔,药片在掌心滚成小堆。弟弟小时候怕苦,母亲总把药碾碎拌进蜂蜜。现在蜂蜜罐还放在老房子冰箱上层,贴着小宝专属的标签。
卷帘门又震了一下。
这次撞得更重,铰链螺丝弹到铁架上。陈志勇往标枪上绑火炬燃料罐,酒精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林小满调整轮椅角度,手术刀插进靴筒时割破了帆布。
我走管网。我把退烧药塞回箱子,换了包止血粉。
手机突然亮起来。
母亲第二条语音:你爸说...不孝...背景音里有重物倒地声。我盯着电量显示3%,弟弟的生日歌还在远处循环播放。
林小满的标枪擦着我耳际飞过。
枪尖扎穿通风管里探出的爪子,腐肉碎末溅在配电箱上。陈志勇踹开标枪箱,新拆封的武器在积水里排成扇形。
现在走。他扔来车钥匙,铜子弹壳划过抛物线。
我接住钥匙时,听见卷帘门铰链断裂的金属呻吟。林小满已经转到通风口下方,她仰头的角度让眼镜片反出冷光。
火攻掩护。她指向西侧厕所的箭头,铅笔线被雨水晕开成血丝的形状。
医药箱背带勒进肩膀。
我最后看了眼手机屏保。弟弟的笑脸在雨水中模糊,像被水泡发的旧照片。3%电量跳成2%时,陈志勇的火炬已经点燃,酒精火焰在雨中撕开一道金线。
卷帘门倒下的瞬间,我闻到了蜂蜜变质的味道。
5
蜂蜜变质的酸味混着铁锈味。
我踹开老房子防盗门时,链条还挂在里面。母亲的脸从门缝露出来,她嘴角有淤青,指甲缝里嵌着面粉——上周应该还在包饺子。
药呢父亲一把扯过我背包。
帆布撕裂声里,弟弟的骂声从卧室传来:废物!矿泉水瓶砸在我眉骨上,水珠顺着鼻梁往下淌。他躺在床上玩手游,屏幕光照着床头重点高中的奖状。
母亲拽我胳膊的力道像钳子:你弟烧到39度...
我盯着冰箱上的蜂蜜罐。标签翘起个角,露出下面林小满的残疾证——去年弟弟推她下楼后,母亲偷偷藏起来的。
父亲倒空我背包。压缩饼干滚到弟弟球鞋边,他抬脚碾成渣:就这
医药箱在背后发烫。五支抗生素缝在外套内衬里,贴着肋骨。上次取药划开的刀口还没愈合,现在又开始渗血。
学校沦陷了。我抹掉眉骨的水,手背蹭到防盗门上的抓痕——新添的,不是丧尸,是指甲。
母亲突然掐我手腕。她指甲陷进陈志勇绑的绷带里:那是你亲弟!
弟弟摔了手机。屏幕在瓷砖上炸开蛛网纹,游戏音效卡在胜利的尾音。他咳嗽着抓起床头全家福,相框玻璃映出我染血的外套。
妈!他喊得像是被人掐脖子。
父亲抡起擀面杖。
我侧身时,木棍砸在门框上当啷响。去年他打断我锁骨用的也是这根,上面还沾着干涸的面粉。
不孝子!父亲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酒臭味混着大蒜味。
衣柜镜照出我们三个。他太阳穴暴着青筋,母亲缩着肩膀,我手按在外套内衬上——抗生素的轮廓硌着掌心。
弟弟突然开始干呕。
他吐在三好学生奖状上,黄绿色胆汁晕开钢笔字。母亲扑过去擦他嘴角,袖口沾了秽物也不管。
小宝别怕...她声音抖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我摸到玄关伞架。弟弟的拐杖还在老位置,顶端橡胶套磨破了——他用来捅林小满轮椅的那头。
防盗窗突然哐当响。
不是风。有东西在扒拉铁栅栏,节奏像心跳。父亲抄起擀面杖,面粉簌簌落在他肩头。母亲把弟弟往被窝里塞,动作像在藏赃物。
我退到厨房门口。
砧板上有剁到一半的葱,菜刀斜插在肉馅里。冰箱门开着,上层放着弟弟专属的蜂蜜罐,下层是半袋速冻饺子——包装袋印着林小满家超市的logo。
学校死光了父亲擀面杖戳我胸口,力道足以捅碎肋骨。
窗外传来引擎声。
不是陈志勇的越野车,是摩托。弟弟突然支起身,他烧红的脸上浮出笑:我哥们来了!
母亲拽我胳膊往厨房拖。她膝盖撞到碗柜,那套小宝专属的餐具叮当响。救救你弟...她嘴唇擦过我耳廓,带着隔夜的韭菜味。
菜刀柄硌着后腰。
我数着厨房到玄关的步数。七步,上次挨打时量的。父亲正在翻我外套口袋,他指关节有打沙袋留下的茧子。
藏药他撕开我内衬,线头崩断的声音像琴弦。
抗生素铝箔反着冷光。
母亲突然尖叫。不是因为我,是窗外——摩托急刹的刺耳声响后,传来血肉被撕开的黏腻声。
弟弟滚下床。
他拖着被子往卫生间爬,像条瘸腿的狗。父亲抡起擀面杖砸向窗玻璃,碎片溅在重点高中奖状上。
我摸到菜刀。
刀柄缠着母亲缝的防滑布,浸满剁肉的油腥。第一支抗生素掉在地上,被父亲球鞋碾出裂痕。
白眼狼!他第二棍朝我太阳穴抡来。
菜刀砍进擀面杖时,木屑扎进虎口。窗外摩托还在空转,但《生日歌》变成了惨叫。弟弟在卫生间呕吐,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母亲抓向抗生素的手在抖。
我踹翻碗柜。小宝专属的瓷器碎成一地狼藉,蜂蜜从破罐子里流出来,粘住林小满的残疾证。
防盗窗栅栏变形了。
不是丧尸,是活人用钢管撬的。父亲突然退后,他酒糟鼻上冒出油汗: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第二支抗生素滑进排水口。
我踩过弟弟吐脏的奖状,抓起拐杖捅向窗外。橡胶头撞上某张脸,触感像腐烂的南瓜。
小满在发烧。我扯开外套,剩下三支抗生素在晨光里泛着蓝光。
母亲瘫坐在碎瓷片上。
她手里攥着半张残疾证,林小满的照片被蜂蜜黏住半边脸。父亲抡起破擀面杖,这次对准我缝抗生素的伤口。
菜刀插进橱柜时,剁碎了全家福相框。
玻璃裂痕正好劈开弟弟的笑脸。我抢过最后一支抗生素,针剂冰凉像林小满的手术刀。
窗外传来标枪破空声。
6
标枪擦着父亲耳廓钉进墙里。
枪尾还在震颤,陈志勇的迷彩服已经闪到窗前。他翻进来时带碎半块窗玻璃,碎片溅在弟弟吐脏的被子上。
周老师他枪口扫过厨房,在我流血的虎口顿了顿。
父亲抡起破擀面杖。
陈志勇侧身,木棍砸中冰箱门。弟弟的蜂蜜罐滚下来,在林小满的残疾证上摔得粉碎。
走。陈志勇拽我胳膊,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
母亲突然扑向抗生素。她指甲刮过我手背,在旧伤上添新痕。父亲趁机抄起菜刀,刀刃映出他扭曲的脸。
陈志勇的子弹擦着父亲头皮飞过。
枪声震得碗柜嗡嗡响。弟弟从卫生间爬出来,他裤裆湿了一片,手里攥着半瓶止咳糖浆。
哥...他声音黏得像蜂蜜。
我踩过碎玻璃。残疾证黏在鞋底,林小满的照片硌着脚心。陈志勇踹开后门时,摩托残骸还在冒烟,骑手的肠子挂在车把上晃荡。
回程的越野车里全是血腥味。
陈志勇方向盘打得急,后座医药箱撞在车门上砰砰响。我盯着后视镜——老房子的轮廓越来越小,厨房窗口冒着烟,可能是打翻的酒精炉。
小满发烧了。陈志勇突然说。
他手套上有血,不是丧尸的,是活人的鲜红色。我摸到座位下的标枪,枪尖还沾着父亲的头皮屑。
体育馆比想象中安静。
本该守门的刘天昊不见了,地上拖着道血痕。仓库卷帘门半开着,面粉撒了一地,踩出杂乱的脚印——小号的球鞋印,弟弟最爱的限量款。
林小满倒在楼梯转角。
她后脑勺的血把马尾辫黏在台阶上,眼镜碎在肘边,镜腿弯成不可能的角度。我抱起她时,她腰后的手术刀掉下来,刀刃沾着面粉。
周...老师...她手指在我外套上留下血印,正好按在装抗生素的口袋位置。
楼上周父的骂声砸下来:当老师的就该照顾自家人!
母亲在翻物资箱,包装袋撕破声像指甲刮黑板。弟弟啃着压缩饼干,渣子掉在陈志勇的军用地图上。
抗生素。我朝楼梯上喊,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父亲出现在楼梯口。
他手里拎着半袋大米,裤脚沾着林小满的血。母亲从后面探出头,她怀里抱着弟弟最爱的可乐,易拉罐上凝着水珠。
白眼狼!父亲把米袋砸下来。
陈志勇的子弹打穿袋子。白米瀑布般泻下,在林小满的血泊里堆成小山。弟弟在楼上笑,声音像咳嗽的土狼。
我摸到手术刀。
金属冰凉,沾着林小满的体温。她呼吸越来越弱,睫毛在脸上投下青色阴影。陈志勇的枪口抬起,准星对着父亲眉心。
小满需要药。我擦掉她脸上的血,掌心伤口又裂开了。
母亲突然尖叫。
她指着窗外——十几个黑影摇晃着逼近,是被枪声引来的丧尸。弟弟的笑戛然而止,他饼干袋掉在地上,碎渣撒在标枪箱上。
父亲退后半步。
他脚跟碾着林小满的眼镜,塑料断裂声像骨头折断。母亲拽他胳膊:走吧...小宝害怕...
陈志勇的子弹上膛声清脆。
我撕开林小满的校服袖子。她肘关节肿得发亮,皮肤下泛着青紫——和弟弟推她下楼那次一模一样。
药!我吼得喉咙腥甜。
父亲转身就跑。他撞翻物资箱,罐头滚下楼梯砸在我背上。母亲抱着可乐跟上,易拉罐在栏杆上磕出凹痕。
弟弟没动。
他站在楼梯顶端,俯视的样子像在看蝼蚁。丧尸的腐臭味飘进来时,他忽然笑了:哥,你学生要死了。
陈志勇的枪响了。
子弹擦着弟弟耳垂打进墙里,和他爸刚才如出一辙。弟弟跌坐在地,可乐从他指间滑落,糖浆般的液体漫过林小满的血迹。
我掏出抗生素。
针剂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和林小满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陈志勇守在窗边,他换弹夹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又回到了军营。
丧尸的爪子刮擦外墙。
弟弟终于爬起来逃命。他球鞋踩过林小满散落的头发,像去年踩她手指那样用力。父亲在门外喊他,声音嘶哑如破锣。
我掰开针剂。
玻璃安瓿在林小满血泊里折射出奇异的光。陈志勇连开三枪,枪声震得天花板掉灰。丧尸的哀嚎声中,我听见摩托车引擎远去的声音。
林小满突然抓住我手腕。
她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针头扎进她血管时,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有人没跑掉。
陈志勇的弹壳掉在地上。
铜质外壳滚到林小满手边,沾了她的血。我抬头看窗外,月光正好照见父亲被扑倒的身影。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咒骂上,嘴唇还保持着不孝的口型。
林小满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染血的手指动了动,在弹壳上留下指纹。陈志勇收起枪,他弯腰捡起半块碎镜片,镜面映出仓库角落里——
母亲落下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弟弟的退烧药。
7
母亲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板退烧药。
我捡起来时,锡箔纸上还沾着面粉。陈志勇的弹壳滚到脚边,铜壳表面映出林小满苍白的脸——她睫毛颤了颤,但没醒。
南门传来铁栅栏倒塌的巨响。
丧尸的腐臭味先飘进来,像坏掉的猪肉拌着铁锈。我拎起铁棍,棍身还黏着父亲的头皮屑。
守着她。我把退烧药塞给陈志勇,药板在他掌心咔哒响。
仓库门外传来拍打声。
不是丧尸,是活人的手掌拍金属的节奏。母亲在哭喊我的小名,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撕心裂肺。弟弟的尖叫混在里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铁棍在手里发烫。
我拉开门缝时,看见母亲扭曲的脸。她指甲劈了,血抹在门框上像蚯蚓。父亲正在踹翻垃圾桶,用垃圾砸向逼近的丧尸。
开门!母亲手指抠进门缝。
我闻到弟弟身上的古龙水味,末世后他还坚持喷这个。丧尸群从他们背后涌来,最前面的穿着校服——是初三(2)班的刘天昊,他学生证还别在腐烂的胸口。
弟弟突然推了母亲一把。
她踉跄着撞向尸群,发髻散开像炸毛的鸡。父亲回头骂了句脏话,伸手要抓我的铁棍。
我侧身让开了。
铁棍砸空的瞬间,父亲眼里闪过错愕。十年前他醉酒打我时说过的话,现在随着腐臭味一起飘回来: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母亲抓住了丧尸的衣角。
她误以为是救命稻草,实际扯住的是刘天昊的破校服。尸群扑倒她的瞬间,我看见她回头——目光穿过我肩膀,望向仓库里弟弟落下的游戏机。
父亲终于抢到铁棍。
他抡棍的姿势和当年打我时一样,右肩先沉再抬。我后退半步,棍风扫过下巴,带起陈志勇子弹擦过的灼痛感。
丧尸抓住了父亲脚踝。
他骂骂咧咧地踹,鞋底刮掉丧尸半边脸皮。弟弟缩在墙角发抖,限量版球鞋踩着自己尿湿的水洼。
救我!父亲伸手抓我衣领。
我闻到他指缝里的血腥味,混合着弟弟的古龙水香。仓库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林小满醒了,她在摸手术刀。
父亲的手指擦过我脖颈。
就差了半寸。丧尸把他拖倒时,他后脑勺砸在水泥地上,闷响像西瓜落地。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血肉被撕开的黏腻声。
不孝...子...他最后瞪着我,眼球凸得像金鱼。
弟弟突然冲过来。
他撞开我的力道像头小兽,指甲在我手臂上抓出血痕。丧尸群被新鲜血腥味刺激,分出一拨朝他扑去。
哥!哥!他边跑边回头喊,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嘶哑。
我站在原地没动。
铁棍垂在腿侧,棍头滴着不明液体。仓库卷帘门突然哗啦响,陈志勇推着林小满的轮椅出来——她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手里攥着染血的标枪。
弟弟的惨叫很好认。
高亢尖锐,和当年林小满摔下楼时一模一样。丧尸把他扑在篮球架上,校服撕破露出后腰——那里纹着弱肉强食四个字,父亲带他去纹的十八岁礼物。
林小满举起标枪。
她胳膊还抖,但准星稳稳对准三十米外的篮球架。陈志勇按住她肩膀,摇了摇头。
丧尸群分食的声音像湿柴燃烧。
我转身回仓库,踩过母亲落下的围裙。面粉袋破了,白粉扑在血泊上像层雪。弟弟的游戏机还在充电,屏幕定格在游戏结束的画面。
林小满的轮椅碾过碎玻璃。
她停在我身边,递来染血的弹壳。铜壳底部的凹痕里,凝着父亲最后的口型——孝字只骂了一半。
南门守不住了。陈志勇拎起汽油桶,液体晃荡声盖过远处的咀嚼声。
我摸到铁棍中段的凹痕。
那是去年父亲打我时留下的,棍身弯折又扳直的痕迹。现在它沾着不同的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林小满突然咳嗽。
她手帕上的血点像梅花。我扯过弟弟忘带的背包,倒出里面的游戏机和零食——最底下压着林小满的残疾证,被他当书签用了。
烧了这里。我踢翻汽油桶,液体漫过面粉和血,混合成粉红的浆。
陈志勇的火柴划亮时,映出墙上的血手印。
不是丧尸的,是母亲最后的挣扎。她指尖朝仓库方向伸着,仿佛还想给弟弟拿瓶可乐。
火焰窜起的瞬间,我听见丧尸群躁动的嘶吼。
林小满转动轮椅,枪尖挑着弟弟落下的棒球帽。帽檐上别着校徽,金属在火光中渐渐扭曲变形。
陈志勇拎起最后的物资箱。
他军靴踩碎游戏机,屏幕爆出最后的电火花。我们穿过燃烧的走廊时,热浪掀起林小满的马尾辫,发梢扫过我手中的铁棍。
棍身还是热的。
像刚从火场里捡出来的烙铁。
8
铁棍冷却后的温度像具尸体。
我站在屋顶,望远镜镜片沾着晨露。三具残骸躺在操场跑道上,像被顽童拆坏的玩偶。最完整的那具穿着母亲常穿的碎花裙,只是现在裙摆被血浸成了褐色。
周老师,你哭了吗
林小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轮椅碾过水泥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狙击枪横在她膝头,枪管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我抹了把脸。
掌心是黑的,像炭。昨夜烧掉的教师证和学生名册,灰烬还粘在指甲缝里。火堆里那半本《师德规范》蜷曲成奇怪的形状,烫金标题变成了焦黑的疤。
还剩三发。林小满推了推眼镜。镜片有裂痕,是昨天弟弟推她下楼时摔的。她手指拂过子弹,铜壳在帆布上排出整齐的直线。
望远镜里,父亲的尸体少了一条胳膊。
他倒下的姿势很滑稽,像醉酒后摔在自家门口。弟弟的尸体压在他背上,限量球鞋只剩一只,另一只挂在篮球架上晃荡。
陈志勇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他拎着汽油桶上来,迷彩服袖口烧焦了边。昨夜的火场还在冒烟,黑雾盘旋着升上天空,像条扭曲的蛇。
南边来人了。他扔给我个望远镜,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镜头转向校门。
五个黑影在栅栏外徘徊,不是丧尸,是活人。领头那个穿着保安制服,手里拎着消防斧——是上周失踪的校保卫科长老李。
林小满拉动枪栓。
声音清脆得像咬断铅笔。她眯起左眼,枪管随着老李移动。陈志勇按住她肩膀,摇头:省着用。
我摸到口袋里的东西。
教师证烧剩的塑料封皮,边缘融化后又凝固,像道丑陋的疤痕。昨夜火焰吞噬名册时,我亲眼看着初三(4)班的字样在火中蜷曲成灰。
他们冲着仓库来的。陈志勇调整望远镜焦距。
老李在踹门。他动作很熟练,知道哪里是锁的薄弱点。后面四个人散开成扇形,有个穿红衣服的女生手里拿着——是我的教案夹。
林小满突然咳嗽。
血点溅在狙击枪托上,像小小的梅花。我掏出抗生素,铝箔板只剩最后两粒。她摇头,枪口纹丝不动对准校门口。
师德规范第几条她突然问。
火堆里的残页翻了个面。烫金的爱护学生四个字烧得只剩火字旁。陈志勇的子弹袋哗啦响,他数弹药的节奏像在数心跳。
老李突破了校门。
他斧头劈开铁链的声响传上屋顶,惊飞一群乌鸦。红衣女生第一个冲进来,她奔向仓库的姿势像饿了三天的鬣狗。
林小满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她呼吸平稳,枪管纹丝不动。陈志勇摸出军刀,刀刃在裤腿上蹭了蹭。我盯着红衣女生手里的教案夹——那里面夹着林小满的满分作文。
第几条林小满又问。
我举起铁棍。棍身映出五个入侵者的身影,像面扭曲的镜子。昨夜烧毁名册的火堆突然爆出火星,风吹起一页残灰,正好糊在教师证封皮上。
红衣女生踹开仓库门。
她尖叫着退出来,脸色惨白。老李骂骂咧咧上前,斧头抡到一半僵住了——仓库里堆着三具尸体,是昨晚没烧完的丧尸。
林小满扣下扳机。
枪声惊飞乌鸦,子弹擦着老李耳朵钉进仓库门框。他摸到耳垂的血,仰头看见屋顶的我们时,表情像见了鬼。
还剩两发。林小满拉动枪栓。
陈志勇的军刀在掌心转了个圈。我迈步走向楼梯,铁棍拖在身后刮出刺耳的声响。教师证残骸从口袋滑落,掉在昨夜的火堆余烬里。
红衣女生在后退。
她手里的教案夹掉在地上,纸张散开像白蝴蝶。我认出林小满的作文标题:《我的老师》,最后一行被血染红了。
老李举起斧头。
他嘴唇在抖,斧刃却稳得像焊死了。我数着台阶走下去,铁棍在水泥台阶上敲出鼓点。陈志勇的军靴声在右侧,林小满的轮椅在左侧——
她的狙击枪管从栏杆间隙探出来,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周...老师老李的斧头垂下来。
我看着他制服上的校徽,金属已经氧化发黑。红衣女生突然转身就跑,她踩过林小满的作文,鞋底留下清晰的泥印。
林小满的第二枪响了。
子弹打穿女生的小腿,她栽倒在跑道上,正对着弟弟残缺的尸体。老李的斧头当啷落地,砸中母亲留下的围裙碎片。
师德规范第一条。
我举起铁棍,棍身上的血迹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陈志勇的军刀抵住老李喉咙时,林小满的最后一颗子弹上了膛。
保护学生。
铁棍砸下去的瞬间,我听见昨夜火堆里《师德规范》最后的燃烧声。
9
铁棍上的血凝成了褐色。
我把它插在卡车副驾门边,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后视镜里,老李的尸体躺在校门口,姿势像条晒干的鱼。红衣女生拖着伤腿爬行的痕迹,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血线。
头儿,油加满了。
林小满的声音从车尾传来。她左眼贴着狙击镜,右腿的石膏上画满了正字——每天杀的丧尸数。陈志勇把最后一桶油搬上车时,我注意到他腰间多了把消防斧。
军事管制区在西北。
陈志勇展开地图,指关节上的老茧蹭破了图纸边缘。我盯着那个红圈,距离标记是87公里,正好是上次月考的班级平均分。
卡车碾过减速带时,林小满的子弹袋哗啦响。
她正在擦枪,棉布条缠着手指,动作像在给钢笔吸墨水。后车厢挤着十二个幸存的学生,最瘦的那个抱着教案夹——里面现在夹着弹药清单。
有烟。
林小满突然指向东南方。黑烟盘旋着升上天空,形状像条扭曲的蛇。陈志勇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砂石路上擦出火星。
五辆摩托车包抄过来。
骑手戴着电焊面罩,排气管锯短了,轰鸣声像野兽咆哮。领头那个举起钢管,管身上缠着带刺的铁丝。
掠夺者。陈志勇的拇指顶开保险栓。
我数了数后视镜里的人影。九个,至少三把砍刀。最瘦的那个骑手后座绑着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林小满架起狙击枪。
她右腿石膏卡在车厢缝隙里,但左眼准星纹丝不动。第一枪打穿了领头摩托的油箱,汽油漏在柏油路上像条金黄的蛇。
爆炸声震碎了卡车后视镜。
玻璃碎片溅在我手背上,划出细小的血痕。陈志勇猛踩油门,车厢里传来学生们的惊叫。有个穿蓝衣服的女生在背元素周期表,声音抖得像筛糠。
头儿,三点钟方向。
林小满的枪管转向右侧。戴电焊面罩的骑手正举起弩箭,箭头上绑着燃烧的布条。她扣下扳机时,子弹穿透面罩的瞬间带起一蓬血雾。
卡车突然急刹。
我撞在挡风玻璃上,额头火辣辣地疼。前方路面被人为撒了钉板,铁钉在阳光下闪着恶意的光。陈志勇挂上倒挡,后轮胎碾过某个柔软的东西——是那个蠕动的麻袋,现在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
下车!
我踹开车门,铁棍横扫过扑来的掠夺者。棍身砸碎对方锁骨时,触感像敲断粉笔。陈志勇的消防斧劈开车前盖,蒸汽喷出来模糊了视线。
林小满的轮椅卡在车厢里。
她正用狙击枪托砸某个骑手的脑袋,金属撞击声像打桩。我冲过去时,看见她石膏腿裂了道缝,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肤。
学得很快。
陈志勇突然出现在我背后。他拧断某个掠夺者脖子的动作,像在关水龙头。尸体软绵绵倒下时,他抓起我的手按在对方颈椎上:第四关节。
触感像捏碎核桃。
掠夺者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古怪的咕噜声。林小满吹了声口哨,枪管指向我身后——有个骑手正举起砍刀,刀柄上缠着优秀教师的绶带。
我侧身避开刀锋。
手掌按住对方后颈时,突然想起上周批改的作文。林小满写:周老师的手很暖,总能扶正写歪的钢笔。现在这双手卡在第四关节,轻轻一拧。
颈椎断裂声比想象中清脆。
头儿!
林小满的警告来得迟了半秒。钢管砸在我肩胛骨上,剧痛让视野发黑。陈志勇的斧头擦着我耳际飞过,劈进偷袭者的面罩里。
最后一个骑手在逃跑。
他摩托后座绑着蓝布袋,随着颠簸不断渗出液体。林小满的子弹打穿轮胎时,布袋掉下来散开——里面是半截小孩胳膊,手腕上还戴着电子表。
陈志勇拧断了骑手的脖子。
动作干净利落,像他教我的那样。我弯腰捡起电子表,屏幕还亮着,计时功能停在1小时23分——可能是某个课堂测验的倒计时。
军事管制区还有62公里。
林小满转动轮椅过来,枪管上新增了三道划痕。她左眼肿了,但准星依旧稳稳指着西北方。陈志勇在检查卡车发动机,机油沾在他眉骨上像道疤。
我看向后车厢。
十二个学生缩在角落,蓝衣服女生还在背元素周期表:氢氦锂铍硼...有个男生突然吐了,呕吐物溅在教案夹上,模糊了弹药数字。
修不好。陈志勇踹了脚轮胎。
林小满举起狙击镜:有车来了。
地平线上扬起沙尘,轮廓像是军用卡车。我握紧铁棍,棍身的血迹已经干涸成地图的形状。陈志勇捡起地上的优秀教师绶带,用它缠住了斧柄。
头儿,要拦吗
林小满的枪口微微抬起。她右腿石膏裂得更大了,露出里面发紫的脚趾。我数了数剩下的子弹,七发,正好是上周听写全对的人数。
军用卡车在百米外减速。
车厢帆布掀开,露出黑洞洞的枪管。有个穿迷彩服的人举起喇叭,电流杂音中传来模糊的喊话:幸存者...登记...
陈志勇突然按住我肩膀。
他掌心有老茧,温度像块烙铁。周老师,他很久没这么叫我了,管制区不是学校。
林小满的枪口垂下来。
她左眼透过狙击镜观察对方,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军用卡车又靠近了五十米,我能看清喇叭上的锈迹,像干涸的血。
氢...氢...蓝衣服女生还在背,声音越来越小。
我举起铁棍。棍头绑着掠夺者的面罩,在风中猎猎作响。军用卡车终于停下,轮胎碾过那截小孩胳膊,电子表发出最后的滴答声。
登记。我听见自己说。
林小满的狙击枪上了膛。
10
军用卡车的喇叭还在滋滋响。
管制区不收平民。穿迷彩服的守卫站在铁门前,枪口斜指地面。他肩章上沾着血,袖口磨出了毛边。
我掂了掂手里的炸药。
从掠夺者尸体上扒来的,包装纸还带着体温。林小满的狙击镜突然反光,刺眼的光斑晃过哨塔。守卫眯起眼,手指扣上了扳机。
你变了。
陈志勇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腰间的消防斧柄上,还缠着优秀教师的绶带。我扯开炸药包装,里面的引线像条僵死的蛇。
不。
我把起爆器塞进他手里。金属外壳冰凉,按钮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守卫的枪口抬高了半寸,正好对准我眉心。
这才是真正的我。
地平线上腾起烟尘。新的尸潮正在逼近,轮廓像片蠕动的黑森林。林小满拉动枪栓,子弹壳弹出来,掉在水泥地上清脆地响。
守卫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向哨塔,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打手势。铁门上的锁链哗啦响,像在回应远处的尸嚎。陈志勇的拇指摩挲着起爆器,老茧蹭过红色按钮。
三分钟。
守卫突然侧身让开条缝。铁门刮擦地面的声音让人牙酸,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枪管阵列。林小满的轮椅碾过警戒线,轮胎压扁了半包压缩饼干。
我最后看了眼地平线。
尸潮更近了,能看清最前排丧尸腐烂的校服。有个穿红裙子的女生跑在最前面,马尾辫缺了半边——是上周失踪的语文课代表。
氢...氦...
蓝衣服女生还在背,声音卡在喉咙里。陈志勇拽着她衣领拖进门内,迷彩服袖口蹭上了铁锈。守卫突然拦住我:武器上交。
我笑了。
炸药引线在掌心晃荡,像条垂死的蚯蚓。林小满的枪口微微抬起,准星锁定守卫的眉心。哨塔上传来拉枪栓的声响,七八个红点在我们身上游走。
成交。
我解下铁棍。棍身的血迹已经氧化发黑,摸起来像砂纸。守卫伸手来接时,我瞥见他虎口上的茧子——是长期握笔磨出来的。
老师
他忽然问,声音很轻。林小满的轮椅突然卡住,枪管撞上铁门发出闷响。陈志勇的消防斧垂下来,斧刃映出哨塔上晃动的黑影。
曾经是。
我按下起爆器。
没有爆炸,只有远处尸潮方向腾起火球。冲击波掀翻前排丧尸,残肢像雨点般砸在铁门上。守卫的脸色变了,他腰间对讲机爆出杂音:B区沦陷!
林小满转动轮椅。
她枪管指向哨塔,镜片后的左眼肿得发亮。陈志勇突然抓住我肩膀,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东侧通道。
铁门在我们身后关闭。
最后的缝隙里,我看见尸潮吞没了军用卡车。红衣语文课代表扑向车窗,腐烂的手指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欢迎来到新世界。
守卫递来登记表。纸张雪白,最上方印着血手印。我接过笔,笔尖悬在职业一栏上方。林小满的子弹袋哗啦响,她正在数剩下的弹药。
陈志勇的斧头靠墙放着。
优秀教师绶带松开了,垂在地上像条小蛇。远处传来爆炸声,火光透过高窗,在登记表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我写下第一个字。
笔迹力透纸背,墨水晕染开来像血。守卫拿起表格时,眉毛跳了跳。林小满凑过来看,石膏腿撞到桌角,裂缝里渗出血丝。
纸上写着:
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