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余烬
张卫把第三杯速溶咖啡灌进喉咙时,指尖的颤抖终于稍微稳住了些。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凌晨两点十七分。
成都双流机场的落地通知还停留在微信顶部,而他面前摊开的差旅费报销单,已经被反复折叠出三道深深的折痕,边缘泛着毛躁的白边。
34岁的他低头时,能清晰看见键盘上方那片裸露的头皮！！
去年体检时医生说,他的毛囊活跃度已经降到了25岁男性的一半。
医生劝他少熬夜、少焦虑,可这话像没编译成功的代码,在星米技术的KPI面前,连运行的资格都没有。
张工,这报销单我再跟你核对最后一遍。财务室的李梅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指甲在深圳-广州的高铁票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二等座票价108,你这张是178的一等座,差额70,公司不报。
张卫的喉结滚了滚,嗓子里还带着熬夜改BUG的干涩：李姐,那天客户临时改了需求,下午三点必须到广州现场调试,二等座只剩站票了。
我带着两台测试服务器,总不能扛着几十斤的设备在过道上站一个小时吧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公司的问题。
李梅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差旅费报销细则》,翻到第二页指给张卫看,红笔圈出的条款像道警戒线,你看,细则里写得明明白白,非不可抗力因素,不得升级座位。客户催得急那你早该规划好行程,而不是事后找理由。
张卫盯着那条细则,突然想起三年前公司刚上市时,老板周明远在年会上举着酒杯说的话。
那时候周明远还拍着他的肩膀,把他称作星米的技术基石,说咱们公司不搞抠抠搜搜那套,兄弟们出差在外,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可现在,连108块的高铁票,都要被掰开揉碎了计较。
还有这笔酒店费。李梅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带着点讥讽,深圳南山区,380一晚张工,你这是把出差当度假了吧公司现在的住宿标准是260,超出的120,你自己承担。
南山区260能订到酒店张卫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引来隔壁工位同事的侧目,李姐,你去携程上搜搜,那个地段的快捷酒店,尾房都要320起。我那晚改代码到凌晨四点,总不能在ATM机房里凑合一宿吧
我不管你在哪凑活,标准就是标准。李梅把报销单往张卫面前一推,红笔在实报金额那一栏写下682,字迹又粗又重,总共就这些,你要是签字,今天就能走流程；不签,就再回去想想怎么‘符合标准’。
张卫的手指按在报销单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上个月去杭州出差,为了省住宿费,订了离客户公司四十分钟地铁的快捷酒店,结果早上赶早高峰地铁时,测试硬盘被挤掉在地上,外壳磕出个坑。
他花了三个小时才勉强修复数据,差点耽误了项目验收,回来跟周明远提了一嘴,周明远只说下次注意点,连句慰问都没有。
更别说他那身毛病了——慢性胃炎的药在抽屉里囤了三盒,每次加班到凌晨,胃里就像有把钝刀子在割；颈椎贴满了膏药,转头时能听见骨头咯吱响；还有头发,每次洗澡都能抓下一把,浴室地漏总被头发堵得水流不畅。
上周去医院,医生说他的身体状态已经接近四十岁,再这么熬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
怎么还没签李梅的声音拉回张卫的思绪,张工,不是我说你,现在公司大环境就这样,周总说了,要‘精细化成本控制’,咱们做员工的,得学会体谅。
体谅张卫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自嘲,李姐,我从毕业就来星米,整整十年。
前五年跟着周总跑项目,睡过火车站候车室,吃过连续半个月的泡面,那时候怎么不说‘精细化成本’现在公司上市了,利润翻了三倍,就开始抠员工的差旅费了
李梅的脸色沉了下来,把笔往桌上一摔：张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疑公司决策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老员工就有特权,现在应届生一抓一大把,比你能熬、比你要求低的人有的是。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张卫的心里。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半年来,公司总是把最难啃的项目派给他,却连基本的差旅费都不肯报销——他们是在等,等他自己撑不下去,等他主动辞职。
这样一来,既不用支付赔偿金,还能招个更年轻、更便宜的替代者。
所谓的精细化成本控制,不过是卸磨杀驴的体面说法。
他攥着报销单走出财务室时,正好碰到周明远的秘书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
秘书怀里的文件上,2024年核心员工股权激励计划几个字格外刺眼。
张卫知道,那里面绝不会有他的名字——上周他路过周明远办公室,听见周明远跟HR总监说：张卫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了,技术迭代也慢,这次股权激励就别算他了。
十年光阴,他从一个能连续熬三个通宵写代码的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头发稀疏、一身病痛的老员工,最后换来的,就是一句精力跟不上了。
回到工位上,电脑屏幕还亮着,项目群里弹出新消息：@张卫,成都项目出了紧急BUG,明天一早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下飞机直接去客户现场,务必今天把解决方案初稿发出来。
张卫盯着那条消息,胃里突然一阵绞痛。他从抽屉里摸出胃药,干嚼了两片,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写字楼里陆续有清洁工开始打扫卫生,走廊里传来扫地机嗡嗡的声响。
他点开报销单的电子版,光标在同意按钮上停留了很久。
房贷还有三十年要还,父母的医药费每个月都要按时打,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哪怕这份工作,早已不是他当初向往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点下了鼠标。
屏幕上弹出提交成功的提示时,张卫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背着双肩包走进星米的大门,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有些代码写出来会有BUG,有些承诺说出来会不算数,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变了。
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接起电话,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妈,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忙……放心,我会按时吃饭的,药也记得吃……
挂了电话,张卫重新睁开眼,点开了项目文档。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也映着那片裸露的头皮。
他知道,明天还要赶早班机去成都,还要继续改那些改不完的BUG,还要面对那些抠抠搜搜的报销。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还能撑多久。
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像一首无人倾听的挽歌。
代码余烬：放弃也是一种勇敢
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像张卫此刻的呼吸。
成都项目的BUG日志在屏幕上滚动,一行行红色报错信息刺得他眼睛发疼,他不得不频繁眨眼,试图缓解干涩——眼药水早在上周就空了,一直没腾出时间去买。
凌晨四点,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停了,凉意从脚底慢慢往上爬。
张卫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那是去年冬天出差时在机场便利店买的,当时为了赶航班没来得及带厚衣服,现在倒成了熬夜时的救命稻草。
他起身去茶水间接热水,路过玻璃幕墙时,无意间瞥见了自己的倒影：头发乱得像鸡窝,眼下的乌青比黑眼圈膏还重,衬衫领口沾着咖啡渍,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张工你还没走啊运维部的老陈端着保温杯从电梯里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成都的活这么急
张卫苦笑了笑,接满热水：客户催着要上线,周总发话了,周三前必须解决。
又是周总。老陈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我听说财务那边又卡你报销了
张卫的手顿了顿,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抱怨也没用。
公司里谁不是揣着一肚子委屈老陈去年母亲住院,想请半个月假陪护。
周总却以项目离不开人为由,只给了三天事假,最后老陈只能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守夜,硬生生熬瘦了十斤。
你也是,别太拼了。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这身体,上次团建爬山,你才爬了一半就喘得不行,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真要是哪天垮了,公司转头就能找个应届生顶替你,谁还记得你当年跟着周总打天下的功劳
这话像根刺,扎得张卫心口发闷。
他想起十年前,公司还在民房里办公时,他和周总、老陈几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写代码,晚上饿了就煮泡面,谁先写出核心模块,周总就自掏腰包请吃烧烤。
那时候周总总说：等公司做大了,咱们都是股东,到时候一起退休,去海边买套房。
现在公司确实做大了,上市敲钟那天,周总站在台上意气风发,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感谢团队的付出,可台下的张卫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股东名单,从头到尾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股权激励,只给了周总的亲戚和几个空降的高管,像他这样的老员工,连汤都没喝到一口。
回到工位,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妻子发来的微信：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给你炖了排骨汤,让你早点休息,别总熬夜。后面还跟着个心疼的表情。
张卫盯着屏幕,喉咙又开始发紧。
妻子去年刚生了二胎,现在在家全职带孩子,全家的开销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房贷每个月八千,车贷三千,两个孩子的奶粉钱、尿不湿钱,再加上父母的医药费,哪一样都离不开钱。
他不是没想过辞职,可每次打开招聘软件,看到35岁以下优先的要求,就只能把念头压下去——34岁的程序员,在就业市场上早已不是香饽饽,除非能进大厂做管理岗,否则根本没有议价权。
他回复妻子：快了,忙完这阵就回去,让妈先喝,别等我。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看向屏幕。
清晨六点,天边泛起鱼肚白。张卫终于调试完最后一个模块,按下提交按钮时,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想眯一会儿,可脑子里全是明天的行程：早上八点的航班,十点到成都,十一点和客户开会,下午两点开始现场测试,晚上还要写测试报告……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睁开眼,发现是HR的小林站在工位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张工,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小林的表情有些为难,这是《出差任务补充协议》,周总让你今天出差前签了。
张卫接过文件,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第一条就让他皱起了眉头：出差期间因个人健康问题导致的意外,公司不承担任何责任；第二条更离谱：出差产生的交通、住宿费用,需先由个人垫付,项目验收后三个月内报销。
这是什么意思张卫的声音冷了下来,之前不是说实报实销吗怎么又变了
是周总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小林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周总说,最近公司现金流紧张,需要控制垫付成本。
而且……周总还说,你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稳定,签了这份协议,对公司和你都好。
对我好张卫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他是怕我在出差路上垮了,公司要赔钱吧
小林没敢接话,只是催促道：张工,飞机快赶不上了,你要是不签,周总那边……
张卫盯着协议上公司不承担任何责任那几个字,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他想起昨天在财务室,李梅说的现在应届生一抓一大把；想起老陈说的公司转头就能找个应届生顶替你！
想起自己这十年的付出,想起头上的白发、胃里的隐痛、空荡荡的银行卡余额……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手却在不停颤抖。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协议上,把那些冰冷的条款照得格外清晰。他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举着酒杯对周总说：周哥,我跟你干！。
看见妻子抱着孩子,眼里满是期待地说：老公,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看见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儿子,别太累了,妈不缺钱。
我不签。
良久,张卫放下笔,声音平静却坚定。
小林愣住了：张工,你……你想清楚了不签的话,成都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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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我会去做,张卫站起身,把协议推回去,但这份协议,我不会签。我出差是为了公司的项目,不是去卖命。公司要是连基本的保障都给不了,那这个项目,谁爱去谁去。
他收拾好桌上的电脑和测试设备,把报销单塞进包里——那682块钱,他不想再争了,就当是给这十年的青春,买个教训。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张卫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清晨的青草香,这是他熬夜时从未闻到过的味道。他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微信：老婆,等我回来,咱们聊聊辞职的事。
发送成功后,他抬头看向远方,天边的云彩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他不知道辞职后会怎么样,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但他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份没有温度的工作,耗尽自己的身体和尊严。
手机又响了,是周总打来的。
张卫看了一眼,直接按了拒接,然后把手机放进兜里,大步走向地铁站。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通往新生的路。
代码余烬：尊严是钱换不来的！！
地铁站台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张卫太阳穴发紧。
他靠在立柱上,看着轨道里闪烁的信号灯,手机在兜里震了三次——不用想,肯定是周明远。
他没再管,指尖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里还留着儿子去年画的歪歪扭扭的小汽车,颜料早已斑驳,却像团暖烘烘的火,焐着他发空的胸口。
早高峰的地铁挤得人喘不过气,张卫被裹挟在人群里,测试设备的硬壳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想起以前出差,周明远总说技术人员要体面,会特意让行政订靠窗的高铁座,现在倒好,连张提前买的机票都没有,他得先坐地铁去机场,赶最早一班经济舱,还得自己垫付机票钱。
刚到机场值机口,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
张卫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听筒里传来李梅尖细的声音：张卫,你怎么回事周总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还有,成都项目的备用硬盘你放哪了行政说你没交接就走了,要是耽误了项目,你负得起责任吗
张卫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备用硬盘在我工位第二个抽屉里,贴了标签。
我昨天加班到凌晨四点,走的时候行政早下班了,怎么交接
那是你的问题,李梅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公司规定,重要设备必须当面交接,你自己不遵守规定,现在还敢顶嘴周总说了,要是硬盘丢了,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那硬盘可是进口的,要八千多呢！
八千多张卫的脑子嗡了一下。他上个月工资扣完房贷、车贷,只剩三千多,要是再扣八千,这个月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李姐,硬盘我放得好好的,贴了封条,怎么会丢行政今天去拿的时候核对一下就行,凭什么扣我工资
凭什么就凭公司规定！李梅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公司的核心骨干
周总说了,你要是再这么不配合,成都项目结束后,你就不用回公司了——正好,省得公司跟你谈解除合同的赔偿。
这话像把钝刀子,在张卫心上割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周明远是铁了心要逼他主动辞职,连八千块的硬盘都要拿来做文章,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乖乖走人。
挂了电话,值机口的队伍已经排到了拐角。张卫拖着行李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想起母亲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儿子,要是工作太累就别干了,妈这里还有点积蓄,能帮你撑一阵。
那时候他还强撑着说没事,现在看来,他连撑下去的资格都快没了。
好不容易赶上飞机,刚坐下,邻座的大叔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张卫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累也得注意身体啊,大叔叹了口气,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做程序员的,天天熬夜,去年查出了心肌炎,差点没救过来。
现在的老板啊,就知道催项目,哪管员工的死活
张卫看着大叔担忧的眼神,鼻子突然一酸。
他想起自己体检报告上的慢性胃炎颈椎退行性改变,想起医生说再熬夜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可这些,周明远从来没问过一句。
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张卫刚出机场,就接到了客户方王经理的电话：张工,你怎么才到不是说十点开会吗我们这边领导都等着呢！
不好意思王经理,我坐的早班机,刚落地,我马上打车过去,二十分钟就能到。张卫一边道歉,一边快步走向出租车等候区。
二十分钟王经理的声音里满是不满,我们领导下午还有别的会,你要是十五分钟内到不了,这项目可能就要重新评估了——你们星米到底行不行啊派个连时间都守不住的人过来,是不是不重视我们的合作
张卫挂了电话,只能加快脚步。出租车司机看他着急,踩足了油门,在车流里穿梭。
张卫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胃里突然一阵绞痛,他赶紧从包里摸出胃药,干嚼了两片,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刚到客户公司楼下,手机又响了,是HR小林打来的。张卫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小林,有事吗
张工,你……你能不能先回公司一趟小林的声音有些犹豫,周总说,你上次提交的报销单有问题,需要你回来重新核对——财务说你有几笔打车费的发票是假的,要是你不回来解释清楚,公司就要报警了。
报警张卫的脑子彻底懵了。
那些打车费发票都是他实实在在花的钱,每次打车都让司机开了正规发票,怎么会是假的
他攥着手机,声音都在发抖：小林,你跟周总说,发票都是真的,我可以提供打车记录和支付凭证。
我现在在成都开会,走不开,等项目结束我回去核对行不行
不行啊张工,小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周总说,必须今天核对,不然就按‘职务侵占’处理,还要把你拉进行业黑名单,让你以后在这行都找不到工作。
行业黑名单张卫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在这行做了十年,好不容易积累了点人脉和经验,要是被拉进黑名单,以后真的只能转行做别的了。
他看着客户公司的玻璃门,里面隐约能看见王经理焦急的身影,再想想电话里周明远的威胁,突然觉得一阵绝望。
他站在路边,来往的车辆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成都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张卫掏出手机,翻出妻子的微信,想跟她说说话,却发现自己连打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张卫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儿子,你吃饭了吗母亲的声音很温柔,我刚才跟你媳妇聊天,她说你最近压力很大,要是实在不行,就回家来吧,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妈……张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傻孩子,想妈了就回来,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要是不回来,妈就去成都找你,咱们娘俩一起面对。
挂了电话,张卫抹了把眼泪,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他看着客户公司的玻璃门,又看了看手机里周明远的未接来电,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给王经理发了条微信：王经理,实在抱歉,星米公司内部出了点问题,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负责这个项目了。
我会把我整理的项目文档和调试笔记发给你,希望不会影响你们的进度。
然后,他给周明远回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周明远不耐烦的声音：张卫,你终于肯接电话了赶紧回公司核对报销单,不然……
周总,张卫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成都的项目我不做了,硬盘在我工位,发票都是真的,你要是想报警,就报吧。
还有,我正式跟你说,我辞职了——不是因为你逼我,是因为我不想再为了一份没有底线的工作,丢了自己的尊严和身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周明远愤怒的吼声：张卫,你敢辞职你知道你违约要赔多少钱吗还有,你手里的项目资料要是敢泄露出去,我跟你没完！
违约张卫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周总,你扣我差旅费,用硬盘威胁我,还想把我拉进黑名单,到底是谁先违约
项目资料我会加密发给行政,不会泄露,你放心。至于赔偿,你要是觉得我违约,那就走法律程序,我奉陪到底。
挂了电话,张卫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兜里。他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一丝阳光。
他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机场,这次不是为了赶项目,而是为了回家——回那个有母亲做的红烧肉、有妻子和孩子等待的家。
出租车里的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歌：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正在疗伤……张卫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突然觉得,未来的路虽然迷茫,但只要他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家人的支持,就一定能走下去。
他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微信：老婆,我辞职了,现在回机场,马上回家。
咱们以后的日子,咱们一起扛。
发送成功后,他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像家人的拥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用再熬夜改BUG,不用再跟财务争论报销单,不用再看周明远的脸色——他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
代码余烬（中章·逆袭：乾坤未定）
出租车驶进机场停车场时,张卫睁开眼,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手背上,暖得让人想落泪。
他摸出手机开机,第一条弹出来的是妻子的微信：老公,我和妈都等你回家,红烧肉已经炖上了,路上注意安全。
后面跟着两个拥抱的表情,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他心里所有的褶皱。
取登机牌时,他无意间瞥见机场大屏上正在播放星米技术的新品发布会——周明远站在台上,举着新款智能终端,意气风发地说这是星米十年技术沉淀的巅峰之作。
张卫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又可笑——周明远口中的技术沉淀,藏着多少他和老陈这样的程序员熬秃的头发、熬坏的胃,现在却成了周明远独揽功劳的筹码。
飞机起飞时,张卫打开笔记本电脑,不是为了改BUG,而是为了整理这些年积累的项目笔记。
从星米早期的核心算法,到他跑遍全国收集的行业数据,再到针对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解决方案,这些都是他十年心血的结晶,以前总想着为公司做贡献,现在他想为自己拼一次。
回到家时,推开门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
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眼眶红红的,却笑着说回来就好；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女儿,大儿子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问爸爸,你以后是不是不用再熬夜了
张卫蹲下来,把儿子抱进怀里,声音有些发哑：对,爸爸以后都不熬夜了,每天陪你写作业,带你去公园玩。
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母亲不停地给张卫夹菜,妻子给他讲家里的琐事,两个孩子在旁边闹闹哄哄。
张卫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觉得,以前为了星米那点工资牺牲的陪伴,实在太不值了。
吃完饭,张卫把自己关在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写商业计划书。
他想做一个针对中小制造企业的数字化管理系统——这些年跑遍全国,他见过太多小企业因为缺乏技术支持,生产效率低、成本高,却又负担不起大厂的定制化服务。
他手里的技术和数据,正好能解决这个痛点。
可刚写了没几页,他就犯了难：启动资金从哪来客户资源怎么找
技术团队怎么组建这些问题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老陈打来的。
张卫,你真辞职了老陈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我今天去公司,听李梅说你跟周总吵翻了,还说要报警抓你
张卫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老陈说了一遍。
没想到老陈听完,突然说：妈的,这周明远太不是东西了！我早就想辞职了,你要是想创业,我跟你一起干！我手里还有点积蓄,能当启动资金,而且我认识几个以前的客户,都是做制造的,正好能帮你对接资源。
张卫愣住了,他没想到老陈会这么支持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他收到了前同事小林的微信：张工,我也辞职了,我学过行政和财务,要是你不嫌弃,我来帮你管公司后勤吧。
周总昨天让我伪造你的报销单记录,我实在做不下去了。
短短两天,以前在星米关系好的几个同事,竟然都主动找过来,想跟他一起创业。
张卫看着微信群里大家热烈讨论的消息,突然觉得,以前在星米积累的不只是技术,还有人心——那些跟他一起熬夜改BUG、一起吃泡面的同事,早就成了他的战友。
三个月后,张卫的启帆科技在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正式成立。
公司只有六个人,挤在一间不到五十平米的办公室里,每天吃外卖、喝速溶咖啡,却比在星米时更有干劲。
张卫每天早上送儿子上学,晚上回家陪家人吃饭,周末带着团队去客户工厂调研,虽然累,却觉得心里踏实。
第一个客户是老陈介绍的一家汽车零部件厂。
老板一开始对他们不太信任,说你们这小公司,能比星米做得好张卫没多说,带着团队在工厂待了半个月,每天跟着工人一起上下班,摸清了生产流程的每个环节,量身定制了一套数字化管理系统。
上线那天,工厂的生产效率直接提升了30%,成本降低了15%,老板握着张卫的手,连说没想到,真没想到。
消息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找过来。
启帆科技的名声渐渐打响,甚至有媒体来采访张卫,问他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成绩。
张卫笑着说：因为我们知道中小企业的痛点,我们不搞花里胡哨的东西,只做能解决问题的产品——而且,我们不会让员工熬夜加班,不会扣员工的差旅费,因为我们知道,员工才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
这天,张卫带着团队去参加一个行业展会。刚走到展厅门口,就看见星米的展台前围了不少人,周明远正在跟一个客户谈合作,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可没聊几句,客户就皱起了眉头,说你们的系统太复杂了,我们用不起,而且听说你们公司经常克扣员工报销,这样的公司,我们不敢合作。
周明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转头时正好看见张卫。
四目相对,周明远的眼神里满是惊讶和不甘,而张卫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展台。
展台上,启帆科技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客户演示系统,围了一圈又一圈。一个客户握着张卫的手说：张总,我们之前跟星米合作过,太坑了,还是你们靠谱,不仅产品好用,服务态度也好。
张卫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一年前在星米熬夜改BUG的日子,想起被李梅刁难的报销单,想起周明远的威胁。
那些曾经让他痛苦的经历,现在都成了他成长的养分。
展会结束后,老陈拍着张卫的肩膀说：你看,咱们现在比星米还受欢迎,周明远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张卫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夕阳把云彩染成了金色,像一幅温暖的画。
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微信：老婆,展会很成功,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带妈和孩子一起。
很快,妻子回复：好啊,我已经订好位置了,等你回来。
张卫关掉手机,和团队一起走向停车场。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夏天的气息。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遇到更多困难,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有支持他的家人,更有不放弃的自己。
曾经,他是星米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现在,他是自己人生的掌舵人,带着启帆科技,也带着自己的梦想,驶向更广阔的大海。
键盘敲击声不再是无人倾听的挽歌,而是属于他和他的团队,一首充满希望的进行曲。
代码余烬（新章·向阳）
停车场的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洒在启帆科技团队成员的脸上,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展会成功后的雀跃。
老陈正跟程序员小吴聊得火热,说要把今天签下的两个大单拆分成模块,下周就启动开发。
小林抱着账本,跟负责客户对接的小周核对展会期间的支出,时不时传来几句笑声。
张卫走在后面,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这才是他想要的团队氛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克扣算计,只有一群人朝着同一个目标使劲。
刚坐进车里,老陈突然哎了一声,掏出手机晃了晃：你们看行业群里没星米出事了！有人把他们偷税漏税、逼走老员工的证据捅到税务局和劳动监察局了！
张卫心里一动,接过老陈的手机。
群里的消息已经刷了几百条,有人发了税务局的处罚公示截图,上面写着星米技术公司存在隐瞒收入、虚列成本等偷税行为,罚款共计860万元；还有劳动监察局的整改通知,明确要求星米十五日内补发所有被辞退员工的经济补偿金、未报销差旅费,整改劳动用工制度,保障员工合法权益。
下面还附了一份名单,密密麻麻列着几十个人的名字,张卫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着应补发差旅费12860元、经济补偿金18.6万元。
真的假的小吴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周明远不是一直拽得不行吗怎么突然栽了
听说举报的是前财务部门的人,老陈点开一条私聊消息,那人跟我朋友认识,说早就看不惯周明远的做派了,偷偷留了三年的账册备份,这次直接实名举报了。
还有好几个被星米逼走的老员工,一起提交了加班记录、报销单驳回凭证,证据链全得很。
张卫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为了报销那笔深圳的差旅费,跟李梅争执了半天,最后只拿到682块！！
想起那些被周明远以能力不足为由辞退的老同事,有人在行业群里说过,走的时候连一分钱补偿金都没拿到。
现在,正义终于来了,虽然晚了点,却足够解气。
第二天一早,张卫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星米行政部的电话,让他去领补发的钱。
他没亲自去,让小林跑了一趟。
中午小林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打印的明细单,兴奋地说：张总,钱都到账了！差旅费一分没少,补偿金也按N+2的标准给算了,行政部的人态度特别好,还一个劲跟我道歉,说以前是他们不对。
张卫接过银行卡,指尖划过冰凉的卡片,突然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笔钱不仅是对他过去十年付出的认可,更像是给启帆科技的一份启动礼包——有了这笔钱,他们可以租个更大的办公室,再招两个技术骨干,不用再挤在五十平米的小屋里办公了。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公司门口突然热闹起来。
张卫走出去一看,门口站着好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以前星米的同事,有负责测试的老郑,有做UI设计的小苏,还有两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应届生。
张工,我们能进来聊聊吗老郑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听说星米要完了,也不想在那待了,知道你开了公司,想过来跟着你干。
张卫愣了一下,赶紧把他们请进屋里。
小苏眼圈有点红,说：张工,你还记得去年我怀孕,周明远让我天天加班到十点,后来我请产假,他直接把我的岗位给占了,还说我‘影响团队效率’。
现在星米出了事,我更不想待了,我知道你人好,跟着你干,我放心。
两个应届生也跟着点头,其中一个叫小孙的男孩说：张总,我们去年刚进星米,天天被周总画大饼,说干满一年就给涨薪,结果到现在一分没涨,还天天被逼着无偿加班。
上次我跟你请教过代码问题,觉得你特别厉害,也想跟着你学真东西。
张卫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又暖又酸。他想起自己刚进星米时的样子,也是抱着一腔热血,却被现实磨得没了棱角。
现在这些人愿意信任他,来投奔启帆科技,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欢迎你们来！张卫站起身,声音坚定,启帆现在虽然不大,但我保证,只要你们好好干,工资按时发,福利不会少,加班有加班费,出差报销不卡壳。
咱们一起把公司做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所有公司都像星米那样。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老陈拍了拍老郑的肩膀：以后咱们又能一起干活了！这次咱们搞点不一样的,把以前在星米没实现的想法都落地！
接下来的半个月,启帆科技像吹了气似的壮大起来。
陆续有十几个星米的老员工找上门,还有几个从其他公司辞职来投奔的技术骨干。
张卫租下了写字楼里相邻的两间办公室,打通后重新装修,墙上贴满了团队成员的照片和项目进度表；他还制定了新的薪酬福利制度,不仅有五险一金,还有带薪年假、节日福利,甚至专门留出一间房间做休息室,放了沙发和咖啡机,让大家累了能歇一歇。
这天下午,张卫正在跟老陈讨论新系统的架构,小林突然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张总,好消息！咱们之前提交的‘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扶持项目’,被市里评为重点扶持项目了,能拿到50万的专项补贴！还有几家投资机构联系我,想跟咱们谈融资！
真的张卫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遍,心脏忍不住怦怦直跳。
50万补贴能解决新办公室的装修款和新员工的工资支出,而融资意味着启帆科技能有更多资金投入研发,扩大业务范围。
老陈凑过来看完文件,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太好了！咱们这步棋走对了！以前在星米,周明远总想着怎么压榨员工、偷税漏税,现在看看,踏踏实实做事,政府和市场都不会亏待咱们！
傍晚时分,张卫接到了妻子的电话,说母亲炖了鸡汤,让他早点回家。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时,看见新入职的员工们还在加班,却没人抱怨,反而互相讨论着代码问题,偶尔传来几句玩笑话。
走廊里的灯光映着他们年轻的脸庞,也映着墙上启帆科技,助力中小企业启航的标语,温暖而有力量。
坐进车里,张卫打开手机,刷到一条星米的新闻：周明远因为偷税漏税问题被立案调查,星米的几个大客户纷纷解约,股价暴跌,濒临破产。
他关掉新闻,没再多看一眼——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早就该翻篇了。
车子驶在回家的路上,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夏天的青草香。
张卫看着路边亮起的万家灯火,想起家里等着他的妻子、母亲和孩子,想起公司里并肩作战的团队成员,突然觉得无比踏实。
曾经,他在星米的阴影里挣扎,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一颗被随意丢弃的棋子；现在,他亲手撑起了一片天,不仅让自己活成了想要的样子,还能给更多人提供一个有温度、有尊严的工作环境。
手机响了,是老陈发来的微信：张总,明天咱们开个全员会,把补贴和融资的好消息跟大家说说,再聊聊下一步的计划！
张卫笑着回复：好,明天见。
关掉手机,他握紧方向盘,车子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家人的支持,有团队的信任,还有一颗永远向阳的心。
而那些曾经的苦难,都成了他脚下最坚实的土壤,让他和启帆科技,能在这片土壤上,长得更高,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