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宿舍四个人,三个富二代。
为了公平,我们让唯一那个普通女生当了寝室长,管账。
她总说:放心,每笔钱我都记清清楚楚。
直到昨晚,我撞见她用寝室费给小学弟买限量球鞋。
只是暂时借用下,下月补上!她慌得声音发颤。
我们没拆穿,只冷笑等着。
今天一早,她突然群发消息:寝室费我对不上,干脆一起死吧。
五分钟后,她站上阳台栏杆,转头对我们笑:谢谢你们,一直把我当傻子。
楼下尖叫炸开,而我们愣在原地。
账本还摊在桌上,最后一页写着:穷人除了自尊心,什么都没有。
1
我们宿舍四个人,三个富二代。
我,林若薇,苏茜。
我们仨的爸妈,不是搞地产的就是玩金融的,最不济家里也开着几个厂。
具体干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个月银行卡里跳出来的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能让人眼晕。
开学第一天,我爸的司机把限量款的行李箱帮我拎上楼时,隔壁宿舍的探头率百分之两百。
陈默是第四个。
她是自己拖着个磨破了角的老旧箱子来的,吭哧吭哧,满头汗。
身上那件T恤,洗得领子都松了,颜色淡得看不出原本是个啥。
林若薇当时就凑我耳边,香水味扑鼻:啧,扶贫指标落实到位了
我撞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苏茜倒是挺热情,主动帮陈默收拾:以后就是姐妹了,别见外哈!
陈默头垂得很低,声音跟蚊子似的:谢谢…我叫陈默。
那感觉,就像一只误入鹤群的小鹌鹑,拘谨,不安,还有点吓傻了。
宿舍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差距是天堑,肉眼可见。
我们桌上是海蓝之谜和SK-II,她那儿是大宝SOD蜜。
我们讨论周末去哪家新开的米其林,她默默计算着食堂一荤一素怎么搭配最省钱。
我们拆快递拆到手软,新衣服堆成山,她一件白衬衫洗得发透,晾了又穿。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
直到要选寝室长。
谁当反正我不当。
林若薇第一个甩手,对着小镜子补口红,事儿逼似的,麻烦。
苏茜软绵绵地倒在吊椅里:我也不要,管这管那的,累得慌。
她们俩目光齐刷刷射向我。
我立刻举手投降:别看我,我连自己袜子放哪儿都找不着。
空气安静了三秒。
然后,我们仨的视线,跟约好了似的,一起转向了正坐在书桌前看专业课书的陈默。
她背影瘦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肩膀微微缩了一下。
林若薇笑了,走过去,亲亲热热地搂住陈默的肩:默默~
陈默一抖,像受惊的兔子,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茫然。
你看,我们仨都粗心大意的,管钱管物这种精细活实在干不来。
林若薇声音甜得发腻,你心细,又靠谱,这寝室长的重担,非你莫属啊!
苏茜立刻捧场:对呀对呀!默默你最合适了!我们相信你!
我跟着点头,语气尽量真诚:嗯,交给你我们放心。
陈默愣住了,脸上闪过无措,然后是受宠若惊,嘴唇动了动:我…我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
林若薇一拍板,就这么定了!以后寝室费就归你管,买啥公用东西,你决定!
她说着,把我们刚凑的一沓崭新钞票塞进陈默手里。
那厚度,估计够陈默一个月生活费的好几倍。
陈默握着那把钱,手指有点抖。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很郑重地点头,像是在发誓:放心,每笔钱我都记清清楚楚。
她真找了个笔记本,牛皮纸封面,已经开始泛旧。
她工工整整地在第一页写上宿舍公用账目,下面列得明明白白。
X月X日,收:三人各2000元,共6000元。
X月X日,支:垃圾袋一卷,5.5元;洁厕灵一瓶,8元;

细致到小数点后一位。
头一个月,我们还挺新鲜,偶尔会凑过去看一眼。
哇,默默,你这记得比我家会计还细。苏茜惊叹。
陈默就会抿嘴笑一下,有点小骄傲。
我们呢,照旧大手大脚。
寝室费没了,说一声,微信转账过去,眼皮都不带抬的。
林若薇有次边转账边笑:这点小钱,还不够我昨晚那杯酒,无所谓啦。
我当时正涂指甲油,没留意。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间抬头,看见陈默正低头记账。
林若薇那句话飘过去的时候,她握着笔的手顿住了,停在半空,好久没落下。
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看到那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色的点。
像某种说不清的情绪,突然凝固了。
那一刻,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
但也就一下,很快就被新到的快递带来的快乐冲没了。
谁会在意呢,一点小钱而已。
一个我们施舍给她、用来维持表面公平的寝室长头衔而已。
一个她紧紧抓住、仿佛能证明点什么的小账本而已。
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想过,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权力,那本越来越厚的账本,后来会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2
我们仨依旧忙着探店、打卡、买新款,宿舍就是个睡觉的地儿。
陈默依旧独来独往,上课,图书馆,兼职。
那个账本,她记得一如既往的认真。
直到有一天,我洗完澡,顺手扯了张厕纸。
手感不对。
以前买的都是那种有点糙、一沾水就破的便宜货。
手里这张,明显柔软厚实多了。
我也没太在意,可能超市搞活动换牌子了吧。
又过了几天,林若薇趿拉着拖鞋,从客厅抽了张纸擤鼻涕,擤完咦了一声。
这纸什么时候变这么香了还印花儿
她拎着那张纸巾,像研究什么新奇物种。
苏茜凑过去看:是啊,盒子也换了吧,怪好看的。
我正瘫沙发上刷手机,头都没抬:可能默默看之前那个用腻了,换换口味。
行啊,寝室长审美在线。
林若薇把纸团一扔,没再追究。
真正让我心里划了道痕的,是冰箱里的可乐。
我熬夜打游戏,渴疯了,摸黑打开冰箱抓出一罐,啪地打开灌了一大口。
味道不对。
不是我们常喝的那个牌子百事,是可口可乐。
我愣了一下,借着冰箱光看了眼罐体。
没错,是可口。
我们仨喝惯了百事,之前凑钱买饮料,从来只买百事。
这是默认的规矩。
陈默她知道啊。
第二天吃午饭,我随口提了一句:默默,可乐你买成可口了
陈默正低头吃饭,筷子顿了一下,没抬头:哦…超市那天百事没货了,可口在打折,就…就买了这个。
这样啊。我没多想,下次还是买百事吧,喝惯了。
嗯,好。她应得很快,声音有点虚。
林若薇在旁边听着,嗤笑一声:差别很大吗不都是糖水儿。
我白她一眼:差别大了去了好吗!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变化没停。
公用区域的洗衣液,从大瓶蓝月亮换成了某个进口的、包装巨小、价格巨贵的牌子。
垃圾桶也悄咪咪换成了带盖分类的。
甚至阳台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都被人换成了新鲜的绿植,盆还挺文艺。
林若薇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某天晚上,她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陈默书桌前,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
寝室长大人,汇报下工作呗她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咱那点儿寝室费,什么时候变这么经花了又是进口纸巾又是名牌洗衣液的,不知道的以为咱宿舍集体中彩票了
陈默显然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地上。
她抬起头,眼神有点闪躲:没…没有。就是…最近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性价比挺高的…而且、而且耐用…
耐用
林若薇挑眉,拿起那瓶昂贵的洗衣液,掂量了一下,这玩意儿,洗一件衣服够我买之前那瓶洗一桶了。这叫性价比高
陈默脸涨红了,手指绞在一起:我…我看测评说…去污能力更强…
行吧行吧,林若薇摆摆手,懒得深究,你管钱你说了算。反正不够了就说。
她把洗衣液一放,扭着腰回自己位置了。
陈默松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对着书本,但我看见她耳朵尖还是红的。
苏茜冲我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有情况。
我也觉得。
陈默这消费升级,太反常了。
但当时我们猜的方向,完全错了。
我们以为她是不是偷偷拿了点回扣,或者想给自己买点好的又不好意思,借着公用名义。
啧,想要好点的就直接说呗,林若薇私下跟我们嘀咕,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搞得我们好像亏待她一样。
可能她自尊心强吧。苏茜小声说。
强个屁,林若薇不屑,强自尊心就用大家的钱给自己贴金
我听着没说话,心里那点疑惑没散,但也没抓住线头。
真正的线头,是个叫张扬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
起初是陈默接电话。
以前她的手机安静得像块砖,现在偶尔会响。
她总是飞快地抓起,跑到阳台或者走廊,声音压得低低的,但回来时,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跟谁打电话呢笑这么甜。苏茜有一次打趣她。
陈默脸一红,小声说:没…一个学弟。
学弟叫什么呀哪个专业的林若薇立刻来了兴趣,八卦之魂燃烧。
叫…张扬。陈默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都柔了八度,体育学院的。
体育生可以啊默默!
林若薇吹了个口哨,长得帅不帅
陈默脸红得更厉害,点了点头。
3
从那天起,张扬就成了我们宿舍的高频词。
张扬打球扭了一下,我好担心。
张扬他们部门聚餐,好像挺好玩的。
张扬说我这件衣服好看…
张扬他…
三句话不离张扬。
通过她带着滤镜的描述,我们拼凑出一个完美学弟的形象:
阳光帅气,篮球打得棒,性格开朗,还特别细心体贴。
知道她没吃早饭会给她送牛奶,下雨了会问她带没带伞。
可以啊,这弟弟挺会来事儿。林若薇评价。
直到有一次在食堂,我们终于见到了本尊。
陈默指给我们看。不远处一桌,几个男生吵吵嚷嚷。
中间那个最打眼,个子很高,穿一身明显不便宜的潮牌,头发精心抓过。
侧脸线条是不错,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逗得旁边人哈哈大笑。
喏,那个就是张扬。陈默声音里带着骄傲。
张扬似乎感觉到视线,转过头。
看到陈默,扬手打了个招呼,笑容灿烂。
目光扫过我们仨时,停顿了一下,那笑容更深了点,还带了点打量。
林若薇只用眼角瞥了两秒,就收回目光。
低头搅着她的奶茶,声音不大,但足够我们仨听见:
呵。
我看向她。
她撇撇嘴,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音量说:段位不低啊。
怎么了看着不是挺阳光的吗苏茜小声问。
阳光林若薇冷笑一声,你看他看陈默那眼神,飘的,重点全在她刚给他买的那杯奶茶上。还有扫我们那一眼,跟估价似的。哪儿像看学姐,跟看个…哼。
她没说完,但意思我们都懂了。
我仔细看了一眼。
张扬正低头跟陈默说话,表情很热络,但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那杯奶茶,眼神确实,没多少温度。
陈默仰着头听他说话,眼睛亮亮的,全是光。
你们别这么说他,我收回目光,喝了口饮料,默默开心就好。
开心林若薇挑眉,拿什么开心拿她兼职工资那三瓜两枣还是拿我们…
她顿住了,没往下说。
但我们心里都咯噔一下。
之前那些不合理的消费升级…进口纸巾…名牌洗衣液…可口可乐…
还有陈默最近,好像确实更忙了,兼职回来更晚,偶尔还会对着手机发呆,像是为什么发愁。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浮现在我脑子里。
苏茜显然也想到了,瞪大了眼睛,用口型说:不会吧…
林若薇直接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啪啪啪打字,很快我和苏茜手机都震了。
我们的小群,她拉了个临时对话。
林若薇:我赌五毛,那小子绝对把陈默当冤大头了。
林若薇:那些升级的玩意儿,八成是那弟弟暗示的。
体育生,潮牌,呵。
苏茜:啊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默默
我:怎么提醒直接说你男朋友像骗钱的她听得进去
林若薇:听不进去也得说!总不能眼看着傻子往火坑跳吧用的还是老子的钱!
话虽难听,但理是这么个理。
我们找了个机会,趁陈默心情好像不错,准备委婉提醒一下。
默默啊,你跟那个学弟…怎么样我开了口。
陈默立刻笑起来:挺好的呀!他特别懂我!
嗯…就是…谈恋爱也稍微保持点理智,我斟酌着用词,尤其是…经济上…
我话还没说完,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受伤
你们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张扬是图我什么
我们仨都没说话。
沉默等于默认。
陈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呼吸都急促了:你们根本不懂!张扬他跟你们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不像你们,只知道钱!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摔门出去了。
我们仨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得,恋爱脑没救。
林若薇气得把抱枕摔地上:操!好心当驴肝肺!
苏茜有点担心:她不会生气了吧…
我揉揉眉心:随她去吧。
我顿了顿,心里那点不安在扩大,她能有多少钱给人骗
是啊,她能有多少钱呢
除非…那个账本,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不至于。
陈默再恋爱脑,底线总该有吧
4
陈默跟我们冷战了几天。
准确说,是她单方面屏蔽了我们。
在宿舍基本不跟我们说话,早出晚归。
那个账本,她记得更勤了,但总是用手臂挡着,像防贼。
我们仨也憋着火。
妈的,好像我们多管闲事一样。
林若薇气得天天在宿舍指桑骂槐,有些人啊,眼睛瞎了,心也盲了!
苏茜试图缓和:算了薇薇,她正在兴头上,说多了更逆反。
我没吭声,但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那些不正常的消费,陈默躲闪的眼神,还有那个一看就心术不正的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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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跟几个朋友去市中心新开的那个高端商场逛。
逛到一家顶级运动品牌集合店门口,我脚步顿住了。
橱窗里灯光打得贼亮,照着一双限量版球鞋,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能闪瞎眼。
重点是,店里靠收银台的地方,站着两个无比眼熟的人。
陈默,和张扬。
陈默正从她那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现金。
全是粉红色的钞票,厚厚一叠,崭新,扎眼。
她小心翼翼地把钱递给收银员。
张扬搂着她的肩膀,侧着头,笑嘻嘻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陈默低着头,但我看见她耳朵红了,嘴角是压不住的笑。
收银员清点完钞票,开了票,把装鞋的硕大购物袋递给张扬。
张扬接过袋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得意洋洋地举起袋子仔细打量,那表情,像是狩猎成功的豹子。
陈默仰头看着他笑,那眼神,崇拜又满足。
我的血嗡一下全冲到头上了。
那沓钱!那崭新的程度!
绝对是我们刚交上去没多久的寝室费!
我们平时都是取现交给她的!
她居然拿着我们凑的钱!
给这个小白脸买这么贵的限量鞋!
怒火噌地烧起来,烧得我手指尖都发麻。
我甚至没多想,直接推开玻璃门就冲了进去。
陈默!
我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石头砸过去。
那两人同时回头。
张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迅速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甚至还对我扯了个假笑:学姐,这么巧
陈默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她像是被雷劈中,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睛猛地瞪圆,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想把张扬往身后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根本没看张扬,眼睛死死盯着陈默,走到他们面前,指着那个购物袋:这是什么
我…我…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紧紧攥着衣角。
张扬往前站了半步,把购物袋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堆起那套惯用的笑容:学姐,默默给我买个礼物而已。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礼物我冷笑一声,目光钉在陈默脸上,用寝室费买
不是!陈默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刺耳,不是寝室费!是…是我自己的钱!
你自己的钱
我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陈默,你兼职一天挣多少八十一百这双鞋多少钱你告诉我,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白得像纸,冷汗从额角渗出来。
张扬皱了下眉,似乎有点不耐烦,伸手想拉陈默:走了默默,跟她说那么多干嘛。
我猛地转头瞪他:你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张扬被我的气势唬住了一下,撇撇嘴,没再吭声,但眼神里多了点阴鸷。
我转回头,继续盯着陈默:回答我。钱,哪来的
陈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慌得手足无措,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我…我会还的…真的…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只是暂时借用一下!下个月…下个月家里打了生活费我立刻就补上!一定补上!我保证!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绝望的哀求,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我的心冷得像铁。
5
她真的动了寝室费。
为了这么个东西。
下个月
我甩开她的手,力气不大,但她踉跄了一下,像被抽掉了骨头,陈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之前的纸巾、洗衣液、可乐…是不是都喂了这条…
我硬生生把狗字咽回去,扫了张扬一眼。
张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陈默只是哭,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求你了,别告诉林若薇和苏茜…我求求你…
她哭得喘不上气,几乎要瘫软下去。
张扬一把扶住她,看着我的眼神带了点警告:学姐,差不多行了吧默默都说了会还。一点小钱,至于把人逼成这样吗
小钱我简直气笑了,看着他手里那个扎眼的购物袋,对你来说,确实是‘小钱’,毕竟不是你挣的,骗来得挺容易,是吧
张扬眼神一厉。
我没再理他,最后看了一眼哭得崩溃的陈默。
失望,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堵在我胸口。
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下个月。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差一分,都不行。
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留下这句话,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背后的哭声和压抑的对话声被我隔绝在玻璃门后。
走出去老远,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气的,是那种发现信任喂了狗的荒谬感。
我拿出手机,直接点开我们三人的小群。
我:操。
林若薇:
苏茜:怎么了
我:猜我刚在XX商场看见谁了
林若薇:有屁快放!
我:陈默,和她的宝贝学弟。
林若薇:然后
我:她用一沓崭新的粉红钞票,给那男的买了双限量球鞋。看厚度,刚交的寝室费基本清空。
群里安静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林若薇的电话直接炸了过来。
我艹她大爷!
林若薇的咆哮声几乎掀翻我耳膜,她真敢!用我们的钱养小白脸!还他妈是限量款!她怎么敢的啊!
苏茜的声音也在那边,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默默她…
哭个屁!林若薇骂完苏茜,又冲我吼,你就这么走了没抽她没把那鞋抢回来砸那男的脸上
抢回来我冷笑,然后呢看她当场表演跳楼她刚才那样子,离崩溃就差一步了。
那就让她跳!林若薇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薇薇!苏茜惊呼。
我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我跟她说,下个月补上。
补她拿什么补卖肾吗林若薇嗤笑。
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
我的声音冷下去,我们等着看。看她怎么圆这个谎,看那个张扬,还能怎么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林若薇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点玩味和冰冷:…行啊。那就等着。看看这对苦命鸳鸯,能唱出什么好戏。
嗯。我挂了电话。
回头看了一眼那家商场的方向,早已看不见人影。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彻底碎了。
信任,那点可怜的、施舍般的公平,还有那层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室友关系。
6
回到宿舍,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默还没回来。
林若薇像个点燃的炮仗,在宿舍里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得地板咔咔响。
妈的!气死我了!几千块!眼睛都不眨就给她那软饭男花了!她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苏茜抱着抱枕,小脸发白:薇薇你小声点…等她回来…
回来怎么了我还怕她
林若薇声音更高了,我就要让她听听!敢做不敢当
我瘫在椅子上,刷着手机,心里也堵得慌。
那沓粉红色钞票和张扬得意的脸,在我脑子里来回闪。
晚上快熄灯,陈默才回来。
她几乎是溜进来的,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哭了一路。
她快速拿了洗漱用品,就想躲进卫生间。
站住。林若薇冷冷开口。
陈默身体一僵,停在原地。
寝室长,林若薇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你男朋友新鞋穿着还合脚吗
陈默的背影剧烈地抖了一下。
苏茜有点不忍,轻轻拉了下林若薇。
林若薇甩开她,继续输出:钱,什么时候补给个准话。我们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陈默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下…下个月…家里打钱就…
行,下个月。
林若薇打断她,走到她面前,逼视着她,账本,可得记清楚了。买了什么,给谁买的,一笔一笔,都、写、清、楚。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
陈默的头几乎埋进胸口,手指死死抠着脸盆边缘,指甲泛白。
她几乎是逃进卫生间的。
那一晚,宿舍静得可怕。
之后几天,陈默彻底成了宿舍里的幽灵。
尽量避开我们所有时间,早起晚归,沉默寡言。
账本还摊在桌上,但我们谁都没再去碰。
那本子像个耻辱柱。
我们以为经过这次,她至少会收敛。
结果,我们低估了张扬的胃口,也高估了陈默的智商。
不,是低估了她的恋爱脑。
没过一周,陈默又开始接电话了。
还是躲躲闪闪,但语气越来越焦急。
…真的不行了…
…我知道…可是…
…再想想办法…
然后,第一次追加经费的提议来了。
那天晚上,陈默磨蹭到很晚,等我们都回了宿舍,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走到宿舍中间。
那个…她声音发干,最近…楼委说要搞文明宿舍评比…可能…需要添置点东西。
林若薇正在涂指甲油,头都没抬:添什么金马桶还是银地毯
陈默脸一白,手指绞着衣角:就…一些绿植…还有…客厅的窗帘有点旧了…想换新的…
哦林若薇吹了吹指甲,多少钱
可能…大概…陈默报了个数,足够再把寝室从头到脚武装一遍。
我放下手机,看着她:评比文件发来看看。
陈默眼神瞬间慌乱:…还没…还没正式下发…只是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你就急着花钱
我笑了,寝室长,你这未雨绸缪得有点早啊。
苏茜也小声说:默默,现在的窗帘挺好的呀…
陈默站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说不出话。
没钱。林若薇干脆利落,等文件下来再说。
第一次试探,失败。
消停了没两天,又来了。
7
这次理由是苏茜的生日快到了,想用寝室费给她办个惊喜派对,在市区个好点的KTV大包间。
苏茜本人一脸懵逼:我生日还有两个月啊…
陈默:……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林若薇直接笑出了声:陈默,你编理由之前能不能打个草稿
陈默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街上。
她猛地转身,爬回自己的床上,拉上了帘子。
隐约能听到压抑的、气急败坏的打字声。
肯定是在跟张扬诉苦。
果然,第二天,张扬居然恰巧路过我们宿舍楼,恰巧给我们带来了奶茶。
学姐们好。他笑容依旧灿烂,但看我们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林若薇没接,抱着胳膊: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喝不起啊,你这奶茶太贵了。
张扬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学姐说笑了。默默说你们平时很照顾她,我替她谢谢你们。
话说的漂亮,眼睛却不住地往我们宿舍里瞟,像是在评估什么。
谢就不用了。
我靠在门框上,管好你自己就行。
张扬看向我,笑容淡了点:学姐好像对我有点误会
误会林若薇挑眉,没误会。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张扬大概从来没被女生这么直接怼过,脸色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陈默在一旁急得直拉他袖子。
张扬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着火,把奶茶往陈默手里一塞:默默,你进去吧,我跟学姐们聊两句。
陈默担忧地看着他,又看看我们,最后还是进去了。
张扬往前走了两步,离我们近了些,声音带着点故作成熟的语重心长:
学姐,我知道你们条件好,不在乎那点小钱。但默默跟你们不一样,她脸皮薄,自尊心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你们老是这么…针对她,她压力很大。最近都睡不好。
所以呢我问。
所以…他舔了下嘴唇,大家毕竟是室友,何必闹那么僵那点寝室费,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但对默默来说,管着也是个负担。要不…这次追加点,把之前…嗯…的一些小缺口也补上,以后就算了,别让她管了,也省得大家麻烦
我听完,差点给他鼓掌。
高啊。
以退为进。
既想捞一笔大的填窟窿,还想把陈默摘出去,最后还成了我们欺负她,他出来英雄救美
这软饭吃的,真够精明的。
林若薇显然也听懂了,她夸张地哦——了一声。
说了半天,在这等着呢
她笑得花枝乱颤,怎么,一双鞋不够还想再捞一笔跑路
张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学姐,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林若薇笑容一收,你撺掇女朋友挪用寝室费给你买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尊重
那是我借的!张扬梗着脖子,我会还!
还拿什么还拿你这张嘴还林若薇嘴毒得像刀子,还是打算再让陈默想个理由,骗我们一笔
你!张扬气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眼看要发作。
我拉住林若薇,冷冷地看着张扬: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再追加。窟窿,她自己捅的,自己补。至于你…
我上下扫了他一眼,轻蔑地笑了笑:离我们宿舍远点。
说完,我拉着林若薇和苏茜退回宿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8
门外传来张扬压抑的骂声和跺脚离开的声音。
门内,陈默站在那儿,脸色惨白如鬼。
她全都听到了。
默默,你听见了
林若薇火气没消,指着门骂,这就是你找的好男朋友!软饭硬吃第一人!还跑来跟我们耍心眼他算个什么东西!
陈默的身体开始发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突然抬起头,冲着我们嘶喊:
不是他的错!是我!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帮你们搞好关系!是我想弥补!你们凭什么那么说他!
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通红,充满了怨恨和疯狂。
你们有钱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
我们仨都愣住了。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在维护他,甚至把脏水揽到自己身上。
恋爱脑到这种程度,简直无可救药。
行,你的主意。
我点点头,心彻底冷了,陈默,你真没救了。
那天之后,陈默彻底变了。
她不再试图解释,也不再讨好。
她看我们的眼神,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冷漠和隐隐的恨意。
她更频繁地外出,回来得更晚,有时候身上还带着烟味。
那个账本,她还在记,但字迹越来越潦草。
有几次,我深夜醒来,看到她床帘缝隙里还亮着手机光,和她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语音:
…求你了别逼我…
我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她这状态,不像仅仅是在应付我们。
那个窟窿,恐怕比她承认的要大。
她所谓的想办法,恐怕不仅仅是等下个月生活费。
林若薇也意识到了。
某天晚上,她阴沉着脸对我们说:妈的,她别是去借网贷了吧
这句话像颗炸弹,扔在了我们中间。
如果真是那样…
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我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把她往死路上逼。
但显然,有人正在把她往那条路上推。
而她自己,甘之如饴。
9
网贷这个词像根刺,扎在我们心里。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哪怕她蠢得让人想抽她。
必须摊牌了。
林若薇下了最后通牒,再不管,她真去借了高利贷,到时候泼油漆泼到我们宿舍门口,谁丢人
这回,连最软的苏茜都没反对。
我们决定,必须把张扬那条蛆虫从陈默身上扯下来,哪怕会撕掉她一层皮。
机会很快来了。
周五下午,没课。
我们看到陈默对着手机愁眉苦脸半天,然后开始换衣服,稍微打扮了一下。
要出去我状似无意地问。
陈默身体一紧,低低嗯了一声:…约了人。
巧了,林若薇站起来,笑得假惺惺,我们也打算出去逛逛,一起呗反正顺路。
陈默猛地抬头,脸上写满惊慌:不…不用了!我…我去图书馆!
图书馆需要涂口红林若薇挑眉,直接戳穿。
陈默的脸瞬间白了。
苏茜小声说:默默,我们…我们谈谈吧。就我们四个。
陈默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
她看看我们,又看看手机,像是收到了催命符。
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哑声说:…他…他在楼下等我。
正好。
林若薇冷笑一声,叫他一起。有些话,当面说清楚。
我们仨几乎是以押送的姿态,跟着陈默下了楼。
张扬果然在楼下等着,靠着墙玩手机,一脸不耐烦。
看到我们下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换上那副假笑:学姐们也出去
不出去,我走到他面前,找你。
张扬的笑容淡了:找我
对,林若薇环抱着手臂,找个地方,聊聊。关于陈默,关于寝室费,关于…你那双新鞋。
张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扫向陈默。
陈默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
有什么好聊的张扬语气硬邦邦的,那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们之间我笑了,用的是我们的钱,就是我们的事。
宿舍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
我们把他俩逼到了宿舍楼后边的小花园,相对僻静。
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行了,屁大点地方,别磨蹭了。
林若薇率先开火,直接对着张扬,说吧,那双鞋,穿着舒服吗
张扬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忍着火气:学姐,我说了,那钱我会还。
什么时候还怎么还我逼问,让你的好女朋友去借网贷还
这句话像颗炸弹。
陈默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发抖:你…你们怎么…
看来猜对了林若薇声音拔高,陈默你他妈真敢想啊!那种东西沾上了你这辈子就完了你知道吗!
张扬一把将陈默拉到身后,挡住我们:你们别吓唬她!钱的事我会解决!
你怎么解决我盯着他,用你体育生那点训练补贴还是再去骗下一个
你他妈说什么!张扬彻底被激怒了,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我脸上,眼神凶狠。
我没退,冷冷看着他:怎么被说中了除了花言巧语骗女人钱,你还会什么
X你妈!张扬骂了一句脏话,扬起手似乎想动手。
你动她一下试试!林若薇和苏茜立刻冲上前挡在我前面。
陈默也慌了,死死抱住张扬的胳膊:张扬!别!求你了!
张扬喘着粗气,狠狠瞪着我们,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但眼神像毒蛇一样。
好,你们有钱,你们牛逼!
他指着我们鼻子骂,不就是几个臭钱吗至于这么咬着不放像条疯狗一样!
对,我们就是有钱!
林若薇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但我们不像你,拿女人的钱充大头!软骨头!
你!
张扬!
陈默尖叫着打断他,眼泪流了下来,别说了…我们走吧…
她想拉他走。
但我们今天必须把话说透。
走什么走我拦住他们,目光转向陈默,语气放缓了一点,试图做最后努力。
陈默,你醒醒吧!你看看他!除了跟你要钱,哄你骗你,他为你做过什么下雨天接过你吗生病了照顾过你吗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只是喜欢你的钱!哪怕那钱是你偷来骗来的!
我的话像刀子,一句一句捅过去。
我以为她会清醒,哪怕一丝动摇。
但我错了。
10
陈默的反应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她像是被彻底点燃了,猛地甩开张扬的手,冲到我面前,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全是疯狂的恨意和绝望。
对!他是喜欢我的钱!那又怎么样!
她嘶声力竭地吼叫,声音劈叉,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我乐意!我高兴给他花!关你们屁事!
我们都愣住了。
她还在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
你们凭什么看不起他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因为你们生来有钱!
你们穿名牌!用奢侈品!眼睛都不眨!我呢!我买双三百块的鞋都要犹豫半年!我兼职站到腿肿!被客人骂到哭!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
张扬他不一样!他会夸我好看!会陪我聊天!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你们呢!你们除了施舍给我一个破寝室长的位置!除了用你们那点臭钱羞辱我!你们还做过什么!
你们根本不懂!不懂我们穷人的感情!在他眼里!我不是个可怜的贫困户!我是个女人!他需要我!你们懂吗!
她吼得声嘶力竭,全身都在抖。
张扬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得意
林若薇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口不择言:需要你是需要你的钱吧!陈默你他妈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这种鬼话你也信他安慰你他是在给你洗脑!
对!我就是信他!陈默像是豁出去了,脸上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就算他骗我!我也认了!至少他愿意骗我!至少他让我觉得我还像个被人需要的人!而不是你们眼里的可怜虫!
你们除了钱还有什么!你们冷血!虚伪!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们就是嫉妒!嫉妒我有人爱!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把我们彻底砸懵了。
嫉妒
我们嫉妒她有个软饭男
荒谬得让人想笑!
陈默!
我抓住她的肩膀,试图摇醒她,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好好想想!他到底…
别碰我!
她猛地甩开我,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是彻底的厌恶和抗拒,我恶心你们!恶心你们的钱!恶心你们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环视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
账本就在桌上!你们自己去查!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告辅导员!告学校!让我赔钱!让我退学!都随你们的便!
但我告诉你们!她指着我们,手指颤抖,我就算死!我也不要再受你们的侮辱!
说完最后一句,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推开我们,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张扬愣了一下,看看我们,又看看跑远的陈默,啐了一口,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留下我们仨,站在原地,被那场突如其来的、疯狂的风暴刮得半天回不过神。
花园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荒谬、和一丝…被反咬一口的愤怒。
她…她刚才说…苏茜声音发颤,都快哭了,说我们嫉妒她
林若薇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小树上,树叶哗啦啦掉。
操!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气得眼睛都红了,不识好歹!活该被骗!去死吧!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最后一丝耐心和同情,被她那番话彻底浇灭了。
谈判
决裂。
自尊心
她那不是自尊,是自卑扭曲后长出的毒刺,狠狠扎向了试图拉她的人。
我们输了,输给了她的愚蠢和偏执。
也输给了那个渣男高明的PUA。
走吧。我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回去。
回去干嘛林若薇没好气。
看账本。我说,看看我们到底侮辱了她多少钱。
然后呢若薇着急的问。
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如她所愿。
告辅导员告学校苏茜惊疑不定。
不然呢我看着她们,难道真等她去借了网贷,闹出更大的事,把我们全都拖下水
我们沉默地往回走。
来时还想拉她一把。
回去时,只剩下一地狼藉和冰冷的决心。
那条她自找的死路,我们不会再拦了。
11
回到宿舍,那本牛皮纸账本还摊在陈默的书桌上,像个无声的审判官。
我们谁都没先动。
刚才那场撕破脸的闹剧,抽干了所有人的力气,只剩下一种黏腻又冰冷的恶心感。
妈的…林若薇低骂一句,瘫倒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我头疼。
苏茜默默地去倒了三杯水,手还有点抖。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小花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刚才的激烈争吵像一场幻觉。
但空气里还残留着绝望和疯狂的味道。
她刚才说…死…苏茜捧着水杯,声音发颤,她不会真想不开吧
林若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吓唬人的吧她那种人,舍得死真要死早就死了,还用等到现在
话虽这么说,但她语气里也没多少底气。
陈默最后那状态,确实吓人。
像一根绷到极致、马上就要断裂的弦。
账本还看不看我问。
看个屁!林若薇没好气,还不够添堵的明天直接连人带本子捅到辅导员那儿,让学校处理!这破事我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我们都沉默了。
默认了这个处理方式。
心累。
那种你想拉她一把,她却反过来咬掉你一块肉的感觉,太糟了。
晚上,陈默没回来。
我们谁都没问,也没给她发消息。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各自玩手机的微弱亮光。
一种诡异的、暴风雨后的平静。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陈默那张涕泪横流、充满恨意的脸,总在我眼前晃。
你们根本不懂!
我就算死!我也不要再受你们的侮辱!
那些话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着神经。
她凭什么恨我们
做错事的明明是她。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踏实
后半夜,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得很浅,乱七八糟的梦。
然后,我被手机的连续震动吵醒了。
摸过来一看,屏幕亮得刺眼。
早上六点多。
宿舍群里,有一条新消息。
来自陈默。
心脏莫名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点开。
只有一句话。
冷冰冰的一句话,像淬了毒的匕首,隔着屏幕狠狠扎进眼睛里:
寝室费我对不上,干脆一起死吧。
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
若薇!茜茜!我声音都变了调,看手机!
林若薇含糊地骂了一句,摸过手机。
苏茜也惊醒了。
几秒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我操!
林若薇的尖叫划破宿舍的寂静,她他妈什么意思!
一起死她…她想干嘛苏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吓得整个人都在抖。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宿舍。
打电话!快给她打电话!我手指发抖地找到陈默的号码拨出去。
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关机了!
我抬头,脸色惨白。
林若薇已经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就往阳台冲:她不会真…
我也跟着冲过去。
宿舍阳台是封闭的,但窗户大开,清晨冷冽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人浑身发冷。
林若薇猛地刹在阳台门口,倒吸一口冷气。
我也看到了。
12
陈默。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单薄得像片叶子,已经跨坐到了阳台栏杆外面。
背对着我们,面朝着外面空旷的、尚未完全苏醒的校园。
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的背影摇摇欲坠。
楼下,已经有早起的零星学生发现了,指着我们这边,发出隐约的惊呼。
陈默!我失声喊出来,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你干什么!回来!
她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
林若薇也吓傻了,声音发颤:陈默!你疯了!为了那么个男人!值得吗!快回来!
苏茜跟过来,看到这情景,直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声。
陈默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点血色。
眼睛又红又肿,但里面已经没有眼泪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空洞的平静。
那种平静,比刚才的疯狂更让人害怕。
她看着我们,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扭曲的微笑。
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们耳膜上:
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那个笑容加深了,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一直把我当傻子。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我们最后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墨,有恨,有解脱,有报复的快意,还有…一丝可怜的、终于被彻底碾碎的东西。
然后,她没有任何犹豫。
身体向后一仰。
像一片真正脱离了树枝的枯叶,轻飘飘地坠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衣角被风灌满,看到她散开的头发,看到她那迅速变小的、决绝的身影。
不——!!!
楼下,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足以掀翻清晨宁静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有人跳楼了!!!
快叫救护车!!
报警啊!!
混乱的尖叫、奔跑声、哭喊声…
,瞬间从楼下炸开,涌上来,将我们彻底淹没。
我们三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一动不动。
林若薇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手指僵在半空。
苏茜瘫在地上,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扶着冰冷的门框,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
耳朵里嗡嗡作响,楼下的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只有陈默最后那个笑容,和她坠下去的画面,在我脑子里一遍遍慢速回放。
清晰得残忍。
谢谢你们。
一直把我当傻子。
……
冷风继续从大开的阳台窗户灌进来,吹得人遍体生寒。
账本还摊在里面的桌上,最后一页似乎被风吹起了一角。
楼下是地狱般的喧嚣。
而我们这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13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去了几秒。
楼下的尖叫和哭喊还在继续,嗡嗡地往脑子里钻,但又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救护车没多久就到了,然后是混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
宿舍门被猛地敲响,外面是辅导员和宿管阿姨焦急的喊声。
林若薇像是被惊醒,猛地退后两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苏茜还在哭,无声地流泪,肩膀一抽一抽。
我扶着门框的手还在抖,指甲生疼。
门开了。
辅导员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口,看着我们三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向大开的阳台窗户,声音发颤:…怎么回事陈默她…
没人回答。
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回答。
后来的一切,像一场混乱又模糊的噩梦。
警察来了,问话。
学校领导来了,脸色铁青。
宿舍楼被封锁,我们被分别带去问询。
我们说了一样的话。
争吵。
挪用公款。
恋爱脑。
学弟。
最后的短信。
阳台。
但省去了我们冷眼旁观、等着看她如何圆谎的那部分。
也省去了我们决定如她所愿告到学校的决定。
直觉告诉我们,不能说。
说出来,我们就从受害者/试图干预者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推手。
问话结束,暂时让我们回宿舍休息,但被告知不能离开学校。
宿舍里一片狼藉,还保持着早上的混乱。
阳台窗户已经被关上了,但那片空荡荡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疤痕,烙在那里。
没人说话。
林若薇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神发直。
苏茜还在小声啜泣。
我靠在书桌边,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房间。
然后,停住了,落在了陈默的书桌上。
那本牛皮纸账本,还摊开着。
风吹过,纸页哗啦啦地响,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
手指碰到冰凉的纸页。
上面是陈默的字迹。
前面是工整细致的记录,一笔一笔,清晰明白。
但越往后,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涂改增多。
最后几页,几乎是一片混乱。
大片的数字,划掉,重写,又划掉。
能看到鞋、张扬、怎么办、不够

这样的字眼,散落在数字间。
像一个人挣扎崩溃的全过程。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
那不是数字。
是一行字。
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下的、笔迹深深凹陷甚至划破了纸张的一行字。
绝望又尖锐。
像最后的控诉,也像最终的答案。
穷人除了自尊心,什么都没有。
13
轰——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楼下的喧嚣,苏茜的哭泣,林若薇的呼吸…
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那句话,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砸在我眼前。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钱的问题。
一双鞋、几千块、一个可笑的软饭男。
我们生气,觉得被背叛,觉得她蠢。
我们高高在上地评判,理所当然地愤怒。
我们甚至觉得,是在帮她,是她不识好歹。
直到看见这行字。
我才猛地意识到,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那点施舍的信任,我们漫不经心的公平,我们直白刻薄的提醒,我们冷眼旁观的等待…
像一把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的不是她的错误。
而是她仅剩下的、那点可怜又脆弱的、支撑着她全部世界的自尊心。
而我们还笑着,看着她在那根细线上摇摇欲坠,甚至嫌她姿势不够好看。
你看什么呢林若薇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脸色大概很难看。
她皱着眉,走过来。
苏茜也吸着鼻子,凑近。
她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最后一页。
落在了那行字上。
宿舍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死寂的沉默。
林若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只是猛地扭过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苏茜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大颗滚落,却连哭声都发不出。
账本还摊在那里。
最后一页,那句话。
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审判。
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拥有很多。
钱,家世,眼界,选择权…
我们以为能轻易看透别人,掌控局面。
直到现在才明白。
有些东西,重量远超我们的想象。
而我们,在无知无觉中,早已背上了无法卸下的枷锁。
楼下,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渐渐远去。
带走了陈默,留下了无法回答的问题。
和我们三个人。
漫长的、无言的、冰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