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在机场VIP休息室,我向我闪婚一个月的女机长妻子摊牌。
她是星际舰队最年轻的王牌,常年往返于地球和火星,冷静得像一台精密机器。
而我,只是个地面上的画廊老板,画遍星空,却等不来她一个回眸。
通讯记录显示,上个月我们通话总计37分钟。
她看着腕上的终端,语气毫无波澜。
这不叫婚姻,叫远程合租。
她沉默了,再抬头时,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她关掉终端,一步步逼近,把我困在沙发角落。
你没进过我的驾驶舱,没睡过我的专属休息室,就说不合适
她俯下身,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边。
那你上来试试!万米高空,试试我们到底合不合适!
1.
我推开了离婚协议,一式两份,整齐地摆在我和凌云之间。
昂贵的红木桌面上,那几个黑色的离婚协议大字,像是在嘲讽我这一个月来的自我拉扯。
我列了几个点。
我指着协议附件,声音控制得很好,没有一丝颤抖。
第一,你记不住我的生日,上周我三十二岁,你只给我发来一条星际航线的气象报告。
第二,我们没有一张合照。我画廊里挂满了星空,却没有一幅画里有你。
第三,我们家的智能管家‘小A’,比你更了解我喜欢喝什么温度的水。
我说完了。
休息室里静得可怕。
我以为她会愤怒,或者至少会有一点情绪波动。
她没有。
她只是抬起手腕,点亮了那台无时无刻不戴着的个人终端。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反驳第一条:你生日当天,我所在航线遭遇伽马射线暴,发送气象报告是为了告知你我晚归的原因,数据表明这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
反驳第二条:我的职业性质不允许任何非官方影像资料外流。你的画廊是公开场合,存在信息泄露风险。
反驳第三条:智能管家拥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生理数据监测权限,我的权限仅限于返航后的八小时。数据样本不足,无法进行精准比对。
她说完,关掉终端。
我感觉一股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跟一台机器争论了一个月的人生。
荒唐。
我拿起笔,在协议末尾签下我的名字,陆屿。
字迹潦草,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
我把协议推到她面前。
签字吧。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盯着那份协议,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说一句收到,然后转身离开。
但她没有。
她站了起来。
一米七五的身高,穿着笔挺的黑色舰队制服,肩章上的银色星徽闪着冷光。
她一步步朝我走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被她强大的气场压得几乎无法呼吸,精心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
她冰冷的手指,忽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她。
陆屿,你觉得婚姻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从我的西装口袋里,抽出了我的登机牌。
一张飞往南半球看极光的机票。
然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另一张卡片,塞进了我的口袋。
那是一张带着军方徽记的随员通行证。
她抢过我手里的登机牌,在我眼前,一点点撕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我昂贵的西装上。
上船。
她丢下两个字,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我僵在原地。
她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朵。
或者,我现在就向军方通报你以欺骗手段获取与现役军官的婚姻关系。
你猜,他们会怎么处理你这个‘骗婚’的
我浑身一僵。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以为提出离婚已经是我最大的挫败,没想到被她用这种方式碾压,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可看着她那双冰山裂开、风暴汇聚的眼睛,我心里却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
她终于失控了。
为什么
她为什么宁愿用威胁这种最不数据化的方式,也不同意离婚
这根本不像她。
2.
我最终还是被她的人带上了天枢号星舰。
没有选择。
军方的传唤和骗婚的罪名,任何一个都足以毁掉我安逸的生活。
踏入舰桥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窒息。
目之所及,全是冰冷的金属、闪烁的指示灯和密密麻麻的仪表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循环空气混合的古怪味道。
这里是凌云的世界。
一个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
他很高,很帅,制服肩章显示他是副驾驶。
你就是陆屿吧久仰大名,我是高哲。
他伸出手,我礼貌地握住。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凌机长真是好福气,在天上征服星辰,在地上还有个艺术家等着。
他的话听起来是恭维,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他把我形容成一个需要凌云庇护的、娇弱的附属品。
我看向凌云,她仿佛没听到我们的对话,正专注地进行起飞前的最后检查,侧脸冷峻如刀锋。
高哲见凌云没反应,胆子更大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着所有船员的面,用开玩笑的口吻大声说:
凌机长,这次带家属上天,可得小心别分心啊!我们一船人的命都系在你身上呢!
舰桥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暧昧的笑声。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展览。
羞辱和孤立感将我淹没。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凌云冰冷的声音响起。
高哲。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提高音量。
管好你的仪表盘。
笑声戛然而止。
高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悻悻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星舰开始起飞。
巨大的过载压力(G力)猛地将我死死压在座位上,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惨白。
我死死抓住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而驾驶座上的凌云,却稳如磐石,她的手在复杂的操控台上移动,精准而优雅。
我狼狈地偏过头,看着舷窗外迅速缩小的地面。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误闯众神领域的凡人,渺小,无力,且可笑。
凌云对高哲的挑衅反应冷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她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维护我,还是在维护她机长的权威
我分不清楚。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有屈辱,有愤怒,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对她的好奇。
3.
星舰进入平流层巡航状态,失重感消失了。
凌云解开安全带,走到我面前。
跟我来。
她不带任何情绪地命令道。
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穿过狭长的金属走廊,来到一扇门前。
凌云机长专属休息室。
门开了,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的更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
一张嵌入墙壁的单人床,一个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舷窗。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把衣服换了。
她从储物柜里扔给我一套深灰色的随员服。
我看着那身毫无设计感的连体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质地精良的羊毛西装。
我拒绝。
我把衣服扔回床上。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她没有再说话。
她直接动手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欺身而上,一只手抓住我的领带,另一只手灵巧地解开了我的西装纽扣。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和力量。
我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她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三两下,我的外套就被她利落地剥了下来。
我感到一阵屈辱。
你……
在我的船上,就得守我的规矩。她冷冷地打断我。
最终,我还是屈辱地换上了那身衣服。
布料粗糙,摩擦着我的皮肤。
就在我整理衣领的时候,她忽然靠近了。
她指着那个小小的舷窗,外面是壮丽无边的星河,无数星辰像钻石般撒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你画的那些,就是这些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愣住了。
这是我们结婚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提起我的画。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我错了。
下一秒,她突然发力,将我猛地推到舷窗上。
我的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窗框,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身体紧紧地压了上来,将我牢牢禁锢在她和墙壁之间。
测试开始。
她的吻落了下来。
和她的人一样,精准、强势、不带一丝感情。
这根本不是吻,这是一场侵略,一场征服。
我从最初的震惊抗拒,到被动的承受,最后,一股不服输的欲望从心底被激起。
我凭什么要被她这样测试
我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用尽全力回吻过去。
我能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随即,她的回应变得更加激烈和粗暴。
这不是温情脉含的缠绵,这是一场发生在万米高空的权力斗争。
我们像两只互相撕咬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争夺着主导权。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控,被欲望吞噬的时候,她却猛地推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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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吸急促,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她却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微微凌乱的军装领口,脸上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测试结果:身体协调性良好。
她顿了顿,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但情绪控制能力,差。
我气得浑身发抖。
她竟然把这种亲密的行为,当成一项可以量化的数据测试。
她彻底践踏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我对婚姻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看着她,怒火中烧。
可我短暂的反击让她失措的那一瞬间,又让我扳回一城。
这种极致的拉扯,快要把我逼疯了。
4.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划破了休息室里死寂的对峙。
红色的警示灯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闪烁。
凌云的表情瞬间变了。
所有的私人情绪在她脸上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王牌机长的绝对冷静和专业。
发生什么事她对着通讯器厉声问道。
舰桥传来高哲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
凌机长!不好了!我们遭遇了未知的引力异常区!导航系统……导航系统完全失灵了!
我们正在偏离主航道!正在被拖向一片未标记的陨石带!
凌云甚至没有回我一句,转身就冲向了舰桥。
门没有关。
我能通过休息室的监控小屏幕,看到舰桥里混乱的景象。
星舰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航线诡异地弯曲,直指屏幕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区域——陨石带。
船体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
凌云冲回驾驶座,冷静地发出一连串指令。
切换备用导航!
手动调整引擎推力,反向喷射!
计算规避路线!
然而,高哲的操作却接连出现失误。
不行啊机长!备用导航也被干扰了!
推力不够!我们摆脱不了!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星图和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流。
一种熟悉的、几乎被我遗忘的恐惧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不是简单的引力异常。
星图上那个由三个巨大天体构成的引力源,它们之间不规则的运动轨迹……
这是三体混沌轨道的现实版!
我在博士论文里推演过的、最极端、最无解的宇宙陷阱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常规的导航计算、任何线性的规避方案,都只会加速死亡。
唯一的生路,在于解开那个混沌方程,找到转瞬即逝的稳定拉格朗脏点。
但那需要极其庞大且复杂的计算,绝不是舰载电脑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我看着屏幕里,凌云紧紧皱起的眉头,和她旁边那个已经惊慌失措、满头大汗的高哲。
我内心里那层伪装成文艺青年的、早已躺平的外壳,开始一寸寸地龟裂。
我学了十年天体物理,读到博士,就是为了画几张星空画,然后被一个蠢货副驾羞辱,最后和一船人死在这个铁罐头里吗
我哥哥的悲剧,难道要在今天重演
不行。
绝对不行。
我看着凌云的侧脸,她那么冷静,那么强大,可我知道,她也陷入了绝境。
焦急的情绪像野火一样烧遍了我的全身。
5.
轰——!
一声巨响,整个舰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监控屏幕上,一块巨大的陨石擦着舰身飞过,溅起一串刺眼的火花。
舰桥里传来船员的惊叫声。
高哲彻底崩溃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语无伦次地大喊:完了!我们死定了!我们会撞毁的!
闭嘴!
凌云一把推开他,亲自接管了所有的手动操作。
她的手指在操控台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试图用最原始的驾驶技巧稳住船体。
但星舰依然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一点点拖向那片死亡陨石带。
我看到她光洁的额角,渗出了一颗晶莹的冷汗。
她也会紧张。
她也会害怕。
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去他妈的隐藏,去他妈的躺平!
我猛地冲到休息室的内部通讯器前,切换到舰桥主频道。
整个星舰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我的声音。
凌云!听我说!
我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整个舰桥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奋力操控的凌云。
关闭所有自动导航系统!立刻!全部切换到手动精准操作!
你他妈疯了!高哲的怒吼声从通讯器里传来,你一个在地上画画的懂什么星际航行滚开!
我没有理他,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星图,大脑在飞速运转。
X轴矢量偏转37.4度,Y轴反向修正12.9度!引擎在3秒后进行0.2秒的点状喷射,功率提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我吼出一连串复杂到像天书一样的指令和公式。
舰桥里的人都听傻了。
凌云通过驾驶座上方的摄像头,死死地盯着我。
她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惊、怀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别信他!凌机长!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高哲还在尖叫。
舰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时间来不及了!
我对着摄像头,迎上凌云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这不是引力异常!这是‘拉格朗日混沌’解!相信我!这是唯一的生路!
整个舰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云身上。
一个是被所有人看不起的软饭男画家。
一个是星际舰队的王牌机长。
她的判断,决定着一船人的生死。
我看着屏幕里的她,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豪赌。
赌她会不会信我。
6.
凌云只犹豫了一秒。
那一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
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理会旁边高哲的嘶吼。
她的手指在操控台上舞出了残影,精准、迅速、毫不迟疑地执行我发出的每一个指令。
37.4度偏转,执行!
12.9度修正,执行!
引擎超载准备……3,2,1,喷射!
闭嘴!
高哲试图上前阻止,被凌云一声厉喝直接吼退。
那一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杀气。
星舰天枢号,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在密不透风的陨石缝隙中,跳起了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
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挑战着材料和人体的极限。
巨大的陨石擦着舷窗呼啸而过,近得仿佛能看清上面的每一道沟壑。
全舰船的人,包括我,都屏住了呼吸。
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最后一次极限侧滑,堪堪躲过一块如同山峰般的巨型陨石后,舰体猛地一轻。
那种被拖拽的沉重感,消失了。
我们,脱离了引力陷阱。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整个舰桥爆发出劫后余生、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凌云浑身脱力地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抬起头,通过摄像头,深深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太复杂了,有震惊,有探究,有释然,还有一些我暂时无法解读的东西。
高哲脸色铁青,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
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危机解除,天枢号重新回到了预定航道。
任务结束后,凌云提交的事故调查报告,在事故原因一栏写的是遭遇罕见引力异常。
而在解决方案一栏,她只写了极其简单的一句话:
在‘未知顾问’陆屿的协助下,化解危机。
她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拉格朗日混沌的细节,更没有暴露我那串惊世骇俗的指令。
我的身份,成了天枢号上,一个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最大的秘密。
未知顾问。
这个称呼,比我听过的任何情话,都更让我心头一震。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我的秘密,也给予了我最高的肯定。
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全新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7.
返回地球后,一切都变了。
我和凌云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微妙。
她再也没提过离婚那两个字。
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破天荒地向舰队申请了长假。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她第一次连续超过四十八小时待在地面上。
她第一次走进了我的画廊。
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把我送到门口,而是真的走了进来。
那天画廊没有客人,阳光很好。
她穿着便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脱下了那身冰冷的制服,让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她在我那些以星空为主题的画作前,一幅一幅,站了很久。
最后,她停在一幅描绘着一颗孤独的、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星球的画面前。
这颗星,叫什么她问。
没有名字。我说,我编的。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
它很像我。她轻声说。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天晚上,她带我回了家。
不是我们那个所谓的婚房,而是我父母留下的老房子。
她直接带我去了二楼那个我从不让任何人进入的、废弃了的画室。
我愣住了。
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她推开落满灰尘的门。
里面没有一张画,只有满墙的、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复杂的星图。
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这里是我哥哥陆川的秘密基地。
他曾经是比凌云更耀眼的天才飞行员,星际舰队最璀璨的新星。
十年前,他死于一场被定义为操作失误导致的数据错误的空难。
从那天起,我封存了这个房间,也封存了那个热爱天体物理的自己,选择成为一个画画的废人。
这些……凌云看着满墙的公式,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哥哥留下的。我靠在门框上,声音沙哑,官方的死亡报告是数据错误,但我从不相信。
他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凌云转过身,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是了然,是心痛。
她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星舰上,为什么懂那些连她都闻所未闻的公式,也明白了我的躺平和疏离。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握住了我冰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
她的手很暖,带着一丝常年握着操控杆留下的薄茧。
陆屿。
我会用我的权限,调出十年前你哥哥那次事故的所有原始飞行记录。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一起查。
那一刻,我封存了十年的内心,仿佛照进了一束光。
过去,我以为我只能一个人背负这个秘密。
现在,有一个人,愿意走进我最黑暗的角落,并且告诉我,她要和我并肩作战。
8.
凌云的行动力超乎我的想象。
她利用王牌机长的S级权限,绕过了常规程序,秘密调取了十年前那场被称为海王星之泪的空难事故的全部加密数据。
整整三个T的原始数据,被她传输到了我家那间废弃的画室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几乎没有出过那间房门。
白天,我凭借着记忆和我的专业知识,对那些冰冷的数据进行重新建模和分析。
凌云则在一旁,用她丰富的飞行经验,为我解释那些看似正常的飞行参数背后,可能隐藏的异常。
我们从未有过如此的默契。
我提出的每一个数据疑点,她都能迅速从飞行员的角度给出反馈。
她指出的每一个操作细节,我也能立刻通过物理模型进行推演。
真相,在我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下,一点点浮出水面。
就在第三天深夜,我看着电脑屏幕上最终成型的三维动态模拟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次事故的航线轨迹,和我们前几天在太空遭遇的危机,几乎如出一辙!
同样是突发的、不合常理的引力干扰。
同样是导航系统失灵。
同样是被人为地拖向一个早已计算好的死亡陷阱。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查查当年的副驾驶。我声音干涩地对凌云说。
凌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几秒钟后,一个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高建军。
这个名字很普通,但他的姓氏,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凌云调出了他的档案照片。
那张脸,和高哲有七分相似。
高建军……是高哲的父亲。凌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高哲,很可能是在模仿他父亲当年的罪行,想用同样的方法,除掉凌云,也顺便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就在我们即将找到最关键的证据,将这两起案件联系起来的时候,高哲对我发起了反击。
他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一夜之间,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我的画廊的负面新闻。
著名艺术家陆屿被曝出售赝品,天价画作疑为流水线产品!
深扒‘星空画家’背后的资本骗局!
新闻有鼻子有眼,甚至贴出了几张对比图,指责我最出名的几幅星空画,是模仿某位已故画家的风格。
他想先从名誉上毁掉我,让我的话失去所有公信力。
然后再集中力量,对付在军中根基深厚的凌云。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合作方要求解约,画廊的员工人心惶惶。
一夜之间,我从备受追捧的艺术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
我看着窗外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的画廊门口,捏紧了拳头。
高哲,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9.
我没有慌。
比起十年前哥哥去世时的无力,我现在的心脏,坚硬得像块石头。
我关掉手机,切断了所有对外的联系。
高哲想用舆论毁掉我,那我就让舆论成为审判他的法庭。
我让我的副手发布了一则公开声明。
宣布三天后,我将在我的画廊举办一场特殊的慈善拍卖会。
届时,我将展出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幅作品,并邀请星际联盟最顶级的艺术品鉴定专家团队,进行现场公开鉴定,自证清白。
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献给星际飞行员遗孤基金会。
这则声明一出,舆论瞬间被点燃。
所有人都想看看,我这个骗子要如何收场。
另一边,凌云的工作也在继续。
她利用我找出的数据漏洞,反向追踪,开始搜集高哲和他父亲与某个企图垄断星际航线的私人财团勾结的证据。
那是一个庞大的、隐藏在深水区的利益集团。
他们需要清除航线上的障碍,比如我哥哥,比如凌云。
高家父子,就是他们手里的白手套。
三天后,拍卖会如期举行。
我的画廊里,挤满了记者、艺术评论家,和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各界名流。
高哲也来了,他坐在第一排,脸上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仿佛是来欣赏我的末日。
拍卖会进行得很顺利,前面的几幅画都拍出了高价。
终于,到了压轴环节。
我亲自将那幅被红布盖着的画,推到了展台中央。
高哲安排好的那位顶级鉴定专家迫不及待地走上台。
他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然后拿着麦克风,痛心疾首地宣布:
各位,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这幅所谓的陆屿先生的压轴之作,经过我的鉴定,是一副技巧拙劣的赝品!
全场一片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对准了我。
高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走到画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抓住了画布的一角。
刺啦——
我用力一撕。
画布的表层被我整个撕了下来,露出了底下隐藏着的另一幅画。
那是一幅肖像画。
画上的人,是我哥哥陆川,他穿着飞行服,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
而在他的画像背景上,用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的特殊颜料,写满了一行行的数字和符号。
那是我根据记忆,复刻下来的,当年他飞行日志里的原始数据,和他留下的、关于引力陷阱的死亡笔记。
这幅画,确实是‘赝品’。
我拿起麦克风,声音传遍整个会场。
因为它真正的名字,叫‘证据’。
高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10.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说不出话。
那副画中画,那张年轻而灿烂的笑脸,和背景上那些冰冷而致命的数据,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艺术品,在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就在这时,会场所有的大屏幕,同时亮了起来。
凌云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她穿着制服,背景是星际舰队的指挥中心。
各位。
她的声音冷静而有力,通过音响传遍每一个角落。
就在刚才,我们截获了高哲先生,以及他的父亲高建军,与‘天马财团’之间的全部通讯记录和秘密资金往来。
屏幕上,一张张邮件截图,一笔笔转账记录,清晰地滚动播放。
证据表明,十年前,时任副驾驶的高建军,为扫清竞争对手陆川,与天马财团勾结,人为制造了‘海王星之泪’空难。
不久前,他的儿子高哲,试图用同样的手法,在天枢号上谋杀我本人,以及我的丈夫,陆屿先生。
两份证据,一份是来自过去的亡魂笔记,一份是来自现在的天罗地网。
它们像两只铁钳,死死地扼住了高家父子的咽喉,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闭环。
高哲和他父亲为了扫清竞争对手,不惜制造空难的滔天罪行,彻底败露。
铁证如山。
高哲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早已等候在会场外的军方安保人员,迅速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他曾经不可一世的双手。
危机解除。
我哥哥沉没十年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
我看着那幅画,眼眶有些发热。
哥,你看到了吗
在所有记者和宾客的注视下,凌云结束了通讯。
几分钟后,画廊的大门被推开。
她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穿过人群,一步步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身边,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个拥抱,很用力。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这个拥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也是最直接的爱意宣告。
我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反手抱住了她。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
11.
风波平息后,高家父子和天马财团受到了军法和联邦法律的严惩。
我把画廊交给了信得过的副手打理,自己则回到了大学,重新申请了天体物理学博士后的研究项目。
我决定回到我真正热爱的领域。
凌云因为在此次事件中立下大功,不仅得到了舰队的嘉奖令,还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超长假期。
一个傍晚,她带我去了城市最高处的天文台。
在巨大的射电望远镜之下,我们并肩站着,透过穹顶的玻璃,看着真实的、而非画出来的星辰。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和你闪婚吗
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摇了摇头。
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因为我在一个画展上,无意中看到了你的一幅画。
她轻声说。
就是挂在我画廊里的那幅,孤独的蓝色星球我心里一动。
她点了点头。
我看到那颗星球的时候,感觉就像看到了我自己。
它在自己的轨道上,孤独地、精确地旋转着,周围很热闹,有很多星星,但没有一颗能靠近它。
我以为,画出这幅画的你,或许能懂我。
但……她顿了顿,我又害怕。我怕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怕我的世界会让你感到窒息,怕你的世界会让我觉得不安。所以,我只能用冷漠和规则来武装自己。
我终于明白了她所有的反常和矛盾。
她的强势,她的冷漠,她那句那你上来试试,都源于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她看着我,眼里的光芒,比头顶的星辰还要璀璨。
陆屿,我的航道,曾经因为错误的数据而偏离。
但我的人生航道,因为遇见你,才终于回到了最正确的轨迹上。
我的心脏被这句最凌云式的告白,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看着她眼里的星光,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我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测试,没有权力斗争。
只有温柔和珍视。
许久,我才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
我的机长,你接下来的航程,能带上我吗
她笑了,那是冰山彻底融化后的春暖花开。
求之不得。
12.
半年后。
还是那个机场VIP休息室,还是那个靠窗的沙发。
我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昂贵的西装,而是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的星际舰队特聘技术顾问制服。
胸前那枚银色的舰队徽章,和凌云肩章上的星徽,是同款。
她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通讯记录显示,上个月我们通话总计……算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关掉了终端。
反正你就在我旁边,不需要数据了。
她的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和温柔。
休息室的广播里,传来了前往火星基地的天枢号开始登机的提示。
她站起身,像半年前那样,向我伸出手。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命令和挑衅,而是满满的爱意和信赖。
我的专属副驾,该上班了。
我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们一起,并肩走向那艘属于我们的星舰。
舷窗外,是无垠的星辰大海,是我们共同的未来。
至于那份离婚协议
它早就被我用最昂贵的画框裱了起来,就挂在我们卧室的墙上。
协议的标题被我改了。
上面写着——
《最佳合伙人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