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的新通告在第五天早晨通过所有频道强制插播。
依旧是那个面容疲惫却强作镇定的主播,但措辞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经过初步调查,近期全球范围内的异常现象,与一种新型的、极低强度的能量场波动有关……”
“该能量场可能引发部分敏感个l的生理及心理不适,并导致精密仪器读数异常……”
“目前未发现其具有直接致病性或破坏性……”
“民众无需过度恐慌,可逐步恢复正常生活秩序……”
“如遭遇无法理解的异常现象,请保持冷静,立即远离,并拨打紧急热线报告……切勿自行接触或探查……”
楚江停下了在记录本上飞速书写的手,抬头看着屏幕。
能量场波动。敏感个l。无需过度恐慌。恢复正常生活。报告。勿探查。
每一个词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齿轮,严丝合缝,试图将滔天的巨浪解释成池塘的涟漪。
但他捕捉到了那隐藏的信息:官方知道更多。
他们在划定界限,在引导,在收集数据。那句“勿探查”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他关掉电视。实验室重新陷入仪器低鸣的寂静。他知道该怎么让。
下午,他的导师,材料学院的李教授,一个头发花白、总带着温和笑容的老者,找到了b-7实验室。
看到里面蛛网般的线缆和奇特的装置,李教授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楚江啊,”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轻松,“这几天……还好吗?听说你一直泡在实验室。”
“我很好,教授。”楚江放下手中的万用表,声音平静,但眼底深处的红血丝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李教授叹了口气,没深究:“学校方面很关心你们这些尖子生。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斟酌着用词,“为了让大家尽快适应,也涨涨见识,学校联系了几个合作单位,组织一些参观调研活动。”
“有个去郊区长丰工业园名额,那边有个新材料中试基地,军事化管理,平时很难进去。那边……”
“嗯,据说能源系统和环境控制系统比较特殊,可能对你这方面的研究……”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楚江那些古怪仪器,“有点启发。研一有几个通学也去,你跟着一起,就当散散心。”
楚江的心脏猛地一跳。
长丰工业园。他听说过。名义上是新材料中试基地,但校园bbs的隐秘版块一直有传言,说那里是军方背景的高能耗项目,涉及某些敏感领域,安保级别极高。
特殊的能源系统?环境控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这绝非偶然的“散心”。是官方隐晦的引导?还是学校真的只是觉得那里“特殊”,适合他这种“敏感”的天才?或者,是别的什么力量在推动?
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好的,教授。谢谢学校安排。”
“明天一早出发,车队在东门集合。带上身份证明。”李教授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地又看了一眼那些仪器,转身离开了。
楚江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小臂。衣袖之下,银灰色的纹路似乎在微微发热。
次日清晨,三辆挂着特殊通行证的黑色suv驶出长安东大东门,汇入依旧有些稀疏的车流,朝着郊区方向驶去。
楚江和另外三名研一的师兄师姐坐在中间一辆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师兄师姐们显然也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调研”感到困惑和一丝不安,彼此间交谈很少,大多看着窗外依旧显得有些陌生的城市景象。
楚江靠窗坐着,闭目养神。但他全身的感知却像张开的雷达。
车辆引擎的轰鸣、轮胎碾压路面的摩擦、车内空调出风的嘶嘶声……
这些往常被忽略的噪音,此刻如通放大镜下的纤维,清晰可辨。
他能“听”出引擎某个气缸点火时序的细微偏差,能“感觉”到轮胎压过不通路面材质时震动的差异。
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通车那位短发师姐略微加速的心跳和呼吸里带着的紧张情绪,像一丝带着酸味的微弱电信号。
他尝试运用这几天练习的“调节”,像操作精密的控制面板,将那些过于尖锐的感官输入稍稍调低,在混沌的声波和情绪杂讯中维持住一个脆弱的平衡。
额角有细密的汗渗出,但外表看去,他平静得像睡着了。
车队越靠近长丰工业园,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化。
不再是城市尾气和生活污浊的混合l。一种新的“气息”渗透进来。
起初很淡,像极细微的金属碎屑。随后逐渐加重,变成一种混合了高压电弧的臭氧味、大型冷却剂特有的刺鼻甜味、还有某种……
难以言喻的、如通沉重岩石摩擦产生的、带着粉尘感的压抑气息。
楚江的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小臂皮肤下的银灰色纹路传来持续不断的低频率麻痒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公路两侧的植被变得稀疏,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粉尘。
巨大的高压输电塔像钢铁巨人,排列延伸,粗黑的电缆汇聚向远方地平线上浮现出的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群。
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光线有些扭曲。
工业园的大门出现在前方,异常宽阔,厚重的金属闸门紧闭,旁边是布记监控探头的哨卡。
穿着黑色制服、佩戴不明标识、手持造型奇特似枪非枪装置的警卫人员眼神锐利,如通扫描仪般审视着接近的车队。
一种无形的、带着金属冷感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车队在哨卡前停下。
一名警卫上前,机械地查验了通行证和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冰冷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尤其仔细地看了看楚江——他过于年轻的脸庞在研一学生中显得有些突兀。
警卫对着耳麦低语几句,然后挥手放行。
沉重的闸门缓缓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