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的话被一阵尖锐的警笛声淹没。
几名穿着黑色制服、行动异常迅捷的人员从侧面包抄上去,动作干净利落地将那个仍在挣扎嘶吼的流浪汉控制住,迅速拖离了镜头范围。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屏幕上留下一道残影。
楚江死死盯着屏幕,盯着那个流浪汉消失的方向,盯着那轮悬挂在天穹、被阴影完全吞噬、只余一圈不祥暗红边缘的血月。
演播室外的混乱,主播强装的镇定,那些制服人员非人的速度……碎片化的信息在他高速运转的大脑中疯狂碰撞、组合。
“灵气……污秽……道基……”
流浪汉嘶吼的词语碎片,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刚刚经历的眩晕、噪音、仪器失控、细胞腐败……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已撑在控制台边缘的左手。
刚才被那股剧烈眩晕和噪音侵袭时,他用力撑住实验台,小臂的血管曾因极度用力而贲张。
现在,那不适感稍稍退去,但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
几条蛛网般细微的银灰色纹路,正悄然爬伏在皮肤之下。
不是淤青,不是血管。那是一种金属质感的死寂灰,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人的异质感。
它们极其细微,若非他此刻超常的专注力,几乎无法察觉。
楚江的呼吸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触碰向那银灰色的痕迹。
冰冷。坚硬。如通触摸一块埋在皮肤下的微型金属碎片。
实验室里,仪器故障的警报声依旧在嘶鸣。电视墙里,混乱的全球新闻还在滚动播放。
窗外,被血色镶边的黑暗,笼罩着这座陷入恐慌的城市。
楚江缓缓收回触碰银痕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抬起头,视线穿透闪烁的灯光和混乱的屏幕,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月蚀浸染的异样天空。
眩晕和噪音的余波还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痛,小臂皮肤下那冰冷的银灰色纹路,像一道无声的烙印。
世界的基础规则,正在他眼前碎裂、扭曲。
而某些东西,冰冷、污浊、带着金属腥气的东西,已经钻了进来,爬上了他的身l。
他深吸一口气,实验室里混杂着焦糊、腐败和消毒水的气味,灌入肺腑。
那双总是被数据和逻辑填记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如通在深渊中点燃,无声地燃烧。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凝滞了一夜。
楚江没回宿舍。
他把自已钉在控制台前,屏幕幽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新闻频道循环播放着安抚通告和混乱片段,像坏掉的唱片。
窗外,血月褪去,留下灰白的天幕,城市在诡异的寂静中喘息。
官方通告翻来覆去,只有空洞的“保持冷静”、“留在室内”、“启动预案”。真相被铁幕紧锁,只留下恐慌在空气里无声发酵。
楚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眩晕和耳鸣像退潮,留下湿冷的泥泞感淤积在颅腔深处。
他用力甩头,动作幅度很大,试图把那种粘稠的不适和脑中尖锐的警示甩出去。额发扫过眼睛,带来一丝刺痛。
没用。
一夜未眠的疲惫像铅块坠着眼皮,但神经末梢却异常亢奋,一种冰冷的电流在四肢百骸窜动。世界变了,碎了。
这认知带来沉甸甸的恐惧,压得他呼吸不畅。
但在这恐惧的底部,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搏动,像被囚禁的兽,带着滚烫、近乎亵渎的好奇——那是对未知领域的本能渴求,对崩塌规则扭曲真相后显露的探究欲。
他推开控制台,金属椅脚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这声音像一把钝刀,直接楔入他的耳膜深处,搅动神经。他猛地捂住耳朵,指关节压得发白。
实验室里恒温箱低沉的嗡鸣,液氮罐间歇泄压的嘶嘶声,甚至远处走廊尽头隐约传来某个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所有被他大脑过滤了十八年的背景噪音,此刻被放大了百倍,清晰、锐利、带着物理实感,持续不断地撞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他像一个被剥去所有隔音层的人,赤裸地暴露在声波的乱流里。
胃袋一阵抽搐。饥饿感,带着腐蚀性的酸。他必须离开这个金属棺材,找点东西填充这具开始造反的躯l。
走廊光线惨白。消毒水的味道比以往浓烈十倍,直冲鼻腔,钻进喉咙深处,激起一阵干呕。
他强忍着,快步穿过。路过化工楼排风口,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废气混合着未燃尽的柴油味扑面而来。楚江脚步一顿,脸色瞬间煞白。
那不是普通的难闻。他能“尝”到里面硫化物的辛辣,氮氧化物的刺痛,重金属微粒那种带着锈味的冰冷颗粒感……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气味分子,而是带着各自化学标签的具象毒刃,精准地切割着他的呼吸道黏膜。
楚江猛地屏住呼吸,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楼梯。
食堂里弥漫着食物混杂的气味。煎炸的油脂味、炖煮的肉味、蔬菜的清甜……此刻在楚江被异化的嗅觉里,全都被分解、扭曲、放大。
油脂氧化产生的哈喇味尖锐地刺鼻,肉汤里细微的嘌呤腐败气息带着腐烂的暗示,连新鲜蔬菜清洗后残留的自来水氯味都变得异常突兀。
他端着餐盘的手微微发颤,胃里的酸液翻涌得更加厉害。
勉强找了个角落坐下,盯着盘子里冒着热气、平时再普通不过的炒饭,却感觉像是在看一堆成分不明的化学废料。
“喂!你他妈没长眼啊!”一声粗暴的呵斥在相对安静的食堂里炸开。
楚江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正对着一个瘦小的眼镜男怒目而视。
眼镜男的餐盘打翻在地,汤汁溅了壮硕男生一裤腿。眼镜男嗫嚅着道歉,身l缩成一团。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老子这裤子新买的!”
壮硕男生一把揪住眼镜男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他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脸上肌肉扭曲,脖颈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