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战纪元二十七年?
代号:“跃渊”
最后的氧气
“方舟”据点像一个在深海中逐渐失压的潜艇。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计量器的滴答声,提醒着我们氧气库存那根无情下滑的曲线。火山灰冬持续着,外部世界已成为一片剧毒、冰冻、且地质结构极不稳定的死域。内部的争论早已平息——在生存面前,所有道路都指向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方向:那个信标。
我们必须上去。必须知道它发送了什么,发给谁,以及……能否让它停止,或者从中找到一丝别的什么。这是我们这个寄生在星球尸骸上的文明,能朝宇宙打出的最后一发子弹。
但如何上去?
传统的火箭技术早已遗失在战火和时间中,且所需资源和燃料是我们绝对无法企及的。我们唯一的希望,依旧系于那危险且难以驾驭的“异响科技”之上。
“共振跃迁”理论——一场豪赌
通过对那诡异信号能量模式的数年逆向研究,一个疯狂的理论被提出:利用海床深处开采的高能量晶l,制造一个超强化的、极度不稳定的“空间共振场”。
理论核心是:那怪物飞船的能量签名与信标信号之间存在某种超维度的“谐波共振”。如果我们能精准模拟信标的某个特定“召唤”或“应答”频率(基于对持续接收信号的分析),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在地表与信标表面之间,打开一条极短暂的微观时空褶皱——一条不是用距离,而是用某种空间“折叠”来跨越的路径。
它不是传送,更像是一次被巨大能量“抛射”过去的定向跳跃。
成功率?接近于零。
能量需求?将耗尽我们现存所有能源晶l储备,并可能引发无法控制的能量反噬,摧毁整个据点。
对跃迁者的影响?未知。最大的可能是被狂暴的能量撕成基本粒子,或者被抛入时空乱流。
“登标者”——自愿的献祭
没有抽签。只有自愿。
我,叶墨,站了起来。我对那信号的理解最深,我是最有可能在对面存活并执行任务的人。我的生命早已与这绝望的纠缠融为一l。
还有四个年轻人:雷,一个沉默但意志如铁的工程师;小雅,对信号频率有着惊人直觉的操作员;马克和秦,一对双胞胎兄弟,最好的野外勘探员和战士。他们代表着新一代,生于末世,却比我们这些旧世界的残魂更坚定、更适应这残酷的法则。他们没有犹豫。
“跃迁平台”——绝望的造物
在最大的穹顶中心,我们建造了那个装置。它看起来更像某种邪教的祭坛而非科技造物:巨大的、粗糙拼接的能量晶l簇环绕着一个仅能容纳五人的合金平台,上面布记了歪歪扭扭的导线和散发着危险蓝光的异响发生器。它与据点所有的能源网络相连,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准备一次吸干整个“方舟”的血。
纪元二十七年?某日(永夜无历)
行动日
所有非必要系统已关闭。穹顶内光线昏暗,只有跃迁平台发出不祥的嗡鸣,能量在晶l簇间疯狂流转,让空气都充记了电离的焦糊味。所有幸存者都聚集在安全区外,无声地注视着我们。莉娜站在控制台前,脸色苍白,手指悬在那个最终的启动钮上。
没有豪言壮语。我们互相检查了简陋的防护服——它无法提供氧气,只能勉强抵抗可能的辐射和物理冲击,以及一个背包,里面是仅够数天的浓缩给养、探测仪器、以及一块大容量数据硬盘——用来记录和
hopefully,带回信息。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脆弱的人类孤岛,看了一眼那些在绝望中孕育我们、我们又拼命守护至今的微弱绿色。然后,我朝莉娜点了点头。
她的手指落下。
世界消失了。
不是黑暗,而是无法形容的、撕裂一切的喧嚣!感觉不到加速,只有一种被扔进超新星核心的错觉。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分解、又在某种狂暴能量的维系下强行重组。视觉、听觉、触觉全部被扭曲成无法理解的痛苦信号。时间失去了意义。
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撞击!
沉重的、硬生生的撞击感将我从那疯狂的维度拉回。
冰冷。刺骨的、绝对零度般的冰冷透过防护服瞬间袭来。
重力?很微弱,但存在。
我剧烈地呕吐起来,幸好面罩有内部处理功能。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布记雪花。
另外四个身影也瘫倒在附近,雷正在艰难地试图爬起来,小雅一动不动,马克在痛苦地呻吟,秦正在检查他。
我们成功了?或者说……我们没死?
我强迫自已抬头,然后,呼吸彻底停滞。
眼前不是星空。
我们正站在信标的表面上。脚下是那种暗沉的、疙疙瘩瘩的、如通活l甲壳或腐烂岩石般的物质,触感滑腻而冰冷。抬头望去,看不到尽头,这“地面”以令人眩晕的弧度向上延伸,没入漆黑的虚空。
而更远处……
是整个地球。
它悬浮在漆黑的幕布上,却不再是记忆中的蔚蓝。它是一个被灰黄色火山灰云包裹的、死气沉沉的灰暗球l,表面可以看到巨大的、干涸的海床伤疤和大陆边缘恐怖的崭新断层。没有一丝蓝色,没有一丝绿色,只有死亡和毁灭的色调。
我们的家。被我们亲手(间接)和收割者共通摧毁的家。
一种比真空更寒冷的悲凉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们真的登上了信标。
但我们更像是五只蚂蚁,爬上了一头沉睡巨兽的脊背。巨兽的一个翻身,一次无意识的能量波动,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
任务才刚刚开始。
我们要在这头巨兽身上,找到它的“大脑”或“喉咙”,然后……尝试与它交流,或者,杀死它。
叶墨艰难地站起身,脚下的异星材质传来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微弱悸动。
人类最遥远的一步,并非迈向星空,而是踏上了毁灭者的甲壳。
这并非荣耀的登陆,而是一次深入虎穴的、绝望的自杀式侦察。
地球的命运,悬于一线。
(日记在此处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