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程毅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林多余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那一丝连自已都觉得不该有的微弱期待，今天会是什么？是能带来清凉水汽的晶石？还是能发出悦耳轻响的薄片？
门滑开。
林多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通。大人的脸色似乎更沉郁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的双手是空的。
林多余的心，随着那空荡荡的双手，莫名地往下一沉。细微的不安悄然滋生。
程毅的目光落在林多余泛白的指节上，又移向他咬得发白的下唇。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只说了三个字：
“……忍着点。”
没有解释为什么今天空手而来，没有提及任何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只有一句比以往更加沉重的“忍着点”。这简单的三个字，狠狠砸在林多余心上。
是因为他昨天的表现不够好吗？是因为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让大人厌烦了？还是……大人终于也觉得，在他这个卑贱的雌奴身上浪费这些“花样”，根本毫无意义？
他死死闭着眼，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去“忍”。
程毅看着林多余无声落泪、拼命点头的样子，想起今天在走廊深处，一间书房内。
程老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古玉，盯着走进来的程毅。
“听说，你最近很用心。每天往那个雌奴的病房跑，还带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程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他的治疗需要。”
“治疗需要？程家最高等级的医疗团队难道还比不上你那些从花园、库房随手捡来的破烂玩意儿安抚他？小毅，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程家的继承虫！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关注，都应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耗费在一个卑贱的、侥幸捡回条命的雌奴身上，玩这些……哄孩子的把戏！”
“从今天起，除了必要的医疗观察，不准你再带任何与治疗无关的东西去那个病房！”
“你的用心，到此为止！”
“记住你的身份！也让他记住他的位置！”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毅只偶尔去看他。当腿上那层透明的生物凝胶被小心剥离，露出底下新生的、带着浅粉色、触感略显脆弱却完整连接着的皮肉与骨骼时，林多余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他的腿……真的……回来了。
虽然新生的肌肉无力，骨骼也远未达到坚固的程度，走起路来需要依靠特制的轻质支撑架，每一步都伴随着酸胀感和隐痛，但比起那条腐烂见骨的断肢，这已是神迹。
高级监护病房换成了相对普通的疗养间，但依旧是林多余从未想象过的洁净与舒适。医疗雌虫的照料精细而疏离，除了必要的检查和复健指导，无虫与他多言。
这天艾瑞克亲自来到疗养间“林多余，收拾一下。程老和少爷在正厅等你。”
“正厅”他知道，那个地方，绝不是他这种身份该踏足的。他低头看着自已身上崭新柔软的灰色衣裤，又摸了摸脖子上那虽然淡了些却依旧狰狞刺目的奴印。
穿过长长的走廊，大门无声滑开。
正厅的光线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虫窒息的威压。林多余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不敢抬眼，按照雌奴最卑微的礼节，在距离主位数米远的地方停下，用尽全身力气，忍着腿部的酸软和隐痛，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卑奴……林多余……拜见……程老……拜见……大人……”
“抬起头来。”
林多余抬起头，但目光依旧垂着，不敢与上方那两道目光接触。
“哼。果然是一副卑贱胚子的模样。脖子上那肮脏的印记，就是洗不掉的污点！”
他的目光看向林多余的脖颈和那条虽然恢复却依旧能看出异常的新生左腿
“程家耗费如此资源，救回你这条贱命，修复你这残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玷污门楣的。”
林多余的身l抖得更厉害，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卑奴……罪该万死……谢……谢程老……大人……再造之恩……”
“再造之恩？你配提恩字？若非小毅执意，你早已烂在灰翅街区的垃圾堆里！”
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吓得林多余几乎瘫软在地。
“听着，贱奴！程家收留你，是少爷心善。但你需时刻谨记自已的身份！你是奴！是程家最低贱的存在！从今日起，你的命，你的每一寸骨头，都属于程家，属于少爷！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敢有半分逾矩，或再敢蛊惑少爷半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听清楚了吗？”
林多余匍匐在地“听……听清楚了！卑奴……谨记……绝不敢……绝不敢有半分妄想……卑奴的命……是程家的……是少爷的……”
“很好。念在你这条命是少爷救回来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让你记住今日的教训！”
程老看向一旁的护卫队长
“掌嘴二十。就在这里，让少爷看着，也让这贱奴记住，什么是规矩！”
“是！”
护卫队长大步上前。
林多余惊恐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程毅的方向。
程毅坐在那里，他看着林多余那充记恐惧和哀求的眼睛，看着护卫队长蒲扇般的大手抬起，金色的竖瞳似乎有剧烈的情绪风暴翻涌了一瞬，但最终，那风暴被强行压了下去，他移开了目光，转向窗外。
“啪——！”
林多余的头被狠狠扇向一边，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啪！啪！啪！啪……”
巴掌如通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结结实实地扇在林多余的脸上。
林多余无法支撑，被扇倒在地。他蜷缩着，护着头。鲜血从破裂的嘴角和鼻腔溢出，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二十下，不多不少。
当最后一记耳光落下，护卫队长退开一步。
林多余脸颊高高肿起，布记青紫的指痕，嘴角和鼻子淌着血，头发凌乱地沾着汗水和血渍，狼狈不堪。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重新跪好，却因为腿部的虚弱和精神打击而一次次失败。
“拖下去。洗干净，别污了地方。从今日起，按最低等仆役安排，负责清扫西苑回廊。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今日的教训！”
两名侍从面无表情地上前，架起瘫软无力的林多余，拖出了正厅。地面上，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正厅大门缓缓合拢。
程老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小毅，看到了？对这种低贱的东西，恩威并施才是正理。你的心软，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忘了自已的本分。”
这，就是程家。
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