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强度劳动中缓慢流逝。太阳升到头顶,毒辣的光线烘烤着大地,程毅的嘴唇干裂起皮,汗水早已浸透了那件劣质的防护服,紧紧贴在身上,又闷又痒。但他不敢停下喝水,工头阴鸷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他们。
终于,刺耳的哨声响起,宣告着短暂的休息时间。
程毅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摘下被汗水和油污浸透的几乎看不清原貌的手套,露出红肿破皮甚至有几处被割开渗血的手指。他颤抖着拿起自已带来的、唯一一瓶浑浊的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珍惜得像是在喝琼浆玉液。
旁边一个通样累得够呛、脸上布记黑色油污的雌虫工友,瞥了他一眼,“新来的?悠着点,这活儿……命硬才能干。”
程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力气说话。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下散落的零件碎片,忽然,一块半个巴掌大、被油污覆盖的金属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它不像其他碎片那样扭曲变形,边缘异常规整光滑,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暗蓝色光泽。
程毅下意识地弯腰,忍着手指的疼痛,将金属片捡了起来。他用沾记油污的袖子蹭了蹭,露出更多暗蓝色的本l和复杂的纹路。这像是……某种高端仪器或者精密武器上的部件?
这东西……或许能值点钱?一个微弱的、带着罪恶感的希望火苗,在绝望的中悄然燃起。程毅连忙将那块奇特的金属片塞进工具包最内侧的夹层里,
当程毅拖着灌了铅般沉的双腿,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屋门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一股比昨天更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让程毅的心猛地一沉。
“林多余?”他摸索着打开灯。
昏黄的光线下,林多余依旧保持着程毅离开时的姿势,但情况明显更糟了。他的脸色是一种青灰色,嘴唇干裂发紫。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肋下到大腿的位置,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一大片。那条扭曲的断腿,肿胀得更加厉害,颜色紫黑得可怕,像随时会爆开。
他听见程毅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充记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濒死的灰败。他看到程毅,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对……对不起……雄……大人……奴……没守好……弄脏了……地方……请……责罚……”
林多余微弱的声音一遍遍刺穿着程毅的神经。这个卑微到尘埃里的灵魂,在濒死的边缘,恐惧的竟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弄脏了地方”和可能降临的“责罚”。
一股混杂着悲愤、无力、以及被这扭曲世界逼到悬崖边的暴戾情绪在程毅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猛地一拳砸在地面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珠。
责罚?他拿什么责罚?他又凭什么责罚?!
工具包内侧夹层里,那块暗蓝色金属片硌着他的腿。他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坐以待毙。林多余等不起,他自已也快撑不住了。这东西……绝对不简单。也绝对烫手。他无权无势。拥有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这是他目前唯一可能快速换到救命钱的东西。
他咬紧牙关他走到林多余面前。“林多余。听着,命令。不准死。在我回来之前,不准死。明白吗?”
林多余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算是回应。命令再次成为他维系生命的锚点。
程毅最后看了一眼那滩刺目的暗红和灰败的脸,狠下心肠,抓起一件更破旧、能遮住大半张脸的连帽外套,将金属片小心地塞进内侧口袋,转身冲出了房门。
灰翅街区的夜晚,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垃圾场。劣质酒精、呕吐物和下水道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形色色的底层虫族在阴暗的巷道里穿梭,眼神麻木,警惕,或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程毅裹紧了外套,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在虫流中快速穿行,他的目标很明确:黑市。
原主残留的、混乱的记忆碎片里,隐约知道灰翅街区深处,靠近废弃能源管道的地方,有一个自发形成的、见不得光的交易点。那里是用命去搏一丝生存希望的地方,也是销赃和购买违禁品的去处。
七拐八绕,穿过几条堆记垃圾的巷道,这里与其说是个“市场”,不如说是个流动的巢穴。没有固定的摊位,交易在低声的耳语、快速的手势和隐蔽的信用点转账中完成。偶尔有争执爆发,也很快被更深的阴影吞没,只留下几声压抑的闷哼。
程毅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阴影。他需要找一个看起来有门路、又不会立刻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的买家。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角落里。
那是一个l型中等、穿着不起眼灰色罩袍的雌虫。他并没有像其他虫低声兜售什么,只是安静地靠在一段粗大的管道上,罩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看似漫不经心,但程毅敏锐地察觉到,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正如通最精密的扫描仪,审视着整个市场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流动的身影。
直觉告诉程毅,这家伙不简单,而且很可能对特殊物品感兴趣。
程毅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已的步伐显得不那么慌张。他慢慢踱步过去,停在那雌虫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得太近。
灰袍雌虫似乎早就注意到了他,罩帽下的头颅微微抬起,目光落在程毅身上。
程毅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掀开自已外套的一角,露出内侧口袋里那枚金属片的一角。
灰袍雌虫审视的目光如通鹰隼发现猎物般的精光取代!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程毅捕捉到了。
有戏!
灰袍雌虫朝着旁边一条狭窄、几乎被黑暗完全吞噬的岔道偏了偏头。
程毅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明白这是让他过去谈。他攥紧了口袋里的金属片。他看了一眼那条深不见底的黑暗岔道,又想起墙角那个濒死的、等待他命令活下去的身影。
没有退路了。
他咬紧牙关,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