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油烟机轰轰作响。
我攥着锅铲,盯着锅里滋滋冒油的煎蛋,手心全是汗。不是紧张,是气的。穿过来三天了,这破身体的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简直能堆成山。尤其那个便宜儿子周小山,七岁的小男孩,眼神跟淬了冰的小刀子似的,看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扎成筛子。还有那个名义上的老公周谨言,看我的眼神跟防贼没两样,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此女有毒,生人勿近了。
原主是个什么玩意儿用书里的话说,标准的恶毒继母。虐待继子,苛待保姆,挥霍老公的钱,还整天作妖,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周谨言扫地出门,下场凄惨。而我,舒梨,一个刚熬过三个通宵的社畜,一睁眼就顶替了她,成了这本狗血小说里最招人恨的角色。
锅里的蛋有点焦了。我手忙脚乱地关火,铲子磕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又在搞什么鬼
冷冰冰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周谨言,周小山的亲爹,我现在的法定丈夫。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但那脸色,比锅底灰好看不了多少。
煎蛋。我把焦黑的煎蛋铲到盘子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早饭。
他走进来,没看盘子,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眼睛上。那眼神,探究,怀疑,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舒梨,我警告过你,离小山远点。
我深吸一口气,把盘子放在桌上。我知道。我没碰他。这是实话。这三天,我除了把一日三餐按点做好端上桌,跟那个浑身是刺的小男孩保持着至少三米的安全距离。至于周谨言,他基本不在家吃饭。
最好是这样。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盘煎蛋。
脚步声消失在玄关,然后是沉重的关门声。
我肩膀垮了下来。这日子,真他妈憋屈。
喂,小山,吃饭了。我敲了敲儿童房的门,声音放得尽量温和。里面没动静。我知道他在,这孩子除了上幼儿园,基本就缩在自己房间里,像个警惕的小兽。
等了半分钟,没回应。我把盛着牛奶、煎蛋(重新煎的)和两片烤面包的餐盘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早餐放门口了,你记得吃。
里面依旧静悄悄。
我转身回客厅,开始收拾昨晚他丢在地上的玩具。全是些昂贵的模型车、机器人,被扔得乱七八糟。原主以前大概会骂他,甚至打他,然后周谨言回来,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战争。
我蹲下身,默默地把散落的零件一个个捡起来,归拢到玩具箱里。心里那点郁气,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时,反而消下去一些。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他才七岁,摊上这么个糟心的继母,爹又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性格扭曲点也正常。说到底,都是原主造的孽。
捡完最后一块零件,我刚直起腰,儿童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过门缝警惕地盯着我,然后视线落在我脚边的玩具箱上,又飞快地移开。
谢谢。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带着点变声期前的稚嫩,但那股子疏离和防备一点没少。
没等我反应,门又迅速关上了。
我愣了一下。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虽然只有两个字。低头看看收拾整齐的玩具箱,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心里那点别扭,似乎被这声细若蚊蚋的谢谢戳了个小洞。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又紧绷的气氛中滑过去一周。我像个透明人,每天按时做好三餐,打扫卫生,尽量降低存在感。周谨言依旧早出晚归,偶尔在家,眼神也跟防贼一样。周小山依旧独来独往,但门口的空餐盘和偶尔会自己放到水池边的空杯子,证明他至少没绝食抗议。
直到那天晚上。
周谨言难得没有应酬,回来得比较早,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周小山在自己的房间。我端了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准备回自己那间小客房。
坐下。周谨言头也没抬,声音不高,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
小山幼儿园的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他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说他在园里跟小朋友打架,把人家推倒了,对方额头磕了个包。
我心里一紧。周小山打架那孩子平时安静得像个影子。
老师还说,周谨言的声音更冷了,小山告诉老师,是因为那个小朋友说他是‘没妈的野孩子’,还说…你打他,不给他饭吃。
轰的一声,我脑子像炸开了。污蔑!赤裸裸的污蔑!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你信了你信他说的
周谨言眼神更沉,带着审视。我只信事实。事实是,小山受伤了,心理上。老师反映他最近情绪非常不稳定,有攻击倾向。舒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我没有!我打断他,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有点变调,周谨言,你动动脑子!我要是真打他虐待他,他有胆子告状他敢吗他之前连话都懒得跟我说!
那是因为他害怕!周谨言也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害怕你变本加厉!舒梨,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进来图什么!
我图什么图你这张冰块脸还是图当后妈被人戳脊梁骨我气笑了,口不择言,行!你不信我是吧那你把周小山叫出来!当面问!问问他,我什么时候动过他一根手指头!问他哪顿饭没吃上!
客厅里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
就在这时,儿童房的门被猛地拉开。周小山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小恐龙睡衣,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紧,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还有……一丝慌乱
他看看盛怒的周谨言,又看看气得发抖的我,突然冲过来,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张开短短的手臂,对着他爸爸,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不许骂她!她没打我!是我……是我自己摔的!
我和周谨言都愣住了。
周小山急得小脸通红,语无伦次:那个…那个胖子骂我!骂得很难听!我才推他!他…他先骂我的!她…他猛地指向我,手指头都在抖,她没打我!她做饭…还给我玩具…摔跤是我自己…我自己摔的!不关她的事!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他小胸脯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周谨言。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周小山急促的呼吸声。
周谨言脸上的冰封出现了裂痕,他看着儿子,眼神复杂,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我鼻子猛地一酸。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害怕得要死,却鼓起全身勇气挡在我面前为我辩解的小男孩,心里那块一直堵着的硬疙瘩,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我慢慢蹲下身,视线和周小山平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小山,告诉阿姨,真的没别人打你只有你自己摔了
周小山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嗯!我自己…不小心。
我伸出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珠,动作有些笨拙。他身体僵了一下,但没躲开。我看着他红肿的眼眶,轻声问:这里呢也是摔的
他吸吸鼻子,小声说:那个胖子…他推我…撞到桌子角了…
一股火气蹭地又冒上来。欺负人!还倒打一耙!我抬头看向周谨言,语气很冲:听见了你儿子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了!还被反咬一口!你这个当爹的,不去找欺负他的人算账,回来先冲我吼周谨言,你眼睛长头顶上了
周谨言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周小山,又看看我,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周小山面前,蹲下,大手有些僵硬地摸了摸他的头:明天我去幼儿园处理。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冷硬的怀疑,明显消散了不少。
周小山低着头,没说话。
那一晚,周谨言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回书房,而是在客厅坐了很久,看着周小山安静地吃完我重新给他热过的牛奶。我躲回了小客房,心绪难平。周小山那声带着哭腔的维护,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我这片穿书而来的、干涸又荒芜的心田里。
风波并没有立刻平息。第二天,周谨言亲自去了幼儿园。回来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明显不是冲我了。他没细说,只含糊地提了一句处理好了。
我后来从保姆王阿姨欲言又止的八卦里拼凑出大概:那个欺负周小山的小胖子,他妈妈是幼儿园家委会的,平时挺横。周谨言去了,直接找了园长,调了监控,铁证如山。那女人还想撒泼,被周谨言冷着脸几句话怼了回去,最后灰溜溜地带着孩子来道歉了。
这件事之后,家里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周谨言看我的眼神虽然还是带着审视,但少了那种赤裸裸的厌恶和防备。周小山……他依旧不怎么跟我说话,但不再像避瘟神一样避着我。
他会默默吃完我做的饭。会在我收拾客厅时,抱着他的玩具模型坐到沙发角落玩,而不是立刻躲回房间。有一次,我烤了盘他喜欢的蔓越莓小饼干放在桌上,过了一会儿去看,盘子里少了好几块。
最让我意外的是那天下午。
我在厨房研究新菜谱,不小心烫到了手指头,嘶了一声,下意识把手指含进嘴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是周小山。他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犹犹豫豫地走近两步,又停下。我看着他。
他低着头,脚尖蹭着地板,鼓了鼓勇气,飞快地把手里那个东西塞到我另一只没烫到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跑掉了。
我摊开手心。是一小管儿童用的卡通图案烫伤膏。崭新,包装都没拆。
看着那管小小的烫伤膏,我站在厨房里,愣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手指上的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转眼到了深秋。周谨言依旧很忙,但偶尔周末会在家。我和周小山的关系,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逐渐解冻。
转折点发生在周小山的一次高烧。
那天他放学回来就蔫蔫的,晚饭也没吃几口。晚上我给他送牛奶时,摸到他额头烫得吓人。一量体温,39度8。
周谨言出差了,电话打不通。保姆王阿姨家里有事请假了。诺大的房子里,就剩我和一个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
我有点慌。书里没写这段!原主大概根本不会管这便宜儿子的死活。可我不能不管。我翻箱倒柜找退烧药,家里常备药箱里居然空空如也!原主真是个人才!
周小山烧得小脸通红,蜷缩在被子里,难受地哼哼。看着他脆弱的样子,我心里那点慌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下去。不能慌。
我把他裹严实,背起来就往楼下冲。这小家伙看着瘦,背起来还挺沉。深秋的夜里寒气很重,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儿童医院。
急诊室里人满为患。我抱着周小山排队挂号,缴费,等医生。他烧得有些糊涂了,小脑袋靠在我肩膀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颈窝里,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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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医生看诊、开药、挂上点滴,已经是后半夜。我坐在输液室的塑料椅子上,怀里抱着昏睡的周小山,手臂都麻了,不敢动。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孩子哭闹声、家长疲惫的安抚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的味道。
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乖巧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烧得干燥起皮的小嘴微微嘟着。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谨言的短信,刚看到未接来电:什么事言简意赅。
我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打字:小山高烧,在儿童医院急诊输液。
信息发出去不到五分钟,他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严重吗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刚挂上水,温度降下来一点了,医生说急性扁桃体炎,问题不大。我压低声音回答,儿童医院急诊输液区。
等着。电话立刻挂断。
一个小时后,周谨言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输液室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外面套了件大衣,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从某个场合直接赶过来的。他大步走过来,眉头紧锁,看到我怀里安稳睡着的周小山,紧绷的下颌线才略微松弛。
情况怎么样他伸手探了探周小山的额头,动作很轻。
打完针好多了,现在睡着了。我小声说。
他点点头,脱下大衣,很自然地盖在周小山身上。辛苦了。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疑惑,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也许是……认可或者一点点感谢
你坐会儿,我看着。他示意我起身。
我确实累得够呛,手臂酸麻,也没客气,小心地把周小山转移到他爸爸怀里,自己坐到旁边的空椅子上。周谨言抱着儿子,姿势不算太熟练,但很稳。他低头看着儿子,眼神是平日里少见的柔和。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有些感慨。血缘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无论我之前做了什么(虽然不是我做的),或者他对我多么防备,在儿子生病时,他流露出的紧张和关切,是骗不了人的。
周小山大概是被挪动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抱着他的是爸爸,小嘴瘪了瘪,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声:爸爸……然后小脑袋在他爸爸怀里蹭了蹭,又安心地闭上了眼。
周谨言轻轻嗯了一声,大手笨拙地拍了拍儿子的背。
那一晚,在充斥着药水味的医院里,我们三个人,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气氛甚至算得上平和。周谨言没再问我任何问题。天亮时,周小山的烧退了。医生复查后说可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周谨言开车,我和周小山坐在后座。小家伙还有点蔫,但精神好了不少,靠着我玩一个我随手在医院小卖部给他买的魔方。
想吃什么周谨言突然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问道。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早饭。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很平常,你和小山。
……都行,小山病刚好,喝点粥吧我低头问周小山,喝小米粥好不好放点南瓜
周小山玩魔方的手指顿了顿,没看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谨言没再说话,方向盘一打,车子朝着一个我知道的、很有名的粤式早茶店方向开去。这算是……示好吗我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觉得这穿书的日子,好像透进了一丝亮光。
日子似乎真的在慢慢变好。周小山病好后,对我的态度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会主动跟我分享幼儿园画的画,会在我做饼干时,搬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监工。有一次,他甚至主动要求我帮他念睡前故事——虽然念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周谨言的变化则更隐晦一些。他不再刻意避开在家吃饭的时间,有时周末会留在家里。虽然话依旧不多,但饭桌上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消失了。他会问小山幼儿园的事,偶尔也会对我做的菜简短评价一句还行或者味道淡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保姆王阿姨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从最初的同情和小心翼翼,变成了带着点真心的笑意,干活时还会主动跟我聊几句家常。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心翼翼修补破船的工匠,一点一点,笨拙地试图弥合原主留下的巨大裂痕。虽然过程缓慢,但能看到希望。
直到那个叫林晚晚的女人出现。
那天是周末下午。天气很好,我带着周小山在小区楼下的儿童游乐区玩沙子。他难得玩得开心,用小铲子小桶堆着城堡,我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
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长裙,妆容精致,气质温婉的女人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停在我们面前。
小山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惊喜。
周小山抬起头,看到来人,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叫了一声:林老师。
林老师我立刻反应过来。书里的女主,周小山的幼儿园老师,周谨言的白月光初恋,林晚晚!按照原剧情,她应该是在原主被赶走之后,才以温柔善良的姿态出现,照顾受伤的周小山,最终和周谨言破镜重圆。
她怎么会现在出现剧情提前了
小山在玩沙子呀,堆得真棒!林晚晚蹲下身,温柔地夸奖着,目光自然地转向我,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友善,您是
我是舒梨,小山的…我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身份,继母。
林晚晚脸上完美的笑容似乎凝固了零点一秒,随即绽放得更得体温柔:原来是舒小姐,您好。我是林晚晚,小山的幼儿园老师。早就听其他家长提起过您,一直没机会见面。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带着一种隐晦的评估。
林老师好。我点点头,心里警铃大作。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山最近在幼儿园表现很棒哦,开朗了很多,和小朋友相处也融洽了。林晚晚笑着对周小山说,然后又看向我,这多亏了家长的用心陪伴和引导。舒小姐,您辛苦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但配上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别有深意。
应该的。我言简意赅。
对了,林晚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漂亮的小盒子,下周末是我生日,在家里办个小聚会,都是一些熟悉的朋友和孩子家长。小山很可爱,我想邀请他一起过来玩,舒小姐和周先生要是有空,也欢迎一起来,人多热闹。她笑着把盒子递给周小山,小山,这是老师送你的小礼物,祝你天天开心。
周小山没接,只是抬头看着我。
林晚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谢谢林老师的好意。我伸手替小山接过了那个盒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我们周末已经有安排了,可能去不了。礼物替小山收下,谢谢您。
林晚晚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面上依旧温柔: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聚。她又对周小山笑了笑,小山,那老师先走了,再见。
林老师再见。周小山低头继续玩沙子,语气平淡。
林晚晚优雅地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鹅卵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她提前出现,绝非偶然。书里的她,温柔善良是表象,心思深沉得很。她看周小山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可爱的学生,更像在看一枚重要的、必须攥在手心的棋子。
我蹲下身,把那个小盒子递给周小山:小山,这是林老师送你的,你要收吗
周小山看都没看那盒子,继续用力拍打着他的沙堡,小声说:不喜欢她。
我一愣:为什么
他皱着小眉头,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她…总是问爸爸的事。问爸爸工作,问爸爸回不回家吃饭…还问…他声音更小了,问我喜不喜欢你…说以前那个阿姨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这林晚晚,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在试探小山,甚至可能在暗示挑拨!难怪小山对她态度冷淡。
我摸摸他的头,把那个烫手的盒子放到一边:不喜欢就不收。回头阿姨替你还给她。
周小山点点头,继续专注地堆他的城堡。
危机感再次笼罩了我。刚解决完家里的信任危机,外部的威胁又来了。林晚晚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预示着更大的风浪可能还在后头。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脆弱的和谐,在她精心编织的温柔网面前,不堪一击。周谨言呢他对这个初恋白月光,还有多少旧情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周小山的手,心里沉甸甸的。
洗白之路,果然没那么容易。
林晚晚的邀请,我和周小山都没去。周谨言似乎也没收到邀请——或者收到了也没兴趣。这件事像个小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几天后,周谨言下班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吃饭时,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烦躁:舒梨,你最近带小山去商场了
上周六带他去买了两件新冬装,怎么了我有些莫名。
有人拍到了照片。他放下筷子,眼神锐利地看着我,发到了幼儿园家长群里。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在…训斥他。
训斥!我愕然,我什么时候训斥他了当时他试衣服不肯试,我就蹲下来跟他讲道理,声音都不大!
照片上不是这么回事。周谨言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推到我面前。
照片是偷拍的,距离有点远,但能认出是我和周小山。我正弯着腰,手指着旁边的衣服,表情确实因为说话而显得有些严肃(当时在耐心说服他试穿),小山低着头,侧脸看不清表情。这构图,这抓拍的角度,活脱脱一幅恶毒后妈当街训斥可怜继子的画面!
这谁拍的!我气得声音都高了。
不知道。周谨言收回手机,眼神沉沉,群里匿名发的。林老师私下找过我,说看到照片很担心,怕小山受委屈,还委婉地提醒我,要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林晚晚!又是她!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这手段,够阴险!利用家长群这种半公开的场合,用一张断章取义的照片,轻轻松松就把我好不容易洗刷掉一点的恶毒标签又贴了回来,还博得了关心孩子的好名声。她甚至不用亲自出面指责我,只需要在周谨言耳边委婉提醒,就足以让他再次对我竖起高墙。
周谨言,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信吗信我会当街训斥小山信我会让他受委屈
周谨言沉默了。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指责我,但眼神里的怀疑和探究再次浮现,像一层驱不散的阴霾。他抿着唇,似乎在权衡。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千难万难,摧毁却只需要一张照片,一句委婉提醒。林晚晚这步棋,精准地打在了我的七寸上。
爸爸。一直安静吃饭的周小山突然开口了。他放下勺子,小脸绷着,看着周谨言,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阿姨没骂我。她是在给我讲道理。那个拍照的阿姨,躲在柱子后面,鬼鬼祟祟的,我看见了。
周谨言猛地看向儿子:小山,你说什么你看见了
嗯。周小山用力点头,她拍完照就跑了。阿姨在给我讲衣服暖和,要试一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那个偷拍的阿姨。也不喜欢林老师问东问西。
孩子的话,往往是最简单也最有力的证词。
周谨言的脸色变了。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被点破的尴尬。他看看一脸认真的儿子,又看看我,眼神里的怀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糅杂着歉意、懊恼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我时,眼神里多了一份郑重:抱歉,舒梨。是我…想多了。
这句道歉,很简短,但分量很重。
没事。我摇摇头,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因为周小山的仗义执言和他这句迟来的道歉,终于顺畅了。但我知道,这事没完。林晚晚的试探失败了,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两天,周谨言又带回了一个消息。幼儿园要搞一个重要的亲子手工活动,要求父母一起参加,做出来的东西还要义卖。林晚晚作为班主任,特意强调了父母共同参与的重要性,对孩子的成长意义非凡。
下周三下午,你有空吗周谨言问我,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
有空。我立刻答应。这种能刷好感度又能打林晚晚脸的机会,傻子才不去。
嗯。周谨言点点头,一起去。
亲子活动那天,幼儿园里热闹非凡。家长们带着孩子,剪纸、画画、做模型,欢声笑语。
我和周谨言带着周小山一组。我负责设计和裁剪,周谨言动手能力意外地强,负责复杂的粘贴和组装,周小山则负责涂颜色和贴小装饰。我们三个分工合作,竟然配合得挺默契,做的是一个漂亮的星空主题立体贺卡。
周谨言挽着袖子,专注地用镊子粘着细小的星星,侧脸线条在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周小山小心翼翼地涂着月亮的颜色,偶尔抬起头,看看爸爸,又看看我,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是平和的。
林晚晚穿梭在各个小组之间,指导着,温柔地笑着。当她走到我们这组时,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周先生,舒小姐,你们做的真漂亮!小山好幸福呀,爸爸妈妈一起陪着做手工。
她特意强调了爸爸妈妈四个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周谨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应声。
我笑了笑,没接她的话茬,只是对周小山说:小山,快看,爸爸把这个最难粘的小星星粘上去了!真厉害!
周小山立刻凑过去看,小眼睛里难得地亮了一下。
林晚晚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掩饰,带着冰冷的探究和一丝被忽视的愠怒。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下一组。
活动结束,我们的星空贺卡被评为了最美创意奖。周小山拿着那个小小的奖状,虽然还是抿着嘴,但嘴角微微上翘了一点。
回家的路上,周谨言开着车,难得的没有沉默。做得不错。他说,不知道是指贺卡,还是指别的。
我抱着睡着了的小山,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林晚晚已经亮出了獠牙,我和她之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但我已经不是刚穿来时那个孤立无援、人人喊打的恶毒继母了。我有周小山的信任,虽然还很微弱;也有周谨言那一点点开始动摇的堤防。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怀里这个会给我塞烫伤膏、会在关键时刻为我说话的小男孩,这场仗,我不能输。
亲子活动像一剂粘合剂,让家里的三个人关系又贴近了一些。周小山对我的依赖感明显增强,会主动跟我讲幼儿园的趣事,甚至会在我做菜时,笨拙地帮我递个盐罐子。虽然动作还是有点怯生生的,但那眼神里的防备,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周谨言的变化则体现在更具体的地方。他会主动问我第二天的菜单,出差回来会带一些当地的点心——虽然名义上是给小山,但小山吃不了那么多。家里的氛围,第一次真正有了点家的暖意。
保姆王阿姨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私下里跟我说:太太,先生最近心情好多了呢,连带着公司里那些小伙子都说他没那么吓人了。
我知道,这一切得来不易,也脆弱得如同肥皂泡。林晚晚那次的挑拨失败,她绝不会就此收手。那个女人,温柔皮囊下的算计,深得很。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个更大的麻烦找上门了。
这天傍晚,我刚把炖好的汤端上桌,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带着一种来势汹汹的恶意。
王阿姨去开门。
周小山呢!让周小山出来!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在玄关炸开。
我心里一沉,快步走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烫着卷发、穿着豹纹紧身裙的中年女人,一手叉腰,一手还拽着一个哭得抽抽噎噎、脸上有几道抓痕的小胖子——正是上次在幼儿园欺负周小山,又反咬一口的那个。
胖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脸色阴沉的男人。
你们找谁有什么事王阿姨挡在门口,语气客气但警惕。
找谁找那个没家教的小杂种周小山!胖女人唾沫横飞,指着自己儿子脸上的抓痕,看看!看看你家那个小野种把我儿子抓成什么样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走上前,把王阿姨挡在身后,冷冷地盯着那泼妇一样的女人,有事说事,嘴巴放干净点!
尊重呸!胖女人上下打量我一眼,眼神轻蔑,你就是那个后妈吧怪不得教出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上次推我们家宝贝,这次又抓破他的脸!你们周家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欺负人今天必须赔钱!道歉!还要让那小崽子给我儿子磕头认错!
她声音又尖又高,在楼道里回荡。被她拽着的小胖子哭得更响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又是污蔑!周小山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他现在根本不会主动惹事!
你胡说!小山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我强压着火气,把事情说清楚!在哪里什么时候当时还有谁
就在小区后面那个小公园!就在刚才!胖女人气势汹汹,好多人都看见了!就是你儿子发疯一样冲上来抓我们家大宝!把我儿子吓坏了!可怜见的!没人教的小畜生!
你再说一句畜生试试!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踏前一步。这种蛮不讲理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干嘛想打人啊来啊!胖女人非但不退,反而挺着胸脯往前顶,一副撒泼的架势。她身后的男人也黑着脸往前站了一步。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怎么回事
周谨言回来了。他大概是听到了楼上的吵闹声,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门口的闹剧,在胖女人和她儿子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
周先生!你回来得正好!胖女人看到周谨言,气势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尖着嗓子,你儿子把我儿子脸都抓破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她用力把她儿子往前一推。
周谨言没理她,直接蹲下身,看着那个还在抽噎的小胖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小朋友,告诉叔叔,周小山为什么抓你
小胖子被他看得一哆嗦,哭声都停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他…他抢我的…我的卡片…我…我不给他,他就抓我…
什么卡片周谨言追问。
就…就一张…奥特曼卡…小胖子声音越来越小。
撒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们都循声望去。周小山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门口,小脸绷得紧紧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卡片。他指着小胖子,大声说:是他!是他抢我的卡!那张UR卡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他非要抢!我不给,他就推我,骂我…骂我是没妈的野种!还…还吐我口水!说到后面,小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眼圈也红了。
你…你胡说!小胖子急了,涨红着脸反驳。
我没有!周小山吼回去,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他倔强地没擦,只是死死盯着小胖子,他骂我!我才抓他的!是他先动手的!他扬起小脸,我看到他脖子上也有两道浅浅的红痕,衣服肩膀处还有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证据确凿!
我心疼得不行,几步冲过去,一把将小山护在怀里,检查他脖子上的伤:疼不疼小山靠着我,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摇了摇头。
周谨言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那个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胖女人和她男人。
听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寒冰,你的儿子,抢我儿子的东西,动手打人,还出口辱骂。现在,你们跑到我家门口,污蔑我的孩子,辱骂我的家人。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那对夫妇连连后退。
周…周总…这…小孩子打架…口无遮拦…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试图打圆场,额头上全是汗。
小孩子打架周谨言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看是家教问题。上次幼儿园的事,我看在你们道歉的份上,没有深究。看来是我太仁慈了,让你们觉得我周谨言的儿子可以随意欺负。
胖女人彻底慌了神:周总,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闹着玩……
闹着玩辱骂别人是‘没妈的野种’是闹着玩带人来我家门口撒泼是闹着玩周谨言打断她,语气森然,我不喜欢跟人废话。给你们两个选择。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现在就带着你们的孩子,向我儿子,向我太太,郑重道歉。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们。包括今天你们在我家门口的辱骂、诽谤和人身威胁,以及上次幼儿园事件的后续影响,我们法庭上见。我相信,贵公司应该也不希望接到税务稽查或者消防整改的通知吧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那对夫妇心上。男人的脸瞬间惨白,胖女人更是吓得嘴唇哆嗦。
道歉!我们道歉!男人慌忙扯着还在发懵的胖女人,对着我们深深鞠躬,对不起!周总,周太太,小少爷!是我们孩子不懂事!是我们管教无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他又狠狠拍了一下还在抽噎的儿子,快道歉!
小胖子被他爸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含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
胖女人也彻底蔫了,跟着道歉,声音发颤。
周谨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直到那对夫妇拉着孩子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视线。他转过身,走到我和小山面前。
他先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小山脖子上的红痕,眉头皱得很紧。疼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周小山摇摇头,小声说:不疼了。然后,他抬起小脸,第一次,用一种带着明显依赖和信任的眼神,看向我,小声补充了一句:阿姨…保护我。
我的心瞬间被暖流和酸涩填满。我摸摸他的头。
周谨言站起身,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深,很沉,里面有歉疚,有后怕,还有一种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释然。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坚定地,将我怀里的小山,连同我一起,轻轻地、圈进了一个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实的怀抱里。
他的大衣上还带着深秋夜晚的凉意,但怀抱很暖。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我头顶,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坚定,让你们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小山的小脑袋靠在我胸口,周谨言的臂膀环着我们。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却像一个无声的宣告:这个家,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接纳了我。
我知道,林晚晚的威胁还在,未来的路或许还有波折。但此刻,感受着怀里小山平稳的呼吸和身边男人沉稳的心跳,我知道,我穿成这个恶毒继母后,用笨拙的真诚和一点一滴的付出,终于把自己洗白了。不是洗白给所有人看,而是洗白给了这个家里,我最在乎的两个人看。
这就够了。
日子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那场闹剧之后,周谨言似乎彻底放下了对我的戒心。他不再是个冷冰冰的符号,开始有了温度。会主动问小山在幼儿园学了什么新歌,会跟我聊几句公司里无关紧要的琐事,甚至有一次,他加班回来晚了,看到我窝在沙发上看一本菜谱,居然问我要不要吃夜宵——虽然最后是他打电话叫的外卖。
最大的改变来自周小山。他对我敞开了心扉,像一只终于放下所有警惕的小蜗牛,伸出了柔软的触角。他会拉着我的手,跟我分享他搭好的乐高城堡;会在我做饭时,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认真地帮我剥蒜(虽然剥得坑坑洼洼);晚上睡觉前,一定要我念故事,念着念着,他就会靠着我,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他叫我阿姨时,不再是那个疏离的称呼,而带着一种甜甜的依赖。
林晚晚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听说她请了长假,幼儿园换了新的老师。周谨言再也没提起过她。那本小说里既定的情节线,在我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扇动翅膀后,彻底偏离了方向。
深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我们一家三口去郊区新开的温泉度假村过周末。小山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兴奋得小脸通红,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我和周谨言跟在后面,看着他小小的脚印在洁白的雪地上延伸。
晚上,泡在温暖的私汤里,雪花无声地落在氤氲的水汽上。小山玩累了,靠在我怀里昏昏欲睡。周谨言坐在对面,隔着淡淡的白雾看着我,眼神温和。
舒梨。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我抬起头。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融在水汽里,谢谢你…来到这个家。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怀里熟睡的小男孩搂得更紧了些。窗外,是寂静的雪夜。窗内,是足以融化寒冬的暖意。
周小山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梦话,声音又软又糯。
他说:妈妈……
水汽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
雪落无声,万家灯火在远处明灭。这个曾经冰冷空洞的家,终于被我笨拙地、一点一点,焐出了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