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
不对。
是整座城市的惨叫。
我把自己塞在图书馆三楼的储物间里,死死捂住嘴。
门外,有东西在撞门。
一下。
又一下。
沉闷,有力,不知疲倦。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见过。
就在一小时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王馆长,当着我的面,把他妻子的喉咙咬断了。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我不敢哭。
我怕发出一点声音。
撞门声停了。
我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它走了吗
紧接着,一种更恐怖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钥匙。
金属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哒声。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它们……会用钥匙了
完了。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布满尸斑、指甲脱落的手,伸了进来。
然后,是半张腐烂的脸。
是保安老张。
他的眼球浑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
我吓得瘫在地上,连尖叫都忘了。
死亡的臭味扑面而来。
可就在他张开嘴,要咬下来的那一刻。
一个清晰的、沙哑的、不属于人类语言的声音,直接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找……到……她……
2
我愣住了。
保安老张也愣住了。
他那张烂了一半的脸,茫然地对着我,浑浊的眼球似乎在努力聚焦。
保……护……她……
又是一句。
这次更清晰了。
我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那声音,就响在我脑子里。
他没有扑上来。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喉咙里重复着那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
拖沓的,沉重的。
一只。
两只。
十只。
我从门缝里看出去,整条走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那些东西。
有我认识的读者,有图书馆的同事,还有更多我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他们都一样。
腐烂,腥臭,眼神空洞。
但他们没有一个冲进来。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像一群最忠诚的卫兵,把整个储物间围得水泄不通。
然后,此起彼伏的、沙哑的嘶吼,汇成了一首诡异的交响乐,在我脑中回荡。
找到她……
保护她……
不能……让她……受伤……
我捂着脑袋,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说的她,是谁
就在我快要被这精神噪音折磨到崩溃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咚！
像是有什么重物,从楼上跳了下来。
所有的丧尸,瞬间安静了。
它们像是遇到了天敌,畏惧地、缓缓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穿着破烂的特警制服,半边身体覆盖着一层骨质般的黑色甲壳,双手已经变成了锋利的骨刃。
和其他丧尸不同,他的行动没有丝毫迟滞,眼神里也没有那种空洞的茫然。
那是一双,冰冷的、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睛。
他胸口的编号牌还挂在那里,上面有两个数字。
07。
编号07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站定在储物间的门口。
他没有看我。
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口那个还在发愣的保安老张身上。
下一秒。
黑影一闪。
保安老张的头颅,冲天而起。
编号07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目光透过那扇门,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执念的声音。
目标确认。
开始……守护。
3
我在储物间里,躲了三天。
靠着半包过期的饼干和一瓶矿泉水。
那只编号07,就守在门外,不吃不喝,不动不摇,像最尽职的门神。
其他的丧尸,早已散去。
我快撑不住了。
饥饿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啃食着我的理智。
我必须出去。
我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编号07立刻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锁定了我。
我吓得差点缩回去。
但他没有动。
我试探着,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他动了。
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大概十米远。
我快,他便快。
我停,他也停。
像一个沉默的、恐怖的影子。
我下了楼,图书馆大厅里一片狼藉。
我冲进一楼的便利店,疯狂地往包里塞着食物和水。
他就站在便利店门口,静静地等着。
我不敢耽搁,背起包就往外跑。
我要回家。
我要去找我弟弟。
可刚跑到街上,我就被拦住了。
是三个男人,手里拿着钢管和消防斧,一脸不怀好意。
小妹妹,一个人啊为首的黄毛,舔了舔嘴唇,包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我吓得连连后退。
别怕,我们不抢你吃的。另一个瘦子嘿嘿一笑,我们就是……饿了。
他们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在末世,有时候,人比丧尸更可怕。
救……救命……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黄毛的钢管要砸到我头上时。
一道黑影,鬼魅般地出现在我身前。
是编号07。
他甚至没有用他那双恐怖的骨刃。
他只是伸出手,快如闪电,掐住了黄毛的脖子。
咔嚓。
一声脆响。
黄毛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另外两个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但他们没跑出两步。
两道骨刃,从他们后心穿出,带起两蓬滚烫的血。
清理……威胁……
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吐了-出来。
怪物……救了我
杀人……是为了保护我
我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就在这时,几辆越野车从街角疾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干净冲锋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叫周毅。
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又看了一眼浑身浴血、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编号07,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别怕,小姑娘。
我们是‘方舟’幸存者营地的。
你,安全了。
4
我被带回了方舟营地。
这里由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改造而成,有高墙,有电网,看起来很安全。
周毅,是这里的首领。
他对我很好,给了我干净的房间,充足的食物。
他还告诉我,我弟弟可能也在他们搜救的幸存者名单里。
我对他充满了感激。
但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我能听懂丧尸说话的秘密。
也没有告诉他,那个恐怖的编号07,是我的守护者。
直觉告诉我,不能说。
周毅把我安排在医疗区,跟着一个叫小雅的护士,打打下手。
小雅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对我照顾有加,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日子,似乎安稳了下来。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
因为,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
购物中心的高墙之外,那片黑暗的废墟之中。
成百上千的丧尸,在无声地聚集。
它们不冲击,不咆哮。
它们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而那个最强大的气息,编号07,就在离围墙最近的地方。
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他在等我。
这件事,营地里的人,很快也发现了。
恐慌,开始蔓延。
为什么那些怪物只围着我们,不攻击
那个新来的女孩……是不是有点邪门
我听说,她被找到的时候,就跟一个怪物待在一起！
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刺向我。
小雅一直护着我,替我辩解。
但人们看我的眼神,还是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畏惧和猜疑。
周毅找我谈了一次话。
还是那副温和的笑脸。
盼盼,别在意他们说的。
只是……外面那些东西,确实有点奇怪。
你被我们发现的时候,那个怪物……它为什么不攻击你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不知道……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可能它吃饱了
周毅笑了笑,没再追问。
但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精光,我没有错过。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让我接触一些外出搜寻物资的任务。
美其名曰,让我散散心。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
有一次,我们的小队被一小股尸潮包围了。
危急关头,我听到,那群丧尸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
它们在找什么东西。
左边！第三个巷口！冲出去！我凭着直觉,大喊了一声。
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我。
我们真的冲了出去,毫发无损。
事后,队长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运气好。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运气。
我回到营地,周毅已经在等我了。
盼盼,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他笑着说,然后递给我一块巧克力,奖励你的。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巷口是安全的
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5
试探,越来越频繁。
周毅开始给我布置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比如,去一个已知被大量丧尸占据的仓库,取回指定的物资。
每次,我都能靠着听懂它们的话,找到最安全的路线,化险为夷。
我在营地里的地位,变得很微妙。
一方面,人们需要我这种神之直觉来带回物资。
另一方面,他们对我的恐惧和猜疑,也与日俱增。
他们开始叫我,尸语者。
一个不祥的代号。
只有小雅,还像以前一样待我。
盼盼,别怕。她总是握着我的手,给我温暖,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唯一的心灵慰藉,就是她了。
而高墙之外,编号07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他和他率领的亲卫队,开始清理营地周边的零散丧尸。
像是在……肃清领地。
他把整个购物中心,都划为了我的安全区。
营地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只觉得,最近外出的压力,小了很多。
这一切,都让周毅对我的兴趣,达到了顶点。
他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那天,他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盼盼,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不再伪装那温和的笑容,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和外面那个最强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关系
把你的秘密交出来,我保证,你会成为这个营地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我看着他,浑身冰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周毅冷笑一声,他打了个响指。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两个男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綁的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是小雅。
她的嘴被堵着,脸上全是泪,正惊恐地看着我,拼命摇头。
周毅！你干什么！我尖叫起来。
不干什么。周毅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手枪,顶在了小雅的太阳穴上。
我只是……想帮你回忆一下。
现在,告诉我你的秘密。
或者,看着你的好朋友,脑浆涂满这面墙。
他的声音,平静而残忍。
你选。
6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不……不要……我哭着摇头,求求你,放了她……
那就说。周毅的枪口,又用力顶了顶。
小雅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周毅那张冰冷的脸,又看了看绝望的小雅。
我知道,我没得选。
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他这种人,只会把我们当成实验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好……我说……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你让他们……先出去。
周毅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
那两个男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的能力……是听。
我看着周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能听懂它们的话。
周毅的瞳孔,猛地一缩。
它们在说什么他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它们在……找一个人。
谁
我。
我说出了那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答案。
周毅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它们为什么要找你
我不知道。我摇了-头,但是……外面那个最强的,编号07,它好像……认识我。
周毅的眼神,变得无比贪婪。
你能……命令它们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再次摇了摇头。
我只能听见,不能命令。
周毅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随即,那失望,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既然你没用……
他缓缓抬起了枪,但枪口,却对准了我。
那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周毅！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我怒吼道。
末世里,信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冷笑着,扣动了扳机。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起。
砰！
一声闷响。
我睁开眼,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小雅,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
她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我的面前。
一颗子弹,从她胸口穿过,带出一蓬血花。
盼……盼……快……跑……
她看着我,嘴角流着血,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
凄厉的尖叫,撕裂了我的喉咙。
那一刻,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也感觉,有什么东西,醒了。
7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办公室的玻璃,瞬间被音波震得粉碎！
周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浪,冲得连连后退,一脸骇然地看着我。
我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而冰冷的力量,从我身体里涌出,席卷了整个营地。
高墙之外。
那片静默的尸潮,瞬间暴动了！
所有的丧尸,都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了两点猩红的火焰！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等待。
是——进攻！
她……在召唤我们……
女王……愤怒了……
杀——！
山呼海啸般的意念,在我脑中汇聚成一个字。
轰隆！
离办公室最近的那面围墙,被一个黑色的身影,硬生生撞塌了！
是编号07！
他像一支出弦的利箭,冲了进来,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咆哮的尸潮！
营地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警报声,枪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周毅看着窗外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脸色惨白。
他知道,他玩脱了。
他想跑。
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伸出手,对着他。
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凭空提了-起来。
呃……呃……
他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着,脸上充满了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金色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感情。
我是你们……创造出来的怪物啊。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他的脖子,断了。
我松开手,他的尸体,像一滩烂泥,摔在地上。
我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片屠杀的炼狱。
我的子民们,正在为我,献上他们的忠诚。
编号07,已经杀到了楼下。
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穿越了混乱的战场,与我对视。
这一次,我从他的意念里,听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指令。
而是一段,破碎的,充满了痛苦和爱意的……记忆。
那是一个黄昏。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笑着对一个穿着特警制服的男人说。
陆哲,等这个项目完成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那个男人,叫陆哲。
那个女孩……
是我。
8
记忆的碎片,像潮水一般涌来。
我叫顾盼,二十六岁,是盘古生物科技公司的首席研究员。
我的项目,是T-01细胞活化剂,一种能促进断肢再生的革命性药物。
陆哲,是公司的安保主管,也是我的……未婚夫。
病毒,是一场意外。
一次实验中,T-01病毒发生了未知变异,通过中央空调系统,泄露了出去。
最先被感染的,就是整栋大楼的安保人员。
他们,是第一批丧尸。
当我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整个城市,在短短几小时内,就沦陷了。
我知道,我,就是病毒的源头。
我体内,有最原始的病毒抗体。
在最后的时刻,陆哲为了保护我,将我锁在了地下最深处的P4实验室里,自己则带着最后一支未被感染的小队,冲出去,试图为我争取时间。
他冲出去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盼盼,活下去。
然后,他给自己,注射了最后一管,尚未完成的,神经稳定剂。
那管药剂,也许不能阻止他被感染。
但他希望,那能让他,在变成怪物之后,还能记住一件事。
找到她。
保护她。
……
我捂着头,跪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楼下,杀戮已经接近尾声。
方舟营地,变成了一片血海。
编号07,不,是陆哲。
他解决了最后一个反抗者,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楼。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身上,沾满了鲜血,那双骨刃,还在往下滴着血。
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
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我能看懂的,温柔。
盼……盼……
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分辨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那是我俩之间的昵称。
他还记得。
我伸出手,颤抖着,抚上了他那张,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脸。
陆哲……
我回来了。
9
我成了丧尸的女王。
这个称呼,是我自己起的。
听起来,还挺酷的,不是吗
我带着我的军队,离开了那座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
我需要找一个地方,一个新的家。
也需要搞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股金色的力量,在我杀死周毅之后,就沉寂了下去,再也无法动用。
我变回了那个普通的顾盼。
唯一不同的,是我能随时随地,和我的子民们,进行精神链接。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脑子里,装了一个超大功率的WIFI,连接着成千上万个终端。
它们的情绪,它们的执念,它们的所见所闻,都汇聚到我这里。
很吵。
但,也很安心。
陆哲,始终跟在我身边。
他成了我唯一的近卫。
他还是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执行那个最底层的指令。
——守护。
但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人性化了。
有时候,我甚至能从他那破碎的意念里,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语。
……花……
……戒指……
……婚纱……
都是我们曾经,计划过的未来。
我们一路向西。
我从一些丧尸的记忆里得知,在遥远的西部山区,有一个盘古公司建立的,最高级别的,末日避难所。
代号,昆仑。
那里,或许有这一切的答案。
也或许,有能让他……变回来的方法。
路途,并不平坦。
我们遇到了其他的幸存者营地。
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但无一例外,当他们看到我身后的尸潮时,都选择了……开火。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只是想,路过。
但他们不信。
在末世,信任,比黄金还珍贵。
每一次冲突,都以对方的覆灭告终。
我的军队,在不断壮大。
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幸存者,很快,就会重新站起来,成为我新的子民。
我开始感到害怕。
我害怕,自己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
一个冷酷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女王。
陆哲……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座废弃的加油站休息。
我靠着他冰冷的骨甲,看着天上的月亮。
你说……我们做的是对的吗
他无法回答我。
他只是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笨拙地,想要擦去我脸上的泪。
他的指尖,冰冷,坚硬。
却让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就在这时。
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是军车。
车上,印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金色龙纹徽章。
车队停在了加油站外。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容冷峻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我,和-我身后的陆哲,以及那片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尸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只有一种,上位者,对猎物的……审视。
你就是那个‘尸后’
他开口了,声音,像冰一样冷。
自我介绍一下。
国家异常灾害处理总局,S级执行官。
秦章。
10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秦章。
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国家……还有应对这种灾难的秘密部门
我上一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们观察你很久了,顾盼博士。
秦章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仿佛能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从你离开那座城市开始。
你和你率领的这支‘失控军队’,已经被我们定义为——‘灭世级’灾害源。
他的话,让我浑身发冷。
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辩解道。
但你所到之处,人类的幸-存者营地,一个个覆灭。秦章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是事实。
是他们先攻击我的！
在他们眼里,你和你的‘军队’,就是怪物。秦章说,他们的反应,很正常。
我哑口无言。
是啊。
换做是我,看到一个女孩,带着成千上万的丧尸,朝我的家走来。
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
顾盼博士,国家需要你的能力,也需要……你和他。
秦章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陆哲身上。
跟我们走。我们会给你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的弟弟,顾星。
秦章缓缓说道,他还活着。就在我们的‘昆仑’基地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小星……
他还活着
我失散了三年的弟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还活着！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我激动地喊道。
可以。秦章点了点头,但前提是,你,和你身后的这支军队,必须接受我们的‘收编’。
你要听从国家的命令,配合我们的研究。
你要成为,国家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那片在黑暗中,无声等待着我命令的军队。
我没有选择。
为了小星,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
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秦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欢迎加入,‘利剑’计划。
11
昆仑基地,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
它建立在一座被掏空的山脉内部,像一个巨大的地下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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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水平,至少领先了外界五十年。
这里,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
我被带到了这里,但并没有立刻见到小星。
秦章说,我需要先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和评估。
我的军队,则被安置在基地外,一个巨大的隔离山谷里,由军队严密看管。
我成了昆仑基地里,最特殊的存在。
一个能和丧尸沟通的,女王。
他们给我安排了最好的住处,最顶尖的研究团队。
所有人都对我毕恭毕敬。
但我知道,我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或者说,是一件尚未被完全掌控的,人形兵器。
陆哲,作为我的贴身护卫,也被允许,待在我身边。
他成了研究人员们,最感兴趣的样本。
每天,都有人从他身上,取走一些组织样本,进行研究。
他从不反抗。
只要那些人不伤害我,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看着他被一次次地解剖,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但我无能为力。
在这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
研究的过程,很痛苦。
他们抽取我的血液,扫描我的大脑,试图复制我的能力。
但都失败了。
我的能力,似乎是独一-无二的,与我的灵魂,绑定在了一起。
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是病毒的母体。
我不会被感染,但我的身体,就是最原始的病毒库。
我能控制丧尸,是因为,所有的丧尸,本质上,都是从我这里,分裂出去的。
它们,是我的孩子。
这个结论,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研究的最后,他们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任务。
在城市的废墟之下,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母体’,在沉睡。
秦章把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
它们是病毒的变异体,比你的‘军队’,更强大,更具攻击性。
它们正在苏醒。一旦它们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开始互相吞噬,最终,会诞生出一个,连我们也无法控制的,真正的……‘神’。
你的任务,就是赶在它们完全苏醒前,找到它们,然后……
秦章看着我,缓缓说道。
吞噬它们。
用你的力量,把它们,变成你的一部分。
成为这个星球上,唯一的……女王。
12
我拒绝了。
吞噬同类
那和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你没得选。
秦章看着我,眼神冰冷。
你不去,我们就会派军队,用核武器,将那些区域,从地图上抹去。
但那样,会造成无法估量的生态灾难。而且,我们不确定,核武器,是否能真正杀死它们。
你是唯一的,最保险的选择。
为了你的弟弟,为了这个基地里的十万幸存者,也为了人类的未来。
他又一次,用小星来威胁我。
我恨他。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带着陆哲,和一支由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利剑小队,离开了昆仑。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代号深渊的地下铁路系统。
那里,盘踞着一个已经初步苏醒的母体。
它控制的,是无数变异的,像虫子一样的丧尸。
它们速度极快,善于钻地,极难对付。
战斗,在黑暗的地下爆发了。
利剑小队的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他们装备着最先进的武器。
但面对那无穷无尽的虫潮,还是显得力不从心。
伤亡,开始出现。
我知道,我必须出手了。
我闭上眼睛,将我的意志,沉入那片由无数嘶吼组成的精神网络。
我找到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母体的意识。
它很弱小,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充满了混乱,和暴虐。
臣服于我。
我向它,发出了我的第一个命令。
它的意识,瞬间传来了剧烈的反抗。
或者,死。
我不再犹豫,将我的精神力,化作一根最锋利的矛,狠狠地,刺进了它的意识核心！
吱——！
一声无形的尖啸,在整个地下回荡。
所有的虫形丧尸,身体都是一僵,然后,调转方向,开始疯狂地自相残杀。
而我,则感觉到,一股庞大而冰冷的能量,顺着精神链接,涌入了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在被改造,在被强化。
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变强了。
我成功了。
我吞噬了它。
但当我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利剑队员时。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13
任务,在继续。
我们像一群最高效的清道夫,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死亡的禁区。
第二个母体,在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里。
它能控制液态的丧尸,像一滩滩行走的烂泥,无孔不入。
第三个母体,在一个被淹没的城市里。
它控制的,是水生的,鱼形的丧尸。
每一次吞噬,都让我变得更强。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非人的特征。
我的皮肤,变得像玉石一样苍白,坚不可摧。
我的眼睛,可以随时,切换成那种威严的金色。
我甚至,不再需要食物和睡眠。
我越来越不像一个人。
更像一个……神。
利剑小队里的战士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从最初的合作,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他们害怕我。
就像害怕那些,被我吞噬的怪物一样。
连陆哲,都开始在我的威压下,感到不安。
他那破碎的意识里,传来的,不再是爱意。
而是……迷茫。
他快要……不认识我了。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直到那天,我们来到了最后一个目标地点。
——盘古生物科技公司。
我曾经工作的地方。
我的……地狱。
这里的母体,是所有变异体里,最强的一个。
代号,该隐。
因为,它是第一个,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母体。
而那个人,我认识。
是我的老师,也是T-01项目的总负责人。
陈博士。
一个为了科学,可以牺牲一切的,疯子。
是他,故意制造了那场病毒泄露。
他想创造一个,全新的,更完美的物种。
而我,和他,就是他计划里,唯二的,亚当和夏娃。
只不过,我这个夏娃,失控了。
14
欢迎回来,我最得意的作品。
陈博士的声音,通过大楼的广播系统,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苍老。
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声音的,重叠的,令人疯狂的……神谕。
整个盘古大厦,就是他的身体。
无数的血肉组织,像藤蔓一样,爬满了墙壁和天花板。
他是这里的神。
你比我预想的,成长得更快,更完美。
来吧,孩子,回到我的怀抱。
让我们融为一体,去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看着这栋,由血肉和钢铁组成的,活着的建筑。
胃里一阵翻腾。
疯子！
我怒吼道。
在你眼里,那些死去的人,都只是你的实验材料吗！
他们是进化的基石。
陈博士的声音,充满了狂热。
是为新世界的诞生,献上的,必要的牺牲！
多说无益。
既然你不愿主动回来,那我就只好……亲自来取了。
整栋大楼,活了过来！
无数的触手,从墙壁里伸出,像一片血肉的森林,朝我们席卷而来。
战斗,瞬间爆发。
这是我们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战。
陈博士的力量,远超之前所有母体的总和。
他能控制所有的变异丧尸,能操控这栋大楼里的,每一寸金属。
利剑小队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最终,只剩下我,和陆哲。
我们被逼到了大楼的天台上。
退无可退。
结束了,顾盼。
陈博士的脸,在对面的墙壁上浮现,巨大而狰狞。
放弃吧,你赢不了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陆哲。
我知道,常规的手段,已经没用了。
我还有一个选择。
一个,同归于尽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将我的意识,彻底放开。
不再是吞噬,而是……链接。
我向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我的孩子,发出了最后的召唤。
——回家。
15
那一刻。
全世界,所有的丧尸,都停下了动作。
它们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东方的,天空。
然后,它们开始奔跑。
像一场,席卷全球的,黑色的潮汐。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
陈博士,也感觉到了这股,足以撼动星球的力量。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不……你做了什么！
你疯了！
你会把我们都毁了！
我只是……
我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里,一片平静。
……想带他,回家。
我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身边的陆哲。
他那冰冷的,布满骨甲的身体,微微一颤。
我将我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陆哲。
别怕。
我陪你。
我将我所有的力量,我吞噬的所有母体的力量,我链接的所有孩子的力量。
全部,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他的身体里。
我的身体,在迅速地变得透明,消散。
而他的身体,则在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层狰狞的骨甲,在剥落。
那腐烂的血肉,在重生。
他的眼睛,不再冰冷。
那里面,重新燃起了,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情感。
盼……盼……
他看着我,声音,不再沙哑,不再破碎。
不要……
我爱你。
我对他,露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美的一个,微笑。
然后,化作了漫天的,金色的光点。
融入了他的身体。
……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