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深夜,赵大壮还是没有回家。
我妈的烧不降反升,身上越来越烫。
我在羊水里,也被烫得头脑发昏。
我昏昏沉沉地想,再这么烧下去,恐怕我们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还好老天保佑。
下一秒,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手里的手电筒光束落在我妈身上。
注意到我妈红透的脸,她惊呼:“秀芝?我的天,怎么烧成这样!”
她赶紧回家找了几片退烧药给我妈吃下,又用热毛巾帮她擦洗身子,帮她降温。
几个小时后,我妈终于退烧,醒了过来。
“春燕姐?”我妈哑着嗓子开口。
她赶紧走过来:“是我,你醒了?感觉好点没?”
我妈点点头,没再开口。
刘春燕想问她不是嫁人了吗,为什么会怀着孕烧成这样还没人管。
但看到她身上的淤青,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刘春燕叹了口气:“没想到四年过去,咱们村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我妈下意识收回了带着淤青的手,怯怯开口。
“春燕姐,这些年你不在村里,是不是嫁到外地了?”
“没有,”刘春燕笑着摇摇头,“我是考上师范大学,去京市读书去了。”
“京市的大学?”我妈惊讶不已。
看我妈感兴趣,刘春燕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外面的世界。
“是啊,京市可大了,和咱们这完全不一样,楼高高的,路上车多得数不清。女人也能在外面工作赚钱,靠自己活得很好”
我妈听着,眼睛里流露出向往。
“真好,要我是个男娃,不那么低贱,说不定也能去外面读大学了。”
刘春燕微微皱眉,拉起我妈的手。
“秀芝,你说的不对,女孩不比男孩低贱,也不是赔钱货,我们和男孩一样,都是人!”
“女孩,和男孩一样”我妈呆在原地,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
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
从她记事起,听到的、看到的,全都是不一样的。
弟弟成绩差却能去上学,她成绩优异却只能得留在家里砍猪草、带妹妹,最后嫁人。
弟弟是根,是传宗接代的宝贝疙瘩,她是泼出去的水,是给别人家养的赔钱货。
不只是她,这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活的。
刘春燕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鼓励。
“真的,秀芝,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也有机会读书,去外面看看。”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村里的女孩们读书,即使不能改变命运,但至少让她们看到,人生还有别的活法。”[]
别的活法
我妈不由自主地看向刘春燕。
这个曾经瘦小沉默的姑娘,现在腰杆笔直,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树。
这就是“别的活法”吗?
我妈瞬间红了眼眶。
她第一次温柔地轻抚着肚子,开始正视我这个和她一样的“赔钱货”。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根叫做“可能”的刺,已经扎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