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攸宁对此未置一词,既没有出声阻拦驱赶,也从未再掀开帘子看他一眼,仿佛他和他带来的这一队精兵强将,都只是路边无关紧要的尘埃,根本不值得她投注半点目光。
行程到了第五日,后方再次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唤。
“瑾行哥哥!瑾行哥哥你等等我!”
顾瑾行皱眉回头,只见白卿卿穿着一身略显凌乱的素色衣裙,发髻有些松散了,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边,眼眶红肿得像桃子,策着一匹显然不太合身的小马,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
见到他,她未语泪先流,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瑾行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我们的婚事怎么办?京城里……京城里现在都在看我的笑话……他们、他们都说我是你不要的……说我痴心妄想……”
若是以前,看到她这般柔弱无助、泪眼婆娑的模样,顾瑾行心下便会一软,生出无限的怜惜与保护欲,定会温言软语地安慰她,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可此刻,他正因前方那辆死寂的凤辇而心浮气躁,一整日的心神不宁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听到她的哭诉,他心底第一次蹿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像是有细小的虫子在啃噬。
他勒住马,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生硬:“不是让你好好在京城府里待着,等我回去吗?此地路途遥远颠簸,你身子本就弱,跟来做什么?平白吃苦!婚事……待我回去后自有计较。”
“可是我害怕……”白卿卿抽噎着,驱马靠近他,试图去拉他的衣袖,声音哀婉可怜,“瑾行哥哥,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你这一路……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是不是公主她跟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又逼你了……”
她的目光也怯怯地投向那辆华丽却冰冷的凤辇,眼神里交织着恐惧、嫉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没有的事!”顾瑾行下意识地拔高声音否认,语气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耐与焦躁,“你别胡思乱想!一切有我,你先安心待着,别再添乱了!”
他嘴上机械地安抚着,目光却又不听使唤地飘向前方。
那辆凤辇依旧安静得可怕,像一座移动的坟墓。
她一整日都没出来透口气,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是病了?边塞风沙大,她那般娇贵的身子……
还是……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他,连一点声音都不愿为他发出?
这种不受控制的、频繁的分心,被白卿卿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心中的危机感陡然升到了顶点。她开始变本加厉地示弱,一会儿捂着额头娇喘说头晕目眩,一会儿捧着水囊哽咽说喉咙干渴难受,一会儿又蹙着眉尖抱怨马背颠簸骨头都要散架了,试图用各种方式将顾瑾行全部的注意力和关心都拉回到自己身上。
然而,她越是如此哭哭啼啼、琐碎纠缠,顾瑾行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就越是汹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眼前这张泪痕斑斑、不断索取关注的脸,与前方凤辇里那份死寂的、甚至是带着某种决绝的平静放在一起对比。
一个吵得他耳膜和心绪都不得安宁,一个却静得让他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那一片沉默中彻底流失。
他忽然惊觉,这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条件艰苦,萧攸宁从未给他添过任何麻烦。
没有抱怨,没有要求,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可偏偏就是这份异样的安静,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几乎透不过气,比任何哭闹和指责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