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聘汝母子趁着夜色匆匆离府。
目睹这场闹剧收场,实话说,我并未感到丝毫畅快,反倒只觉荒谬。
那一刻,我竟生出一丝期望,盼着萧宏彦心里自始至终装着的都是林聘汝。
否则,我这一死,岂不是显得太过可笑。
这后知后觉的爱意,不要也罢。
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萧宏彦斜靠在榻上,眼神空洞。
良久,我隐隐听到压抑的抽噎声。
仔细想来,我还从未见过他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都快昏昏欲睡之时,萧宏彦却猛地站起身,朝外奔去。
他竟跑去翻那垃圾坑。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他身上,不多时,他便狼狈得不成人形。
幸好,我如今已是亡魂,无需承受这些。
只听他喃喃自语:“东西呢?是我错了,不该扔的”
噢,原来他是在找寻我留给他的那物件。
他找了整整一夜,却终究一无所获。
失魂落魄的他,呆呆地坐在府门前。
好在周遭行人稀少,无人瞧见他这副落魄模样。
李嬷嬷昨日并不在侯府歇宿,次日清晨过来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侯爷,您这是”
萧宏彦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生气,他急切开口:
“她送来之物,当时是你扔的
可如今我寻它不着了。”
李嬷嬷一愣,脸色微微一变。
片刻后,缓缓说道:“其实老奴并未丢弃。”
萧宏彦猛地抬眸,眼中闪过惊人的光亮。
“在何处?”
李嬷嬷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萧宏彦在后头,亦步亦趋地紧跟。
李嬷嬷轻叹一声:“钱姑娘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姑娘,没半点坏心思。”
“孤身一人去了江南之地,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回京城。”
萧宏彦脚步一顿,喉结滚动。
“她不会回来了”
李嬷嬷未领会这话深意,只当萧宏彦铁了心要将我拒之门外,她摇了摇头:
“可惜哟,她先前还常向老奴打听侯爷爱吃什么,说是要亲手做给您吃呢。”
“还讲她其实并不喜欢那浓艳妆容,只因为侯爷喜爱,她便乐意如此。”
“她还问过老奴,自己是不是与夫人生得相像,是否一般漂亮。”
“那小姑娘笑盈盈的,老奴没敢讲实话,只说她比夫人还要漂亮几分。”
“她听了,欢喜得很呢。”
萧宏彦侧过脸,手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险些又落下泪来。
那只匣子,终究还是落入了萧宏彦手中。
他仿若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拿回自己房中。他伸手触及匣子,手上带着灰尘,显得脏污不堪。他赶忙拿起一旁的锦帕,轻柔地擦拭着匣子,不敢再随意触碰,而是先去净身沐浴,换上一身洁净衣衫。
这大概是他此生耗时最久的一次沐浴。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觉万般皆空,人死如灯灭,往昔种种皆已化为虚无。
待他收拾妥当,打开匣子,神色却渐渐凝固。
匣中,躺着一张他们婚宴的请柬。
请柬背面,我留了一行字:【喜宴难吃得紧,我并未推人,你当去死!】
哎,想来真是世事无常,最终死去的人却是我,也算是恶语遭了恶报。
匣中还有一样物事,是我亲手绣的香包。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他平日里也鲜少佩戴。
说来也是巧合,我是在别院草丛中看到的。
如今,我把它一并还予他。
萧宏彦凝视良久,才缓缓抬手,取下腰间林聘汝为他买的香包,郑重地戴上匣中的这枚。
自那日后,他消沉了许久。
他与林聘汝和离之事传出不久,林聘汝做的种种恶事就被传了出来。
然而这一次,萧宏彦并未如往昔般出手相助,甚至冷言吩咐:“再添把火。”
唉,男人心,海底针,当真是可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似乎全然忘却了要为我操办葬礼一事。
就连地府的差役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前来催促:
“要不我去求求上头,通融通融,让你与他说上句话?”
可就在当天夜里,萧宏彦因多日未曾合眼,骑马时不慎摔倒。
在他即将苏醒的那日,阳光明媚正好。
我静静伫立在窗前,轻声开口:“萧宏彦。”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想要睁眼,却又无力睁开。
我接着说道:“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劳烦你为我办一场葬礼。”
“热闹些吧,下辈子,咱们便不必再见了。”
言罢,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许久,我才听到一声极为微弱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