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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萧宏彦在酒楼最高处,遥遥望着我所住的别院,就这般伫立了一整夜。
我凝望着他的背影,手慢慢抚向小腹。
马车坠下山崖时,我的腹中还怀着孩子。
我之所以那般爽快地应下离开京城,除了贪图钱财,还有一个缘由。
那便是我一心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我心里清楚,若是被萧宏彦知晓此事,他必定不会应允。
其实,并非我对他情根深种。
只是他出身世家,血脉尊贵。
就算日后不会相认,但有他给我的那笔银钱,往后的日子定能顺遂安乐。
晨光初露,萧宏彦乘着微风赶去医馆。
待他走出医馆时,他已然知晓,我是怀着身孕离开的。
萧宏彦坐在石阶上,以手抵额,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低声道:
“钱雨薇,你可真有能耐。”
回到侯府后,我见他熟稔地研磨展开信纸。
写下了我的姓名后,狼毫滞在空中,久久未落下。
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找到我后,逼我打掉腹中胎儿?
唉,罢了。
如今也无需他来逼迫,我早已一尸两命,去得干脆。
当日用过午膳后,苏澄高烧已退。
然而,萧宏彦既未在府中陪伴,也未去处理要务。
只见他登上马车,径直驶向我从前居住的别院。
这处别院的地契在我手中,与我和离后,他从未提及收回之事。
我便自作主张,以高价转手卖了出去。
当时,我还为此高兴了好些时日。
可此刻,我却眼睁睁瞧着他抬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
原来,那位买家竟是他。
没想到他对这宅子如此执着,既已送我,却又从我手中买回。
这些世家大族之人的心思,我着实难以理解。
萧宏彦缓缓走了进去。
别院内的景置竟与我离开时别无二致,就连一片落叶也没有。
他在宅中踱步一圈,最终在我房内的床榻上坐了下来。
恰在此时,守在门外的侍从走了进来:
“侯爷,管事派人来报,已和上官画师取得联系,后日便可为您和夫人画像。”
“您这边若没什么异议,他便去知会夫人。”
萧宏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都未出声应答。
我也觉出几分疲惫,便在床榻的另一侧缓缓坐下。
下一瞬,萧宏彦的目光竟陡然偏向我这边。
我心中一惊,刹那间以为他能瞧见我。
可他却缓缓收回视线,随后终于开口:“和上官画师说一声,不必了。”
“啊?可是后天的日程我已查过,您与夫人都恰好有空。”
“那
下月如何?”
“不,我是说,画像不画了。”
我着实有些看不懂萧宏彦了。
言罢,他又接着说道:“准备一辆马车,今晚便启程。”
这话一落,萧宏彦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向后躺在床榻上,神色间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他轻声说道:“我要去找她。”
“她走得太过仓促,我们还有许多话未曾来得及说。”
“你说,她会怨我吗?当时那般绝情。”
我愣愣地听着,萧宏彦口中的
“她”,难道是我?
萧宏彦轻叹一声,捏着玉佩的手愈发收紧。
他向来冷峻自持,极少这般推心置腹地与人交谈,像这样说上几句,已然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一直以为,林聘汝便是他此生挚爱。
可这短短几日,他才恍然惊觉,那或许不过是年少时的执念罢了。
他终究不能因为那求而不得的往昔,便失去他的雨薇与他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