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泥土里的哥哥 > 第一章

学校新来的禁欲系教授,在我哥死后就失踪了。
开学后,他的办公室被清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生态玻璃缸。
缸里没有水,只有厚厚的泥土,中间种着一棵奇怪的植物。
植物的根茎越长越粗,最后竟从土里顶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皮肤惨白,手指僵硬,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泥。
但它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男士钻戒。
是我哥失踪前,准备向我求婚的那枚。
1.
我叫林晚,我哥叫林沉。
我们不是亲兄妹。他是我爸妈从孤儿院领养的。
但他对我,比亲哥还好。
三个月前,警方说他在学校后山进行植物样本采集时,失足坠崖,尸骨无存。
我哥死了。
和他关系最好的植物学教授江序迟,也随之失踪。
江序迟是学校去年特聘来的教授,年轻英俊,气质清冷,是全校女生公认的禁欲系男神。
但他性格孤僻,不喜社交,唯一的知己,似乎就是我哥林沉。
开学后,我再次来到江序迟的办公室门口,门没锁。
里面几乎被搬空了,所有书籍、资料、仪器,都不见了踪影。
只在办公室的正中央,留下一个巨大的生态玻璃缸。
那玻璃缸像一口定制的棺材,长两米,宽一米,里面没有水,填满了近半米深的黑色泥土。
泥土中央,种着一棵我从未见过的植物。
它没有叶子,只有一根主干,通体灰白,表面布满诡异的青色脉络,像一根放大了无数倍的血管。
在主干的顶端,分出五根粗壮的枝丫,深深扎进泥土里。
我盯着那棵怪树,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我哥林沉的专业,就是植物学。他出事前,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江序迟的实验室里,说是在参与一个伟大的项目。
我问他是什么项目,他总是神秘地笑笑,说等成功了,就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现在,惊喜没有等到,只等来了他的死讯。
我正要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在植物根茎虬结的泥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凑近玻璃缸,屏住呼吸。
那怪树的根茎,似乎比我上次来时粗壮了不少,像一条条巨蟒在泥土中盘踞。
其中一根最粗的根茎,顶端破土而出。
顶出来的,不是新芽。
是一只手。
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那只手皮肤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五指僵硬地蜷缩着,指甲缝里塞满了已经干涸的泥土。
像一具被埋葬了许久的尸体,却被这棵怪树从坟墓里重新拽了出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捂住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死死地黏在那只手上,无法移开。
因为在它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铂金镶钻的男士戒指,款式简约,却价值不菲。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那枚戒指,我见过。
就在我哥出事的前一晚,他献宝似的拿给我看,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
他说:晚晚,等我项目结束,我就用它……
用它向我求婚。
现在,这枚本该戴在我手上的戒指,却戴在了一只从土里长出来的死人手上。
而这只手,属于我哥,林沉。
2.
我疯了似的冲出办公室,直奔校长室。
校长!江序迟教授的办公室里有……有一只手!我语无伦次,浑身发抖。
校长姓王,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摘下老花镜,给我倒了杯水。
林晚同学,你别激动,慢慢说。
我一口气喝完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王校长,那玻璃缸里,真的有一只手!戴着我哥的戒指!我怀疑我哥的死另有隐情,江序迟教授的失踪也绝对不简单!
王校长听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林晚同学,我知道你哥哥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但……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有!我激动地站起来,那只手,那枚戒指,我看得清清楚楚!
王校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江教授离职前提交的办公室物品处置申请。那个玻璃缸,是他留下的一件植物雕塑艺术品,叫『破土』。至于那只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安抚:只是一个做得非常逼真的人体模型罢了。江教授在生物模型制作方面,也是个天才。
艺术品模型
我不相信。
那只手的皮肤纹理,指节的形状,甚至指甲的弧度,都和我哥一模一样。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逼真的模型
我不信!我要报警!我拿出手机。
王校长按住我的手,脸色沉了下来:林晚同学,警方对我哥的案子早有定论,就是意外。你现在这样捕风捉影,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也会影响学校的声誉。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看着他公事公办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所有人都告诉我,林沉死了,是意外。
所有人都劝我,节哀,向前看。
可现在,我哥的手从土里长了出来,戴着他准备向我求婚的戒指。
这叫我怎么相信,一切只是意外
离开校长室,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
路过公告栏,上面贴着一张江序迟的寻人启事,早就旧得卷了边。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神情淡漠,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就是这个男人,带走了我哥所有的业余时间。
也是这个男人,在我哥死后,人间蒸发。
我回到家,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妈。
可他们听完后,反应却出奇地一致。
我妈红着眼圈:晚晚,你是不是太想你哥,出现幻觉了别再折腾了,让你哥安息吧。
我爸则板着脸,语气严厉:胡闹!什么模型不模型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江序迟教授的事情,也跟我们没关系!
他们的反应,太奇怪了。
自从我哥出事后,他们就绝口不提林沉的名字,仿佛家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我被他们推出了房间,关在门外。
一股巨大的孤独和恐慌将我包围。
没有人相信我。
我像是独自站在一座孤岛上,四周是密不透风的迷雾。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必须弄清楚,那玻璃缸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3.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开始翻找我哥的遗物。
他的房间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我认得,这是他的实验笔记。
我翻开笔记,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公式,以及各种植物的解剖图。
很多内容我都看不懂,只能辨认出一些关键词。
共生体、细胞融合、DNA重组。
越往后翻,一种灰白色的、没有叶子的植物插图出现的频率越高。
就是我在江序迟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棵。
林沉给它取名叫衔生草。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段话,字迹潦草,似乎写得很急。
实验进入最终阶段,风险评估超出预期。衔生草的侵略性远超想象,它在渴望一个更强大的宿主。江教授似乎有些失控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晚晚,等我。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永远陪着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
别再调查了,离开这里。
冰冷的字眼,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是谁
谁在监视我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一片漆黑,只有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站在树影下,正抬头望着我的窗口。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帽檐下的脸转向我,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更证明了,我哥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吗
我偏不。
我不仅要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而是去学校的档案室找了一个相熟的学姐,请她帮忙调出了江序迟办公室的钥匙领用记录。
记录显示,除了江序迟本人,只有一把备用钥匙,在后勤处的张大爷那里。
我编了个理由,说自己的东西落在了江教授办公室,磨了半天嘴皮子,又塞了两百块钱,才终于从张大爷手里拿到了那把备用钥匙。
钥匙冰冷的触感传来,我攥紧了它,像是攥住了唯一的希望。
夜幕降临,我避开巡逻的保安,悄悄溜进了行政楼。
江序迟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一片死寂。
我用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然后反锁。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给那个巨大的玻璃缸镀上了一层银边。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直直地照向玻璃缸。
那只手,还静静地待在原地。
我走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在玻璃上。
借着光,我看得更清楚了。
那只手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一根根青色的脉络,和那棵衔生草的枝干一模一样。
它们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我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哥……
我伸出手,颤抖地抚上冰冷的玻璃。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玻璃的瞬间——
缸里的那只手,五根僵硬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吓得惊呼一声,猛地缩回手。
我没看错!
它动了!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玻璃缸里的泥土,开始像拥有生命一样,轻微地起伏、涌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下面钻出来。
一阵咯咯的、像是骨头摩擦的怪声,从泥土深处,闷闷地传了出来。
4.
那声音让我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跑!
我的大脑在尖叫。
可我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我不能走。
我哥可能就在里面!
我咬紧牙关,压下心底的恐惧,双手攀住玻璃缸的边缘,试图将沉重的玻璃盖子推开。
盖子边缘用玻璃胶封死了,纹丝不动。
我急得满头大汗,在办公室里四处翻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柄消防锤。
我没有丝毫犹豫,举起锤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玻璃缸的顶盖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巨响,玻璃盖应声而碎,无数碎片飞溅开来。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和腐烂气味的怪味,扑面而来。
我顾不上被划伤的手臂,丢掉锤子,双手扒开混着玻璃碴的泥土,疯狂地向着那只手的方向挖去。
泥土比我想象的要松软,甚至有些温热。
很快,我挖到了那只手的手腕,然后是手臂。
手臂的皮肤冰冷而僵硬,但下面连接的,却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是一团温热的、正在微微搏动的……根茎。
那棵衔生草的根茎,像无数条粗壮的血管,缠绕、包裹、甚至刺入了手臂的血肉之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共生体。
我强忍着恶心,继续往下挖。
终于,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是林沉。
他双眼紧闭,嘴唇发紫,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但胸口,却在以一种极其微弱的频率,缓慢地起伏着。
他还活着!
我哥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我,我几乎要喜极而泣。
哥!哥你醒醒!我拍打着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但他毫无反应,像一个沉睡的人偶。
他的脖子以下,整个身体都被衔生-生草的根系密密麻麻地包裹着,那些青色的脉络在他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棵怪树,到底对我哥做了什么
你就不怕,现在叫醒他,他会立刻死在你面前吗
一个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响起。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短发,穿着一身利落的运动装,正冷冷地看着我。
是江序迟的研究生助教,苏蔓。
我见过她几次,是个很高冷,不爱说话的学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警惕地看着她。
苏蔓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是我给后勤张大爷的那一把:张大爷不放心,给我打了电话。
她走进来,看了一眼缸里的林沉,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我问。
苏蔓点点头,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林沉的颈动脉。
他被衔生草寄生了。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小事,衔生草可以修复宿主受损的细胞,延缓生命体征的衰退。简单来说,就是续命。
续命
我愣住了。
我哥他……他得了什么病
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苏蔓看着我,一种罕见的遗传病,肌肉会逐渐萎缩,直到呼吸衰竭。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无药可救。你父母,应该没告诉你吧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爸妈……他们早就知道
所以他们才对我哥那么好,那么纵容,那是一种补偿
所以他们才在我哥死后,绝口不提,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
苏蔓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液体。
江教授失踪前,把这个交给了我。这是衔生草的抑制剂,可以暂时减缓它对宿主的吞噬速度。
她利落地将药剂注入林沉手臂上裸露的血管里。
吞噬我抓住这个可怕的词。
对。苏蔓的眼神变得凝重,衔生草在为宿主续命的同时,也在不断吸收他的生命力。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江教授和林沉,本想利用衔生-生草的特性攻克绝症,但他们低估了衔生草的活性。
实验失败了。
林沉坠崖是假的,那是江教授为了掩人耳目,制造的假象。他把进入休眠状态的林沉带回这里,想尽办法挽救,但衔生草已经彻底失控。它在把林沉,变成它的一部分。
那江教授人呢我追问,他为什么会失踪
他去找解决办法了。苏蔓收起注射器,他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寻找衔生草的母株。只有找到母株,才有可能彻底解除林沉和衔生草的共生关系。
那……那个给我发短信,在楼下监视我的人,是江教授我突然想起那晚的黑影。
苏蔓摇了摇头:不是他。江教授不会做这种事。恐怕,我们已经被别人盯上了。
她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我认得他。
是学校新上任的科研项目部主任,方宏。
苏蔓,林晚。方宏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两位同学,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玩泥巴吗
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玻璃缸里的林沉和衔生草上。
把这件『艺术品』,给我带走。
5.
你们想干什么!我张开双臂,挡在玻璃缸前。
方宏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减:林晚同学,这是学校的财产,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倒是你,毁坏公物,还私闯禁地,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这是我哥!不是什么财产!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哥方宏故作惊讶,你哥不是已经坠崖身亡了吗林同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上前,想要把我拉开。
苏蔓一步跨到我身前,从腰后抽出一根甩棍,唰地一声展开,冷冷地对着他们。
方主任,江教授的项目是保密的,你无权干涉。
江教授方宏嗤笑一声,他现在是畏罪潜逃的失踪人员,他的项目,自然由我接管。
他不再伪装,露出了贪婪的真面目。
衔生草这种奇迹,掌握在江序迟那种理想主义者手里,太浪费了。只有在我的手上,它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什么价值把它变成怪物,然后卖给那些想长生不老的有钱人吗苏蔓一针见血。
方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别伤到那棵宝贝植物!
两个壮汉立刻朝我们扑了过来。
苏蔓身手矫健,一棍挥出,逼退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人却绕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抄起地上的消防锤,想也不想就朝那人砸去。
那人没料到我敢反抗,被我砸中肩膀,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我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此刻为了保护我哥,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可我们两个女生,终究不是几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很快,苏蔓被制服在地,我也被一个壮汉反剪双手,死死按住。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方宏走到玻璃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沉睡的林沉,眼神狂热。
真是完美的实验体……和衔生草的融合度竟然这么高……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林沉的脸。
别碰他!我嘶吼道。
方宏转过头,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林晚,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示意手下把我和苏蔓带走。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几个人合力,准备将整个玻璃缸抬起来。
绝望,瞬间将我吞没。
我救不了我哥……
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安静躺在泥土里的林沉,眼皮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紧接着,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我熟悉的,温柔的眼神。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完全被青色脉络覆盖的眼睛,空洞,诡异,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包裹着他身体的衔生草根茎,开始疯狂地蠕动、生长,瞬间暴涨了数倍,像无数条苏醒的巨蟒,从玻璃缸中爆射而出!
啊!
离得最近的一个壮汉,被一根粗壮的根茎瞬间洞穿了胸口,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另外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方宏也是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怪物……这是个怪物!
衔生草的根茎并没有停下,它们像拥有自己的意识,灵活地在空中舞动,将办公室里的一切都抽打得粉碎。
桌椅、书架、电脑……顷刻间化为一地狼藉。
我和苏蔓趁乱挣脱了束缚,躲到了墙角。
他失控了!苏蔓的声音带着颤抖,抑制剂的药效过了!衔生-生草的意识,正在吞噬他的意识!
哥!我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林沉,心如刀绞。
他缓缓地从泥土中站了起来,或者说,是被衔生-生草的根茎托举了起来。
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灰白色的枝干从他背后伸出,像一双诡异的翅膀。
他不再是林沉。
他是衔生草。
他空洞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方宏身上。
方宏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
但已经晚了。
一根最粗壮的根茎,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瞬间追上了他,从他的后心刺入,前胸穿出。
方宏的身体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根不断蠕动的青色根茎。
呃……
他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随后便没了声息。
衔生草的根茎缓缓抽回,方宏的尸体软软地倒下。
解决了方宏,那双空洞的眼睛,转向了我和苏蔓。
6.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哥……是我,我是晚晚啊……我颤声喊道。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那双被青色脉络占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包裹着他身体的根茎,也停止了攻击性的舞动。
林沉!控制住它!苏蔓在一旁大喊,想想你妹妹!想想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
晚……晚……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情。
他正在和衔生草的意识做斗争!
哥!我看到了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
别过去!危险!苏蔓想拉住我,但没来得及。
我冲到他面前,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他。
哥,你看看我!我是晚晚!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一根细小的根茎突然从他身体里射出,闪电般地缠住了我的手腕。
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瞬间涌入我的身体。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飞速地抽走。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
晚晚!
一声嘶哑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青色的血泪。
缠住我手腕的根茎,猛地松开了。
与此同时,所有暴走的根茎,都仿佛失去了力量,瞬间萎缩,重新缩回了玻璃缸里。
林沉的身体也重重地摔回泥土中,再次陷入了昏迷。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我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
刚刚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是林沉,用他最后残存的意识,救了我。
苏蔓跑过来扶起我,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的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衔生草已经开始主动攻击,寻找新的养分了。
她看着我手腕上的勒痕:下一次,他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蔓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江教授。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在我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山区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一个位置。
这是江教授失踪前留给我的,他去的地方,叫『青木谷』,是衔生草的发源地。他说,如果他七天之内没回来,就让我毁掉衔生-生草和林沉。
今天,是第七天。
毁掉……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不!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不能毁掉!我哥还活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苏蔓看着我,眼神复杂:林晚,你冷静点。江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连他都这么说,就说明情况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不!我不信!我倔强地摇头,江教授只是去找母株,他一定能找到的!我们去找他!
青木谷是未经开发的原始丛林,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们两个女生进去,就是送死。苏蔓试图让我清醒。
那我也要去!我看着缸里昏迷不醒的林沉,眼神无比坚定,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或者……被当成怪物毁掉。
苏-苏蔓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疯子,你们兄妹俩,都是疯子。
她收起地图:你确定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可以报警,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专业的人处理。
然后呢我反问,让他们把我哥当成危险的生化怪物处理掉吗苏蔓,他是我的家人。
苏蔓不再说话了。
半晌,她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不过,在出发前,我们得先处理掉这里的麻烦。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方宏和他手下的尸体。
我们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里的秘密,尤其是在我们离开之后。
在苏蔓的指导下,我们用了一整个晚上,将所有的尸体都拖到了学校后山的焚化炉。
熊熊大火燃起,将所有的罪恶和血腥,都吞噬殆尽。
天亮时,我们回到了办公室。
苏蔓从一个隐秘的柜子里,拿出了两个背包。
里面装满了野外生存的装备,绳索、压缩饼干、急救包,应有尽有。
看来江教授早就做好了准备。苏蔓说。
我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缸里的林沉。
他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哥,等我回来。
我在心里默念。
我和苏蔓带上背包,离开了这间充满了秘密和死亡的办公室,踏上了前往青木谷的未知旅程。
7.
青木谷位于邻市的远郊,是一片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识的原始山脉。
我们坐了半天的大巴,又转了一趟黑车,才终于到达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
村里的人告诉我们,青木谷是禁地,里面有瘴气,进去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但这并不能阻挡我们的决心。
按照地图的指示,我们找到了一条隐秘的山路,进入了丛林。
原始丛林遮天蔽日,空气潮湿而闷热,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虫鸣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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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蔓显然很有野外生存经验,她走在前面,用开山刀劈开挡路的藤蔓,还不时地提醒我注意脚下的路。
我们走了整整一天,天黑时,在一处山洞里过夜。
我靠着冰冷的石壁,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心里全是担忧。
江教授真的在这里吗
我们真的能找到他吗
别想了,保存体力。苏蔓递给我一壶水,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接过水,轻声问她:苏蔓学姐,你和江教授……是什么关系
苏蔓的动作顿了一下,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神情有些恍惚。
他是我导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告诉我,她也曾患上一种罕见的血液病,是江序迟用他的研究成果,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所以,我相信他。苏蔓的语气很轻,却很坚定,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想用自己的才华,去对抗死亡的偏执狂。为了救林沉,他赌上了一切。
我默默地听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禁欲系教授,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看法。
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
越往里走,林中的植物就越是奇特。
很多植物我连见都没见过,它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生长状态。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和衔生草相似的、淡淡的腥甜气味。
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苏蔓说。
下午的时候,我们终于穿过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我们面前。
谷中云雾缭绕,一片寂静,仿佛世外桃源。
但在山谷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无比的、通体灰白的参天大树。
它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无数条粗壮的枝干,像巨人的手臂一样伸向天空。
在它的树冠上,结着一颗颗拳头大小的、青白色的果实。
衔生草母株。苏蔓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可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在巨树之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身上有枪伤,似乎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交火。
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序迟。
他靠坐在树干上,白衬衫上沾满了血迹,脸色苍白如纸,金丝眼镜也歪在一边,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腹部有一个狰狞的伤口,显然是枪伤,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江教授!
我和苏蔓惊呼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江序迟听到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我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他的声音非常虚弱。
我们来找你!我急切地说,你怎么样
死不了。江序迟自嘲地笑了笑,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苏蔓立刻打开急救包,为他处理伤口。
是方宏的人苏蔓问。
江序迟点了点头:他比我想象的要快。他派了一支雇佣兵小队,想抢夺母株。我解决了他们,但自己也挂了彩。
他的目光转向我,眼神复杂。
林沉……他还好吗
情况很不好。我把学校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序-迟听完,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和自责的神情。
是我害了他……我太自负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蔓打断他,她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教授,你找到解除共生的方法了吗
江序迟缓缓地睁开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装满了亮蓝色液体的注射剂。
这是从母株的汁液中提取的血清。理论上,它可以中和衔生草的活性,将它和宿主的DNA分离开来。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救了!我哥有救了!
但是……江序迟的语气,却充满了不确定,这只是理论。我没有时间进行临床试验。它的成功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十。
而且,一旦注射失败,衔生草会遭到毁灭性的反噬,林沉他……会立刻脑死亡。
百分之十的成功率。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那如果不注射呢我颤声问。
不出三天,他的意识会被衔生草彻底吞噬,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和吸收养分的植物怪物。到那时,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江序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残忍。
林晚,选择权,在你手上。
是让他有尊严地死去,还是……赌那百分之十的希望
8.
选择权,在我手上。
这是一个何其残忍的选择。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江序迟的话,林沉痛苦的脸,衔生草暴走的恐怖画面,交织在一起。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蔓在一旁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个决定,只能由我来做。
江序迟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谷里寂静得可怕。
我忽然想起了我哥出事前一晚,他拿着那枚戒指,对我说的话。
他说:晚晚,等我成功了,我就能永远陪着你了。
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甚至不惜将自己变成实验品,就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陪着我。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我又有什么资格,替他选择放弃
我赌。
我抬起头,看着江序迟,一字一句地说。
我赌那百分之十的希望。
江序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金属盒子递给了我。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的伤势很重,失血过多,已经无法独立行走。
我和苏蔓架着他,用最快的速度,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我们不仅要照顾重伤的江序迟,还要时刻提防林中未知的危险。
两天后,我们终于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学校。
当我们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一股浓郁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无数条青色的根茎,从玻璃缸中蔓延出来,爬满了整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像一个巨大的、正在搏动的绿色心脏。
整个办公室,都变成衔生草的巢穴。
在巢穴的正中央,林沉悬浮在半空中。
他身上的皮肤,已经有大半被灰白色的角质层覆盖,看起来就像一棵初具人形的树。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们。
或者说,是盯住了我手中的金属盒子。
来不及了……江序迟的声音无比虚弱,它已经进化了,它能感觉到血清对它的威胁。
话音刚落,无数条根茎,像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朝我们爆射而来!
快!
苏蔓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我和江序-迟,自己却被几根根茎缠住了脚踝,瞬间被拖倒在地。
根茎拖着她,飞快地往林沉的方向而去。
苏蔓!我惊呼。
别管我!去救林沉!苏蔓冲我大喊,她试图用刀割断根茎,但那些根茎坚韧无比,刀刃砍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我看着被拖走的苏蔓,又看了看手中唯一的希望,心急如焚。
去吧。江序迟靠在墙上,对我说道,它是冲着血清来的,你把它引开,我去救苏蔓。
他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一把信号枪。
它的核心在林沉的心脏位置,只要把血清注射进去就行!快!
我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拿着金属盒子,朝着和苏蔓相反的方向跑去。
果然,大部分的根茎立刻调转方向,朝我追了过来。
我拼命地在布满根茎的办公室里穿梭躲避,好几次都险些被缠住。
另一边,江序迟趁机冲到苏蔓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信号弹打向了衔生草连接天花板的主根。
一声巨响,火光爆开,主根被炸断,整个巢穴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缠住苏蔓的根茎也随之一松。
江序迟拉起苏蔓,将她护在身后。
而我,也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冲到了林沉的下方。
他就在我头顶,近在咫尺。
我打开金属盒子,拿出那支蓝色的血清。
就在我准备将针头刺入他心脏的时候,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晚……晚……别……
他看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竟然在拒绝!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会……死……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瞬间明白了。
他知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他不想我为了他,冒着让他立刻死去的风险。
他宁愿自己变成怪物,也不想让我背负杀死他的罪名。
哥……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现在,换我为你赌一次。
我不再犹豫,踮起脚,将尖锐的针头,狠狠地刺入了他心脏的位置。
然后,将那管蓝色的血清,全部推了进去。
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包裹着他身体的衔生草,开始剧烈地痉挛、萎缩。
无数根茎疯狂地抽搐着,拍打着周围的一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林沉的身体,也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皮肤下,青色的脉络和蓝色的血清,像两条互相撕咬的毒蛇,疯狂地冲撞、交战。
他的身体忽冷忽热,皮肤时而变得像树皮一样干枯,时而又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我和江序迟、苏蔓,都紧张地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疯狂的痉命,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爬满整个房间的根茎,都失去了生命力,像干枯的藤蔓一样,从墙上脱落,化为一地灰烬。
林沉的身体,也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
我连忙冲过去,接住了他。
他身上的灰白色角质层已经全部褪去,露出了原本的皮肤,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骇人的青灰色。
他紧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在他胸口,针头刺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而那枚我无比熟悉的钻戒,还静静地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呼吸。
温热的,属于人类的呼吸。
成功了。
我们赌赢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抱着他,瘫坐在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