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和患有自闭症的竹马一起回到了少年时代。
这一次,宁致远甩开我的手,生涩地买了花,送给了他心中的小太阳林静淑。
只因为林静淑总爱开些黄色玩笑逗他。
被挑逗多了,他突然想开了,觉得自己的病好了。
前世,我悉心照料他十多年,才让他学会表达自己的喜好与厌恶。
没想到,他却把最不经意也最刻薄的话用在了我身上：
你,很烦,没她招人喜欢……
我从高处往下看,楼下少女和少年正搂在一起,少女主动,少年羞涩地躲闪。
这样也好。
我也不想再守着一个病人过一辈子了。
1
喂,你真的有自闭症吗
林静淑歪着头,笑嘻嘻地用手指戳着宁致远的胳膊：
可你昨天在床上不是挺能说的吗那时候怎么就不自闭症了
宁致远的耳朵瞬间红了,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生动的惊讶：我……我没有……
班里的同学先是安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就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天啊,我居然听到宁致远说话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开口吧
笑死了,看来旁门左道的方法就是见效快,不像有些人……
说话的人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适时地停下了话头。
我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翻着书,就好像没听出他们在说我。
这确实是宁致远今天第二次主动开口。
第一次是在老师准备调座位,想让我坐到宁致远旁边时,他破天荒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愿意。
话说得流畅又自然,连老师都愣在了讲台上。
老师和宁母通了电话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不换了。
林静淑,你收敛点,别欺负宁致远。
我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站起身,还没做什么,宁致远就抢先开了口。
他的话里满是厌恶：都说了,我不会再吃药了。
你喂我一颗,我就扔一颗。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前世的画面和现在重叠在一起。
宁致远的语气和眼神,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忍不住钻进我的耳朵：天啊,姜婉鱼不觉得尴尬吗宁致远估计烦死她了,谁愿意一放学就被追着喂药啊
而且你们不觉得宁致远在林静淑面前话挺多的吗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阴郁少年和活泼小太阳,这对CP我先磕了！
而他们口中活泼可爱的林静淑,正笑盈盈地轻轻掐着宁致远白净的脸颊：真的假的我对你来说就这么特别
怎么又脸红了真可爱。
宁致远眼睫微微颤动,慌乱地把目光移到了旁边。
和我对视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又变得冰冷,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丰富的情绪。
我心里一动,难道他也重生了
所以才不同意换座位
呵,那样更好。
2
放学后,宁致远背着书包,比我先一步走出教室。
守在校门外的司机蔡叔愣了一下：
您不等姜小姐吗
宁致远抿着嘴,没有回答,蔡叔也习以为常。
蔡叔略带埋怨地看着落在后面的我,低声说：江小姐,你怎么不跟紧点万一少爷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你看,嘴上恭敬地叫我小姐,其实从来没把我当回事。
也怪我家败落了。
蔡叔,走。
很久没怎么说话的宁致远突然开口,蔡叔惊讶得忘了接下来要训斥我的话。
少爷,您跟我说话了
蔡叔傻乎乎地笑着,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都忘了阻止陌生人靠近。
哇,宁致远,这是你家的车吗
这车得多少钱啊
蔡叔皱起眉,刚想把林静淑拉到一边,就见宁致远主动打开了车门。
宁致远不安地捏着衣角：你喜欢,就送给你。
林静淑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真要送给我啊
宁致远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下了车,想让林静淑坐进去。
蔡叔的眉头猛地跳了一下,惊讶地看向林静淑。
熟悉宁致远习惯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别人侵占他的私人领域。
就连我,也是花了半年的功夫,才被允许和他坐同一辆车。
但林静淑不一样,她在宁致远这里是例外。
是从未有过的第一次。
林静淑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在摸一只听话的小狗：我的天,你也太单纯了,就不怕被人骗吗
行了,不逗你了。明天见,乖宝宝同桌。
她哼着歌走远了,浑身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
宁致远好像也被她感染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直到连林静淑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舍得转过身,当着我的面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蔡叔也忘了我的存在,他没了平时冷静专业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把刚才看到的告诉宁母。
车子开远了,只给我留下一屁股尾气。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网约车司机还有五分钟就到。
幸好没指望他们。
3
这一晚,宁家满是欢声笑语,而隔壁的我家却死气沉沉。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回来
连伺候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吗老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妈妈小心翼翼地给爸爸端了杯茶：别骂孩子了,消消气。
可爸爸一把打翻了杯子,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锋利的碎片。
他气呼呼地摔门而去,本来就没剩多少家具的别墅,少了一个人后更显空旷。
妈妈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说：小鱼,你是不是和致远闹别扭了
致远这孩子性格单纯,你也不是不知道,凡事多包容忍让些,我们家以后还要靠宁家呢……
以前家里的产业没被爸爸败光时,我们家和宁家也算是能平起平坐,至少不用因为宁母的一句话就上赶着讨好。
我打扫碎片的动作顿了顿：
妈,我今年高三了,很快就能上大学,靠自己的能力赚钱生活。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宁家,还有那个好赌的人身上
你爸会改的！宁家借了他一笔钱,他马上就能翻身了。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
就算我如你们所愿去讨好宁致远,爸爸也还是会改不了赌博的毛病。
直到把给他撑面子的这栋别墅抵押出去,他才从顶楼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我们也只能仰人鼻息,依附宁家生活。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直到碎瓷片扎伤了手,疼痛才让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妈妈惊叫一声,小心翼翼地给我消毒伤口。
这时,微信收到了宁致远发来的信息：
【你真让人恶心,太烦了。】
【往后别再缠着我了。】
自闭症患者常常显得不懂人情世故,他们不顾及他人感受,说话总是直来直去。
前世我陪了宁致远十几年,费了好大劲才教会他用善意的方式表达不喜欢。
而不是靠打骂、摔东西、恶语相向这些手段。
宁致远学得很慢,但总算有了些进步。
面对宁母端来的那杯安神牛奶时,他终于没再像以前那样发泄似的把杯子打翻,而是平静地说：我不想要。
宁母激动得哭了,我在一旁也浅浅笑了笑。
尽管长袖遮住的地方,是被热水烫出的、永远消不掉的疤。
我垂下眼,发了条信息：
【行。】
4
第二天上学,爸爸拽着我的衣服把我拉到宁家门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致远呢还没出发吧
宁家的管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小少爷早就走了,夫人吩咐过,以后姜小姐自己上学就行。
管家带着歉意笑了笑：您也清楚我们家小少爷的情况,情绪经不起刺激。
爸爸的表情僵了好一会儿,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没理会,躲开他挥来的巴掌,若无其事地往学校走。
刚进教室,就看到宁致远和林静淑亲密地靠在一起吃早餐。
阿远,我没胃口,就想吃你的豆腐。
对了,你怎么不吃火腿肠……
哦~我想起来了,你自己就有呀~
原本正斯文小口吃饭的宁致远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别,别乱讲。
和林静淑关系好的同学大声笑起来：我的淑淑,你也太敢说了吧,别说自闭症了,就算是哑巴,跟你在一起也得被逼着开口。
林静淑得意地扬起眉毛,拉住正好从旁边经过的我：姜婉鱼,你来帮宁致远说说。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自闭症,只是性格内向啊
总不能只在我面前话多吧。
我抽回手,张开嘴还没出声,就被宁致远抢了先：你不一样。
她跟我妈似的,啰嗦又讨厌。
没你可爱。
同学们表情各异,个个都带着看好戏的戏谑和嘲笑。
我突然觉得特别累,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累。
没被要求照顾宁致远之前,我也是别人羡慕的富家小姐。
可履行职责后,我放低姿态迎合他,事事都迁就他。
狗养几天都知道感恩,上辈子要不是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就和他绑一辈子了。
但他还是这副样子。
明明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和人正常交流,甚至还会对陌生人笑。
可在我面前,他说话总是尖酸刻薄,完全不管我的心情。
难道他真的是被林静淑这个小太阳感染了,才变得稍微正常点吗
不是的。
那是我上辈子十几年的努力换来的。
但大家却理所当然地把功劳算在了林静淑头上。
我直视着宁致远的眼睛,笑着说：
可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5
上辈子我早就被宁母规划好了人生路线。
宁致远去音乐学院,那我就得去学冷门的音乐治疗。
用宁致远热爱的音乐去治愈他,在宁母看来,这简直是最完美的安排。
哪怕我不擅长音乐,哪怕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
但没关系,对宁致远有用就行。
而作为奖励,宁家会给我爸提供资金和生意上的合作。
那时候在学校,宁致远经常会被一些声音或者别人无意的动作刺激到。
接着就情绪崩溃,焦躁不安。
他会掀翻课桌,控制不住地掐自己的手指,直到鲜血淋漓。
我只能放下正在记的笔记,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轻声安慰他。
对了,那时候,他的小太阳在哪里呢
她也在围观的人群里,和别人一起窃窃私语。
宁致远在自欺欺人,可我没忘。
他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宁家大摆宴席。
不只是为了庆祝儿子成年,更是为了让大家都见证宁致远奇迹般地好了。
宴会上,宁家把林静淑当成上宾。
林静淑穿着量身定做的礼裙,脖子上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宝。
明亮的灯光下,她挽着宁致远的胳膊,笑容灿烂地和大家打招呼。
就像一对璧人。
我没什么胃口,索性趁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去院子里透气。
没想到正好碰到正在和宁致远说笑的林静淑。
她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带着点嗔怪地说：
你怎么想起送我这个别人都送玫瑰……
宁致远的回答很认真：你很温暖,像向日葵一样。
看到你我就开心。
那江小鱼呢她不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她像什么
我站在隐蔽的角落,清楚地看到宁致远的表情。
他皱着眉,神情冷漠又带着些不耐烦：像这个。
他随手指向院子里的三叶草。
没有多一片叶子的幸运,就只是杂草。
晚风热乎乎的,蝉也在不安地叫着。
一声声的蝉鸣像极了我急促的心跳,却在被泼了冷水后突然停了。
我看到林静淑笑着踮起脚,吻落在宁致远的脸颊上。
宁致远的耳根红了,腼腆地把视线移开,却发现了角落里的我。
我觉得特别没意思,转身就走。
江小鱼！
宁致远突然喊出声,小跑着到我面前。
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你妈之前找过我,她还是希望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你妈瞎操心,比起我,林静淑明显更适合你。
宁致远皱起眉：但我跟妈妈说过,我只要你。
我惊讶地抬起眼。
宁致远转过头去：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
原来是这样。
所以才只要我。
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林静淑,只任由失控暴躁的自己伤害我。
我要像保姆一样跟在他身后,哪怕被讨厌也要督促他按时吃药。
照顾他的情绪,什么事都以他为先。
这可是娇滴滴的小太阳做不到的。
远处的林静淑在叫他,声音甜腻：快点,阿远,我带你去做你喜欢的事。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想听到我的保证。
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好,只是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我调整好情绪,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好啊,我当然会陪着你。
他听到答案,开心地朝林静淑跑过去。
我眼底的笑意消失了。
宁致远,等高考结束,你带着你的向日葵走你的阳关道。
我也会彻底离开你,只做最坚韧的三叶草。
只是不知道,面对发病的你,小太阳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地温暖呢
我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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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刷题累了休息的时候,关于宁致远和林静淑的各种绯闻总是无孔不入地传到我耳朵里。
大家说林静淑又带着宁致远翻墙逃课了。
又或者是瞒着所有人,带他去参加隔壁省的音乐节。
妈妈说那天宁母脸色难看地带着一群人在高铁站出站口等着,看到宁致远后又哭了。
宁母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宁致远。
所有人都说林静淑是宁致远的救赎,他们的故事就像青春校园小说变成了现实。
连妈妈都惋惜地看着我：你怎么就和致远没缘分呢
我只是默默地刷题,和周围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让高三学生放松心情,校长特意举办了圣诞晚会。
挺意外的,宁致远竟然也会登台表演。
他身着素雅的白衬衫配黑裤子,就那么静静站着,便足以成为全场焦点。
江小鱼。
我闻声回头,他指尖微捻,开口问道：我去隔壁找过你,怎么不在
难道他找我,我就必须随时恭候吗
我早就申请住校了。
他皱起眉,显然在回想我究竟何时搬出了那栋别墅。
眼看他还要说些什么,我已没了倾听的兴致。
林静淑蹦跳着走到他面前,轻轻提着裙摆转了个圈。
我今天好看吗
宁致远大概是点头了,因为我听见林静淑立刻接话：那你说,我喜欢淑淑。
我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听下去。
可宁致远的声音清晰传来,他问：喜欢是什么
没得到预期的回应,林静淑愣住了。
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着解释：你不是说看到我就会开心吗
这就是喜欢啊。
宁致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再往下说。
轮到他上台时,台下掌声热烈。
在众人眼中,他不再是那个有严重自闭症的少年,而是个安静沉稳、极具音乐天赋的才子。
欢快的旋律从他修长的指间流淌而出,真让人难以想象,看似孤僻的他,内心竟如此丰富。
我跟着大家鼓掌,心里却很清楚。
这是他上一世为林静淑写的曲子,如今终于光明正大地弹给了他的小太阳。
一曲结束。
穿礼服的林静淑笑着上台献花,没人不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同学兴奋地吹起口哨,起哄声几乎要掀翻礼堂屋顶。
我悄悄起身离席,站在走廊里深吸一口气。
7
微信上收到妈妈的回复：【我已经准备好和你爸离婚了。】
【小鱼,妈妈绝不会拖累你。】
宁致远依旧打算报考C大音乐学院。
他在琴房练琴时,林静淑常拿着课本,装模作样地跟在一旁。
课间休息时,我恰巧从琴房外经过。
里面传来杂乱的叮叮咚咚声。
林静淑坐在琴凳上嬉笑着乱弹,宁致远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偶尔伸手指导她手的摆放位置。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我也曾在宁致远面前弹过琴。
音乐治疗并非我喜欢的专业,但我性子好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
私下里我反复练习,直到老师都称赞我弹得完美,才把宁致远拉到琴房。
可刚弹几个音,他就忍着不耐烦说：太难听了,别糟蹋我的琴。
我在音乐上的天赋,确实比不上天才。
但现在才明白,所谓难听与否,不过是看弹琴的人是谁罢了。
我正要移开视线,却见宁致远的手指在不安地揉搓。
相识这么多年,我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焦虑的表现。
他在焦虑什么
我该吃药了。
他猛地转身,从背包里翻出药盒,可下一秒就被林静淑轻巧地抽走。
阿远。
她捧着宁致远的脸,认真地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再说了,你根本没病,不用吃药。
她拉着宁致远的手,两人一起把药扔进了垃圾桶。
来,我们和过去说再见！
宁致远顺从地跟着林静淑的动作,和她击掌庆祝。
他的神情似乎卸下了重担,变得轻松了些。
我快步离开,不想再看下去。
周日晚上的测验,宁致远和林静淑难得出现在教室。
大家惊讶了片刻,便都埋头答题。
这次的试卷难度不小,有同学烦躁地按动笔帽。
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突然,宁致远毫无征兆地掀翻课桌,蹲在地上抱头尖叫。
周围一片混乱,前桌的同学捂着被桌子撞到的后腰,疼得龇牙咧嘴。
他这是怎么了发病了
天啊,太吓人了,会不会打人啊
看着像疯了一样。
坐在他旁边的林静淑,像是怕被波及似的连连后退,捂着胸口,一脸惊恐。
林静淑,你快去啊,宁致远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她皱着眉,暗暗瞪了说话的同学一眼,还不舒服地捂住了耳朵。
宁致远闹出的动静太大,连走廊上都围了些看热闹的同学。
班主任试图靠近他沟通,却被他用力推倒在地。
班主任揉着摔疼的胳膊,忽然眼睛一亮看向我：姜婉鱼！你快去安抚一下！
我放下笔,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熟练地从他包里拿出耳塞给他戴上。
又用力掰开他的手,防止他再把自己掐得满手是血。
过了好一会儿,宁致远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他抿着唇,眼神深邃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抽回了手。
阿远,刚才吓死我了！
林静淑快步上前,把我挤到一边。
她心疼地查看宁致远掌心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弄成这样疼不疼啊
宁致远本还看着我,听到林静淑的话,立刻回过神,笨拙地安慰：没事,我不疼。
你别哭。
我迎着众人的目光,识趣地回到自己座位。
反正我的安抚,远不如林静淑的几滴眼泪管用。
8
那之后,宁致远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
测验时的情绪失控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淡忘了。
不过宁致远和林静淑之间,似乎闹了点小矛盾。
林静淑头上戴着宁母给她买的钻石发卡,拉着宁致远的手撒娇：别不理我嘛,那天我只是被吓到了。
姜婉鱼能为你做的,我难道做不到吗
宁致远垂下眼皮,一声不吭。
直到听见她说：我这么可爱,蚊子都想咬我一口,你要不要试试
他才像触电般缩回手,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艺考时,宁家声势浩大地来送宁致远考试。
考场外,林静淑拥抱宁致远为他加油的画面被记者拍下,引得不少网友羡慕。
【俊男美女太养眼了！】
【像青春偶像剧里的主角。】
照片里的林静淑笑容灿烂,宁致远低头看她,眼里满是温柔。
我锁了手机屏,继续低头刷题。
艺考成绩出来那天,宁母特意邀请我们家去做客。
她毫不掩饰地夸赞坐在身边的林静淑：淑淑真是我们宁家的福星,有了她,阿远的病都好了,还考了全国第一！
对了,婉鱼今年想报哪所学校
爸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随即笑着接话：
当然是按之前说的,致远去哪她就去哪。
宁致远手指蜷了蜷,突然盯着我问：你想报什么专业
我顿了顿,如实回答：心理学。
这是我最感兴趣的领域,我不打算为任何人改变主意。
听到我的回答,宁致远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接着嘴角上扬。
看起来心情更愉悦了些。
饭后,爸爸拉着夏父谈合作。
妈妈悄悄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好离婚协议了。
穿过宁家的庭院时,我隐约听到那娇俏的声音：
恭喜你啊,阿远,想要奖励吗就像那天一样。
宁致远应该是点头了,林静淑话锋一转,开始抱怨我：
江小鱼脸皮真厚,为什么非要插在我们中间还说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她离不开我。
宁致远肯定地说：她家没钱,只有照顾我,她才能过得好。
直白的话语,赤裸裸地揭开了我上一世的窘境。
妈妈停下脚步,一缕发丝垂落脸颊,让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我紧紧挽住她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宁家。
谁说我非要去A大
我真正想去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B大。
9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气氛愈发紧张。
但学校里这种焦灼的氛围,丝毫影响不到林静淑和宁致远。
林静淑还以紧张环境会影响宁致远心情为借口,让宁母出面和学校沟通,特意为他们争取到了不用到校上课的特权。
我们在教室里埋头刷题,一套又一套试卷堆积如山。
她却带着宁致远去蹦极、爬山、潜水,肆意挥洒着本该用来备考的时光。
你们快看,林静淑又发朋友圈了。
她就真的不怕考不上大学吗
林静淑新发布的九宫格照片里,有一张是她和宁致远十指紧扣,对着镜头笑着比耶的合影。
配文写着：
【从高台上跳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任何考试都比不上生死,更比不上身边陪伴的那个人。】
你们操心她干什么
班长伸了个懒腰,语气里满是不屑,还夹杂着一丝嫉妒：人家背后有宁家撑腰,就算不努力,也能过上好日子。
现实就摆在眼前,大家听后都忍不住叹气。
直到高考那天,我才再次见到宁致远。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的状态看起来糟糕极了。
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的手指还在不自觉地抽动,可在场没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林静淑笑眯眯地对宁母打包票：阿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和阿远在同一个考场,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阿远,你说对不对
被点到名的宁致远紧紧抓着笔袋,含糊地应了一声。
巧合的是,我们三个人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
林静淑坐在宁致远后面,而我则坐在离他们很远的角落。
开考铃声响起。
这是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时刻,考场里的每个人都集中精神,拿起笔认真答题。
只有林静淑是个例外。
她反复翻动试卷,纸张发出哗哗的声响。
大概是遇到了不会的题目,她又叹了口气,开始转起笔来。
监考老师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以示警告,她吐了吐舌头,坐直了身体,却不小心把笔碰到了地上。
笔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没人预料到,宁致远会因为这个声音突然发作。
他用力咬着牙关,脸色惨白如纸,额头还渗出了冷汗。
他先是把自己的试卷揉成一团,接着又不受控制地掀翻了林静淑的桌子。
你太吵了！
他像是在泄愤,把林静淑的卷子踩在脚下,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是不是有病！
林静淑瞪大了眼睛：发病就发病,这种关键时候,你还要连累我
监考老师见情况不对,立刻让人把他们俩拉了出去。
直到他们走远,我还能隐约听到林静淑尖锐的咒骂声。
监考老师简单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同学请专心答题,不要被无关的事情影响。
我心里的荒谬感愈发强烈。
我实在没想到,宁致远的精神状态竟然差到连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
看着面前的试卷,我收起杂乱的思绪。
他们的考试已经结束,但我的还在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宁致远和林静淑都没有出现在考场上。
没有了他们的干扰,我答题的思路变得更加顺畅。
合上笔盖,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看到妈妈正笑着向我挥手。
她手里拿着一本鲜红的离婚证。
我们都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10
搬家那天,爸爸依旧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忙着他的大生意。
和我家的冷清不同,隔壁宁家热闹得很。
林静淑带着哭腔,跟宁母商量：阿姨,您送阿远和我一起去留学吧。
我们的高考成绩已经作废了,留在国内也没什么前途,不如去国外闯一闯。
有我在他身边照顾,您也不用操心。
宁母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如霜：不用操心
高考前你说带阿远去放松心情,结果他回来后状态反而更差了！
要不是因为你,他本来能顺利考上A大的！
当初,宁母把林静淑当成宁家的福星,衣服首饰源源不断地送到叶家。
可现在,她冷冰冰地核算着之前在林静淑身上的花费,金额竟然高达几十万。
你还教唆阿远不要吃药,你这根本就是谋杀,你知道吗
现在把这些钱还给我！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宁家安静了片刻,没过多久,就听到林静淑破釜沉舟般的声音：您赶不走我的,我已经怀孕了。
妈妈震惊地看了我一眼,我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突然回想起宁致远成人礼那天,林静淑说过的那些暧昧的话。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奖励。
宁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便是宁母爆发式的怒骂,以及林静淑无助的啜泣声。
隔壁的动静实在太大,我们想不听都难。
拎着行李箱出门时,我意外看到了宁致远。
他身形单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江……小鱼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行李箱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要走了
要去哪里
他近乎恳求地问道：你能再弹一遍那首曲子给我听吗
那首当初只弹了几个音就被打断的曲子,现在他倒有了听完的耐心。
我摇了摇头,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宁致远,我一点都不喜欢弹琴。
而且现在,也没有弹琴的必要了。
或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声,林静淑快步跑出门,挡在我身前,隔绝了宁致远的视线：
阿远,你想听哪首曲子,我弹给你听。
她的语气里,不再有往日的娇嗲做作,反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宁致远突然情绪失控。
他一把将林静淑推倒在地,拳头紧紧攥着,额头青筋暴起：你根本就不会弹！
我在和江小鱼说话,你插什么嘴
要不是身边有人及时阻拦,宁致远的拳头恐怕已经落在林静淑脸上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林静淑护着肚子,狼狈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惶恐。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冲我大喊：江小鱼,你不是很厉害吗快让他别发疯了！
我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平静地说：当初治好宁致远的人是你,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又带着一丝笑意补充道：
对了,恭喜你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啊。
不再理会身后的吵闹,我转身和妈妈一起离开了这里。
新家很好,房间干净明亮,再也不会堆满爸爸的酒瓶,也没有了刺鼻的烟味。
11
妈妈如今的衣柜里,多了许多干练的女士西装。
一开始,她变卖了首饰,用自己的私房钱做投资。
后来因为投资的都是未来的新兴产业,她的收益一直稳步增长。
比起前世整天唉声叹气的样子,现在的她整个人充满活力,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接到B大招生办老师电话的那一刻,她激动地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小鱼,你真的太优秀了！
班主任也打来电话祝贺我,他笑着说：江小鱼,你可是今年的市状元,真是给咱们学校争光了。
估计很快就会有媒体来采访你,记得做好准备。
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我开心地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
认识的同学都来向我道喜,其中还夹杂着宁致远发来的消息：
【和我一起去留学,好不好】
我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把他拉黑删除。
可人一旦固执起来,谁都拦不住。
下楼丢垃圾时,我竟瞧见他一直守在楼下。
宁致远像尊雕塑似的杵在那儿,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只被丢在路边的小狗。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装作没看见,径直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他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让我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圈。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他望着我,眼神里满是困惑和委屈。
弄疼我了,松开。
他依言松了手,却还在那儿规划着我的未来：
你不用为了我去学心理学,跟我出国吧,想做什么都行。
我会让爸给你家一笔钱,你还能住回以前的别墅。
你现在过得并不好,跟我在一起,能住大房子,还有保姆伺候。
我觉得有些滑稽,直接打断他：你凭什么觉得我学心理学是为了你
难道这世上的病人就只有你一个吗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了几秒。
一群记者闻讯赶来,他们把我围在中间,我和宁致远仿佛被隔在了两个世界。
鱼,作为今年的市状元,各大高校肯定都抢着要你吧
一位记者打趣地问：那你心仪的学校到底是哪一所呢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宁致远对上：B大。
不是A大,是我上辈子没能去成的B大。
宁致远猛地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12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滚,都给我滚！
他蹲下身,双手握拳,狠狠地往自己头上砸。
这是生病了抑郁症吗
看着不太像啊……
记者们收起相机,有些无措地往后退,宁母这才带着人慢悠悠地赶来。
她咬牙切齿地推了推身边的林静淑：都怪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把阿远都带坏了。
快去啊,躲什么躲
想当我家儿媳,你以为怀了孕就够了
林静淑的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宁致远的袖子,却被他用力甩开。
周围人的议论让宁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索性指挥着带来的人,不管宁致远怎么挣扎,硬要把他架走。
人群很快散开,但还是有人把现场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这不是当初那个最帅艺考生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呃……这姑娘年纪轻轻就怀孕了想攀豪门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有知情人爆出了内幕,大家知道两人的高考成绩都被作废后,网友们都惊呆了：【原来男生有自闭症啊,怎么不吃药治疗呢】
【开黄腔要是能治病,那我这几年的学真是白上了。】
【这哪是抽象,分明是性骚扰吧……】
13
录取通知书寄来后,我约了好友一起出去吃饭。
我们说说笑笑地走在街上,聊着新上映的电影。
婉鱼,对面那个人是不是宁致远啊他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我顺着好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宁致远。
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盯着我脸上的笑容,突然开口：
为什么不报C大
你应该报C大,学音乐治疗,我们可以一起弹琴,然后结婚。
就像……
像上辈子那样
我接过他的话。
宁致远愣了很久,终于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反问我：那样不好吗
而且,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他的眼里满是固执和认真：喜欢就是离开对方后,自己的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
是比起自己开心,更希望对方能高兴。
所以江小鱼,我喜欢你。
我嗤笑一声：可是宁致远,重活了一辈子,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要什么事都围着你转
而且你没发现,没有你,我过得更好了吗
我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比上辈子,要好上一万倍。
你以前总说我死气沉沉、寡淡无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
我看着宁致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我太累了,累到连笑都笑不出来！
照顾你真的很辛苦,我不想再当你的保姆了！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开心,那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些话,我没看宁致远脸上是什么表情,直接快步走到好友身边,和她一起离开。
就算他再情绪崩溃又能怎样
都跟我没关系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比上辈子活得更精彩。
14
去北方上学后,妈妈也把她的事业拓展到了B市。
除了平时上课学习,我还会和同学一起去特教机构做志愿者。
这里不光有自闭症儿童,还有很多残疾、有心理障碍的孩子。
他们都是需要被呵护、被关怀的群体。
这世上不幸的人不止宁致远一个,并不是只有他最可怜。
和同学闲聊时,我偶尔会从他们嘴里听到关于宁家的八卦。
你们有没有听过哪个豪门的瓜可劲爆了！
听说海城的夏总把自己患病的亲儿子晾在一边,让精心养大的私生子上位了。
豪门的儿子也不好当啊,这亲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爆料的女生撇了撇嘴：自闭症。
但他年纪轻轻就搞大了女生的肚子,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太健康。
就算有再多钱,这病也难治好。
嘘！你们看前面那个,好像是宁家的人。
这里是国内排名第一的特教机构,他们来这儿也正常。
我听见后抬起头,看到了戴着眼罩、裹得严严实实的宁母和林静淑。
宁母没了往日的从容优雅,精心打理的头发里掺杂了不少白丝,看着苍老了不少。
而林静淑更是狼狈。
她正没好气地哄着怀里的孩子,额头上还有因为经常皱眉而留下的纹路。
明明才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华,她却一点少女的活泼都没有,浑身都透着一股暮气。
蝴蝶扇动翅膀,改变的不只是我的命运。
但被困在原地的,只有他们。
我喝了口水,走到门外。
外面阳光正好,我的未来也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