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这年,我成了上市公司女总裁的契约老公。月薪两万,只因她怀孕,要应付家里催婚。孩子生父是她白月光,失踪多年。这场交易,本该三年期满就散,可命运总爱开玩笑。她白月光回来了,我却成了挡箭牌,也成了她心里抹不掉的影子。
1
契约婚姻的序幕
初春,江城连续下了三天雨。
空气里带着湿冷的潮意,整座城市被灰白色的云层压着,街道上的灯光在积水中拉出细长的光痕,像是被人随手划开的口子。
我叫陈默,三十一岁,在江城一家建筑设计院做项目主管,负责住宅类项目的整体推进。
身高一米七八,平时爱穿浅色衬衫配卡其裤,袖口习惯卷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腕。戴一副银边眼镜,说话声音平,笑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法令纹。
住在老城区一栋九十年代建的六层居民楼里,房子不大,六十多平,但收拾得干净整齐。父母是普通工人,省吃俭用给我凑了首付,房贷还剩八年。原本计划靠稳定收入慢慢还清,再考虑结婚的事。
可最近银行催款短信一条接一条,部门新项目奖金又迟迟没发,手头越来越紧。
这天晚上七点多,门铃响了。
我正坐在餐桌前看手机账单,听见门铃连按了两下,不急不缓。开门时,站在外面的是个女人,二十八岁上下,身形微丰,穿一件宽松的米白色连衣裙,外搭浅灰针织开衫,脚上是一双平底鞋。
她头发扎成低马尾,脸型偏瘦,眉眼清晰,鼻梁高,嘴唇薄,眼神很静,看不出情绪。
她是林晚舟。
上市公司星海资本的执行总裁,去年上过财经杂志封面,我是在公司茶水间听同事提过一次,说她三十岁前要完成个人资产翻倍目标。
但我没想到会在我家门口见到她。
陈默她问,声音不高,语气像在确认文件编号。
我点头。
我能进去谈几分钟吗她说,关于一件对你我都有利的事。
我没立刻让开,看了眼楼道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显得肤色有些疲惫。但她站姿很稳,肩膀挺直,不像随便来的人。
我侧身让她进屋。
她进门后自己脱了鞋,动作自然,没等我开口。我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小茶几上。她坐下,背靠沙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说:我想和你结婚,三年为期,契约关系。
我没打断。
她继续说:我不是找丈夫,是找一个能撑起这个家的人。我现在怀孕三个月,需要合法婚姻登记来保障孩子身份,也需要一个共同生活的伴侣应付家庭和社会压力。
她语速平稳,没有多余修饰,像在陈述一份合作方案。
你不需要付出感情,也不用承担育儿责任。每月我会给你两万,按月转账。三年后协议终止,和平分手,互不干涉。
她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和一份合同复印件,轻轻推到茶几边缘。
我拿起合同翻了翻,条款清晰:期限三年;对外以夫妻名义生活;任何一方可提前一个月书面通知解除,无违约金;不得干涉对方私人事务。
没有精神控制,没有人身限制,也没有财产捆绑。
我抬头问:为什么是我
她看着我,说:我查过你。工作稳定,信用记录良好,无不良嗜好,父母健在但不住一起,社交简单,最重要的是——你缺钱,而我能解决。
我手指在合同边缘顿了顿。
她说得没错。
上个月房贷差三千才凑齐,新房样板间的照片还存在手机相册里,那是我规划五年内搬进去的地方。可账户余额现在只够撑两个月。
母亲昨天打电话,提醒我别逾期,说银行已经开始发预警短信。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又问了三个问题:协议期限多久对外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如果中途反悔,有没有代价
她答得干脆:三年。我们是自由结合的夫妻,感情稳定。反悔可以,提前一个月书面告知,无责任。
我合上合同,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她点头,起身,二十四小时。明天同一时间,我等你答复。
她走后,我在阳台站了很久。
雨还在下,楼下自行车棚顶积水滴答响,像某种倒计时。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拨通了她留下的号码。
我同意。
民政局在城西,人不多。
我们没带双方家长,也没请朋友。工作人员看了我们一眼,又看看林晚舟微微隆起的小腹,多问了一句:就你们两个
林晚舟点头:他工作忙,流程我来主导。
对方没再说什么,递上表格。
我们分别填资料,签字,按指纹。
那一刻,我指尖触到纸面,有种轻微的滞涩感,像是签下了一份无法撤回的承诺。
走出民政局时,天阴着,风有点凉。
林晚舟忽然说:今晚我会搬进去。
我没反对,回家开始清理客房。换了床单,擦了桌面,把杂物收进柜子。
但她到的时候,拎着两个行李箱,径直走向主卧。
我住这里。她说,方便照顾身体,也便于外人相信。
我站在门口,没争。
随你。
她点头,开始
unpack
衣物,动作利落,像在整理办公室抽屉。
晚上八点多,她在卧室看书,我煮了杯温水送进去,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她没抬头,手指翻过一页书。
我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窗外又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声音很轻。
卧室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床板压下的细微响动。
我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合同最后一页的签名栏。
我的字写得比平时歪了些。
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没提爱,也没说未来。
它始于一笔交易,一场权衡,一次对现实的低头。
可我知道,从今夜起,这张图纸,不再是我一个人画的了。
林晚舟翻书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叹了口气。
我没动,也没问。
屋子里很静,只有雨声,和两具陌生身体共处一室的沉默。
2
孕吐风波
我睡得不踏实,半夜醒来好几次。最后一次睁眼是凌晨四点,窗外还黑着,楼道里声控灯也没亮过。我翻了个身,听见隔壁有动静。
林晚舟在咳嗽。
不是普通的咳,是一阵接一阵压着嗓子的干呕。我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四点十七分。犹豫了几秒,还是披了件外套出去。
她房门没关严,留了条缝。我敲了两下,没人应。推开门,看见她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扶着床沿,膝盖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我问。
她抬头看我,脸色发青,嘴唇没什么血色。吵醒你了
嗯。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她摇摇头,孕吐,老毛病了。前三个月最厉害,现在按理说该轻了,可这两天又犯得勤。
我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烧了点热水,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上,又从柜子里翻出姜片——我妈以前说这个对胃好,搬家时顺手塞进行李里的,一直没扔。
我把水递给她,她接过去,手指有点凉。喝了一口,慢慢缓过来些。
谢谢。她说。
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
不用,产检刚过一周,医生说胎心正常。就是激素波动大,情绪也不稳,有时候闻到味道就反胃。
我点点头,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她低头看着杯子,热气往上飘,映得她眼睛有点亮。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能做的。就是别嫌我麻烦。
怎么会。
她笑了笑,没说话。那笑很短,像风吹过窗帘的一角。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比平时早半小时,想着她昨晚那样,琢磨着能不能做点清淡的早餐。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鸡蛋和牛奶,就剩半颗白菜。我在柜子里找出小米,煮了锅粥,煎了个单面蛋,没放油盐。
她出来的时候穿着米色长裙,头发扎成低马尾,脸还是白的,但比夜里好些。
有粥她坐下。
嗯。凑合吃点。
她舀了一勺,慢慢喝。吃到一半,忽然放下勺子,这味道……你还特意换了无香型洗洁精
我一愣,啊,昨天收拾厨房看见瓶新的,就换了。你说过不喜欢味重的东西。
她盯着碗看了会儿,又抬头看我,你记得这么多
顺手的事。
她没再说话,把剩下的粥喝完了。
中午我在单位赶图纸,手机震了一下。是她发来的消息:【医院临时约了B超,下午三点,方便的话来趟妇产科三楼。】
我没回,直接跟组长打了招呼请假。
到了医院她在走廊坐着,手里捏着挂号单。看见我,站起身,本来不想叫你来的,可刚才突然有点慌。
怎么了
早上梦到孩子……流掉了。醒来心跳得厉害,就想查一眼,安心。
我接过单子,那就查。
B超室门口等了二十分钟。轮到我们进去,医生抹上耦合剂,探头滑过她小腹。屏幕上出现一团模糊的影子,接着是规律的跳动声。
听到了吗医生抬头问,胎心很好,156,标准得很。
她闭着眼睛,手指攥着衣角。听到声音后,肩膀松了下来。
我站在边上,看着屏幕里那个豆子大小的影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出来后她走得很慢,走到楼梯口才开口:刚才……你手一直在抖
有吗我摸了摸掌心,确实有点汗。
嗯。从进屋就开始。
可能……有点紧张。
她没再问。我们在楼下长椅坐了会儿,阳光斜照过来,暖烘烘的。她忽然说:陈默,你知道吗,周念小时候,每次我去做产检,他爸都没陪过一次。
我没接话。
不是忙,是他根本不在乎。我说不舒服,他回我‘孕妇都这样’。我说害怕,他说‘你想太多’。
风穿过树梢,叶子沙沙响。
所以今天你来,我……挺意外的。
换谁都会来。
不,不会的。她摇头,大多数人,只想完成约定。
我没反驳。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晚上回家,我换了鞋正要进屋,发现玄关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药。我拿起来看,是维生素B6和黄体酮软胶囊,还有一瓶防妊娠纹的乳液。
医生开的。她从厨房探头,说是预防用。
哦。我把袋子放回原处,记得按时吃。
你放茶几上了
嗯。
下次……放厨房柜子第二格,和其他补剂一起。我怕忘了。
行。
第三天早晨,我起床发现餐桌上摆着两个碗。一个是我平时用的粗瓷碗,另一个是白底蓝边的小碗,边缘有点磕痕,像是很久没用过。
她端着热奶出来,这是我妈怀孕时用的,我收拾箱子翻出来的。她说用了这碗吃饭,孩子长得好。
我没说什么,坐下来喝粥。她吃的很少,但每口都嚼得很慢。
快出门时,她忽然叫住我。
陈默。

下周产检,还是……你能来吗
我顿了一下,如果没加班的话。
她点头,好。
我走到门口换鞋,听见她又说:其实……我不是非要你陪着。只是觉得,有人知道这件事,心里就踏实一点。
我没回头,我知道。
第四天夜里我又听见动静,这次是水声。我起床,看见卫生间灯亮着,门虚掩着。她蹲在地上,靠着墙,手里拿着湿毛巾擦脸。
又难受了
她点头,冷汗直冒,站起来就晕。
我拧了条热毛巾递给她,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过会就好了。就是……腿软。
我蹲下,我背你回去
她迟疑一秒,好。
我弯腰,让她趴上来。她身子轻,但肚子显怀了,靠在我背上有些硌。一路走到卧室,放她躺下,顺手拉过被子盖好。
谢谢。她闭眼,让你费心了。
睡吧,我在这儿守会儿。
她没反对。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听着她呼吸渐渐平稳。
凌晨五点,天快亮时,她忽然睁开眼。
陈默。
在。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脆弱
不会。你挺坚强的。
可我连这点事都扛不住。
扛不住也正常。谁都不是铁打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有你在,好像真的没那么怕了。
我没回答。窗外晨光一点点爬上窗帘,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带。
我看着那道光,直到它变宽、变亮。
她再次睡熟后,我才起身回房。路过客厅,看见茶几上那瓶乳液没盖紧,盖子歪在一旁。我走过去,拧好,放回原位。
然后站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3
旧情复燃的危机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照在餐桌一角。我正把煎蛋翻面,林晚舟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抱着周念的小毯子,说:他昨晚踢被子了,你听见没
我没抬头,听见了,三点十七分,哭了一声,我过去拍了两下。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其实我也没打算记,可这半年来,夜里耳朵总绷着一根弦,孩子一动我就醒。
她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你最近……睡得少吧
还行。我把盘子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她没动筷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陈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我擦了手,在她对面坐下。窗外传来楼下早点摊炸油条的声音,很吵,但我们都习惯了。
周予安回来了。她说。
我没反应过来,谁
我以前那个……朋友。她顿了顿,留学时在一起的那个。
我明白了。原来是他。
他昨天联系我父母,说想见一面。她声音压低了些,他们让我……带你也去。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
今晚七点,江城会所。
我没再问。他知道我是谁吗他知道我现在每天给孩子扎小辫、陪他背古诗、半夜起来换尿布吗他知道林晚舟睡前习惯靠在我肩上看半小时书,而我不说话,只是轻轻给她揉太阳穴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我知道,有些事,躲不过。
会所包间在三楼拐角,推门进去时,那人已经坐在沙发上。黑色西装,袖扣闪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我,目光像刀片刮过脸。
你就是陈默他开口。
我点头。
听说你是搞建筑的他笑了笑,没起身,一个画图纸的人,也能管好一个家
我没接话,只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到林晚舟身边。
饭局开始得很冷。服务员上菜,红酒倒进杯子里,没人动筷。周予安一直看着林晚舟,眼神黏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看穿。
晚舟,你还记得我们在巴黎那年吗他忽然说,冬天,塞纳河边,你发烧,我背你走了三公里。
林晚舟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记得。
那时候你说,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他语气轻柔,却像针一样扎人,结果呢你连我母亲病危都没等我回来。
我当时联系不上你。她声音稳,但指尖发白。
联系不上他冷笑,你试过多少次打过几个电话发过几条消息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找我
我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她没看我,但我感觉到她在抖。
周予安。我开口,那是三年前的事。现在她有家庭了。
家庭他猛地转头盯住我,你也配叫家庭你们是契约婚姻,对吧民政局记录查得到,结婚动机不纯,每个月拿两万块,替人养孩子——你算什么东西
我坐着没动。
林晚舟突然站起来,够了!
包间里一下子静了。服务员端汤的手停在半空。
她呼吸急促,脸色发白,陈默是我请来的丈夫,他是念念的爸爸,是我孩子的依靠。你说的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来搅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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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你就这么忘了忘了我们说过要结婚忘了你说过非我不嫁现在为了个外人,把我当仇人
我不是外人。我说。
他回头瞪我。
我是念念叫了快一年‘爸爸’的人。我慢慢站起来,你说我是交易来的,没错。可这一年,我每天六点起床做饭,送孩子上学;她半夜胎动,我陪她去医院;她怕黑,我守在隔壁房间直到她睡着。这些事,没人付钱。
他咬牙,你以为这就叫付出
我不需要你觉得。我直视他,我只是告诉你,这个家,不是你能随便踹开的门。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好啊,那你告诉我,等契约到期,你还赖在这儿吗你有什么资格留下
我没说话。
林晚舟忽然拉住我的手。
那只手很凉。
她看着我,又看向他,予安,对不起。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全部,可这一年,我发现……有人比你更懂怎么守护一个人。
周予安的脸色变了。
他抓起桌上的酒杯,砸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红酒像血一样漫开。
你们等着。他指着我,我会让你丢工作,让你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我没躲,也没退。
你可以试试。我说,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站在这儿一天,这个家就不会散。
他冷笑着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你以为她真会选你等孩子长大,她只会记得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还有满地狼藉。
她松开我的手,蹲下去捡玻璃渣。我立刻按住她肩膀,别动,划伤了怎么办
我没事。她嗓音哑了。
我掏出纸巾,一块块擦掉地上的酒渍。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你会走吗
我停下动作。
不会。我说,至少现在不会。
她抬起头,眼睛红了。
我不是因为钱留下的。我看着她,也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你煮粥那天,把盐当成糖放了三次,还坚持说‘味道刚好’。是因为你第一次听胎心时,攥着我的手出了汗。是因为你现在这样坐着,像个迷路的人。
她没说话,眼泪掉下来。
我起身去厨房拿来湿毛巾,递给她。她接过,擦了脸,擤了鼻涕,像个普通女人那样狼狈。
明天……她吸了口气,念念要上小学了。
我知道。我说,我已经帮他准备了书包和文具盒。
她点点头,站起来,我上去睡会儿。
我收拾完最后一点碎片,关灯出门。
走廊灯光昏黄,我站在楼梯口,听见楼上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设计院同事老张发来的消息:
陈哥,刚听说,市规划项目临时换负责人,上面打了招呼,说是‘不适合你继续跟进’。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回了一句:知道了。
抬头时,看见阳台窗户开着,风把纱帘吹得鼓起来。林晚舟站在那里,穿着米色开衫,头发披着,望着远处的夜景。
我没上去。
我知道,有些风暴才刚开始。
而我能做的,只是站在这里,等它刮过来。
4
风暴前夕
我刚从工地回来,衬衫领子被汗水浸得发软。林晚舟站在玄关等我,手里攥着一张纸,指节有点发白。
周予安的事,公司里传开了。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板,人事部接到匿名举报,说你靠关系进设计院,还拿了不该拿的项目提成。
我把安全帽放在鞋柜上,顺手解了两颗扣子。老张昨天在食堂跟我说过风声,我没当真。现在看,是冲我来的。
查就查。我说,我经得起。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东西在晃。五年前我刚评上主管那会儿,也有人这么闹过。最后审计报告出来,院长当着全院念了我的项目清单。那些图纸是我熬了三个月画的,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他今天给我打电话。她忽然说,说只要你退出,他就撤诉。
我没吭声,走进厨房倒了杯水。玻璃杯贴着掌心,凉意顺着手指往上爬。
客厅传来脚步声,周念穿着小皮鞋哒哒地跑进来,手里举着蜡笔画。爸爸你看,我画了我们三个!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三个人,两个大人中间夹个小人。左边的女人头发很长,右边的男人戴着眼镜。他们手拉手,头顶画了个红太阳。
我蹲下来,接过画。好看。
孩子咧嘴笑,转身又跑回沙发。林晚舟跟进来,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她说。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拧紧水杯盖子,工作上的事,我自己解决。
她没动。可他已经影响到你了。
那就让他再影响试试。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的人。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
晚上哄周念睡觉时,他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爸爸明天还去工地吗
去啊。
能带我看看挖土机吗
等你放暑假,带你去看最大的那一台。
他咯咯笑起来,翻个身睡了。我轻轻给他掖好被角,走出房间时,林晚舟还在客厅坐着。
茶几上摆着药盒,孕期补剂、维生素,还有安神片。她最近睡得不好,夜里常醒。我之前调了卧室空调温度,换了遮光帘,她才勉强安稳几天。
你不用这样。她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是为这个家。
我没接话。契约签的是三年,钱到账就行。可从去年冬天开始,有些事变了味。她发烧那晚我背她去医院,急诊室灯光下她抓着我的手腕说别走;孩子第一次叫爸爸那天,她在厨房里背对着我哭了好久。
这些都不在合同里。
第二天上班,档案室主任拦住我,说要借阅近三年我负责项目的原始图纸。语气客气,动作利落,像是演练过很多遍。
我让助理把备份U盘交上去,顺便给院长办公室打了电话。
中午老张来找我,在楼梯间塞给我一包烟。上面有人打招呼了,说你涉嫌利益输送。
哪个上面
还能是谁。他冷笑,人家舅舅在住建局当副处长。
我捏了捏烟盒。周予安的能量比我想象的大。但他忘了,建筑这行,靠的不是背景,是实打实的作品。
下午我去了一趟幼儿园。接周念放学时,看见门口那辆黑车又出现了。司机没下车,但车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截西装裤腿。
我牵着孩子绕到后门走。路上买了棉花糖,他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讲班里新来的鹦鹉。
老师说它会说话!等它学会喊爸爸,我就让它叫你!
我摸摸他卷翘的头发。那你先教它说‘挖土机’。
回到家,林晚舟正在接电话。听见我进门,她立刻压低声音,往书房退。我抱着周念去洗澡,出来时她已经挂了。
是他我问。
她点头。说如果我不离婚,他就把孩子的亲子鉴定报告寄给媒体。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办
烧了。她说,上周就烧了。他说那是唯一一份。
我松了口气。那份报告本来就是假的——当初签契约时,律师明确说过,孩子生父信息不会出现在任何正式文件里。周予安想用一张废纸吓人,说明他已经乱了阵脚。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
第三天早上,设计院门口围了一圈记者。横幅写着揭露伪善建筑师,镜头直冲我脸。有人高喊:陈默先生,请问你是否通过婚姻攀附权贵是否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
保安想拦,但人群越聚越多。我拎着公文包站在台阶上,听见手机响。是院长。
我没接。掏出钥匙开门,一步一步走进大厅。
当天下午,集团监察组进驻,全面审查我的项目资料。流程合法,但我被暂停了所有职务。
晚上吃饭时,周念低头扒饭,一句话不说。快吃完时,他忽然抬头:爸爸,他们为什么拍你
我放下筷子。有人不太喜欢爸爸,所以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那他们是坏人吗
有些人心里不舒服,就会做错事。我揉揉他脑袋,但爸爸不怕。
林晚舟一直没说话。直到睡前,她在卧室门口拦住我。
要不……我们提前结束契约她声音很轻,你搬出去,我来处理后续。
我看她一眼。然后让你一个人扛让周念以为爸爸是因为别人的话才走的
她咬住嘴唇。
我是他叫的第一声‘爸爸’。我说,这事,轮不到别人说了算。
第四天,我去了城西旧货市场。花八百块买了台二手投影仪,又去文具店买了几十张海报纸。回家后在客厅铺开图纸,一支笔一支笔地描。
林晚舟站在我身后看。你这是……
把我做过的东西,重新做一遍。我头也没抬,每一张图,每一个节点,每一处承重计算。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是靠谁上位的。
她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后来我闻到粥香,回头一看,她正站在灶台前搅动锅铲,肩膀微微塌下来。
第五天,我在社区活动中心租了场地,挂起横幅:城市更新项目公众说明会。邀请函发给了业主代表、街道办、媒体和同行。
那天来了很多人。我站在投影前,从第一个改造项目讲起,讲排水系统怎么优化,讲老楼加装电梯时如何避开承重墙,讲孩子们在新建
playground
上奔跑的样子。
说到一半,后排有人站起来,是周予安。
你演够了吗他声音冷,一个靠合同骗婚的男人,也配谈理想
我摘下眼镜擦了擦。你可以继续骂。但请记住,这个小区的无障碍通道,是你当年嫌麻烦不肯做的。
他脸色变了变,甩手走了。
一周后,监察组出具报告:所有项目合规,指控无事实依据。我的职务恢复。
那天晚上,林晚舟做了顿饭。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周念吃完闹着要看动画片,我陪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孩子睡着后,她坐到我对面。
你还记得签合同时说的话吗她问,你说,这只是交易。
我点头。
可你现在做的事,早就超出了交易范围。
我没否认。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结束契约了呢
我看着她,没说话。
窗外雨开始下,打在玻璃上,一道一道,像未完成的线条。
5
法院的判决
雨还没停,我站在设计院门口,手里攥着刚发下来的复工通知。纸页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字迹有点晕开,但我还是看清了恢复原职四个字。旁边几个同事打着伞走过,没人说话,只是点头笑了笑。我往停车场走,鞋底踩在积水里发出扑哧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林晚舟发来消息:念念发烧了,你回来一趟。
我没回,直接把车开回了家。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门从里面拉开。林晚舟穿着居家服,脸色有点发白,看见我像是松了口气。三十九度二,吃了退烧药,刚睡着。她小声说,你先换衣服。
我脱了外套挂好,走进儿童房。小家伙脸通红,呼吸有点急,额头上贴着退热贴。我摸了摸他的手心,烫得厉害。床头柜上摆着体温计和药瓶,还有一张被揉过又展平的纸——是昨天社区说明会上我手绘的项目图纸复印件。他睡前还在看这个。
我坐在床边,用湿毛巾给他擦脖子和手心。林晚舟端了杯水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们。周予安今天又来了电话。她说,说要见念念。
我没抬头,你怎么回的
我说不行。
她声音很轻,但语气没留余地。我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她咬了下嘴唇,又说:他威胁要报警,说念念是他的孩子,我无权剥夺他探视权。
报警就报警。我把毛巾放进盆里,亲子鉴定报告在你手里,法律认那个。
她没接话,转身去了客厅。我继续给念念降温,听着外面雨点打在阳台玻璃上的声音。
半夜他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喊爸爸,我喂了点温水,哄着他重新睡下。再出来时,客厅灯还亮着。林晚舟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几张文件,眼神发直。
别看了。我说,明天再处理。
她摇头,他在申请强制执行探视权,律师说,只要他能证明亲子关系,法院大概率会支持。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想让他靠近念念。她抬头看我,你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吗他去幼儿园找老师,说自己是念念亲爸,还塞了个红包。
我猛地站起来,哪个班
小班三班,李老师没收,直接报告园长了。她抓住我的手腕,我已经让园方加强登记制度,但……他不会停的。
我甩开她的手,走到玄关拿车钥匙。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她跟过来。
幼儿园。我说,明天接送名单得改,监控记录也得备份。
现在去
越快越好。我拉开门,这种事,等天亮就晚了。
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导航显示前方拥堵,我绕了两条小路。车灯照着湿漉漉的街道,路边垃圾桶被风吹倒,塑料袋贴在水坑上像死掉的鱼。
幼儿园铁门紧闭,我按了值班室铃。保安老赵打着哈欠出来,认出是我,连忙开门。陈哥这么晚……
我想看看监控。我说,今天下午有没有陌生人来过特别是穿西装、戴表的男人。
老赵皱眉,是有这么个人,说是孩子亲爸,但我没放行,他说要告我们侵犯知情权。
录像能拷一份吗
可以,但得走流程,明天上班才能批。
我掏出工作证,我是孩子法定监护人之一,现在怀疑有人骚扰未成年人,需要紧急调取证据。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进屋。五分钟后,U盘递到我手里。我道谢离开,刚上车,手机响了。
是林晚舟。他……把我们的结婚证复印件寄到了公司纪委,还附了封信,说你是骗婚。
我握着方向盘没说话。
他们已经打电话来核实情况。她声音发抖,问我是不是被迫结婚,有没有受到胁迫。
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真的婚姻,感情也好。她顿了顿,但他们说要调查。
我把U盘塞进储物格,发动车子。让他们查。我们没骗婚,也没拿国家一分钱。
可周予安还有别的手段……他说他认识教育局的人,能让念念上不了小学。
那就让他试试。我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先去了趟教育局档案科。工作人员查了念念的入学登记,确认材料齐全,九月正常入学。我松了口气,正准备走,迎面撞上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
周予安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陈默他笑了笑,正好,我正找你。
我没躲,也没让路。
你以为你赢了他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冒牌货,靠契约混进别人家庭,连孩子都骗着叫你爸爸。
念念叫谁爸爸,是他自己决定的。我说,不是你说了算。
他眼神变了,你最好现在就退出。否则,我不只是让你丢工作。
你已经试过了。我往前一步,举报信、媒体围堵、假亲子鉴定——还有什么招,尽管使。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照片甩在我脸上。
是昨晚我从幼儿园拿U盘的画面。
你跟踪我我捡起照片。
这小区监控系统是我爸投资的。他嘴角扬起,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我捏紧照片,你要是敢动念念一根头发,我不只是报警。
哦他冷笑,你以为警察能护住他一辈子等他上学,每天接送,放学路线,班级同学……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知道,真正的父亲是谁。
我抬手抓住他领带,把他按在墙上。他没挣扎,反而笑出声。
来啊,动手。他说,只要你敢打我,我就告你家暴,让全社会看看,这个‘好爸爸’是什么货色。
我松开手。他整了整领带,拍拍我肩膀。聪明人就该懂分寸。他转身走开两步,又回头,对了,林晚舟母亲下周回国,听说女儿嫁了个穷设计师,挺不高兴的。你说,要是她知道这婚是假的……
我没动。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念念今天体检,十点,妇幼保健院三楼儿科。我建议你……别去。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赶到医院时,林晚舟正抱着念念从电梯出来。孩子穿着小恐龙外套,脸还有点红。看见我,他挣扎着要下来。
爸爸!他扑进我怀里。
我蹲下抱住他,听见林晚舟说: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下周可以上学了。
我点点头,抬头看她,周予安来过
她脸色一沉,他想抱念念,孩子哭了,死活不让他碰。
我摸着念念的后脑勺,感觉到他头发下的小凸起——那是去年他摔跤缝针留下的疤。我带他去的急诊,守了一夜。
爸爸。念念仰头看我,周叔叔说你是假的,我不是你儿子。
我喉咙一紧。
你是骗子吗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是骗子。我说,我是你爸爸。
他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肩上。
林晚舟站在我旁边,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们三个人站在医院走廊,阳光从东侧窗户照进来,落在念念鞋面上。他左脚的鞋带松了,打着结垂在地上。我正要弯腰帮他系,远处传来一声喊——
陈默!
6
契约到期的抉择
法院门口的台阶被雨水泡得发暗,我站在最下一级,听见背后大门推开的声音。林晚舟撑着伞走出来,鞋跟敲在石阶上,一下比一下急。她走到我身边没说话,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
周予安被带出来时戴着手铐,西装皱了,袖口蹭着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警车就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他被推了一把才上去。车门关上前,他忽然喊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你赢了
我没应。
林晚舟的手轻轻碰了下我的胳膊,走吧。
我们没开车,沿着法院外的人行道慢慢走。雨小了,但风还冷,吹得伞面哗哗响。走了大概十分钟,她忽然停下,念念今天开学,你……还去接他吗
我说:答应过的事,不会变。
她点点头,没再问。
回到小区楼下,我先上的楼。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有点抖,拧了两下才打开。屋里很安静,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是林晚舟早上留的:念念在学校等你,老师说要家长亲自接。
我换了鞋,拿起挂在门后的书包——那个蓝色的小书包,上周是他自己挑的,说要背去上小学。我检查了下里面,作业本、铅笔盒、水壶都在,还有一张他画的画,上面是三个人,两个大人牵一个小孩,底下歪歪扭扭写着爸爸妈妈和我。
出门时雨已经停了。街道湿漉漉的,树叶子滴着水。我骑上电动车,半路拐去学校旁边那家文具店,买了包蜡笔。店老板认识我,笑着说:今天当接孩子的主力军了
嗯,正式上岗。
学校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家长。我站在围栏外等,看着一群小朋友排着队走出来。念念在第三个,背着他那个蓝色书包,头发被午后的阳光照得有点卷。他一看到我就跑过来,书包晃得厉害。
爸爸!你来啦!
我蹲下来给他整理书包带,今天上课怎么样
老师夸我写字好看!他仰着脸,眼睛亮亮的,爸爸,你明天还来接我吗
当然。
他忽然抱住我的脖子,脑袋往我肩上蹭,周叔叔今天来了,说他是我亲爸爸,让我跟他走。我说不行,你才是我爸爸。
我心里一紧,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给我买书包,陪我睡觉,教我画画,还背我去医院。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当爸爸他松开手,认真看着我,爸爸,你不会走的,对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他抱起来,放在电动车后座上,系好安全带。
回家路上他一直说话,讲学校的事,讲同学的名字,讲中午吃的饭。我在前面听着,偶尔嗯一声。到楼下时他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我背他上楼,走到三楼拐角,听见手机响。
是林晚舟。
陈默,周予安刚才在警局提出要见念念,说这是他的权利。
我停下脚步,念念趴在我背上,呼吸均匀。
他有血缘权利,我说,但没有做父亲的资格。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挂了电话,我继续往上走。开门进屋,先把念念放到沙发上,脱掉鞋,盖上毯子。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爸爸……你不走
不走。
他笑了下,又睡着了。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卷翘的睫毛,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那时他还不会走路,躺在婴儿车里抓我的手指,笑得像个小太阳。三年了,我陪他长大,教他说话,哄他睡觉,带他打疫苗,陪他过生日。我不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害怕打针时会抓我的袖子,做梦吓到了会喊爸爸,画画时总喜欢涂蓝色——因为那是我衬衫的颜色。
这些事,周予安永远不会知道。
晚上七点,林晚舟回来。她换了衣服,坐到我对面,纪委那边最后确认了,婚姻登记合法,举报不成立。周予安涉嫌行贿和伪造证据,案子会继续查。
我点头。
他还提了亲子关系诉讼,要求确认念念的生父身份,并主张抚养权。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带走念念。她声音很轻,但很稳,我也不会强迫你留下。契约到期还有两个月,等念念适应了学校生活,你想走……我也不会拦你。
我看着她,你觉得,我是为了那份钱才留到现在
她摇头,我知道不是。
那你还问我要不要走
她没说话。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推开窗。夜风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味道。楼下路灯亮了,照着那辆电动车,车筐里还放着给念念买的蜡笔。
第二天我去单位交项目验收材料。老张在门口等我,递来一杯豆浆,听说了,周予安进去了。这人疯了吧,为了争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只是女人,我说,是面子,是执念。
那你呢你现在算不算赢了
我没回答。
中午回小区时,看见几个邻居围在公告栏前看什么。走近才发现是一张法院公告复印件,贴在社区通知旁边。有人认出我,主动让开位置。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上面写着:周予安因涉嫌行贿罪、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被依法批准逮捕。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我转身往楼里走,刚进单元门,手机又响了。是幼儿园园长。
陈先生,您得来一趟。周予安刚才来过,说要接走念念,保安拦住了他,但他扬言还会再来。
我加快脚步,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我正要下楼,电梯门开了。林晚舟站在里面,脸色发白。
他想抢走念念她声音发颤。
不会让他得逞。
她抓住我的手腕,陈默,如果……如果法律判他有探视权,你能不能……以父亲的身份,站出来
我看着她,我一直都是父亲。
她眼眶红了。
我走出单元门时,阳光正好。树叶上的水珠落下来,砸在肩头,凉了一下。
电动车钥匙握在手里,边缘有点磨手。我跨上去,拧动把手,车子往前冲了一步。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
我没看。
车子穿过小区大门,朝着学校方向驶去。
风吹在脸上,有点刺。
7
再当天爸爸
孩子背起小书包,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天刚亮。他仰头看我,眼睛湿了又干,小手攥着背带,指节发白。
爸爸今天送我去上学吗他问。
我蹲下来,替他拉平衣领,点头:送。
林晚舟站在厨房门口,没说话。她穿了件浅灰的针织衫,袖子往下盖住了手。我看了她一眼,她避开,只轻声说:早饭热着。
我嗯了一声,牵起念念往外走。清晨的风有点凉,他靠得我很近,小肩膀贴着我的手臂。路上他一直没说话,快到校门口时,忽然拽住我。
爸爸,你会一直来接我放学吗
我停下,低头看他。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在忍什么。
契约三年,今天到期了。我说。
他愣住,眼睛一下子睁大。
校门口的铃响了,老师站在台阶上招手。他没动,我轻轻推他后背:进去吧,放学我还在老地方等你。
他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你别走,好不好
我没回答。
回到出租屋时,林晚舟已经在客厅坐着。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是当初签的协议复印件,纸边有些卷,像是翻过很多遍。她没抬头,手指压在三年期满自动解除婚姻关系那行字上。
你昨晚没回来。她说。
在工地盯收尾,睡办公室了。我脱下外套搭在椅背,袖口沾了点灰。
她点点头,声音很轻:念念早上哭了。
我没接话,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玻璃杯凉,握在手里有点沉。
你打算搬走她问。
合同结束了,总不能赖着不走。我靠着灶台,喝了一口水,房子你还,贷款我还,钥匙我放茶几上了。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把协议推过来:重签吧,加一条——你留下。
我摇头:当初说好的,各取所需。你拿到稳定家庭的名分,我拿到钱还债。孩子上学了,你也安全了,没必要再拖着。
可念念认你当爸爸。她声音有点抖,他说你是他爸爸,不是‘陈叔叔’,不是‘妈妈的朋友’,是你。
我放下杯子,水没喝完。
他是孩子,不懂。我说,你是他亲妈,周予安的事也过去了,你们母子该有自己的生活。
可你也是他爸爸!她猛地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这三年,是谁每天接送他上学是谁半夜背他去医院是谁教他写第一个字、骑第一辆自行车是他亲爹回来做过这些吗
我喉咙发紧。
我是假的。我说,我是演的。演得再像,也不是真的。
她盯着我,忽然笑了下,笑得很短,像风刮过。
那你告诉我,她声音低下去,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沉默很久。
窗外有孩子跑过,笑声断断续续。楼下的自行车铃响了一声,清脆。
我在乎。我终于开口,可我在乎也没用。他是你和周予安的孩子,你是总裁,我是普通设计师。你有你的圈子,我有我的日子。三年前我能签契约,是因为我穷、没选择。现在我不穷了,也不该再靠这个活着。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这是这三年我替你垫的医药费、念念的学费、保险,还有日常开销的明细。一共六万三千七百块。我不指望你还,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只为了那两万块。
她没碰袋子。
你要走,至少让我付你剩下的钱。她说。
不差那点。我笑了笑,再说,我也赚回来了。项目奖金拿了,职级也提了,老张说我今年能评副高。
她忽然走近一步,离我很近。
陈默,你有没有想过,她声音很轻,我当初选你,不是因为你穷,是因为你稳。你不会乱来,不会对孩子吼,不会在夜里喝醉回家。你给念念剪过指甲,给他读过一百遍《小熊睡觉》,你记得他不吃胡萝卜,过敏。
她顿了顿:你比周予安像父亲。
我闭了下眼。
可我不是。我说,法律上不是,血缘上不是,我再像,也是假的。
她退后一步,手指捏着衣角。
那你至少……见念念一面再走。她说,让他知道,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我点头:等他放学,我送他回来,再走。
她没拦我。
我收拾了两个箱子,衣服、书、工具书、几张念念画的全家福。一张是他拿蜡笔画的,三个人手拉手,房子歪歪的,太阳画在左上角,写着爸爸陈默
妈妈林晚舟
我是周念。我把它折好,塞进箱子底层。
下午四点,我骑车到学校。
念念出来时眼睛红的,一看就没少哭。他跑过来,直接抱住我的腿,脑袋往我膝盖上蹭。
爸爸,妈妈说你要走。
我蹲下,摸他头:嗯。
为什么是不是我昨天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我上课说话了
不是。我捏了捏他脸,你很好,特别好。
那你别走。他抱着我脖子,声音发颤,我以后乖乖的,不闹你,不吵妈妈,我自己穿衣服,自己写作业……你别走好不好
我眼眶发热。
念念,我轻声说,爸爸不是不要你。爸爸得回家了。
可这里就是你家!他喊出来,眼泪掉在我肩上,你答应过送我上学的!你说过放学来接我!你不能走!
周围有家长看过来。
我抱住他,拍他背:爸爸答应你,每周六来接你,带你去公园,去吃面,去画画,好不好只要你愿意,爸爸
always
在。
他抽着气:你刚才说‘always’。
我一愣。
你不说中文了。他抽抽鼻子,你以前从不说外国话。
我笑了下,揉他卷发:口误。我说‘一直在’。
他抱着我不撒手。
我背起他,往家走。他趴在我肩上,小手搂得很紧。
到楼下,林晚舟站在单元门口,风吹起她衣角。她看着我们,没说话。
我把念念放下,蹲下抱了他一下:周六,老时间,爸爸来接你。
他咬着嘴唇,点头。
我直起身,看了林晚舟一眼。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没等她说完,转身往小区外走。
走出二十米,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我回头。
念念光着脚跑出来,鞋掉在台阶上,小脸通红。
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后背。
爸爸……他声音很小,你能不能……再当一天爸爸就一天……
8
永远的家人
我蹲在楼道拐角,钥匙还攥在手里,指节发白。楼下的路灯刚亮起来,照着念念光着脚丫子冲下来的背影。他小脸通红,眼睛湿漉漉的,一把抱住我的腿,声音抖得像风里的树叶。
再当一天爸爸……就一天。
我没敢看他,喉咙里堵着什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林晚舟站在楼梯上方,也没下来,就那么站着,手扶着栏杆,指尖泛白。我慢慢把钥匙放在台阶上,拎起地上的行李箱,拉链崩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是她去年冬天帮我买的,浅灰那件。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照常起床。厨房飘来粥香,她在灶台前搅着锅,背影单薄。念念坐在餐桌边啃包子,看见我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
爸爸!
我顿了一下,没应,走到洗手池边刷牙。镜子里的人胡子拉碴,眼底发青。牙刷在嘴里来回磨着,泡沫溢到嘴角,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发烧那晚,也是这样守在儿童医院走廊,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头发蹭着我脖子,有点痒。
吃完饭我送他去学校。路上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小手指头一根根缠住我的大拇指。到了校门口,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跑进去,老师笑着招呼:陈爸爸又送念念啊
我点点头,想松手,他却攥得更紧。
放学你还来接我吗
这周轮到妈妈。
下周呢
我没说话。他仰头看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最后只轻轻说了句:那你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我站在校门口看了很久,直到他的小书包消失在教学楼转角。
中午回公司,老张在工位上等我,递来一盒烟,自己点了一支。
真不续了
我摇头。
你图啥三年下来,钱早赚够了。项目奖、年终、补贴,加起来快百万。你现在走,等于把过去全抹了。
我把烟推回去,我不是为钱留的。
他叹口气,没再问。
下午我去档案室调一份旧图纸,路过会议室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声音熟悉,是周予安。透过玻璃,他坐在长桌尽头,西装笔挺,正和几个高管谈收购案。看见我,他抬手敲了两下桌面,嘴角扯了扯。
我没停步。
下班前,林晚舟发来消息:念念美术课画了幅画,要我去看。
我到家时,客厅墙上贴着一张A4纸,蜡笔涂得满满当当。一栋房子,三个人手拉手站在门前。男人穿着卡其裤,袖口卷着;女人披着长发,笑出梨涡;小孩举着气球,脸上两个酒窝。
下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家。
念念扑过来抱住我腰,你看懂了吗这是你,这是妈妈,这是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脑袋。
老师说,只有真正的家人,才能画进‘家’里。
那天晚上,我留下来吃了饭。饭后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他抱进房间,盖好被子。出来时,林晚舟在阳台站着,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重新签协议。她说,不用提条件,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靠着门框,风吹得衬衫贴在背上。
我不是他亲爸。
可他是你儿子。
我闭了会儿眼。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第一次背他去医院,他趴在我肩上哼歌;暴雨天骑车接他放学,把外套裹在他身上;他学会写爸爸那天,举着本子满屋跑……
那些都不是演的。
我怕有一天,他会恨我。我说,恨我骗了他三年,恨我突然离开,恨我让他习惯了一个不该存在的身份。
那你现在算什么她声音轻了,一个租客一个雇员还是……我们家多出来的那个人
我没答。
她转身进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这是亲子鉴定报告原件。当年你拒绝看,现在给你。
我接过,没拆。
周予安拿假报告威胁你的时候,我就烧了那份。但这份是真的。念念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我手指摩挲着纸袋边缘,边缘已经有些毛糙。
我知道。
你知道
产检记录我看过。孕周对不上。你怀孕时,我还在外地做项目。
她怔住。
但我查过医院建档时间,也翻过你那段时间的行程。你一个人去了三次B超室。最冷那天,雪下得很大,你摔在台阶上,护士扶你起来的视频,我在监控室看了三遍。
她低头,手指绞着衣角。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
我就觉得,这孩子,不该没人管。
她眼泪落下来,没哭出声。
第二天清晨,我又去送念念上学。路上他问我:爸爸,你会不会有一天,变成陌生人
不会。
那为什么别人说,我没有爸爸
你是念念,我是陈默。我们认识三年了,一起吃饭、睡觉、上学、看病。这些事都是真的,就够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放学是我接的。天果然下雨,我撑着伞在校门口等。他跑出来,一头扎进伞下,搂住我的胳膊。
爸爸,我今天得了小红花!
我笑着摸他头,真棒。
回家路上,雨越下越大。他鞋子湿了,我背着他走。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打湿我肩膀。他趴在我背上,哼着幼儿园教的儿歌,断断续续的调子,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样。
到楼下,他不肯下来,搂着我脖子说:爸爸,你要是一直这样背着我,就好了。
我没说话,只是往上托了托他。
电梯里,他忽然说:爸爸,等我长大,我也背你。
我鼻子一酸,笑了下,那你得先长高。
我会的。
门打开,林晚舟站在玄关,手里拿着拖鞋。我放下念念,正要换鞋,她轻声说: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我看了看念念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饭后他闹着要我讲故事,讲完就睡着了。我轻手轻脚给他盖好被子,走出房间。客厅灯关了,阳台还亮着一盏小灯。
我正准备走,听见她叫住我。
陈默。
我回头。
如果……我不想让你只是‘留下来吃饭’呢
我没动。
雨还在下,敲在阳台玻璃上,嗒、嗒、嗒。
我手中的伞滴着水,一滴,落在地板上洇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