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粘稠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腥臭味不断钻入鼻腔,沉重地抬起眼皮,面前是一堵灰白色的石墙,随着脑里的记忆复苏,我心中的愤懑也不断堆叠。
朝夕相处一年的男朋友,居然是个杀人犯!
而他接近我的目的,则是因为我八字至阳,符合他们炼成人油灯的条件。
他利用一年里我对他的信任,把我哄进哀牢山内,在火把节的前一天,将我炼成人油灯,准备用于祭祀。
引魂幡、血竭、曼陀罗子...
面前的伊玛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上清点材料。
我小心地挪动身躯,回忆着上一世他的行为。
石墙边不远处有他放置的一把小刀,我需要拿到它。
欻!
正当我盯着小刀思考如何拿到它时,它突然移动,朝我的方向飞了过来。
我一愣,正想避开,却见它堪堪停在我眼前,接着缓慢落地,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
!!
我看到了飘在祭坛四周的魂魄!
上一世,我被炼成人油灯后,也和他们一样,魂魄被束缚在了祭坛四周的人油灯里。
也是那时,我见到了我的母亲。
她生前是这个寨子里的苏尼---哀牢山彝族最具天赋的巫师。
然,也正是因为她苏尼的身份,使她窥见了毕摩(祭司)一族跨越了整整两代人的诡计。
他们要求她同流合污,遭到拒绝后,他们便污蔑她与外族通婚,使她含冤致死,而我的养母被她临终托孤,离开了寨子,我才得以存活。
此时,母亲的魂魄已逐渐透明,与旁边灰绿色魂魄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似乎知道到我能看到她,十分虚弱地看着我。
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母亲耗尽所有的力量,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我背过身,用手摸索着小刀,终于将绑在我手上的绳子挑断,得以自由。
正当我坐起来想要将脚上的绳子一并挑断时,伊玛忽然转身。
四目相对。
我果断往身后一翻,伊玛也扑到了我先前的位置。
顺手将绳子挑断,伊玛继续朝我冲了过来。
愚蠢。
因为寨子里的事情,母亲从我6岁起便将我送到泰拳馆练拳。
上一世要不是我对他毫无防备,也不至于喝下他加了安眠药的水,导致被他炼成人油灯。
战斗很快结束。
位置对调,不堪一击的伊玛被我捆了起来,而我蹲在他先前的位置,继续清点着材料。
看着我将材料分类摆好,伊玛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认识这些...
我拿着刀转过身,石墙边的火把忽明忽暗。
伊玛。
20年前,毕摩陷害寨里苏尼,你可还有印象
你是!
伊玛渐渐睁大眼睛,声音略微颤抖。
你是那个苏尼!
......
我之前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上他!
不再说话,时间也快到了。
他顺着我的眼神,看向倾泻而下的月光,似乎读懂了我此刻的意图。
你,你别乱来啊!
伊玛蠕动着身躯,艰难地向后退。
我轻刮刀刃,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你说,我把你炼成人油灯怎么样
后背抵到了石墙,伊玛退无可退。
你、你别激动,我可以带你出去。
哦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我歪着头问他,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
我...我...
磕磕绊绊了半天,伊玛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随着时间流逝,月光也在缓慢改变。
哎呀呀,时间快到了呢。
我不再理他,转而走向祭坛。
母亲的魂魄越来越虚弱。
阿莫...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但又怕伤害到她,指尖停在了空中。
安安。
母亲费劲开始双手,虚空握住我的手。
等等!你是不是能看到人油灯上面的魂魄!
母亲还没开口,就被一阵聒噪的声音打断。
伊玛此时已经将身体依靠在石墙上坐了起来,他脑子似乎学会了思考,眼珠子滴溜乱转。
我没有搭理伊玛,反手虚握母亲双手。
阿莫,我..我会想办法将你们的魂魄和人油灯剥离...
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却见母亲摇着头说:等事情结束,你帮他们剥离,就送他们往世轮回吧。
那您呢
我急忙问道。
我们这一支彝族,到现在人丁稀少。族内毕摩又心存邪恶,我必须守护好族人
阿莫!
我不赞同母亲的想法。
你被冤枉时,族人可有替你做什么!你何必为了他们牺牲自己,不入轮回!
安安...你不懂。
是的,我确实不懂。
我只知道,我要手刃这些残害了无辜生命的恶魔。
阿莫,我要把他炼成人油灯。
母亲很不同意,她不愿让我背负罪孽,但上一世被冥火灼烧得刻骨铭心,不让他感同身受实在是难以解恨。
阿莫,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我看向伊玛。
你叫她阿莫...你是那个苏尼的女儿!
伊玛虽然看不到魂魄,但他知道每个人油灯的出处。
安安,我可以帮你报仇!
我并不理会他,转了个身,拿起他预备好的道具。
我对于炼人油灯这个秘法并不熟悉,只在养母的书籍中看到过。
将零零碎碎的材料准备妥当,月光也照射到了指定位置。
看着月亮的银光照到祭坛,我也同步朝伊玛走去。
作为一个成熟的制灯人,他知道月光照到祭坛意味着什么。
不!你别过来!
阿达!阿达!!!
伊玛一边喊叫一边往后挪动,然而他退无可退。
吵死了。
我捂着耳朵。
你都炼了三盏灯了,不是十分清楚这里的隔音吗
你放心,明天,你的阿达也会去地狱和你团聚。
伊玛口中的阿达,正是当年陷害我母亲的始作俑者之一,是现在的毕摩,也是他的父亲。
不再多话,我把伊玛推到祭坛内开始放血。
在炼灯的过程中,被炼之人十分痛苦。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从中指不断涌出却无能为力,一股巨大的绝望包裹着伊玛。
在放血的过程中,我点燃了冥火。
先前还对我抱有期望的伊玛,顿时失去了对生的希望。
冥火,炼人油灯的关键火种。
只有通晓炼灯秘法的制灯人才能召唤。
在母亲的指点下,我完成了炼灯。
拿着温热的人油灯,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月光逐渐移走,清晨雾气弥漫了起来。
安安,挪动祭坛后面的蛇头。
原来这洞穴还藏着一个暗室。
挪动蛇头,暗门随之启动,污浊之气扑面而来。
我拖动伊玛的尸骨,朝里走去。
昏暗的火把照射着堆叠在一旁的累累白骨白骨,原来这是他们将人炼成人油灯后藏尸的地方。
将伊玛随意丢弃在石室门口,我开始打量起这方石室。
石室不大,一套厚重的木制桌椅、一张石床、一个书柜,加上摆放在四周的泥瓦罐,略显拥挤。
桌面零零散散放着些许书籍,使我感兴趣的是那摊开了的笔记本,上面用彝文写满了祭祀流程。
原来如此,想要开启阵法就需要将6盏人油灯放于祭坛阵法中的指定方位,而每个方位的人油灯也是有一定的要求,6盏人油灯必须满足3男3女,男性八字需为至阴,女性八字需至阳。
误打误撞,我将伊玛炼成了人油灯,摆放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探索着木桌,我在左下方的柜子中找到了些干粮和未开封的矿泉水。
预示着这里正是毕摩日常待着的地方。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要呆在这里,却不好藏身,万一毕摩打开石室,那么我的位置必将暴露无疑。
石室外呢
我思索着,拿了一瓶矿泉水和几袋干粮,就朝外走去。
经过伊玛,我又踹了他几脚,毫无生气的尸体咕噜噜滚到白骨堆旁。
转动蛇头,石门随之关闭,伊玛和里面的罪恶一同被隔绝在外。
上一世被制成人油灯变成魂魄被束缚在灯芯之后,很快就迎来了阵法的开启,如蛆附骨,根本没空细致观察周围。
这次,将伊玛解决后我终于能好好观察这个罪恶之地。
云南哀牢山,一个进来了就因为磁场而容易使人迷失方向的地方。
而祭祀阵法则位于哀牢山腹地。
入口隐匿而狭窄,中庭仅有一轮圆月可过,是一个天然的密室,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
密室内壁被人为的筑起了石墙以防坍塌,室内除了祭坛阵法以外,有一层石阶自下而上来到二层小平台。
小平台连接石墙呈半圆状围绕着密室。
略微思索,我拾级而上。
许多泥瓦罐沿着小平台与石墙连接处杂乱无章地摆放着。
沿着平台转了一圈,我登时有了个想法。
小平台与泥瓦罐可以当成一个掩体,只要将瓦罐较多的地方往前腾挪,就能很好得掩住我躺下的身形。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伊玛的尸体还躺在石室中,万一毕摩先进入石室...
母亲似乎想到了解决办法,她把我招呼了下去。
安安,在平台上分别拿取冬青、乌木......
拿到对应材料,母亲指导我回了石室,将伊玛拖了出来。
口念咒语将伊玛尸体焚化之际,位于灯芯上的伊玛的魂魄不断痛苦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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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哀嚎的是他周身泛出的绿色荧光,在伊玛灯旁的两缕魂魄正不断吸食着它们。
而他的对面,是被他亲手炼制的第一盏人油灯。
灯芯上是一个小男孩模样的魂魄,此时他笑得畅快、解气。
啊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你这个杀千刀的,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魂魄的尖叫声与哀嚎声夹杂在一起,鬼哭狼嚎。
最后一个咒语念完,伊玛的尸体也分解完毕,化成点点灰烬散落空中。
相较于他们之前所使用的化尸水,这个解尸咒更能毁尸灭迹。
看着自己身体的消弭,伊玛的魂魄已成颓势,木然地盯着地面悄无声息。
而他周边的两个魂魄在吸取荧光后,显得更加充盈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看着光线的走向,还是到了下午。
安安,寻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有人来了,我再想办法通知你。
母亲面带担忧的看着我。
除伊玛之外的其他魂魄也都在劝我去休息,晚上,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来到平台,寻了一处靠近石梯、瓦罐密集之处,清理出堪堪容纳一人躺下的空位,我便睡了下来。
你好,我是伊玛。
初见伊玛时,他面带青涩,少数民族特有的肤色在人群里异常闪亮。
安安,我爸妈想见见你。说这话时,伊玛的眼神满怀期待。
在梦中,和上一世一样,得知伊玛家位于哀牢山深处的寨子时,我其实是犹豫的。
我曾问过母亲,我们的老家在哪,为何我从来没见过爸爸,为何从来没有亲戚。母亲只告诉我,老家位于哀牢山深处,进出不易,其他的均不肯多说。
许是身体里对亲生母亲本能的渴望,我一直想到老家看。
在遇到伊玛之前,我也曾独自一人前往哀牢山,但终究不得要领,不敢深入。
而这也是我考虑许久后,答应伊玛同他一起去的原因。
安安,安安!
画面一晃,我被炼成人油灯后,母亲对着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在梦中炸开。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看着对面的一个魂魄问道。
她很眼熟,我的魂魄十分想和她亲近。
见我提问,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呜呜呜地哭着。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而一直养育着我的是她最交心的朋友。
画面再次旋转。
毕摩嘴里念念有词,摆放着的人油灯被逐个点燃,上面飘着的魂魄被灯芯上的烈火炙烤,一时间哀鸿遍野。
那时,我只顾着魂魄被灼烧的痛楚,没空注意其他。
而这次的梦境,竟让我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了全程。
血液不断汇聚,待到月光撒向阵法中央时,燃烧的人油灯烛火更旺,将魂魄烧得猎猎作响。
月光与血液交织在一起,由内向外吸收着人油灯上的魂魄。
一缕缕青绿色的光丝从魂魄中剥离,于阵法中央慢慢汇聚,逐渐形成一个肩膀宽厚的男人模样。
这就是他们两代人为之努力的结果——召唤土司,获取土司宝藏具体位置。
眼见阵法已成,毕摩和两位护法喜出望外,并没有注意母亲残留魂魄的动向。
咻——
最后一丝残存的魂魄以离弦之箭般摆脱灯芯,冲向男人的心脏。
笃!
一箭穿心,瞬间风云变幻,整个空间都在倒退,月光、血液、魂魄...所有的所有都归于平淡。
嗡---
一声类似于敲鼎后发生的共鸣将我惊醒。
透过瓦罐流出来的缝隙,我看到有人从那狭小的洞口陆续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藏蓝色大襟衣,身披彩色擦瓦尔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4个黑袍男人。
这身披彩色擦瓦尔的男人,应该就是伊玛的父亲,这个寨子的毕摩。
只见他们小声商量了什么,有2人就离开了这里。
毕摩将石室打开,走进去片刻,便从里面拿了2罐泥瓦罐,随后示意其中一人将石室门再次关闭。
此时,毕摩朝另一人伸了一下手,那人就将泥瓦罐尽数接过。
待手有空余后,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朝伊玛所在的人油灯方向走去。
阿达,阿达!我在这里!
伊玛的魂魄在人油灯上飘摇。
毕摩似有所感,皱着眉头拿起那盏人油灯。
阿达!救我!救我!!
然而,这都是徒劳。
毕摩,6盏人油灯齐了。
手提瓦罐的男人十分欣喜。
伊玛这小子做得不错。
毕摩脸上有了笑意,但也就转瞬即逝。
哼,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做完人油灯又跑哪里野去了!做完灯也不来找他阿达我,真是给他惯坏了!
另一个黑袍男人笑笑,道:伊玛总归是个年轻人,等承袭了您的位置,当了毕摩,想必会稳重一些。
听男人说完,他轻哼了一声,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他们开始根据他的指示将罐里的材料拿出,分别放到相应位置。
待一切准备妥当,规定的祭祀时辰也姗姗来迟。
毕摩站于阵法中央,两个黑袍男人分别站在阵法两侧,看来他们是阵法启动时的护法了。
随着月光慢慢偏移,毕摩也开始念念有词,而飘在灯芯上的魂魄显得十分痛苦。
整个空间无不充斥着痛苦的哀嚎。
一阵阵狂风随着毕摩的咒念席卷而来,伴着魂魄们的尖叫,活生生一个人间炼狱。
然而,这些他们都感受不到。
念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毕摩从怀中拿出一把银色小刀,果断地朝自己手掌割下。
淋漓的鲜血不断滴入阵法内,它们随着阵法的纹路缓慢汇聚到人油灯下。
红色的血液像火龙般游曳在纹路上。
眼看着所有的血液都已汇入既定的人油灯下,毕摩和两个护法不约而同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升起。
一阵青光从阵法上冒出,弹到了毕摩的身上。
他不禁吐了一口鲜血。
阵法仍然在不断汲取着他手中的鲜血,本就因将血液供给给阵法而略显虚弱的毕摩,此时脸色更为苍白。
青光的弹射使得他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是一阵红光以毕摩为圆心向四周发散。
红光由浅红逐渐变为朱红,扫到两个护法身上,直直将他们震晕。
站在阵法中央的毕摩虽没有被震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朝前吐了一大口血雾,连连后退。
看来颜色越深,威力越大。
毕摩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
他颤抖着手从衣服里拿出之前我在石室中看到的本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会失败!!
他胡乱翻着页码,身体在打颤。
趁着护法晕倒,而他也被重创,是个好机会。
想着,我便悄然起身,贴着石壁慢步向下。
毕摩还在翻看本子,全然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我一个手刀砍到他的脖子上方。
然而,我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他没有被我砍晕,而是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朝我刺了过来。
还好在练拳时经常做这个训练,我下意识地闪身躲避,错过了他这一刺。
你!
毕摩此时也看清了我整个人。
我儿子呢!
能当上毕摩,也不是个笨的。
他猛地看向那盏人油灯。
你竟然把我儿子炼成了人油灯!!
啊!!!!!!
他面色狰狞,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似乎是巨大的愤怒让他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此刻竟然是快速地站了起来,继续拿着匕首朝我冲了过来。
要不怎么有个成语叫年老体衰呢。
就算他被刺激得肾上腺素飙升,也抵不住他这个老年人的躯体。
眼看着他冲过来,我一个扫腿便将他扫倒。
阿达!
伊玛的魂魄在吱哇乱叫。
我充耳不闻,拿起掉在我面前的匕首,闲庭信步地走向那匍匐在地的老年人。
看着他的脸,我高高举起匕首。
住手!你这个贱人!
伊玛的魂魄不断挣扎,痛苦凄厉的叫喊声混杂着其他魂魄发出的畅快笑意,响彻上空。
手腕一转,我极速下刺,待到距离他眼睛只余10厘米处,又骤然停止。
毕摩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瞬间滑落,腹股间洇出一片水迹。
好的,我停下了。
说完,朝母亲方向看去。
在将伊玛炼成人油灯之前,母亲曾劝阻过我,她不希望我手上沾染生命。
可是在当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把伊玛炼灯,很快就会暴露,寨子就这么大,能躲哪里去只有将他炼成人油灯,他们才不会多想。
但此时,这位毕摩属实可以不杀。
在攻他下盘时,他的状态已十分虚弱,现在的毕摩如案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
两边的护法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稍加思索,我将石室大门打开后,拖着毕摩将他扔了进去。
毕摩一脸灰败,也不问我是如何反杀伊玛,被丢进石室后一动不动。
筹划了半生的复活计划就这么失败了。
把余下的两个护法也拖进石室,扒了其中一人的黑袍披在身上,我就把石门给关上了。
石室内有水和干粮,能活多久,就看他们的族人什么时候能找到石室。
来到阵法中央,我看着母亲,想把她带走却被阻止了。
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寨子里的苏尼,母亲伤感地说道,为了当好苏尼,守护这方土地,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母亲的想法我不理解,但尊重。
多说无益,我看向其他魂魄。
诸位,如果信我,请告知生辰,我将送诸位轮回往生。
生辰八字,不仅对在世的人至关重要,就算死后也是阴籍所凭。
令我意外的是,除母亲外,先前吸食伊玛散发出来的绿光的两个魂魄,均拒绝了往生堂只有2个魂魄愿意往生,而伊玛,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做人太累,我要当鬼。
其中一个魂魄说道。
......
鬼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我们跟着你!
另一个魂魄打断了我的劝说。
生前就没出过寨子,想跟你出外面看看。
对对对,你放心,我们会守鬼德,不给你惹事。
沉默了一会儿,我便利用秘法将他们收进了匕首内,接着便是念常规往生咒。
眼看着4个魂魄都摆脱了灯芯,得以自由,伊玛着急地开口。
安安,安安。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石头吗就是那块心形石头,我是爱你的啊!
安安,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对!我被鬼附身了!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把你炼成人油灯呢!
安安,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秘法帮我回阳。你以前不是常说我们一周都见不到几次吗等我回阳了,到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好不好
真聒噪!
我念了一段封口咒,将他的嘴巴封了起来,接着朝他走去。
说不出话的伊玛扭动着他的魂魄,用期盼的眼神祈求着我。
他竟然还觉得我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
之前的黑历史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不禁被以前的我给蠢到,更为生气。
拿着符箓的手一挥,符箓跟长眼似的贴到了伊玛的身上。接着,我开始念起噬魂咒。
符箓在咒语的加持下,把伊玛的身体烧得噼啪作响。
我又拿出另一张符箓,给它加上了持续咒,在灯油燃尽前,伊玛都将遭受着这噬魂的痛苦。
做完这些,我来到母亲身边。根据母亲的指示,将灯芯与人油分离,放入怀中。
戴上宽大的黑袍帽,定了定神,我便朝洞口走去。
所幸洞口没人。
今夜是彝族最盛大的节日——火把节,在这天,家家户户都聚集到寨子中央,点燃篝火、载歌载舞。
只要我不被毕摩家族的人发现,定能逃出生天!
循着歌声,我摸索着前进。
笑闹声由远及近,我摸到了篝火附近。
借着草堆隐匿着身形,不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通往寨子口的道路有且仅有一条,如不按道路行走,就有可能迷失方向,在哀牢山中越走越深。
只因寨子第一任大祭司,也是最具盛名的毕摩,为了不被敌人入侵,在寨子外亲自设置了迷魂阵,只有他家世代传承的身法可破。
而他留下的一条通路,也是设置了不少阵法,只有寨子里的人知道应该怎么走。
当初伊玛带我来到这里时曾经特意嘱咐我,跟着他的步伐前进,不允许有丝毫差错。
可见,即使有通路,也得小心谨慎。
蹲了许久,脚感觉到了微微麻木,寻了一个空隙,我低身快步前进。
所幸无人发现。
肚子有些饿,我得找些食物。
扶着木屋边缘,藏于屋子投下的阴影之中,我小心翼翼地探索。
终于摸到了一个未上锁的门。
回头看了看,这里与篝火处有一段距离,悄悄摸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吱呀——
门被推动后的声响把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幸好无人在意。
躬着身子慢慢进入屋内,面前就有一张饭桌,桌上有片好的烤肉。
来不及细想,我伸手便是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烤肉已经被我消灭得一干二净,而这时我才发现,有个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你——
她用手指着我,又看看桌上的空盆。而我也在她说出第一个字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一双大眼带了很多情绪,唯独没有恐慌与警惕。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地问道:你有话要说
小姑娘点点头。
你好像认识我
继续点头。
你能不能不要叫大人过来
持续点头。
我能相信你吗
疯狂点头,右手指指我又指指屋外,嘴巴继续吱吱唔唔。
于是我便放开了手。
呼!
小姑娘往外呼了一大口气,拉着我说道。
姐姐,我见过你!你前天跟着伊玛来我们寨子。
接着,她又十分着急。
姐姐,你快走吧!离开这里,伊玛不是好人!
她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语气急切。
伊玛不是好人
真的姐姐!你相信我!
我...我...面前的小姑娘脸色有点苍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我之前看到他把带回来的一个哥哥给杀了!
姐姐,你相信我...
小姑娘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拍拍她的双手,安慰道:别急,我相信你。
随后又扯了扯身上的黑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依,我叫吉克阿依。
好的,阿依。我摸着她的头,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依点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话。
略微思索,我把这两天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下,我需要逃出去,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办一件事......
经过商议,我们制定了一条路线。这是一条通往山神庙的小路,虽然没有照明,但走的人少,更为安全。
可没想到,我们正要出门之时,阿依的父母回来了。
阿依,阿依。
手忙脚乱的藏进卫生间,阿依便回应了起来。
阿达、阿莫,我在厕所。我...我拉不出来...
你这孩子,这么一大盘肉都吃光了!
你等着,阿达这就去找苏尼给你拿点药。
门砰地关好后,阿依看着我,小声的问:我的阿莫还在家,怎么办姐姐
突然,她又眼睛一亮,朝门外大声喊道:阿莫!阿莫!我的腰包好像落在篝火那边儿了。你帮我去找找。
你这死孩子!丢三落四的...
又是一声关门的声响,屋子里瞬间安静。
等了一会儿,阿依向我示意她先出客厅。
只见她先伸出一个头,四处张望着客厅,之后又蹑手蹑脚地四处检查,确认家中无人,她快速朝我这边走来。
姐姐姐姐,我们家没人了,趁现在快走!
阿依给我说了方向,趁着篝火还没结束,我匆匆朝小路奔去。
一路无惊无险,来到山神庙。
无论何时,山神庙总是灯火通明。
我从怀里将母亲的灯芯取出,她的魂魄也随之显现。
母亲是想将她自己祭献于山神,以此来守护这片土地的子子孙孙。
人啊,就是这样,即使你如何被他们伤害,总归逃不过一生执念。而母亲从小到大的执念便是当好寨子苏尼,守护一方平安。
将母亲的灯芯放入山神像内,再辅以咒念向山神请示。
没过多久,神像前的烛火无风自动,这是同意了。母亲从此以山神令使的身份,守护着寨中子民。
最后看一眼母亲,她脸上充满慈悲。
走吧,安安,不要再回来了。
朝母亲拜了三拜,不再过多停留,我转身离开。
寨子的篝火狂欢也渐入尾声,人声由喧入静,一晚上的喧嚣终于缓慢落下帷幕。
还没走到半路,就见远处有个身影匆匆跑来。
我一惊,四处寻找掩体,奈何路边光秃秃,只好往下拉长帽檐,尽量将整张脸都遮住。
姐姐是姐姐吗
只见来人急切地问。
原来是阿依。
看见是她,我便把帽子脱下问她怎么了。
姐姐,他们找到毕摩了,现在在满寨子找人,你得躲起来!
阿依语速很快,十分着急。
可是这个小小的寨子,除了民房,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方,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左思右想,阿依左手握拳往右手手掌一敲,似下定了决心。
姐姐,你跟我回家!
确实,除了愿意帮助我的阿依,在这个寨子里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心下一横,反正都躲不过,不如冒个险。
一路走来,碰到过几个去山神庙的居民,好在他们似乎并不是毕摩那边的人,对于我们两个他们没有多看一眼。
来到阿依家,阿依的父母还未入睡,卧室的灯还在亮着。
听到关门的声音,他们边絮叨边朝客厅方向走来。
阿依,你又出去干嘛阿莫不是跟你说了,今夜不太平,你莫要乱出门...
话没说完,他们就看到了现在客厅的我。
你...
阿依的母亲刚想叫出声,就被她迅速地捂住嘴巴。
嘘,阿达莫要出声!
被捂住嘴的年长女人抚下她的手,小声地对阿依说:你疯啦!怎么把毕摩他们要抓的人给带回家了!你......
我...我...
见阿依有些着急,我开了口。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不该跟着阿依回家,但...
将我重生的事情省略,我又复述了一遍我在这个寨子遭受的事情。
期间阿依父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等我说完,他问了我的名字。
曲安,我叫曲安。
曲安...曲安...他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的母亲,是莫拉玛
虽然很疑惑他们知道我养母的名字,但我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阿依父母互相对视一眼,又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阿依父亲似下定决心,将烟杆往下一叩,喃喃自语道:罢了,算是还她的情了!
说完,就示意我跟着他走。
阿依和我对视一眼,慌忙跟上父亲的脚步。
原来,在主卧他们弄了一个小隔间,专门放贵重物品。而隔间的门,就藏在床的旁边,十分的隐蔽。
期间,有过两波毕摩的人进到阿依家中找人,人来之前我就藏于隔间,确认人走后我再出到客厅透气。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毕摩家族似乎也放弃了找我。是夜,阿依全家与我端坐客厅。
安安,我侧面打听了一下,毕摩那边似乎认为你已经不在寨子里了。这几天,路口已经没有人把守,我们打算再观察两天就送你出去。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阿依家人给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我无以为报。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阿依母亲上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开口道:孩子,你生母生前帮了我们很多,说着,和阿依父亲对视一眼,我们阿依的命,也是你母亲救下的,我们帮你,也算是还了你母亲的救命之恩。
到时候...阿依父亲接着她母亲的话头,看着阿依开口,你和安安一起出去吧。
什么!阿依不解,阿莫阿达,为什么啊
我们这个小寨子,与世隔绝、固步自封,阿依父亲自嘲一笑,我们最远,也就是到镇子上,阿依,跟着安安姐姐出去看看吧。
阿依低着头闪着泪花。
是啊,这个小寨子,鲜有外人进出,而他们与外界唯一的沟通,就是到镇里上学、采买。
他们对学业也并不看重,义务教育一结束,年轻人就又回到寨子里继续务农,伊玛算是这个寨子唯一走出去的人了。
好。
沉默半晌,阿依点头回答。
终于来到要离开寨子的当天,经过再三确认,毕摩家族已经不再派人找我,据说他们认为我已经死在了哀牢山中...毕竟,路口有人把守,而其他地界,一旦有人踏入则没有生还的余地。
子时,夜色漆黑,我跟着阿依一家老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道上,正式踏上归途。
为什么要说一家老小呢
这两天,阿依他们反复召开家庭会议,最后得出结论:一家人一起离开更为稳妥!
很顺利的,我们离开了寨子。当睡到镇上宾馆的床上时,我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在阿依一家子的陪伴下,我来到了镇上派出所,由于案情重大,派出所十分重视,逐级上报到市公安局。
最后由我引路来到这个神秘的寨子,找到石室,毕摩一家的所作所为最终全面曝光,他们也终于迎来了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