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我妈把一碗乌鸡汤用力地砸在桌上。
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几滴落在我老婆林晚的手背上.瞬间就红了。
林晚疼得嘶了一声.猛地抽回手。
她抬起头.眼睛里像结了冰。
妈.你这是干什么
我妈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林晚的鼻子骂。
干什么这汤是我给我儿子熬的!给他补身子的!你一个外人.一个连蛋都下不出来的母鸡.有什么资格喝
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最难堪的话题.还是被我妈用最恶毒的方式说了出来。
我和林晚结婚三年.一直没要孩子.不是不能生.是我们想再拼几年事业。
这事儿.成了我妈心里的一根刺。
张爱华!
林晚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响。
她从来都叫我妈阿姨.只有被逼到极致.才会连名带姓地喊。
我喝口汤怎么了江阳每天加班那么累.我让他喝点补补.有错吗
她的声音在发抖.是气的。
你没错你浑身上下哪一点是对的我妈不依不饶.自从你进了我们江家的门.我们家有过一天好日子吗我儿子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连他亲妈的话都不听了!
我受够了!林晚抓起自己的包.江阳.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转身就走。
我赶紧起身去拉她。
小晚.别冲动.妈就是那个脾气……
放开!她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我回头想劝我妈两句。
妈.您就少说两句吧!
我少说我妈的眼睛红了.像是要喷出火来.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现在为了个外人来教训我江阳.你对得起我吗!
她越说越激动.忽然捂住胸口.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
妈!
我爸一直坐在旁边闷头抽烟.这时才慌了神.赶紧冲过去扶住她。
我妈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指着林晚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我们江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说完.她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整个世界.瞬间乱成一团。
2
我妈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急火攻心.高血压犯了.没什么大事.但需要静养。
我爸留在医院照顾.我先送林晚回家。
车里.死一样地安静。
林晚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脸上明明灭滅.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难受到了极点。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反锁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头疼得要炸开。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妈.一边是我发誓要爱一辈子的老婆。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我爸的电话.说我妈醒了.但情绪还是很激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回家。
我只好开车去医院把她接了回来。
一到家.我妈就把自己锁进了她的房间.饭也不吃。
我爸在门口唉声叹气.说让她自己静静。
我心里烦躁.看见家里乱糟糟的.就想着收拾一下.转移转移注意力。
我妈的房间.向来是不许我碰的。
她说里面都是她的宝贝.怕我弄坏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一股樟脑丸和旧纸的味道钻进鼻子。
房间里很乱.衣服杂物堆得到处都是。
床底下.露出了一个木箱子的角。
我鬼使神差地把箱子拖了出来。
箱子没上锁.我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些我妈年轻时的旧衣服.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的封面是红色的.烫金的青春无悔四个字已经有些斑驳。
我随手翻开。
里面是我不认识的年轻人.应该是我妈的同事或者朋友。
我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翻。
翻到最后一页时.我的手.猛地停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的边角已经卷起来了.摸上去又脆又软。
照片上.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连衣裙.扎着一样的羊角辫.手拉着手.笑得天真烂漫。
其中一个女孩.眉眼间.能看出我妈小时候的影子。
而另一个……
另一个女孩……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个女孩.和林晚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巧合!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
可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照片上.那个酷似林晚的小女孩的后颈窝。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3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林晚的后颈.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我亲眼见过无数次。
我拿着照片.手抖得像是中了风。
一个荒诞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疯狂地从心底滋生。
不!
绝对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
我冲出我妈的房间.疯了一样地冲到主卧门口.用力地捶门。
林晚!开门!你开门!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林晚!我求你!你开门!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林晚站在门口.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
她看到我手里的照片.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我把照片递到她面前.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像她的女孩。
这个人……是你吗
林晚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从哪找到的
你别管!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死死地盯着照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迷茫。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我没有五岁前的记忆。
那这个胎记!我指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蝴蝶.你敢说这个也是巧合吗
林晚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然后.她撩起长发。
那个我无比熟悉的、精致的蝴蝶胎记.就那样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
和照片上的.分毫不差。
我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晚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我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转身冲进客厅.我爸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爸!我把照片拍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爸看到照片.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照片.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你……你从哪翻出来的他说话都结巴了。
你别管!你告诉我.照片上另一个女孩是谁!她为什么和林晚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连胎记都一样!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看了一眼主卧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阳阳.你听爸的.把这照片烧了.就当没见过。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抓着我的胳膊.你忘了你妈的身体了吗你要是再拿这事去刺激她.是想要她的命啊!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晚她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我爸的眼睛红了.知道了真相.这个家就毁了!你懂不懂!
他死死地攥着那张照片.像是攥着一个会爆炸的炸弹。
江阳.算爸求你了。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别再查下去了。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拿着照片.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阳台.反锁了门。
我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他知道。
我爸他.一定知道所有的真相。
可他不敢说。
这个家里.到底还埋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4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林晚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爸则是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把整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两个房门和一个男人之间来回游荡。
这个家.随时都可能爆炸。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尖锐的铃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我爸接的。
喂……哦.姐啊。
是大姨.我妈的亲姐姐.张爱芳。
我爸开了免提.大姨那高八度的嗓门立刻传了出来。
建国啊.我听说爱华住院了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又跟那个狐狸精吵架了
狐狸精.是她对林晚的专属称呼。
我爸看了一眼主卧的门.声音压得更低了。
姐.你小点声。孩子在家呢。
在家又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大姨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那个林晚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脸的克夫相!当初你们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
我爸没接她的话.只是含糊地说:爱华没事.就是高血压犯了.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那就好。大姨话锋一转.不过我可跟你说.这事没完。爱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让那个女人给她赔礼道歉!
姐.你就别添乱了。我爸的语气里透着疲惫。
我添乱大姨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我是心疼我妹妹!她这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呢娶了个媳妇回来气她!你们江家就是这么对我们张家人的
我爸沉默了。
算了.我跟你也说不明白。大姨叹了口气.我过两天过去看看爱华。有些事.我得当面跟她说。
你别来了!我爸的反应很激烈.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大姨愣住了。
建国.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家里现在很乱.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爸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哼.我看你是怕我去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大姨冷笑了一声。
我爸的呼吸.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姐.你别胡说。
我胡说大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腔调.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觉得.爱华这辈子已经够苦了.有些事啊.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特别是……当年在那个医院里发生的事。
那场大火.可不是意外那么简单呢。
说完.大姨就挂了电话。
我爸握着听筒.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医院。
大火。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猛地插进了我混乱的大脑。
5
爸.什么医院什么大火
我冲到我爸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我爸像是被抽走了魂.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
爸!你说话啊!我用力地摇晃他的肩膀。
他被我摇得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阳阳.你听爸说.别信你大姨的话!她就是个疯子!她想毁了这个家!
那你告诉我真相!我吼道.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给你那个好大姐打电话.我问她去!
这句话.显然是戳到了我爸的软肋。
他身体一软.彻底没了力气。
我说……我说……
客厅里.只剩下他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三十年前.我出生的那家县妇产医院.发生过一场大火。
火是从档案室烧起来的。
那天晚上.风很大.火势蔓延得很快。
据说.烧死了好几个人。
而那家医院.就是我妈生下她第二个孩子的地方。
一个女儿。
我的……妹妹。
我妈说.妹妹生下来就体弱.一直在保温箱里。
大火发生后.现场一片混乱。
等我爸妈再找到那个保温箱时.里面已经空了。
所有人都说.孩子肯定是被烧死了。
连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从那以后.我妈就变了。
她变得敏感、易怒、偏执.像是换了个人。
那个孩子……就是你妈的心病。我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些年.她从来没走出来过。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我妈的刻薄和强势背后.藏着这样深的痛苦。
那……那这跟林晚又有什么关系我颤抖着问。
我不知道!我爸抱着头.痛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可能就是个巧合吧。
我不信。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那家医院的档案.是不是都被烧了
对.都烧了。我爸说.一把火.什么都没剩下。
我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希望。
也许.没有都烧完呢
也许.还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
我和林晚.决定去那个已经废弃的医院看一看。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走吧。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废弃的妇产医院.在城市的边缘.像一头沉默的怪兽.趴在荒草丛中。
我们找到档案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里被烧得最严重.只剩下几面熏得漆黑的墙壁。
地上.全是烧焦的纸张和腐烂的木头。
我们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点一点地翻找。
灰尘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
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林晚惊呼了一声。
江阳.你来看!
我跑过去。
在一个烧得只剩一半的铁皮柜子底下.她发现了一个被压得变了形的铁盒子。
盒子上了锁。
我找了块砖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锁砸开。
盒子里.是一沓受潮发霉的档案卡。
大部分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们一张一张地看。
终于.在最底下.我们找到了一张保存相对完好的出生登记卡。
上面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墨迹已经有些晕开.但还能辨认。
母亲姓名:张爱华。
婴儿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5年8月12日。
我们两个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我颤抖着.把卡片翻了过来。
在背面的备注一栏里.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女婴后颈.有蝶形胎记。
6
从废弃医院回来的路上.我和林晚一句话都没说。
车里的气氛.比西山的陵园还要沉重。
那张小小的卡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放在我们中间。
它证明了.我妈.确实生过一个有蝴蝶胎记的女儿。
但它证明不了.林晚.就是那个女儿。
也许.还是巧合。我干巴巴地说。
林晚没有看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江阳.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是她.那我是怎么到孤儿院的
是啊。
一个在医院保温箱里的婴儿.是怎么从一场大火中幸存.并且被送到几百公里外的孤儿院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孤儿院。我说.再去问问那个院长。
第二天.我们又开车去了林晚长大的那家春晖孤儿院。
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院长。
他看到我们.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你们怎么又来了
王院长.我把那张出生登记卡的复印件放到他桌上.我们想请您再仔细看看.这张卡片.您有印象吗
老院长拿起老花镜.对着卡片看了半天。
他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
不……不认识。他放下卡片.摇了摇头。
您再好好想想。林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三十年前.是不是有一个女人.把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送到了这里
我……我不记得了。老院长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水.想掩饰自己的慌张。
那个女人.是不是穿金戴银.出手很大方我紧紧地盯着他。
老院长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他彻底装不下去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们。
我们是当事人的家属。我说.我们只想知道真相。
老院长沉默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老旧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氣。
唉.这事在我心里压了三十年了。
他说.三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找到了他。
女人说.这孩子是她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太穷养不起.希望能送到孤儿院。
她留下了一大笔钱.作为孩子的抚养费。
她说孩子叫……叫‘盼娣’。老院长说.我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就给她改了.叫林晚。希望她以后的日子.不要再那么艰难。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林晚急切地问。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老院长摇了摇头.不过.我记得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很漂亮的玉镯子。绿油油的.一看就很值钱。
玉镯子!
我的脑子里.像有道闪电劈过。
我大姨张爱芳.手上就常年戴着一个那样的玉镯子!
是她!
真的是她!
她还说什么了我追问。
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来历。老院长说.她说.这孩子的父母.都已经在一场意外里……不在了。
谎言!
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不仅偷走了孩子.还诅咒自己的亲姐姐和姐夫!
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有多毒!
离开孤儿院.林晚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蹲在路边.抱着头.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失声痛哭。
三十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
她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就是想证明.就算没有父母.她也能活得很好。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
你不是被遗弃的。
你只是……被你最亲的人.像一件货品一样.送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任何语言.在这样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能默默地陪着她.把我的肩膀给她依靠。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7
我给我大姨张爱芳打了电话。
我说.我妈病得很重.想见她最后一面。
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必须让她和林晚当面对质。
大姨来得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她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喊。
爱华呢我可怜的妹妹呢
我爸把她拦在客厅。
姐.你小点声.她在休息。
大姨没理我爸.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打量坐在对面的林晚。
哟.你也在啊她的语气充满了鄙夷.怎么把我妹妹气病了.现在来假惺惺地看望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把门反锁。
然后.我把那张出生登记卡.和孤儿院院长的录音.都放到了茶几上。
大姨.我看着她.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了吗
大姨看到那张卡片.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等她听完录音里.老院长描述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时.她彻底慌了神。
这……这不是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尖叫着.想去抢那个录音笔。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那这个镯子.你总该认识吧
我拿出手机.翻出一张我们家的全家福。
照片上.她手腕上那个绿油-油的玉镯子.格外显眼。
大姨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了。
她瘫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是我……她还在徒劳地辩解.是她!是张爱华她自己!是她自己没看好孩子.把孩子弄丢了!
她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应该去怪她!
她开始疯狂地把脏水往我妈身上泼。
就在这时.我妈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妈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地站在门口.像一个幽灵。
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争吵。
她死死地盯着张爱芳.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再说一遍.是谁.把我的女儿弄丢了
就是你!张爱芳看到我妈.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我妈的鼻子.是你!要不是你当年非要生下那个赔钱货.我们家会那么穷吗要不是你.我会被人追债吗
是你害了我!
我妈没有理会她的咆哮。
她走到张爱芳面前.眼神里是彻骨的寒意。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丢的
张爱芳被我妈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知道……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张爱芳的脸上。
是我妈打的。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
张爱芳!我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当年医院失火.你跟我说孩子被烧死了!我信了!
可我后来在你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去市里的火车票!就在火灾第二天的火车票!
你去市里干什么了你哪来的钱买火车票!
你这个畜生!
我妈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撕扯张爱芳的头发。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你还给我!
张爱芳被她打得连连尖叫。
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挣扎中.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没有弄丢她!我是卖了她!我把她卖了!
8
我把她卖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轰然炸开。
我妈的动作.停住了。
林晚的身体.僵住了。
连我和我爸.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张爱芳挣脱开我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她看着我们所有人震惊的表情.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对.我卖了她。
她指着林晚.对我们说。
就是她。我亲手把她抱出医院.坐了一夜的火车.卖给了人贩子。
为什么……我妈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们是亲姐妹啊……
亲姐妹张爱芳的笑容变得扭曲而怨毒.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好!你长得比我漂亮.学习比我好.连嫁人都比我嫁得好!
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凭什么你的命就比我好
我嫉妒你.我恨你!
所以.你就卖了我的女儿我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对!张爱芳承认得理直气壮.不过.我可不是白卖的。
她顿了顿.看着我妈.一字一顿地说:
我卖了她.换了一万块钱。
而那一万块钱.给你交了住院费.救了你的命。
我妈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我爸赶紧扶住了她。
当年.你生完孩子就大出血.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要交一万块钱押金。张爱芳说.一万块啊!三十年前的一万块!我们去哪弄
爸妈急得要去卖血.江建国一个大男人跪在医院门口哭!有什么用
是我.是我拿着卖掉你女儿的钱.拍在了医生面前!
是我救了你的命!张爱华!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地吼道。
所以.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不欠你什么了!
我用你女儿的命.换了你的命!我们两清了!
这番颠倒黑白、荒谬至极的言论.让我们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她偷走了别人的孩子.毁了别人的一生.现在却说.这是为了救人
这到底是爱.还是恨
你……我妈指着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两眼一翻.又一次晕了过去。
妈!
家里.又是一片混乱。
而林晚.从始至终.都像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9
我妈被我爸抱回了房间。
张爱芳像一条斗败了的狗.蜷缩在沙发角落.不敢出声。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我走到她身边.想牵她的手。
她却像触电一样.躲开了。
别碰我。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小晚……
江阳.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我现在脑子很乱。
我知道。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走进了我们的卧室.关上了门。
我知道.这扇门关上的.不仅仅是我们的空间。
还有我们的心。
第二天.林晚向公司请了长假。
她每天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把饭菜送到门口.她会吃.但从来不开门。
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我妈.自从那天醒来后.精神就彻底垮了。
她不再吵.不再闹.只是终日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我爸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他一边要照顾我妈.一边还要提防着张爱芳。
那个女人.自从撕破脸后.就赖在我家不走了。
她说.她没地方去。
她说.我们必须对她负责。
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
是一个充斥着痛苦、怨恨和疯狂的地狱。
一个星期后.林晚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看起来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她把一份文件.放到了我面前。
我们离婚吧.江阳。
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印着三个刺眼的黑字。
离婚协议书。
10
我不离。
我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江阳.你别这样。林晚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们之间.已经完了。
什么叫完了我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就因为我妈是你妈就因为我大姨卖了你林晚.这些都不是我们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们的错。她说.但我们回不去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
你让我怎么面对她林晚看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深不见底的痛苦。
她是生我的母亲.可她也弄丢了我三十年。
她现在是我的婆婆.可她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江阳.你让我以后怎么称呼她叫她‘妈’还是叫她‘婆婆’
或者.我应该像那个女人一样.叫她一声‘姐’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哑口无言。
是啊。
这种错乱的、荒诞的伦理关系.要让她如何自处
还有你。她继续说.你夹在我们中间.不痛苦吗
我不痛苦!
你在撒谎。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再看到你为难的样子。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我说了.我不离!我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江阳!
林晚.你听着。我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这个家.已经被毁过一次了。我绝对不会.让它再毁第二次!
我不会跟你离婚。我死都不会!
林晚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无助。
她没有再坚持。
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缓和。
她搬到了客房去住。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决定.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个死结的源头.是三十年前那场罪恶的交易。
我必须找到当年的人贩子。
我要给林晚一个交代。
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把张爱芳关在房间里.逼问了她整整一天。
一开始.她还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我告诉她.如果她不说.我就报警.告她拐卖儿童。
她终于怕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年的一些细节。
她说.当年她是把孩子卖给了一个外号叫三哥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他们村一个远房亲戚介绍的。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好像是邻省一个叫下河湾的地方的人。
线索.就这么一点。
但我已经决定了。
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人给挖出来。
我跟公司请了假.简单地收拾了行李。
临走前.我去看了一眼林晚。
她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我知道她没睡。
等我回来。
我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然后.我带上门.踏上了那条未知的、寻找真相的路。
11
下河湾。
这是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镇。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了三个小时的汽车.才终于到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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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很破败.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和泥泞的土路。
我拿着一张张爱芳年轻时的照片.逢人就问。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三哥’的人吗大概三十年前.和一个照片上这样的女人.做过生意。
大部分的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摇着头走开了。
在这里.外地人本来就很扎眼。
我一个打听三十年前旧事的人.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白天出去打听.晚上回来整理线索。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无所获。
三哥这个外号.太普通了。
镇上叫这个名字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快要绝望了。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饭馆里喝闷酒。
几个本地的男人.在邻桌划拳喝酒.吵得我心烦。
……想当年.三哥那可是咱们镇上的风云人物!
可不是嘛!倒腾点‘货’.就能赚大钱!
货这个字.让我心里猛地一动。
我端起酒杯.凑了过去。
几位大哥.我敬你们一杯。我笑着说.我刚来这镇上.想跟几位大哥打听个人。
那几个男人看我态度客气.也没为难我。
说吧.打听谁
我想找一个叫‘三哥’的人。我说.三十年前.他很风光。
其中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打了个酒嗝。
你说的是……陈老三吧
他现在可不叫三哥了。另一个人说.都叫他‘陈瞎子’。
陈瞎子
对啊。男人指了指镇子东头.他现在就住在那个废品站里。十年前跟人抢地盘.被人把眼睛给戳瞎了。老婆孩子也跑了.惨得很。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我问到了那个废品站的具体位置.扔下几张钞票.就冲出了饭馆。
废品站里.堆满了各种生锈的铁皮和腐烂的垃圾。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在一个用油布搭成的窝棚里.我找到了那个陈瞎子。
他蜷缩在一张破床上.身上盖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
听到动静.他警惕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看上去异常吓人。
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我走到他床前。
三十年前.你是不是从一个女人手里.买过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12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瞎子转过身.背对着我。
那个女婴的后颈.有一个蝴蝶胎记。
我继续说。
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钞票.放在他床边。
告诉我当年的事.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在金钱的诱惑下.他那点可怜的防线.很快就崩溃了。
他转过身.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我。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他的记忆.像是打开了一个关了三十年的、腐烂的闸门。
恶臭的、罪恶的往事.倾泻而出。
他说.当年是张爱芳主动联系的他。
张爱芳说.她姐姐生了个女儿.不想要了.问他有没有门路处理掉。
他们约在市里的一个破旧小旅馆里交易。
张爱芳抱着孩子.拿了一万块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那个女人.心真狠。陈瞎子咂了咂嘴.我干那行那么多年.卖自己亲外甥女的.她还是头一个。
你把孩子卖到哪去了我追问。
还能卖哪去他说.卖给了一户想买个儿子.结果生不出的人家。不过那家人没多久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后来.风声紧.我就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
这和孤儿院院长的说法.对上了。
就这些吗我看着他。
陈瞎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和恐惧。
还……还有一件事。他结结巴巴地说。
说!
那个女人……她……她当时还问我……
问你什么
她问我.有没有办法.让她那个躺在病床上、刚生完孩子的姐姐……也‘意外’死掉。
我的大脑.像是被一颗子弹击中。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张爱芳.她不仅要卖掉我妈的女儿。
她还要……杀了我妈!
她说.她姐姐活着.就是她一辈子的噩梦。陈瞎子抖得像筛糠.她说.只要她姐姐死了.姐夫的家产.就都是她的了。
我……我当时都吓傻了。这女的.就是个疯子!我没敢答应她。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冲出那个令人作呕的窝棚.在废品站的空地上.吐得天昏地地。
我吐出来的.不仅仅是晚饭。
还有我对人性.最后的一丝幻想。
那不是嫉妒。
那是来自地狱的、最纯粹的恶。
13
我带着陈瞎子的录音.回到了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
警察来的时候.张爱芳还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她看到警察.先是一愣.随即撒起泼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什么法了!
当警察拿出故意杀人未遂和拐卖儿童的逮捕令时.她彻底傻了。
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还在疯狂地咒骂着我们全家。
我看着她被押上警车.心里没有任何快感。
只有一片麻木的悲凉。
闹剧.终于收场了。
但我们家的伤口.却被撕得更大了。
我把陈瞎子的录音.放给了我爸和林晚听。
我爸听完.瘫在椅子上.一夜之间.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无法相信.自己那个看起来热情、能干的小姨子.心里竟然藏着如此歹毒的蛇蝎。
而林晚.她听完录音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出来。
我不知道她在那两天里想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等她再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里面所有的痛苦、挣扎、怨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告诉我.她要去看守所.见张爱芳一面。
我陪她去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张爱芳穿着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整个人憔悴不堪。
她看到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们来看我笑话了
林晚没有理会她的挑衅。
她拿起电话.只是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张爱芳冷笑.我就是见不得她比我好。
那你现在.如愿了吗
张爱芳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毁了一生的女孩.突然崩溃了。
她抱着头.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有悔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绝望。
从看守所出来.林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要去医院.看看她。
这个她.指的.是我妈。
我妈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她不认识人.也不会说话.每天只是抱着一个枕头.叫着妹妹。
医生说.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很难治愈。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我妈正在病房里.呆呆地坐着。
我爸在旁边.一口一口地给她喂饭。
看到我们进来.我爸愣了一下。
我妈也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落在了林晚身上。
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突然扔掉手里的枕头.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林晚。
她走到林晚面前.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想要触摸林晚的脸.却又不敢。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最后.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林晚面前。
14
我妈.就那样直挺挺地跪在林晚面前。
她不会说话.也无法表达。
但那一个动作.已经包含了所有的忏悔和乞求。
我爸冲过来.想把她拉起来。
爱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可我妈的膝盖.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钉在地板上。
她只是抬着头.用那双浑浊又充满哀求的眼睛.看着林晚。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
我知道.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恨吗
当然恨。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却让她流落在外三十年。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婆婆.曾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过她。
可……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一个被亲妹妹背叛.失去了女儿.最终被逼疯的可怜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突然.我妈的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妈!
爱华!
我爸和我同时惊呼。
她的心脏病.犯了。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我妈被推进了抢救室。
我们守在门外.像在等待一场最终的审判。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凝重。
病人的情况很危险.突发性心肌梗死.需要马上手术。
家属.过来签一下字。
我爸的手抖得连笔都拿不住。
我正要上前。
林晚却先我一步.从医生手里.接过了那支笔.和那张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病危通知书。
她低着头.看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挣扎.有不忍.有决绝。
最终.她在家属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那两个字.她写得很慢.很用力。
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确认一种她曾经无比渴望.却又无比抗拒的身份。
15
手术很成功。
我妈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但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睡。
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林晚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她也没有搬回家。
但她每天都会来医院.默默地坐上一会儿。
她不跟我妈说话.也不让我妈碰她。
她们之间.隔着三十年的鸿沟.和无法言说的伤痛。
我知道.这道鸿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填平的。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她还在。
这个破碎的家.还有一丝重新粘合的希望。
张爱芳最终被判了十五年。
数罪并罚。
她没有上诉。
也许.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
林晚一个人.推着轮椅.带我妈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我办完手续回来.远远地.就看到她们。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们身上。
我妈还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林晚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把我妈头上的一顶帽子吹掉了。
帽子滚到了林晚脚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轻轻地.给我妈重新戴上。
我妈好像有了一丝反应。
她转过头.看着林晚.空洞的眼神里.好像有了一点点光。
她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模糊的、沙哑的音节。
……妹……妹……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看着我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她把照片.轻轻地放进我妈的手里。
我妈低头看着照片上那两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滚出了两行热泪。
林晚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走吧。她对我说。
去哪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回家。
她说。
我愣住了。
然后.我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回家。
这个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觉得如此温暖.又如此沉重。
我走过去.从林晚手里.接过我妈的轮椅。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
身后.是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我知道.前路依然漫长。
那些伤口.也许永远无法真正愈合。
但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