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沈知意像条滑溜的鱼,灵巧地翻过高耸的尚书府后墙。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襦裙沾了些墙头上的青苔,裙摆还被尖锐的砖角勾出个细巧的破洞,可她那双杏眼却亮得惊人,像揉碎了满街的灯火。
小姐,您慢些!
贴身丫鬟春桃提着裙摆,在后头跌跌撞撞地追赶,声音里满是焦急,若是被老爷发现您又溜出来……
发现了便发现了。
沈知意头也不回,脚步轻快地拐进巷口,发间那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总好过被关在府里,对着那些绣到发霉的鸳鸯。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知意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只见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簇拥着一顶乌木轿子疾驰而来。最前头那匹神骏的黑马背上,坐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他穿着银线绣成的麒麟甲,腰间悬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月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下颌线勾勒得如同刀削斧凿一般。
站住!
男子突然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精准地锁定了缩在墙角的沈知意,深夜在此鬼鬼祟祟,是何人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府里那只总爱瞪人的波斯猫。她强装镇定地挺直脊背,故意捏着嗓子道:回官爷的话,小女子……
小女子是附近绣坊的绣娘,这才收工回家。
春桃在一旁拼命点头,吓得手心全是汗。
男子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他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一步步走近,沈知意才发现这人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绣娘
他挑眉,目光落在沈知意裙摆的破洞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哪家绣娘穿得起苏绣的襦裙,还戴着东珠步摇
沈知意脸颊一热,正想反驳,却见他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鬓。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却不小心踩到裙摆,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沈知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她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尚书府的沈小姐,
男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深夜离家,就为了在巷子里演一出偶遇的戏码
沈知意猛地推开他,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她这才认出,眼前这人竟是禁军统领陆景渊
——
那个三天前在宫宴上,当众说她
仪态不端,有失闺秀风范
的冷面阎王。
陆大人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沈知意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架子,我沈府的家事,何时轮到一个禁军统领指手画脚
陆景渊抱臂而立,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沈小姐深夜在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就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了。毕竟,明日早朝,令尊还要上奏请立太子呢。
这句话戳中了沈知意的软肋。父亲沈从安最近在朝中树敌颇多,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说尚书府的嫡女深夜与外男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她咬了咬唇,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陆景渊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送沈小姐回府。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记住,看好你们家小姐,别再让她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沈知意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侍卫

回了尚书府。临进门时,她回头瞪了陆景渊一眼,却见他正低头与侍卫说着什么,月光洒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挺拔俊朗。
小姐,您消消气。
回到闺房,春桃一边给沈知意卸妆,一边小心翼翼地劝道,那陆大人也是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
沈知意将头上的步摇一把扯下,扔在妆台上,我看他就是故意找茬!不就是在宫宴上多看了两眼新来的舞姬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春桃吓得不敢作声。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被人戳到痛处的时候。
沈知意气鼓鼓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脸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景渊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竟然会对那个冷面阎王有片刻的心动。
第二天一早,沈知意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就被母亲李氏的声音吵醒了。
意儿,快起来!宫里来人了!
李氏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沈知意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娘,这才刚卯时,宫里来什么人啊
是皇上身边的李总管!
李氏亲自上前替女儿穿衣,语气里满是激动,说是有圣旨要宣,你爹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匆匆洗漱完毕,跟着母亲来到前厅,只见父亲沈从安正陪着一位身穿蟒袍的太监说话,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与期待。
沈小姐来了
李总管笑眯眯地看向沈知意,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老奴在此恭喜沈大人,恭喜沈小姐了。
沈知意一头雾水,却还是依着礼数行了个万福:公公谬赞了。
李总管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沈从安之女沈知意,温婉贤淑,蕙质兰心,特赐婚于禁军统领陆景渊。择日完婚,钦此。
什么!
沈知意失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抬头看向父亲,却见沈从安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总管将圣旨递到沈从安手中,笑眯眯地说:沈大人,皇上也是为了沈小姐好。陆统领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与沈小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沈从安勉强挤出笑容,接过圣旨:谢皇上隆恩。
送走李总管后,沈知意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头上的珠钗扯了下来: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冷面阎王
沈从安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为父也不知道啊。皇上突然下旨,为父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看向女儿,眼神复杂,意儿,这门婚事……
或许并非坏事。陆景渊虽是武将,却深得皇上信任,有他在,以后咱们沈家……
我不管!
沈知意打断父亲的话,眼眶泛红,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那个处处针对我的人!
李氏连忙上前拉住女儿的手,柔声劝道:意儿,别任性。圣旨已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再说,陆统领年轻有为,相貌出众,配你也不算委屈。
娘!
沈知意甩开母亲的手,转身跑进了自己的闺房。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意把自己关在房里,任凭谁劝都不肯出来。她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陆景渊那个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出糗,又在深夜巷子里羞辱她的男人,竟然要成为她的夫君
直到第七天,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小姐,不好了!陆大人来了!
沈知意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说: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可是……
春桃一脸为难,陆大人说,他是来教您骑射的。皇上有旨,让您在婚前学会基本的防身术,说是……
说是陆夫人不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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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这个陆景渊,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她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让他在花园等着。
沈知意冷哼一声,起身换了身便于活动的劲装。
来到花园时,陆景渊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腰间依旧悬着那柄长刀,只是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看到沈知意,陆景渊微微颔首:沈小姐。
陆大人。
沈知意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礼,不知大人今日想教我些什么是想让我像那些士兵一样,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吗
陆景渊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一本正经地说:不必如此。我只是教你一些基本的防身术,以及如何在危急时刻自保。
他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沈知意,先从握刀的姿势开始吧。
沈知意本想拒绝,可看到陆景渊那双认真的眼睛,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陆景渊每天都会准时来到尚书府,教沈知意骑射和防身术。起初,沈知意总是故意刁难,要么说自己累了,要么说天气不好,可陆景渊总是耐心十足,从不生气。
有一次,沈知意在练习骑射时,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她以为陆景渊会像其他人一样,上来嘘寒问暖,可没想到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说:起来。这点小伤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当我的夫人
沈知意又气又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咬着牙爬起来,重新上马,这一次,竟然稳稳地射中了靶心。
陆景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却依旧板着脸说:还不错,就是力道差了些。
沈知意心里憋着一股劲,非要让这个冷面阎王刮目相看不可。她开始认真练习,进步神速,连陆景渊带来的侍卫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知意发现自己对陆景渊的印象似乎在悄悄改变。她发现他虽然表面冷漠,却心思细腻。知道她怕虫,每次来都会提前让人把花园里的杂草除干净;知道她喜欢吃城南的桂花糕,总会让人买来放在一旁。有回她随口说箭囊的流苏太旧,第二日他便让人送来了新的,流苏上还缀着颗小小的珍珠,看得春桃直咂舌:小姐你看,陆大人这是把您的话刻在心上呢。
沈知意嘴上骂着
多此一举,却偷偷把旧箭囊收进了妆匣最深处。
而陆景渊也发现,这个看似刁蛮任性的尚书府小姐,其实有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她会偷偷给府里的下人塞点心,会在看到受伤的小动物时流露出温柔的神情。那日他带的小狼犬被马蜂蛰了,还是沈知意跑回房里翻出上好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小狗涂抹,嘴里还念叨着
小可怜,疼不疼呀,那副软乎乎的样子,让他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这天,两人正在花园里练习剑法。沈知意一个不小心,剑尖朝着陆景渊刺了过去。她吓得惊呼一声,想要收回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景渊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剑往旁边一带。沈知意失去平衡,扑进了他的怀里。
熟悉的松木香混合着淡淡的铁锈味再次传来,沈知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抬头,撞进陆景渊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小心些。
陆景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只是错觉。可沈知意分明看到,他耳尖悄悄红了。
沈知意脸颊发烫,低下头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手里的剑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春桃在远处捂着嘴偷笑,被陆景渊的侍卫狠狠瞪了一眼,两人倒像是偷东西被抓的小贼,慌忙背过身去。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虽然还是会斗嘴,可沈知意总觉得,陆景渊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教她拉弓时,手指偶尔碰到她的手背,会像触电般弹开;她递水给他时,他接过的动作也总是有些僵硬。
转眼就到了皇家围场狩猎的日子。按照惯例,各家王公贵族都会参加。沈知意本不想去,可李氏说这是她婚前最后一次参加大型活动,说什么也要让她去见见世面。
围场里旌旗招展,人声鼎沸。沈知意穿着一身骑装,更显得身姿窈窕,引人注目。她刚下马,就看到陆景渊朝她走了过来。
今日林深草密,小心些。
陆景渊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目光扫过她的马鞍,不动声色地伸手紧了紧松动的肚带。
沈知意心里一暖,嘴上却不饶人:多谢陆大人关心,不过我想,以我的骑射功夫,应该不用劳烦大人费心。
陆景渊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别处。可沈知意转头就看见,他跟身边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连连点头,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瞟。
狩猎开始后,沈知意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闲逛。她本就对打猎没什么兴趣,要不是母亲坚持,她才不会来这鬼地方。正百无聊赖地扯着缰绳,忽然瞥见前方灌木丛里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动,凑近一看,竟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狐狸,腿上还流着血。
她正想伸手去抱,一阵腥风突然袭来。沈知意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斑斓猛虎正朝着她的方向扑来,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沈知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调转马头想要逃跑,可那猛虎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追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猛虎的眼睛。猛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沈知意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陆景渊骑着马,手持长弓,正朝她赶来。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
你没事吧
陆景渊来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差点踉跄了一下。
沈知意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颤抖:我……
我没事,多谢你。
她指了指那只小狐狸,它好像受伤了。
陆景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皱了皱,却还是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用自己的披风一角裹住它流血的腿。先离开这里。
他把小狐狸递给沈知意,抓好了。
沈知意接过小狐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她低头看着怀里温热的小毛球,鼻尖萦绕着他披风上的香气,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陆景渊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了。
陆景渊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知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能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陆景渊……
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陆景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一软。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沈知意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温暖之中。怀里的小狐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作证。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意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连忙从陆景渊怀里挣脱出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个……
谢谢你救了我。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陆景渊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举手之劳。不过,作为报答,你是不是该答应我一件事
沈知意抬头看他:什么事
嫁给我。
陆景渊的眼神认真而坚定,不是因为圣旨,而是因为你愿意。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陆景渊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冷面阎王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好。
陆景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美好。远处传来其他王公的呼喊声,可此刻,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和怀里那只安睡的小狐狸。
狩猎结束后,沈知意和陆景渊的婚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尚书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只有沈知意偶尔会想起那个在巷子里相遇的夜晚,想起陆景渊冰冷的眼神,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这期间,陆景渊依旧每天来尚书府教沈知意骑射,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有时练着练着,目光不经意间相遇,都会引来一阵脸红心跳。陆景渊教她挽弓时,会站在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上,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让她连箭都射不准了。
心不静。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笑意。
沈知意反手就想捶他,却被他握住手腕。两人拉拉扯扯,常常闹得春桃和侍卫们在一旁看得脸红。有回沈知意故意把桂花糕的碎屑蹭到他衣襟上,他也不恼,只是挑眉看着她:沈小姐这是想喂饱我,好让我手下留情
气得沈知意第二天就把他送来的箭囊换成了旧的,却在他走后偷偷用绣线补好了上面的磨损处。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一天天变得温柔起来,心里暗暗高兴。她早就觉得,陆大人和小姐其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尤其是看到陆景渊的侍卫偷偷塞给她一包新出的蜜饯,红着脸说
我们大人说,春桃姑娘或许会喜欢
时,她就知道,这门亲事准没错。
转眼就到了大婚那天。沈知意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娇羞的自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头上的凤冠太重,压得她脖子都酸了,可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滋滋的。
小姐,您真美。
春桃一边替她插上最后一支凤钗,一边由衷地赞叹道,陆大人看到您,定会看呆了。
沈知意嗔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可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沈知意正纳闷,就见李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意儿,不好了!陆景渊他……
他被皇上派去边关了!
沈知意手里的喜帕
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您说什么
皇上刚刚下旨,说边关告急,让陆景渊即刻领兵出发!
李氏说着,眼圈就红了,这可怎么办啊新婚之夜,新郎官竟然要去打仗……
沈知意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起陆景渊昨天还温柔地对她说,等婚后带她去江南游玩,去看西湖的断桥,去吃那里的藕粉圆子。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陆景渊的妻子,不能这么软弱。
娘,您别担心。
沈知意站起身,语气坚定,景渊是为了保家卫国,我应该支持他。
李氏看着女儿故作坚强的样子,心疼不已,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沈知意来到门口,只见陆景渊穿着一身戎装,正站在那里等她。他铠甲上的寒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可眼神里的愧疚和不舍却藏不住。
知意,对不起。
陆景渊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头上的凤冠,等我回来。
沈知意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我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从腕上褪下一支玉镯,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娘给我的,据说能保平安。你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陆景渊紧紧握住那支温润的玉镯,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系在她的腰间。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能辟邪。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知意,等我。
他紧紧地抱了抱她,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铠甲的冰冷隔着厚重的嫁衣传来,却让沈知意觉得无比安心。
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春桃递上帕子,她却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意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边关的消息。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打理家事上,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陆府的下人起初还担心这位新夫人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没想到她不仅聪慧能干,还心地善良,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她学着看兵书,想知道他在战场上会遇到什么;她学着打理账目,把陆府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还在院子里种了许多他喜欢的松柏,每天都亲自浇水。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日渐消瘦,心里很是心疼,却也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偶尔收到陆景渊派人送来的书信,沈知意都会躲在房里看很久,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很简单,大多是
安好,勿念,可她总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他的思念。有一回,信里还夹着一朵干枯的小蓝花,她认出那是围场里常见的品种,顿时红了眼眶。
三个月后,边关终于传来了捷报。陆景渊不仅击退了敌军,还俘虏了对方的将领。皇上龙颜大悦,下旨嘉奖,并允许陆景渊即刻班师回朝。
沈知意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终于可以等到他回来了。
陆景渊回来那天,沈知意早早地就站在城门口等他。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头上只簪了支简单的玉簪,却难掩眉宇间的喜悦。当看到那支熟悉的军队出现在视野中,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朝她走来时,她再也忍不住,飞奔着扑了过去。
陆景渊翻身下马,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瘦了黑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可怀抱依旧坚实温暖。
知意,我回来了。
陆景渊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思念。他身上的风尘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却让沈知意觉得无比安心。
欢迎回家。
沈知意靠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回到府中,陆景渊洗去一身征尘,换上了常服。两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明月,相视而笑。他手腕上的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腰间的玉佩也轻轻晃动着。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陆景渊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愧疚。他看到她眼底的青黑,知道她这几个月定是没睡好。
沈知意摇了摇头,笑了笑:没关系,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胡茬,你瘦了好多。
陆景渊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心中一暖。他凑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这个吻轻柔而缠绵,带着浓浓的思念和爱意,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分离都弥补回来。沈知意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柔,心中充满了幸福。
从那以后,陆景渊再也没有离开过沈知意身边。他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禁军统领,却会在无人的时候,对沈知意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硬汉,却会在沈知意生病时,放下所有公务,守在她身边悉心照料,笨拙地学着煎药,结果把药罐都烧糊了,引得沈知意又气又笑。
而沈知意,也渐渐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陆夫人。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善良,将陆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用自己的温柔和体贴,融化了陆景渊心中的坚冰。她会在他处理公务到深夜时,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会在他练剑时,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还会调侃他几句
陆大人今天的招式好像慢了些。
那只在围场救下的小狐狸,如今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却依旧黏人得很,总爱窝在两人中间打盹,成了他们之间最特别的
电灯泡。
有时,两人会坐在院子里,回忆起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
说真的,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个偷东西的小贼呢。
陆景渊笑着说,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沈知意瞪了他一眼,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你是个仗势欺人的恶霸呢。
陆景渊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那恶霸现在可是你的夫君了。
沈知意脸颊一红,挣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柔而美好。小狐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蹭了蹭沈知意的裙摆,仿佛也在为这对欢喜冤家的幸福而开心。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陆景渊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知意,明天我们去江南吧。
沈知意惊喜地抬头:真的
真的。
他笑着点头,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去看断桥,去吃藕粉圆子,去做我们早就该做的事。
沈知意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她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他,就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