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元节日,一向冷静自持的荣国公世子为了一盏芍药花灯,下场与人比试灯谜。
看着他赢得那花灯,转头递给荣国公府的表小姐。
我提出了退婚。
许清安,你又玩什么把戏,非要在今日扫兴程佑沉着脸看我。
我知道他定是以为我又在闹脾气。
可我瞧着他在拥挤人群中,伸着手臂小心护着提灯的宁月,好似一对璧人,眼眶突然就有了热意,语气更加坚决。
程佑,我们退婚!
我当着程佑的面,将伤了无数次手才刻成的芍药花玉佩,扔进了身后湖中。
1
转身离去时,程佑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只随口一句。
好好的玉佩你扔了做什么
接着语气不愉,紧皱着眉头看我。
许清安,不要任性乱跑,巳元节日,无人有那空闲陪你玩闹。
周围是成双的男女,程佑携手宁月站在我身前,宛若夫妻。
他毫不在意我说的退婚。
忍着眼中泪意,我挣脱他的手,不想与他争辩。
不劳你费心,方才怎的没担心人群外的未婚妻。
今年的巳元节冷得人浑身发颤,我想归家了。
却被宁月拦住了去路。
许姐姐,你别误会表哥,是我羡慕他人都有花灯,才痴缠表哥答应比试。
表哥不是故意忘了姐姐的,姐姐要怪就怪我吧。
宁月说着将花灯塞入我手中,却是红了眼眶,眼泪盈在眼尾。
我看姐姐也喜欢这花灯,这便让与姐姐,求姐姐大谅别同表哥生气了。
每次我与宁月冲突,她便是欲拒还迎,三言两语就引得我与程佑争吵。
好在湖边人少,否则我这将军府小姐倒是要多了个欺凌弱小的名头。
果然,我瞧着这夺目的芍药花灯还没等握住,就被程佑推了一把。
趔趄着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我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程佑。
却见程佑揽过宁月的手,冷厉的训斥我。
许清安,不要总是欺负表妹!
将军府又不缺银钱买花灯,整日斤斤计较的。
一旁的宁月在程佑看不到的角度冲我挑衅勾唇。
而我的青梅竹马,还在为他相识六月的远房表妹说教未婚妻,甚至动了手。
可我缺的从不是花灯,我在意的是这芍药花在巳元节日表达情意的特殊含义。
年年盼着芍药花灯,都被程佑以有失体统拒绝下场猜谜,每次只得一枝芍药花枝打发了事。
现在来了个远房表妹,倒是不失体统了。
再想到今日巳元节我们原该独处,他还是带上了宁月。
我忽然觉着可笑,再没法镇定面对程佑偏爱他人,情绪随着声音上涌。
我还未说一句呢,你就这般眼巴巴地跳出来为她训斥我。
程佑,我缺的从不是银钱!
短短半年,你为你这好表妹破过多少例,你自己还记得吗,你的守礼是只针对我吗
我约你同游,你用男女有别推脱,换了宁月倒是次次有回应,我想要你一副墨宝,你用不合礼仪拒绝,转头就给了宁月,就连雨天无伞我想与你共乘,你也能转身拉上宁月,把我一人丢下,可明明我们才是未婚夫妻啊。
噬髓入骨的悲伤袭上心头,我终究没忍住,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程佑神色微变,又很快镇定,不忘维护表妹。
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胡乱攀扯表妹,闹得这么难看。
许姐姐,这还是我的错…
2
我望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这是半年来多次出现的场景,只觉得一阵无力。
多可笑呀!
两小无猜,许诺一生,也抵不过岁月多变,半载相识。
我努力咽下难过,打断宁月接下来毫无诚意的道歉。
家母只有一女,我也没有认妹妹的嗜好,宁姑娘是从小地方来的,却是多了随意认姐姐的喜好。
程佑扶住摇摇欲坠的宁月。
许清安,立刻给表妹道歉。
否则,我就要把退婚当真了!
他理所当然的让我道歉,好像每次我们之间的争吵,都以他退婚威胁,我道歉结束。
可这一次我偏就不想如他意了。
擦去眼泪,我抢过宁月手中的花灯,犹豫片刻,只砸向了地面。
要我道歉,休想!
程佑,我们退婚!
好叫你知道,你终于摆脱我这蛮不讲理之人,可以和你的亲亲表妹双宿双飞了。
转身,我把宁月的惊呼和程佑满是怒气的退婚二字抛诸脑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心头的委屈蔓延,看到娘亲的那一刻终是忍不住崩溃大哭,我哭人心易变,也哭十年真情被辜负。
泪水浸湿娘亲的衣襟,她只是轻轻的抚着我的后背。
我埋在她怀里,抽噎着告诉她。
娘亲,我不要程佑了!
明日就去退婚!
娘亲什么也没问,只知女儿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伤了真情了!
好,咱们清安想,娘亲明日赶早就去退了这婚。
娘亲,我们回北疆找爹爹和兄长吧!
想起埋骨北疆的丈夫和多年未见的长子,娘亲的动作一顿。
好,都好!都依咱们清安!
真好,你看即使没了程佑,我也不用害怕的。
这一夜,我在睡梦中回到了与程佑相识之初,却又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任我哭闹也没有给过我回应。
先帝宣我和娘亲回京那年,我在长公主府参加宴会时意外落了水,周围无人,绝望时,是小小的程佑喊来了仆从。
那时的他好似那下凡仙童。
从此我跟在程佑身后十年。
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每日必会过问我。
是他帮我呵责官学里嘲笑我肤色的贵女,帮我赶走欺负我之人,帮我在最初适应上京城的喧闹繁华。
他似兄长,亦是我的心上人。
程佑爱笔墨,我便不辞辛劳痴缠大儒一整年,用孤本求来一方古砚。
程佑喜食元楼酒食,我连夜求见东家,用了重金重礼,许来一间难求的元楼雅间。
程佑缺月钱打点,我便每月都会用自己的月钱支持于他。
……
3
我看见了定亲那日程佑脸上浅浅的笑意,他也会送我漂亮的发簪,也会为我寻来难得一见的话本。
青梅竹马数十载,我以为我会与程佑就这样幸福一生。
却没想到噩耗袭来,父亲战死,埋骨北疆。
守孝过后,婚期也是一推再推。
程佑忙于科考,科考过了入朝,入朝之后又是公务繁忙,他变得更加冷然守礼,难以接近。
可程佑的远房表妹来到荣国公府客居后。
我看见过娇弱的少女扑入他的怀抱,懂事后就自持端方的程佑,出格地拥着她拭泪。
父亲去世时,我悲痛欲绝寻他安慰,他也只会给我递出一条帕子。
出孝后,我想与他亲近,总是被他守礼地避开。
我以为他只是读书读傻了,更到了情绪不再外露的年纪。
可是我从前求不来的画作,他那表妹撒撒娇,就能让矜贵的世子爷花费一晚上完成。
我想要的亲刻木簪,被百般推脱,宁月一说,第二日就能见到宁月无意般的,在我面前多次轻抚发间的木制发簪。
许姐姐,是瞧着这发簪好看吗
这是表哥亲刻的簪子,于我来说价值千金,想来昨日姐姐也得到了,怎的不见姐姐戴来用,是不喜欢吗
我看着那簪子,喉咙发紧,心像针扎了一样,只能虚张声势。
走开,别来我面前炫耀,显着你了,我想戴就戴,与你何干!
这时程佑总会恰好的出现,瞧见宁月红着眼眶,就会冷声训斥。
许清安,你的规矩呢
许清安,懂点事,不要无理取闹!
许清安,让着点表妹又如何!
许清安,你真恶毒,怎变得如此让人失望!
……
日复一日,我被心上人贬得低劣不堪,一文不值。
那时我便预感,我与程佑的缘分好像要到此为止了。
等我醒来时,娘亲已经退了亲。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娘亲收拾着要带去北疆的行李,没有出门,程佑也没有寻我。
我决定整理好从前程佑送于我的东西,将它们物归原主。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十年,也不过小小的一匣子。
原来一切从一开始就已见端倪。
再一次认清程佑对我的感情,比我想像的要少太多,明明决定放下,可还是会酸涩。
十年欢喜终成了一场空。
我让人将匣子送去荣国公府,告知程佑将我送的东西归还,当然钱财倒是不必还了。
今朝虽对女子宽松几分,但我们再无关系东西还是收回的好。
离着回北疆时间将近,我决定与过去道别,便去了元楼。
我遣了丫鬟在楼下,被掌柜亲引着去了雅间,一路上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上京的人怕是都在诧异,那么钟情程佑的我怎么愿意退亲的吧!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雅间再见到程佑,这元楼雅间也是我送出的,以程佑的骄矜,听得前日的口信,该准备归还于我才是。
4
许清安
许姐姐
我推门时程佑正携手宁月坐在我往日的位置,诧异的望着我。
他们手边的翡翠春带彩茶具是我从府中带过来送给程佑的,宁月身下的茵席也是我和程佑往日常用的,我还瞧见宁月头上带着我前日送回的簪子,手腕上是当初的定亲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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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来由的感到恶心。
许清安,你不会是后悔退亲,求我原谅来的吧。
还没等我上前质问,程佑清雅俊逸的脸上带着笃定。
只要你同我和宁月道歉,我愿意给你一次重新订亲的机会,这次我们可以早早成婚。
听着程佑的许诺,我发现心里竟然没有欢喜。
不必,亲已退,我不会后悔,我也无需要让你们原谅。
宁月听得程佑这话,却噌的一下站起来,想起什么露出手镯。
许姐姐,你不能这么绝情,多年感情说断就断,你就服服软,向表哥道歉!
说着走近我,拽住我的衣袖。
你别再让表哥伤心了,好不好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回头纠缠,搅了你们的情投意合。
我想扯开被拽着的袖子,宁月忽然一声轻呼,向后倒去,跌坐在地上。
啊!许姐姐,你…你推我做什么!
宁月虚弱地倒在地上,声音染上哭腔。
许清安,你做什么!
程佑一把将我推开。
我狠狠磕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手臂和后背一阵疼痛。
顾不上手臂可能被利器划破的刺痛,我急忙解释。
我只想扯回衣袖,都还没有使力。
程佑紧张的拥起宁月,查看宁月是否受伤,还不忘狠厉地瞪视我。
许清安,你怎么变得这般恶毒!
不是我推的,我…
宁月虚弱的倚在程佑怀中,噙着眼泪打断我的话。
表哥,许是我误会许姐姐了,是我看着许姐姐扯回袖子,不小心就……
程佑小心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你不必为她开脱。
随即猛的转头看向我,眼神厌恶。
许清安,你别狡辩,你真是令人作呕,伤害了表妹,还反过来污蔑表妹。
宁月素来柔弱安分,不像你仗着许将军的余荫,嚣张跋扈,才敢频频欺负表妹,将军府的教养真是堪忧。
程佑,我说了不是我推的!
他知道我对父亲思念推崇,除了与他们这半载的矛盾,平日向来注重将军府清名,行事妥帖。
我不再解释,看着他维护表妹,对我恶语相向的样子。
好像真的释然了。
只余下听他话语中对将军府牵连的愤怒。
程佑,你可以与我争吵,但你不该提及将军府。
程佑拥着表妹,不以为意的继续恶语冒犯。
我提及又如何,若不是许将军已不在,我倒还想问问他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不过你这怕不是随了根,听说许将军的脾气也是…
啪!
5
脑中嗡鸣,我扬起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巴掌。
果然曾经亲密的人,才懂得如何最戳人心窝。
以往令我心动的俊逸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滚!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
手臂上的衣色渐深,有血渗了出来,我已经顾不上,手脚并用推搡着狗男女。
这雅间也是用我将军府的钱财许来的,瞧不上将军府就给我放下对牌,滚!
许清安,你怎能这般对我,成何体统。
我-脚踹上程佑的腰间。
我做了,又能怎,我父亲安定北疆,绝不容许你这种高枕上京,忘恩之人冒犯。
程佑受力倾倒,终是维持不住往日矜贵。
你…我本无意冒犯,是你先做了恶事,我才口不择言,我道歉总可以了吧。
再说这雅间你早已送于我的,怎可…
我不想再听,打开雅间门,无视其他人隐晦的视线,只叫住到了门口的掌柜。
劳烦,帮我把他们请出去!
掌柜素来崇拜父亲,有些鄙夷的将程佑二人请了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程佑和宁月没有争辩,狼狈的出去。
我提醒程佑。
你我已无关系,记得归还往日我赠予的物品,至于多年来一直接济你的钱财,那也是一笔大数额了,就当还了儿时恩情。
沉默片刻,我认真看着程佑。
我付出十年,你也伤了我的真心,我们便算是彼此两清吧!
宁月不甘就这样离开,终于忍不住讥笑。
许姐姐这样对表哥,可真是忘恩负义。
儿时表哥的落水救命之恩,你想这样就两清,你这算盘都打到我脸上了。
宁月!程佑厉声打断宁月:别说了,本就是我口不择言,我们离开。
我倒是第一次见程佑认错,以往他训斥我,向来只有我低头。
现在这般倒像是心虚,也许是心虚对保家卫国将军的冒犯,也许是心虚其他什么。
只是没料到他已经和宁月交心到言说我与他的过往了。
他从前从不与人提及救命之事,我询问原因,也会被他以不想被认为挟恩图报,影响我们纯粹感情的说法避开。
我忽然怀疑起救命之恩的真实性了,以往被忽视的细节浮上脑海。
那颗琉璃珠子是你的
虽是疑问,可看着被我突如其来一句惊住的程佑,我忽然明白他为何心虚。
当初我是踩上了一颗幼童玩乐的琉璃珠子才摔向湖中的,而那附近只有程佑一人。
骤然得知真相,手臂上的痛也比不过心里的冰冷。
一切剪不清理还乱,我突然觉得可悲。
程佑,就这样吧!一切纠葛截止在今日。
我疲惫地摆摆手。
你们走吧,离开这里。
将归还的东西交与门房,我们也不必再见。
我们也不会再见!
程佑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他推开宁月,脸色骤白,想要靠近我,被我关上的门隔绝。
6
离开上京,我回头望向这座繁华的城,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吧!
今上宽容,父亲也已经为了这个国家牺牲性命,即便日后兄长成了大器,我们也不会再被忌惮,我们一家人终是要团聚了。
而那些情情爱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一月的劳顿,马车终于停下,我听见马蹄声传来,弯了弯唇,迫不及待的奔出马车。
上京,程佑上门归还东西时,将军府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个老管家看顾将军府。
看着冷清许多的镇北将军府,程佑觉察不对。
你们家小姐呢
老管家清点完程佑归还的多个箱子,无视程佑的问题,只冷淡开口驱逐。
世子,东西已清点,小姐也没例个单子,荣国公府想来也没有落魄到落下我们小姐送的珍品,那就算是两清了。
世子,请回吧!
程佑有些羞恼的被驱出将军府,似被说中心事。
荣国公府世袭至今已是最后一代罔替的爵位,他虽是世子,到他时却只会降等袭爵。
府中也只是表面风光,中馈全靠母亲嫁妆支撑,未入朝时月钱都是许清安接济。
程佑心里莫名烦躁地来到母亲院中。
什么!许清安离京了
同在许夫人院中的宁月不以为然地接话。
她走了也好,退了表哥的婚事,也没脸再继续待在上京了。
程佑听着宁月这话的语气,暂时没有心情分辨她与往日的不同,只是向母亲确认。
许将军已去世,她们离京能去哪
听着是去寻许小将军了。
程佑这才恍然想起,在镇北将军的威名遮盖下的将军府嫡子。
近日朝堂也听说一位许姓小将军屡立奇功,想来便是了。
许夫人奇怪的看着他。
佑儿,今日怎么总是询问许清安,你既已退婚,又与宁月投情。
宁月好歹也是齐州首富之女,不能总是无名无份与你往来,也该考虑成婚之事了。
不等宁月表现出娇羞,程佑打断许夫人的话。
朝堂事务繁忙,成婚之事我会与父亲讨论,母亲不必忧虑,我先去书房了。
宁月因着这话,脸色骤然苍白。
程佑没管,回到书房刚要提笔写字静心,却摸了个空。
他抬头望向桌子,才想起常用的玉笔和端砚已经还给许清安,上好的宣纸也已经不见,随手放置茶具的地方也空空如也,书柜上的孤本更是不翼而飞,整个书房突然大了许多。
皱着眉唤来小厮添置新的笔墨,却怎么用都觉着不顺手。
此时他忽然想起,许清安那日说不必再见时的决绝。
他甩掉手中的笔,颓然靠向椅背。
她这次怎么真的……
7
程佑的一切已与我无关。
看着眼前比记忆里更加鲜活的北疆,两侧商铺林立,往来的百姓坚毅从容,宽敞的路中都是马匹奔波的繁华,还有眼前熟悉的将军府,我被疾马而来的人连同刚站稳的母亲一把拥住。
母亲,妹妹,欢迎归家!
感受到多年未见的兄长情绪失控的力道,我和母亲未见生疏,哽咽着回抱兄长。
哥哥,我好想你!
清宴,辛苦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过去十年从未有过的充实。
兄长好似从书信的只言片语中窥见我的失落,见我退婚回到北疆,也并不多问,只是带着我忙碌。
清安,过去既已过去,及时止损也不失一件幸事。
我跟着兄长去了军营,跟随军医学习,盼着哪一日也能守护父亲驻守一生的北疆。
闲暇时和母亲一起照看抚孤院的事务,陪伴伤退的老兵,教导失孤的幼儿习字。
偶尔思念父亲,就去父亲碑前探望,絮叨着平日的生活。
慢慢很少再想起上京的事。
上京荣国公府,程佑又一次拒绝了母亲成婚的提议。
宁月又一次哭得梨花带雨,慌乱地叫住程佑。
表哥,你别走,往日你与我的亲近难道是假的不成,为何迟迟不愿娶我。
宁月崩不住柔弱,气急败坏地扯住程佑的袖子。
难道你还想着许清安那个贱人
你们已经退婚了,你那般伤害她,她不可能回头的,她连你送的玉簪都还你了。
她祈求地望着程佑。
表哥你看看我!姑母已将定亲手镯给我,我们已经定亲了,你不能毁婚的!
程佑看着宁月头顶的玉簪,才认出这是他送予许清安的。
这玉簪为何在你这
他一把推开宁月,夺过玉簪,终于反应过来,双目赤红。
她归还的东西是不是都被你昧下了
宁月眼神闪躲。
这一刻,程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那个真心爱他的人。
而宁月在程佑态度恶劣的要求自己归还东西时。
终于爆发。
程佑,你现在深情给谁看,当初是你不拒绝与我亲近的,现在倒是贞节烈男,不想成婚了!
你也不过是看许将军去世,她许清安势微,才敢多次欺负她,只是没想到许小将军早已默默起势,现在倒来后悔来了!
原想着荣国公府终归是上京权贵,哪想到没了她许清安,你也只是个表面光。明日我就家去,你自己后悔去吧!
离开上京回到北疆的日子虽然疲惫,但很快乐。
我不仅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也有了真心的朋友,还被哥哥推着认识了一位少年将军。
好好的女孩,不要整日围着军营转悠,去看看爹爹守护来的和平。
靖安,你陪我妹妹好好逛逛咱们北疆,哪里热闹去哪里!
被兄长推出来的少年身姿挺拔,眼神坚毅如炬,宛如高岭之花。
我可不想再热脸贴了冷,不等我推拒兄长的提议。
那靖安已经看向我,灿然一笑。
许清安,我是小安,你还记得我吗
小安
我知道小安是谁,那是我因着同被叫安安,给人取的。
只是没想到模糊记忆里总是唯唯诺诺跟在我身后,被我保护的小尾巴,已经成为了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8
重新与李靖安相识,他常来寻我。
清早带我赶北疆市集,午时又带我去吃儿时最爱的果子,晚上还被带着放河灯、观铁花。
北疆好像一日到晚都是热闹非凡、无拘无束的。
我们常常约着一群人策马江野,围猎露歇。
李靖安总是会第一时间注意到我的不适,我磕碰受伤时,他紧张皱眉,却不会阻止我,只会默默递上药膏。
偶尔失落,他也嬉笑逗乐,全然没有我认为的高岭之花样。
他的情绪总是灿烂又直白,从不需要我忐忑猜疑,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三年时间,北疆并不是一直和平,我们一起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
在并肩作战中,在战起时的互相担忧中,在闲时玩乐中,感情升温。
看着李靖安永远真诚坚定地望着我的眼神,从不偏移地向着我。
我想,那就再试着相信一次吧!
李靖安拿着一只亲刻的芍药花玉簪,脸色微红的站在我身前。
清…清安,我心悦你!你…你可以嫁于我吗
他眼神晶亮,大声的诉说倾心。
此生此夜相识,祈愿与君相守,白首不悔,不离,不弃!
我听着他朴素却直白真挚的求娶,看着他红透的脸,笑着接过玉簪,笃定点头。
好,明日你就上门提亲,我答应嫁于你了!
同李靖安订亲后,他好似终于被放出囚笼的鸟,更加热情得围着我撒欢飞舞。
被人调侃也是骄傲挺胸,得意放肆的偏爱着我。
婚期被他占卜择日,迫不及待地订了最近的日子。
正当我沉浸在幸福中时,远在上京的程佑突然出现在北疆。
他是跟随督察使来的,见我时手中端着一方眼熟的匣子,身后小厮怀里也抱着什么。
程佑有些局促地将匣子递向我。
这是从前我送你的东西!你…你不是向来珍惜这些,怎的不小心到了宁月手中。
说着又有些慌乱地将匣子打开翻找。
你看,这是我花费多日亲手刻的簪子,你从前不是一直想要。
见我不接,又从小厮手中接过包袱,提出里面的芍药花灯笼。
对了,还有灯笼,当年巳元节日欠下的,你也知道官员不能随意离开上京,等到今日才能有机会送予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不似过去的高冷沉默。
我默默看着曾经珍视和渴求不得的,有一瞬为过去的自己心酸。
原来他都知道的,只是从前没有上心罢了。
随即心里恢复平静,眼底再没有了波澜。
程佑!你知道这是我归还的,我也早已不需要这些了!从前看中它们也只基于我对你的感情。
你不该来寻我!好好待宁月吧,别再辜负另一个女子了。
他猛地停住絮叨,假作没听到我的话,眼神光亮,带着些希翼的小心从怀中掏出一枚眼熟的玉佩。
清安,你看,这是你刻的玉佩,我寻了好几日才从湖中寻回来的,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还有宁月,我和宁月之间什么也没有的,她已经回齐州了,没有人能再让你不开心。
9
程佑急切地与宁月撇清关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你跟我回京好不好我们成婚,我们回京就成婚!
不!
我摇摇头,诧异宁月的离开,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佑,你还是不明白,让我不开心的一直是你,再则我已经放下了。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不,清安,你别走!
我想转身离开。
程佑踉跄着往前两步,双目赤红的拦着我,嘴唇哆嗦着。
清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冷落了你,你原谅我,十年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下呢!你不能这样对我的!
他竟然哭了,虽震惊,但我没有心软。
程佑,我们已经两清,不要继续纠缠,再堕了你荣国公府世子的名声!
我从未见过破镜能够重圆的!
还有,下月我就要成婚,再继续下去,就该难看了!所以别再来打扰我了!
程佑瞬间抬起头来看我,慌乱地又往前两步。
你要和谁成婚,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清安,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若是不想见我,我离开便是!
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如何值得我的未婚妻来玩笑!还有,我的未婚妻要见也是想见我,你这外人瞎说什么呢!
李靖安突然出现将我护在身侧,他重重咬字我的,愤怒地瞪着程佑。
我好笑地拍他:这是跟随监军使来的官员,还是荣国公府世子,别给冒犯了。
没再看无关紧要的人,我携着李靖安离开。
走吧,前日不是说让我帮你挑选成婚那日的玉冠
嘿嘿,劳烦咱们清安了,你也知道我家中只有自己了,不像某人…
我心疼地打断他的话。
别说这话,不是还有我陪着你!
清安,你真好!那你不许再理后面那人,要是你没去上京,我才是那个跟你青梅竹马的人!
本也是毫无关系的人,别瞎吃醋。
我就是嫉妒,那十年不是我陪着你,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李靖安说到这停下脚步,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而且他竟然还有你亲刻的玉佩,我都还没有的。
我伸手摸向他的头,李靖安顺从的低下头方便我动作。
那是我扔掉不要的,你要想要,等过几日我就送你。
李靖安顿时眉开眼笑,毫不在意我作乱的手。
那还是我送你吧,我可不是某些人,忍心看你为了块玉佩受伤,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
不过也不怪某些人,人家地位高,也是没我体贴,想的难免少了,有了好的也是不知道珍惜的!
我感觉这语气微妙的有些熟悉,可看着李靖安无辜的表情,许是想多了。
好,那就等你送我!
你也要回礼的,我也没有别人那么为难一定要精的、贵的,你就想想送我些不费力的就行。
嚯~那你是体贴!
当然,我都怕累着你的,不像别人!
10
程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许清安和那人离开,却没有立场阻止,彻底成了许清安人生里毫无关系的人。
他想起,从前的许清安是不是也是这样心痛,只能无数次的无力地看着他和宁月携手离开。
他看到李靖安腰间挂着的针脚粗糙的香囊,那一看就是许清安的手艺。
以前他也有一个的,只是他总嫌她的手艺丢人,从不会这般坦然地挂在腰间。
他还看到许清安耳边的坠子、腕上的玉镯和那人手上不停转悠的扳指明显是同一个块玉雕琢。
他从前总是欲盖弥彰,拒绝在外表现出和许清安的亲密,推脱她想配对成双的心思。
就像他无法坦然面对许清安的接济,却又舍不去许清安的付出。
他自卑又卑劣,直到许将军去世,才敢用冷漠来反复试探她的真心。
他怎么忍心伤害她的呢
他笃定她不会离开,却忘了最初的相识就是他偷来的。
现在他遭了报应,终于永远的失去了她。
我与李靖安成婚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自由美好。
他待我一如婚前,只是更加体贴,也比婚前更加大胆。
因为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牵我的手,拥抱我,亲吻我,甚至更多。
空闲时他总是时时刻刻想要黏糊着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并且理直气壮,骄傲自得。
而我无奈且纵容。
两年后,北疆暂时安定,今上宣我们上京述职。
透过车窗看着我以为不会再回来的都城,回忆浮过脑海,再想起离开时的狼狈,恍若隔世。
不等我伤感,舍了马同我挤在车厢的李靖安又黏黏糊糊的靠过来,轻轻揽着我。
看的什么给我看看!
怎么什么热闹都凑。
我无奈放下车帘,转身抱住他,什么悲春伤秋都散了。
没看什么,就是一时感慨。
李靖安回抱住我,轻啄我的唇。
那你忘掉,忘掉,不要想其他的,只记着我就好,你已经一字时间没看我了。
别闹,没想其他人!
在上京,总会不可避免的遇见故人。
程佑比上次见时颓废沧桑许多,还跛了一只脚。
远远见到我,就仓皇的跛着脚躲了开来。
听说在北疆时被人揍了一顿,还被抢了钱财,回京路上,伤还没养好,就在上官面前逞能,这才坠了马。
两年了,想来是养不好了。
知晓这件事,又想到李靖安自以为藏的隐秘的芍药花玉佩,我了然。
因着我意外研制的一款止血散受到圣上大肆嘉奖,加上李靖安的请封,再回北疆时我已是怀安县主。
兄长和李靖安也被圣上加授。
路上时,我们还遇到一队被流放的囚犯,我从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后来从老管家回信才知道,宁月和程佑纠缠多年,终是回了齐州,可惜时运不济,嫁的人贪污索贿,被判流放,宁月也被一同牵连。
还知道程佑受了申饬被迫赋闲。
我感慨了一下世事无常,便放下不再关注。
清安,我回来了,你在哪
李靖安每日归家必会问我,这黏糊劲真是烦恼。
这呢,你就不能进来寻寻。
我随手将书信丢进火盆,迎了出去。
可不能被他看到,不然又该吃醋了。
春光正好,是个出去走走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