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第五垒金粟泽地 > 第一章

第一炉香:地脉枯,皇君醒
金粟泽地,万顷玉叶琼枝尽作枯槁,昨日还流淌着蜜露般灵液的沟壑,此刻只剩干涸龟裂的黑色淤泥,散发出衰败的呛人土腥。
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雾霭消散殆尽,露出泽地上空一片从未如此清晰、却显得格外阴沉压抑的天穹。死寂,一种被抽干了根基、掏空了脏腑的绝对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这片昔日道家圣土之上。
五垒之下,那本应浑厚磅礴、滋养万物的地脉核心,此刻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悲鸣,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喘息。
地下极深处,万载玄石与神金熔铸而成的镇守法坛上,华延期明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惯常流转的温润明光此刻剧烈震荡,像是被无形重锤狠狠砸碎。他周身自行运转的延光清气一滞,法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地脉……断了
低语声中带着一丝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这般存在身上的惊疑。神念如狂潮般向下奔涌,触及的却非往日温顺浑厚的地脉灵机,而是一片冰冷的、贪婪的虚无!
那虚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灵脉尽成齑粉。
更深处,那被层层禁制、亿万符箓神纹封锁的所在,一股熟悉而恐怖的悸动,正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撞击着封印。每一次撞击,都让华延期明心神与之共振,法坛周遭镶嵌的星辰石接连爆碎成齑粉。
无渊孽物!
它不该此时苏醒!远不是时候!
华延期明面容一肃,再无半分迟疑。指间神光暴涨,一道蕴含着无上土皇敕令的明光冲天而起,无视厚重岩层的阻隔,直贯而上。光芒中,三道清晰的意念带着不容拒绝的急迫,分别射向三个不同的方位。
召令已发!
他身影自法坛上模糊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金粟泽地边缘的崩坏之地。脚下大地仍在微微颤抖,缕缕黑气从裂缝中逸散而出,带着腐蚀神魂的阴冷。
几乎就在他现身的同时,左侧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云探无渊一步踏出。他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素白云袍不染尘埃,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已凝重地望向脚下翻涌的黑气,眉头微蹙:延期明,这般急切召我……
话音未落,另一侧,璀璨夺目的神光豁然亮起,驱散周遭大片阴霾,蒋通八光的身影在无尽光明中凝聚,声音爽朗却透着一丝疑惑:华皇何事惊扰我这正熔炼一道先天光……他说着,目光扫过枯竭的泽地,脸色终于变了,地脉怎会……
异变陡生!
就在蒋通八光身形彻底凝实的刹那,他脚下那片阴影——本被他自身神光几乎照得消失的阴影——骤然沸腾!一道极致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猛地扑起,如幕布,如巨口,完全不符合常理地瞬间淹没了蒋通八通周身绽放的护体神光。
那黑暗粘稠得令人窒息,蒋通八光惊怒的吼声刚刚传出便被掐断,璀璨光明如同被水浇灭的火焰,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骤然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
华延期明甚至来不及抬手,云探无渊探出的半只手掌僵在半空。
那黑影一击得手,立刻缩回地面阴影,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原地空无一物。
蒋通八光,没了。
气息、神韵、存在……彻底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
云探无渊脸上那万古不变的淡漠彻底碎裂,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取代,他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地面,声音干涩得几乎刺耳:……它…它竟能噬神!
一直静立在一旁,仿佛只是来旁观的黄龄我容,不知何时已蹲下身。华延期明甚至没察觉她是何时出现的。她伸出纤细指尖,轻轻捻起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仍在顽强闪烁的金色光尘——那是蒋通八光最后残留的一点未泯神芒。
她将这点光尘凑到眼前,那双容貌似天真、又似亘古沧桑的眼眸微微转动,仔细分辨着光尘中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绝对不属于蒋通八光的诡异气息。
她轻轻一吹,光尘散去。然后抬起头,看向震惊的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朱唇轻启,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寒意:
不是吞噬。
是融合……
第二炉香:蚀光之影
蒋通八光残留的那点神芒在黄龄我容指尖彻底湮灭,那一丝微弱的暖意散去,留下的只有彻骨的阴寒。
融合云探无渊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他周身那淡漠超然的气息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警惕。
虚空在他身侧微微扭曲,仿佛有无数无形的触须探入周遭,急切地探寻着任何一丝异常,但那吞噬了蒋通八光的黑影如同彻底蒸发,再无半点痕迹。与何物融合那孽物…它何时有了这等能耐
华延期明面沉如水,延光清气自他体内澎湃而出,不再温润,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近乎愤怒的明亮,将三人所在之处死死护住,清光与地面裂隙中溢出的黑气碰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他没有回答云探无渊,目光死死锁在黄龄我容身上。我容,你看出了什么
黄龄我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并无尘土的云袖。她的表情很奇特,并非恐惧,也非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仿佛发现了某种极其罕见、不容错过的样本。
八光的神性,并未彻底消散。她轻声道,目光投向那黑影消失的地面,那里只剩一片普通的阴影,只是被污染了,扭曲了,打上了另一种印记,然后……同化。像是清水滴入了浓墨,墨并未消失,水却不再是水。她顿了顿,终于看向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眼神清亮得惊人,那东西,以往只会蛮横的吞噬与毁灭,但现在,它在学习,在进化。它学会了‘品尝’,甚至……‘消化’。
消化一尊土皇云探无渊语气中的寒意更重。
所以,它不再是‘无渊孽物’了。华延期明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地脉枯竭并非意外,而是它蜕变所需的养料,甚至……八光可能也成了它的一部分养料。这个推测让周遭空气都几乎凝固。
必须立刻加固封印!
这个念头同时在三位皇君心中升起。
华延期明率先动作,他双手结印,周身明光暴涨,一道粗壮无比、凝聚着浩瀚土皇神力的光柱轰然砸向下方的地面,意图直贯地底,重连那被切断的地脉节点,强行灌注神力以稳定核心封印。
然而——
光柱落入漆黑的地脉裂隙,并未如预想中那般驱散黑暗、焕发生机,反而像是泥牛入海。不,甚至更糟!那漆黑的裂隙之中,竟猛地反射出一道黯淡、扭曲、却带着熟悉气息的光!
那光,冰冷,死寂,带着蒋通八光的神力特性,却又彻底悖逆了光明之意,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腐蚀性的黑暗之光!它逆冲而上,狠狠撞在华延期明灌注的神力光柱上。
无声的碰撞,却爆发出令人神魂悸动的震荡。
华延期明身躯猛地一震,闷哼一声,竟被那反射回来的、属于同伴却又彻底异化的力量逼得后退半步,脚下的地面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他眼中终于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怒。
那孽物,不仅融合了八光,竟还能动用八光的力量!甚至以此反噬于他!
小心!云探无渊低喝一声,他始终在探查四周。
话音未落,只见周围那些从裂缝中溢散出的稀薄黑气,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骤然活跃起来。它们不再无序飘散,而是迅速凝聚、变形,化作一道道扭曲的、人形的黑暗轮廓。
这些黑影没有面目,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与那吞噬蒋通八光的同源气息,更诡异的是,它们扭曲的肢体间,偶尔竟会迸发出一两道刺目却冰冷的电光,或是挥洒出片片黯淡却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光斑——那是被扭曲、被污染了的八光神性之力!
黑影无声地咆哮着,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蜂拥而出,扑向三位土皇君。
它们单个的力量并不算强,但那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更带着一种能污秽神力的诡异特性,更重要的是——它们使用的是经过黑暗转化的光之力!这对于依赖神力清光的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棘手对手!
云探无渊冷哼一声,身周虚空彻底扭曲,无数无形无质的探索之力化为最锋利的刃,将扑近的黑影纷纷绞碎。但那些破碎的黑影散而复聚,只要地面裂隙中还有黑气溢出,它们便似乎永不枯竭。
华延期明挥袖间清光扫荡,大片黑影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但那些反射回来的、冰冷的光斑却不断侵蚀着他的神力,让他束手束脚。
黄龄我容站在原地,并未主动攻击。偶尔有黑影扑至她身前,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动作骤然变得极度迟缓,仿佛陷入了泥沼,连身上迸发出的腐蚀光斑都变得黯淡迟滞,最终被她随手一点,便彻底崩散,还原为最原始的浑浊土气。
她看着那些前赴后继、扭曲着光与影的造物,眼神越来越亮,轻声低语,仿佛在验证什么:
它在模仿……
它在用八光的力量,对抗我们……
学得……真快。
第三炉香:秽光逆脉
黑影如潮,汹涌扑击,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诡异光屑。华延期明的延光清气固若金汤,将绝大部分攻击挡在三丈之外,但清光屏障上不断漾开的扭曲涟漪,以及那持续传来的、属于蒋通八光却又彻底腐化的神力侵蚀,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云探无渊身法飘忽,在黑影浪潮中穿梭,每一次指尖点出,虚空便无声坍缩一小片,将数道黑影连同它们喷吐的秽光一同湮灭。他的探索之力已不再局限于寻找,更化为最精准的杀戮之丝,高效却被动。这些扭曲的造物杀之不尽,根源不除,便是徒耗神力。
不能在此纠缠!华延期明低喝一声,双臂一振,浩瀚神力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强行将周遭扑来的黑影狠狠推拒开一段距离,清出一片短暂的真空。去地脉圣殿!必须重启核心封印!
黄龄我容终于动了。她并未像另外两位那样以力破巧,而是伸出右手,五指微张,对着脚下干裂的大地轻轻一按。
一股奇异的力量以她掌心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破坏,也非滋养,而更像是一种……安抚,或者说,固化。那些正源源不断溢出黑气的裂缝,边缘处的泥土岩石瞬间变得如同亿万年沉淀的古玉,坚硬、致密,黑气溢出的速度骤然减缓了数成。扑向她的几道黑影动作猛地一僵,构成它们身躯的黑气似乎失去了源头活水,变得滞涩起来。
走。她吐出一个字,身形已如轻烟般向着泽地深处那最为崩坏、也是地脉核心所在的区域掠去。
华延期明与云探无渊立刻紧随其后。三道神光撕裂弥漫的晦暗,所过之处,华延期明清光开道,云探无渊绞杀侧翼,黄龄我容则不时凌空点按,将下方最为活跃的裂口暂时封龄,延缓黑气的补充。
越往深处,景象越发骇人。大地不再是龟裂,而是彻底破碎,巨大的深渊纵横交错,望之不见底,只有浓郁如墨的黑气从中翻滚升腾,冰冷死寂的气息几乎要冻结神力。曾经遍布泽地的金粟灵植早已化为飞灰,唯有零星几块巨大的、布满古老符箓的断壁残垣,昭示着此地昔日乃镇压无上的神圣之所。
终于,三人冲破重重黑雾,抵达一片相对完整的巨大平台。平台以某种暗金色的神石铺就,即便在如此浓重的黑暗侵蚀下,依旧散发着微弱的、顽固的辉光。平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洞窟,边缘铭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此刻大多黯淡无光,甚至许多处已经断裂、粉碎。
这里,便是直接通往地下极深处封印法坛的地脉圣殿入口,也是整个金粟泽地灵脉的总枢。
然而,此刻的圣殿入口,已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景象所取代。
不再是简单的黑气弥漫。
只见一道粗壮无比、粘稠如沥青的黑色光柱,正从那洞窟深处逆冲而上,贯天彻地!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破碎的影像翻滚沉浮,细看之下,竟是昔日泽地盛景的残片,混杂着地脉灵流奔腾的幻影,但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死寂的黑色,并在不断崩解。
更可怕的是,在这道逆冲的黑色光柱表面,不时迸发出一道道刺目的、却同样漆黑冰冷的闪电,或是炸开一团团不断腐蚀周围空间的黑暗光斑——那形态,那气息,分明是蒋通八光的无上光明天赋,此刻却沦为了毁灭与污秽的帮凶!
秽光逆脉!
那孽物不仅挣脱了部分封印,不仅吞噬融合了八光,它甚至正在强行逆转地脉,将滋养万物的灵源之力转化为毁灭一切的秽暗洪流!它要将整个金粟泽地,连同其上的万物,彻底拖入无底深渊,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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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它在炼化地脉!以泽地为鼎,以逆流为火,要将这一切……包括我们……都当成它蜕变的资粮!云探无渊失声,他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骇然。这已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最坏的预估。
华延期明死死盯着那逆冲的秽光洪流,感受着其中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属于蒋通八光却充满痛苦与疯狂的神力波动,他眼中的惊怒渐渐化为一种沉痛至极的决绝。
八光……他喃喃低语,下一刻,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稳住心神!它虽能利用八光之力,但核心仍是封印下的孽物本体!我以延光神力强行定住逆流一瞬,无渊,探明核心污染节点!我容,封住逆流与地脉最后的连接,能封多少是多少!
话音未落,华延期明已升至半空,周身明光前所未有的炽盛,仿佛化作一轮真正的烈日,要与那逆冲的秽暗光柱争辉!浩瀚磅礴的延光神力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纯粹无比的辉煌光柱,如同天罚之矛,悍然射向那秽光逆流的中心!
定!
光辉与秽暗猛烈撞击!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扭曲声。华延期明的光辉死死抵住逆流,试图将其压回洞窟之下,那逆流中翻滚的秽暗之光疯狂反扑,冰冷与灼热两股极致的力量疯狂对冲、湮灭。
华延期明身躯剧烈震颤,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他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被逆转的地脉洪流,还要承受其中被污染的同僚神力反噬,压力如山崩海啸。
就在这短暂僵持的刹那——
云探无渊动了。他双眸之中浮现出无数细碎旋转的符纹,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幽深,仿佛化身为一道无形的探针,神念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速度,顺着华延期明强行开辟的通道,刺入那沸腾的秽光逆流之中,急速向下探寻,寻找那扭曲与污染的真正源头,那可能还残留着的、属于蒋通八光本源的异化节点。
黄龄我容则飘然落至平台边缘,俯身,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一道道淡黄色、蕴含着极致封龄与固本意韵的神力被打入平台四周的断裂符文中。她并非强行堵塞那庞大的逆流,那绝非一人之功。
她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织工,飞快地修补着那些尚未完全崩坏的地脉与现世的最后连接点,试图为这片天地留下最后一丝不会被彻底污染的根基,延缓那孽物彻底炼化地脉的速度。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眼前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道复杂的难题。然而,在她又一次将神力注入一道几乎彻底黯灭的古老符文时,她的指尖猛地一颤。
那符文之下,传来的不再是地脉的枯竭或污秽,而是……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异常贪婪的……吮吸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早已寄生在了这地脉圣殿的根基之下,正借着逆流狂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
她骤然抬头,看向那正在全力施为的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清喝出声:
不对!
地下还有东西!
第四炉香:寄生之噩
黄龄我容那一声不对!如同冰锥刺破了激战的喧嚣。
华延期明正全力与秽光逆流抗衡,神力剧烈消耗,闻言心神骤然一紧,维持的光柱微微晃动,险些被逆流中爆开的黑色光斑冲破。云探无渊探入逆流深处的神念也猛地一滞,险险被一股骤然增强的扭曲力量裹挟吞噬。
什么东西华延期明低吼,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微微嘶哑。他无法分神旁顾,全部心力都用在维持这短暂的僵持上。
黄龄我容指尖仍按在那道传来诡异吮吸感的符文上,她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惊疑。不是那孽物本体……是别的……活物!寄生在地脉与圣殿根基的连接点上,它在……偷取逆流的力量!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另外两位皇君心头。
并非单纯的破封,并非简单的吞噬与转化,竟还有寄生之物在这无上封印的核心之地,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他们万载的镇守,悄然寄生,并在此刻趁火打劫
不等他们细思,异变再起!
那被华延期明强行定住的秽光逆流,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下方狠狠吸了一口,旋即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反冲而上!
轰——!!!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碰撞,而是惊天动地的巨响。漆黑的秽光洪流如同愤怒的巨蟒,猛地将华延期明的延光神柱向上顶起数丈!华延期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周身明光剧烈闪烁,显然已受震荡。
更可怕的是,在那逆流的中心,被短暂冲开的秽光深处,隐约露出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洪流,那粘稠的、黑暗的物质中,竟然浮现出无数扭曲蠕动的阴影!它们像是巨大的、半透明的虫蛹,又或是某种怪异的脏腑器官,紧紧吸附在地脉断裂的端口上,贪婪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有大股的秽暗能量被它们吸入,同时吐出更加精纯、也更加恶毒的黑暗物质,汇入逆流之中。
而这些寄生体的表面,竟然也隐约流动着黯淡的、冰冷的光斑,模仿着八光的力量特性!
这东西,不仅偷取力量,更在同步模仿、进化!
就是它们!黄龄我容疾声道,它们在加速逆流,转化能量!必须清除!
云探无渊脸色难看至极。他的神念刚才险些被这些突然活跃起来的寄生体捕获。它们与逆流同源,几乎融为一体,蛮力攻击只会加剧能量爆发!
华延期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咬牙道:无渊,可能探明其核心弱点我容,能否暂时隔绝它们的吮吸
我试试!云探无渊再次凝聚神念,这一次更加小心,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绕开狂暴的能量主流,精准地探向那些蠕动的寄生体,寻找其结构上的瑕疵或能量循环的关键节点。
黄龄我容双手按在平台地面,淡黄色的神力不再试图大面积修复,而是如同无数根细针,精准地刺向那些寄生体与地脉连接的根须所在,她的封龄之力全力发动,并非强行阻断——那必然引发恐怖爆炸——而是试图极度延缓那些根须传输能量的速度,制造一丝滞涩。
她的力量甫一接触,那些寄生体仿佛被惊扰的蜂群,猛地剧烈蠕动起来!其中几个最大的寄生体表面,那模仿八光之力的黑暗光斑骤然亮起,并非散射,而是凝聚成数道尖锐的、漆黑的闪电箭矢,撕裂秽光洪流,无视空间距离,直射黄龄我容!
攻击来得太快太刁钻,且蕴含着腐蚀神性的污秽之光。黄龄我容正在全力施为,眼看难以避让。
千钧一发之际,华延期明怒吼一声,竟硬生生分出一股神力,化作一面光盾拦在黄龄我容身前!
砰!咔嚓!
光盾剧震,被黑色闪电箭矢击中之处瞬间蔓延开无数污黑的裂纹,虽未立刻破碎,但华延期明本体又是一颤,压制逆流的主光柱再次晃动,更多的秽光喷涌而出。
找到了!云探无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响起,这些东西核心有一缕极隐晦的异种灵识,不属于那孽物,更像……某种古老残魂的聚合!它们怕纯粹的‘寂灭’之力!我的力量属性不合!
纯粹的寂灭之力华延期明的延光生机磅礴,黄龄我容封龄固本,云探无渊探查虚空,皆非寂灭道途!
就在这时,那一直翻滚咆哮的秽光逆流最深处,那被封印了万载的无渊孽物本体,似乎因寄生体的躁动和逆流的加强而受到了某种刺激,传出一阵低沉而欢愉的轰鸣。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贪婪、更加庞大的意识缓缓苏醒,如同深渊睁开了巨眼,冷漠地望向了上方正在艰难支撑的三位皇君。
压力陡增十倍!
华延期明再也支撑不住,延光神柱轰然破碎小半,他踉跄后退,金色神血自唇间不断滴落,在神石平台上灼烧出一个个小坑。
云探无渊闷哼一声,探出的神念被狠狠斩断,脸色白了一白。
黄龄我容也被那骤然增强的恐怖意志逼得连退数步,封龄之力难以为继。
寄生体趁势疯狂吮吸,逆流光柱变得更加粗壮漆黑,几乎要彻底冲垮圣殿遗址!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上三位土皇君的心头。
难道今日真要陨落于此,甚至化为那孽物与寄生体蜕变的养料
就在此刻,黄龄我容忽然抬头,望向这片被污秽与黑暗笼罩的天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决断。
延期明,无渊,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为我护法三息。隔绝内外,无论发生何事,不得让任何东西干扰我,亦不得让我的气息外泄半分!
说话间,她双手缓缓合拢,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甚至带着几分禁忌意味的法印在她指尖开始凝结。一股迥异于封龄之力的气息开始弥漫——那是一种极致的空,极致的无,仿佛万物归寂,时空尽头般的虚无之力正在她掌心汇聚!
华延期明与云探无渊感受到那股气息,脸色皆是剧变。
我容,你……华延期明惊骇欲绝。
不可!那会……云探无渊也失声阻止。
别无他法!黄龄我容打断他们,法印已成,她周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灰色光芒,她脚下的神石平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一切光泽,变得如同死寂的顽石。三息!
华延期明与云探无渊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苦涩,但旋即化为决绝。
好!华延期明抹去嘴角金血,残存的延光神力轰然爆发,化作一道凝实的光罩,将黄龄我容连同她周身数丈之地牢牢护住。
云探无渊身化虚无,无数道探查之力纵横交错,化为最严密的无形罗网,笼罩光罩之外,任何企图靠近的秽光、黑影乃至意念,都被瞬间绞碎、偏折。
三息!
黄龄我容合拢的双掌之间,那一点极致的寂灭之力,缓缓点向地面,点向那些疯狂蠕动的寄生体……
第五炉香:寂灭一指
三息!
在华延期明与云探无渊拼尽全力的护持下,黄龄我容周身三丈之地仿佛从狂乱的战场上被硬生生切割出来,形成一个绝对隔绝的领域。外部是秽光咆哮、黑影狂舞、寄生体疯狂蠕动的末日景象,内部却陷入一种诡异的、不断向内部坍缩的死寂。
她合拢的双掌之间,那一点极致的寂灭之力已然凝聚成型。那并非黑暗,也非虚无,而是一种更根本的、否定一切存在与变化的终末之意。她指尖周围的微光不再是能量辉光,而是空间和时间本身在死亡前发出的最后惨白。
华延期明的光罩之外,污黑的闪电和腐蚀性能量疯狂冲击,光罩剧烈震颤,明灭不定,裂纹再次蔓延。华延期明面色如金纸,身躯颤抖,却死死撑住,金色的神血不断从崩裂的虎口渗出,融入光罩之中,强行弥合。
云探无渊化身的无形罗网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些被绞碎的秽光意念并未完全消失,其蕴含的疯狂与污染不断侵蚀着他的神念,让他如坠冰窟,神魂刺痛,但他依旧将探查之力运转到极致,精准偏折开任何可能干扰到内部的力量。
第二息!
黄龄我容动了。她的动作缓慢得令人窒息,仿佛推动着亿万钧的重物。那蕴含着寂灭之力的指尖,终于缓缓点出,落向平台地面,落向那些正疯狂搏动、吮吸着逆流力量的寄生体根须所在。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甚至没有能量的碰撞。
在她的指尖触及地面的刹那,以那一点为中心,一种绝对的无瞬间扩散。
并非破坏,而是抹除。
神石铺就的平台地面,那坚不可摧、万载不朽的神材,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小块,露出下方更深邃的、连神识都无法探入的绝对虚无。紧接着,是那些扎根其上的寄生体根须。
它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搏动的、半透明的、散发着污秽光斑的组织,就在接触到那扩散的寂灭领域的瞬间,化为了最原始的无,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寂灭之力沿着根须向上蔓延,速度不快,却无可阻挡。
第三息!
上方那巨大的、逆冲的秽光洪流,猛地一滞!仿佛被掐住了喉咙的巨兽。失去了下方相当一部分寄生体的疯狂转化和助推,逆流的力量瞬间减弱了不止一筹!虽然主体仍在,那孽物本体的意志仍在咆哮,但洪流的规模明显缩小,冲击力大减。
华延期明压力骤轻,几乎要涣散的光罩重新稳定下来,他趁机猛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神力,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有用!
云探无渊也敏锐地察觉到逆流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退了不少,但他立刻厉声警告:我容!快停下!范围在扩大!
那寂灭的领域,在抹除了目标寄生体后,并未立刻停止,依旧在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外扩散,吞噬着它所触及的一切——神石、残存的符文、溢散的微弱灵气,甚至包括空间本身!
黄龄我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得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那绝非劳累,而是一种生命力随之一起被寂灭抽离的虚弱感。施展这种触及本源禁忌的力量,代价巨大。
她听到警告,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合拢的双掌艰难地想要分开,终止法印。
然而,就在此刻——
嗬……!
一声非人般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疯狂贪婪的嘶吼,猛地从那减弱了的逆流最深处炸响!是那无渊孽物的本体意识!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能真正威胁到它计划的寂灭之力彻底激怒了!
更为庞大的、漆黑如实质的秽暗洪流再次爆发,但这一次,并非漫无目的地冲击。所有的黑暗能量、那些被污染的光斑、那些扭曲的阴影,全都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恐怖巨爪——这只巨爪的轮廓,依稀竟带着几分蒋通八光昔日施展大神通时的光影特征,此刻却化为了极致的污秽与毁灭之形!
巨爪撕裂减弱了的逆流,带着碾碎星辰、埋葬万物的恐怖威势,无视空间距离,直抓向平台上那个小小的、正在扩散的寂灭领域,抓向领域中心的黄龄我容!
它要在她收回力量最虚弱的这一刻,将她连同这令它感到威胁的力量,一并捏碎、吞噬!
不好!华延期明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竟欲燃烧本命神源,将护体光罩极致强化去硬抗这一爪。
云探无渊也猛地显出身形,双手虚按,无数虚空褶皱在他身前叠加,试图迟滞那巨爪哪怕一瞬。
但他们都清楚,这含怒一击,凝聚了孽物本体、被污染的地脉以及部分八光之力,绝非他们仓促间能完全挡下!
黄龄我容瞳孔骤缩,强行分离法印的动作被打断,那扩散的寂灭领域也随之一顿。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刹那——
异变,又生!
那只恐怖巨爪的下方,那被黄龄我容的寂灭之力抹除了一部分寄生体后露出的、深邃的虚无之处,毫无征兆地,猛地探出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枯槁,皮包着骨头,指甲尖锐而扭曲,仿佛在地底埋藏了亿万年。它的大小远不如那秽暗巨爪,却散发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阴冷、更加令人神魂战栗的不祥气息!
它出现得毫无声息,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然后——
它一把抓住了那只由无尽秽暗与污染光斑凝聚而成的恐怖巨爪的手腕!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之中,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那苍白枯槁的手掌与污秽巨爪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浓稠的黑烟和惨白的光屑!
秽暗巨爪的冲势猛地僵在半空,竟无法再下落分毫!巨爪之上翻滚的污秽能量和光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枯萎,仿佛被那只苍白的手强行吸走了精华!
无渊孽物的意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吼,那吼声中,竟然……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那只苍白的手,轻轻一握。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污秽巨爪的手腕处,竟然被硬生生捏得扭曲变形,无数黑暗的能量碎片崩飞四溅!
紧接着,那只苍白枯槁的手猛地向下一拽!
轰隆!!
整个地脉圣殿平台剧烈摇晃,那逆冲的秽光洪流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扯动,发出痛苦的呻吟,硬生生又被拉回了洞窟深处一截!
苍白的手一击得手,瞬间缩回那下方的虚无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只留下平台上,死里逃生的三位土皇君,以及那被削弱、被压制、却依旧存在的逆流,和其中传来的,无渊孽物又惊又怒、充满了疑惑与暴戾的疯狂咆哮。
死寂。
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维持着防御的姿势,怔在原地,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无法理解的震撼。
黄龄我容终于强行散去了指尖那危险的寂灭之力,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稳,被华延期明下意识扶住。她剧烈地喘息着,望着那只苍白手掌消失的虚无之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深深的困惑。
那是什么
那不是无渊孽物。
那似乎……也不是朋友。
地底之下,被封印的,被寄生的,到底……还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
云探无渊缓缓转过头,看向那重又被压制却并未平息的黑洞,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刚才……那只手……它在帮我们
第六炉香:残局余悸
地脉圣殿遗址之上,死寂笼罩。
秽光逆流虽被那苍白怪手强行拽回一截,规模大减,却并未平息,依旧如同受伤的凶兽,在深洞中翻滚咆哮,散发出不甘与暴戾的波动。
那无渊孽物的意识似乎因方才的受挫与惊疑而暂时收敛,但其存在的本身,就如同一块巨大的、污秽的磁石,不断拉扯扭曲着周围的一切。
平台被黄龄我容的寂灭之力抹去了一角,露出下方那片令人心悸的、神识难入的绝对虚无。残留的寂灭意韵仍未完全散尽,让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都不敢轻易靠近。
华延期明搀扶着几乎脱力的黄龄我容,延光清气小心翼翼地渡过去,帮助她稳定虚浮的神魂和几乎枯竭的本源。他的脸色同样苍白,金血染襟,方才硬抗逆流又强撑光罩,损耗极大。
云探无渊站在原地,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那减弱了的逆流和边缘的虚无缺口,身周虚空微微波动,显然仍处于极度戒备之中。
方才那一连串的惊变,尤其是最后那只苍白怪手的出现与消失,带来的震撼与困惑远胜于恐惧。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华延期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打破了沉默。他看向那虚无缺口,心有余悸。若非那只手突然出现捏碎了秽暗巨爪,他们三人恐怕已然凶多吉少。
云探无渊缓缓摇头,眼神深邃:非神非魔,非生非死……其气息之古老阴冷,远超我等认知。它似乎……对那孽物及其衍生的寄生体抱有极大的敌意,甚至能直接克制、汲取它们的力量。他回想起那苍白手掌吸蚀秽暗能量的可怕一幕,但绝非凡善。
黄龄我容缓过一口气,挣脱华延期明的搀扶,自行站稳,虽仍虚弱,眼神却已恢复清明与冷静。
她凝视着那虚无缺口,低声道:它寄生于此的时间,或许比那孽物被封印于此的时间更为久远……一直潜伏在圣殿与地脉的最底层,以往灵脉旺盛,封印稳固,它无处显现,亦或是不愿显现。直至此次地脉枯竭,孽物躁动,逆流爆发,它才被惊动,或者说……等到了它等待的机会。
机会华延期明皱眉。
吞噬的机会。黄龄我容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无论是孽物的力量,还是被污染的地脉之力,甚至是八光被转化后的秽光,似乎都是它渴求的‘食粮’。它方才出手,非为救我们,而是……争夺猎物。
这个推断让华延期明和云探无渊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地底之下,竟藏着两个,甚至更多可怕的怪物在互相觊觎、争斗而他们这些镇守者,反倒像是误入猎场的羔羊。
八光……云探无渊忽然道,目光投向那依旧污浊的逆流,他的神性碎片散逸其中,被两者争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昔日同袍,落得如此下场,甚至可能永无归源之日。
华延期明面容一肃,沉痛之中升起决绝:此地不可久留。逆流虽暂弱,孽物未平,那诡异存在更敌友难辨。我等状态不佳,需立刻退出泽地,从长计议!
他看向那不断溢出残余黑气的裂缝,以及平台边缘残破的符文:圣殿已毁,核心封印虽未完全破裂,但根基已受损,单凭我等之力恐难修复。必须上报九垒总枢,奏请高穹,派遣更多援手,甚至……请动更古老的存在定夺。
云探无渊点头赞同:需立刻封锁此地方圆万里,严禁一切生灵靠近。那寄生体虽被清除部分,难保没有残余,且那苍白之物能潜藏万载,其扩散隐匿之法极为可怕,若流窜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黄龄我容默默调息,指尖再次泛起微弱的黄光,这一次并非攻击或封印,而是细细感应着平台残留的痕迹,尤其是那苍白手掌留下的一丝极淡的、冰冷枯槁的气息。她将其小心收敛起来。此物气息特殊,或可作为追踪辨识的凭据。
三位土皇君达成共识,不再迟疑。
华延期明强提神力,双手结印,引动残存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大地之力,一道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墙自平台四周升起,暂时形成一个简陋的封锁结界,隔绝内外,主要是为了防止残余的污秽能量外泄。
云探无渊则挥手打出一道虚无符诏,化作一道无形的流光,瞬间穿透层层空间,向着九垒总枢的方向疾驰而去,将此地惊变以最紧急的规格上报。
做完这一切,三人最后看了一眼那狼藉的圣殿、翻涌的逆流和深邃的虚无缺口,化作三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天而起,迅速脱离了这片已然化为绝险之地的金粟泽地。
在他们身后,枯竭破碎的大地之上,暗金色的结界微微闪烁。其下,被强行压制却并未根除的秽光逆流仍在低沉咆哮,如同不甘的囚徒撞击着牢笼。
而在那更深、更暗、连结界之光都无法触及的地底极渊,似乎有某种更加古老、更加饥饿的东西,在尝过了甜头之后,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更多的眼睛。
地脉之厄,并未结束,或许,才刚刚开始。
残局已定,余悸犹存。
第七炉香:九垒玄光镇无渊
金粟泽地之外,万里焦土。枯死的灵植化为惨白的灰烬,被污浊的风卷起,漫天飞旋,如同为这片昔日圣土举行的寂寥葬礼。
三道略显黯淡的神光落于一座尚且完好的孤峰之巅,显露出华延期明、云探无渊与黄龄我容的身影。
华延期明当即盘膝坐下,取出一枚氤氲着生生不息气息的丹丸服下,闭目调息,延光清气流转,苍白的面色稍稍回暖,但眉宇间的沉痛与疲惫却难以立刻化去。
云探无渊并未放松警惕,他立于峰顶边缘,双眸之中虚空符纹明灭不定,不断探查着方圆数千里的动静,尤其是金粟泽地方向。那临时升起的土黄结界虽能阻隔能量大量外泄,却阻隔不了那弥漫在天地间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黄龄我容则静静立于一旁,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灰白气息,正是那苍白怪手残留的痕迹。她试图以自身封龄之力解析其本源,但那气息古老晦涩至极,每每深入,都仿佛要将她神念拖入一片万古死寂的冰原,只得作罢。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约莫半日之后,天际骤然响起清越仙音,道道祥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驱散了部分阴霾。云层之中,旌旗招展,神威凛凛。
数十道强大的气息毫不掩饰地降临,为首者是三位身着九垒总枢服饰、气息渊深似海的老者,其后跟着众多神色肃穆、法力高深的仙神。
援军,到了!
华延期明立刻起身,与云探无渊、黄龄我容一同迎上。
延期明,恭迎玄穹使者,有劳诸位仙君!三人齐齐行礼。
为首的一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的老者,乃总枢三长老之一的玉磬尊者。他目光扫过下方万里枯槁的金粟泽地,又落在华延期明三人身上,感受到他们气息不稳、神光黯淡,尤其是华延期明衣襟上未干的金色神血,面色顿时凝重无比。
情况总枢已初步知晓,详情速速道来!玉磬尊者沉声道,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华延期明深吸一口气,将地脉枯竭、无渊孽物苏醒、蒋通八光遭噬、寄生体作乱、逆流冲天、乃至最后那苍白怪手惊现等一系列惊变,清晰而快速地陈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前来的一众仙神脸色连连变幻,从震惊到骇然,再到难以置信的凝重。吞噬土皇、逆转地脉、寄生夺能、古老怪手……任何一桩都堪称惊世骇俗,如今却汇聚一处!
……那怪异之手,能克制并吸蚀孽物与寄生体之力,其实力深不可测,敌友难辨,此刻仍潜藏地底。我等力竭,只得暂退,请总枢定夺!华延期明最后总结,声音沉重。
玉磬尊者与另外两位总枢长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与决断。
无渊孽物脱困之势已成,更生异变,且有未知邪物潜伏,事关九垒安宁,乃至三界稳定,绝不可任其蔓延!玉磬尊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威严,奉九垒总枢暨高穹敕令:布‘九垒玄光大阵’,以雷霆之势,镇压邪秽,重定地脉!
尊法旨!身后众仙神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下一刻,以三位总枢长老为核心,数十位仙神各依玄奥方位站定,一道道磅礴浩瀚的神力冲天而起,于天穹之上交织勾勒。无数繁复无比的巨大符文凭空浮现,引动周天星辰之力,接引九垒厚土之精。
一座笼罩了整个金粟泽地上空的巨型光阵迅速成型。大阵中央,一面古朴的、仿佛由整块玄黄神玉雕琢而成的宝镜高悬,镜面照射出浩瀚无边的玄黄色神光,正是九垒至宝——玄黄镇地镜!
镇!
玉磬尊者与两位长老同时掐动法诀,向下一指。
嗡——!
玄黄镇地镜剧烈一震,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到极致的玄黄神光如同天柱般轰然落下,无视一切阻隔,直接贯入那地脉圣殿的深洞之中!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那翻滚的秽光逆流被玄黄神光正面击中,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凄厉的嘶啸,大片大片的黑暗被净化、蒸发。
深藏其下的无渊孽物本体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疯狂挣扎,引动更多污秽能量对抗,但在那汇聚了九垒众多仙神之力的玄光大阵镇压下,其反扑被一寸寸压回。
玄黄神光不仅镇压孽物,更如同最精准的犁铧,深入地下,将其所过之处的寄生体根须、残留的污秽能量尽数荡涤、净化。
华延期明、云探无渊、黄龄我容亦飞身加入大阵特定节点,引导神力,他们熟悉此地情况,他们的力量成为大阵有效运转的重要补充。
整个净化与镇压过程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那冲天的秽光逆流终于彻底消失,地底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孽物咆哮也渐渐低沉,最终化为不甘的沉寂。破碎的大地开始弥合,虽然依旧荒芜,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寂与污秽已被大幅驱散。
玄黄神光渐渐收敛,大阵光芒缓缓散去。众仙神皆是面色疲惫,但神情稍松。
玉磬尊者收回法诀,沉声道:无渊孽物已被重新压回封印深处,其衍生污秽及寄生体已被清除。然其本源未灭,此番动荡,封印核心受损严重,需常年以玄光大阵余威辅以神材仙宝不断加固,方能保长久无虞。
他目光扫过华延期明三人,最终落在黄龄我容身上:至于尔等所言之苍白异物……玄光扫荡地底,并未发现其踪迹,亦无其气息残留。或许已被大阵惊走,或许……仍潜藏于更深、更暗,连玄黄镜光一时亦难以触及之绝渊。
这个消息并未让三人感到轻松。那东西,能在大阵降临前悄无声息地消失,其诡异莫测更添一分。
蒋通八光君之事,吾等甚憾。玉磬尊者语气转为沉痛,其神性碎片散逸,融入污秽又被争夺,恐难重聚。当禀明高穹,追封神位,享万世香火。
华延期明三人黯然垂首。同袍陨落,神形俱损,此乃大恸。
金粟泽地,地脉根基受损太重,非万年难以恢复旧观。此地将由总枢接管,常年派驻神将镇守,修复地脉,加固封印。玉磬尊者做出最后安排,延期明、无渊、我容,你三人镇守有功,虽有过失,然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更探得重要敌情。且随吾等回总枢复命,另有任用。
风波暂息,余波未平。
华延期明、云探无渊、黄龄我容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被玄黄神光笼罩、开始缓慢自我修复的枯竭泽地,转身随总枢使者化作流光离去。
地底极深处,亿万钧神石与封印之下,那被强行压制的无渊孽物在黑暗中无声蠕动,等待着下一个时机。
而在比那封印更深、比玄黄镜光所及更远的、一切感知都无法到达的绝对幽暗之中,一只苍白的、枯槁的手掌,轻轻握拢,指尖似乎缠绕着一丝微弱却未曾完全泯灭的、带着光明与黑暗交织特性的神性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