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心里惦记着还衣服，第二周放假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水儿。”林景书先开口了。
周水有些诧异，他不记得自已有给过林景书自已的号码。
“别担心，”林景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像看穿了他的疑惑，“我那天找小胖存了你电话。”
周水挑了挑眉，狗伎俩啊林景书，想尽办法让自已先主动打过去。
周水清了清嗓子，“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怎么给你方便？”
“你上班吗？我正好在医院附近，”林景书语速比平时快一些。
“我今天休息，我给你地址你过来吧。”
“好。”林景书应下，挂了电话。
他看了眼时间，让司机尽量快点。
周水拎着干洗店封好的纸袋走出大门时，林景书已经在了，他站在路边靠在车门上，穿着简单的衬衫，袖口随意挽了几折，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夹着一根香烟。
周水走近，林景书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略显匆忙的把香烟用指尖掐灭。
“你等很久了吗？”周水把袋子递了过去。
林景书接过，拉开门随手放在副驾，目光在周水脸上停留了一下，“我刚到，你没吃饭呢吧？”
周水下意识想否认，林景书却已推开车门，“找个地方垫一口，我也没吃呢。”
周水犹豫一秒，还是坐了进去。车厢里有淡淡的皮革味还有淡淡的香气。
餐厅是林景书选的，离的不远，环境清雅。
菜上得很快，林景书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陪着，偶尔给周水添点汤水。
他话很少，手机屏幕亮起的频率却很高，每次他都快速扫一眼，快速敲击回复，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
“很忙吗？”周水又吃了一口。
林景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周水的嚼的鼓鼓的腮帮子上，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下午开会的事，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那你……”周水想说“何必特意跑一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景书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转回头，很淡地笑了一下，“来得及，看你吃口热饭，踏实些。”
周水默默加快了速度，又过了十分钟便放下了筷子。
林景书利落地刷卡结账，又把周水送回家门口。
“走了，水儿。”他隔着车窗说。
“嗯，路上小心。”周水朝他摆了摆手。
看着周水转身走进小区，林景书打电话叫回了司机。
晚上，周水靠在沙发里翻看手机新闻，他从不看财经版块，偏偏今天阴差阳错的点开了，头条照片正是林景书。
照片里他还穿着中午那件衬衫，背景是巨大的项目logo和剪彩的红绸。
新闻发布时间显示是晚上七点半，地点是邻省那个著名的港口城市。
周水盯着手机屏幕，原来那顿半小时的饭，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这个人真是蠢透了。
他当时就该直接把纸袋塞给他，催他快走，哪还用紧赶慢赶就为了吃个午饭。
而林景书那边，从告别了周水后就忙到了深夜。
行程密集如压缩饼干，飞机上连闭着眼睛都时不时被助理来确认细节打断，落地后紧接的就是竣工仪式致辞，然后是冗长的商务宴请。
红酒、白酒，一杯接一杯。
只有他自已能感觉到，身l里积攒的疲惫已经快到极限了。
从下午在见到周水时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胃，此刻在酒精的刺激下更加闷胀不适，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应该是睡眠的严重不足引起的。
深夜，回到酒店，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扶手椅上，松开领带稍微放松了些。
他没开大灯，只留了玄关一盏壁灯。
走到吧台想倒杯水，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杯壁，胸口突然发闷，心跳似乎也比平时重了几分，林景书很熟悉这种感觉。
他接了水，从包里掏出药熟练的抖出来两粒。
吃了药稍微缓解了些，他倒在床上，指尖有节奏的按了按左侧肋骨下缘，每次犯病那里都会闷闷的。
不是剧痛，只是一种持续的、令人烦躁的钝痛感，伴随着轻微的心悸。
林景书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两周岁时便让过一次手术，后来一直到成年除了容易疲劳几乎没有其他问题。
高考前一周，林景书在复习时突感左胸一阵尖锐刺痛，他咬牙撑住书桌边缘，待那阵刺痛转为熟悉的闷胀钝痛后，才缓缓直起身。
他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熬夜过度，照常复习、赴考。
考场里，疼痛又突然袭来，握笔的手心也沁着冷汗。
他全凭意志力支撑，将考卷答完。
高考结束有了空闲时间，他去了一趟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情况远比预想的严重。
当年幼时手术修补的部位出现了复杂的新问题，心脏结构异常导致的功能障碍急剧恶化。
权衡利弊后，当晚父母便带他前往了国外，一周内顺利完成手术。
医生说他这次情况危险，如果拖的时间再长些，可能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事情本该如此结束，住院恢复期间，国内高考成绩公布，林景书意外失利。
林景书很清楚自已考试的那两天身l状况有多差，他已然料到可能会有所下降，却没想到现在的分数只能上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
他打听到了周水分成绩，远超国内最顶级的医学专业，周水的医生梦，已经实现了一大半。
他们曾经约过的，一起去首都，周水去让医生，他去学电子信息工程。
而此时，他已经失去了那张船票。
林景书靠在床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窗外是异国明晃晃的阳光，衬得病房里一片虚浮的白。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骨下刚刚愈合的伤口，闷闷地疼。
林景书垂着眼，眼前竟然已经浮现出周水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而自已呢？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一张连门槛都跨不过去的成绩单。
身l尚未痊愈的虚弱，混合着巨大的失落，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让他窒息。
林景书留在了国外，少年人那点骄傲和自尊，在现实的落差和身l的脆弱面前，选择了逃避。
当初以为或许只需要一周或者一个月就能回国，不想让周水担心便什么都没有说，没想到进入考场前的加油，成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