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后的第二天，林晓甜很晚才到工作室。昨晚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尤其是那支舞和黑暗中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搅得她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工作室里还残留着昨夜制作甜点时留下的暖香，但她的心却有些漂浮不定。她时不时拿起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那个对话框依旧安静地躺在列表里，仿佛昨夜那句“足够好了”和那个短暂的共舞只是她的臆想。
她甩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系上围裙，准备投入工作。今天要试让一款新的巧克力熔岩蛋糕，需要极高的专注度。
就在她刚把巧克力隔水加热时，手机响了。是赵助理。
林晓甜的心莫名一跳，深吸一口气才接起：“赵助理，早上好。”
“林女士，早上好。”赵助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通，少了几分平时的圆滑，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很抱歉突然联系您，关于今天下午需要配送的订单，可能需要紧急调整一下。”
“调整？是数量有变化吗？”林晓甜问道，心里微微收紧。可别取消订单，她材料都备好了。
“数量不变。但是原定的一款榛果巧克力慕斯，陈总监希望能否更换掉？”赵助理的语气带着歉意，“今天上午有几位非常重要的海外客户突然到访，其中一位对坚果有严重的过敏史。为了绝对安全起见，陈总监希望今天下午茶的全部甜点都不含有任何坚果成分。”
原来如此。林晓甜松了口气，不是取消就好。“当然可以，安全第一。我看看……那我换成……嗯，换成青柠乳酪挞怎么样？口感清新，也绝对不含坚果。”
“青柠乳酪挞？好的，没问题。我立刻汇报给陈总监。”赵助理那边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即时沟通，很快回复，“陈总监说可以，麻烦您了。其他照旧。”
“好的，我马上调整。”
挂断电话，林晓甜立刻忙碌起来。幸好青柠乳酪挞是她熟练的款式，材料也齐全。她迅速投入制作，将巧克力慕斯的材料暂时收起。
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昨晚的旖旎。只是在她挤挞皮，准备乳酪馅的时侯，偶尔一个晃神，会想起昨天他手指的温度和那句低沉的“放松”。
下午，她准时将调整后的甜点送达。这次下来接收的依然是赵助理，一切如常，只是赵助理额外又说了一句：“陈总监让我再次感谢您的及时调整。”
“应该的。”林晓甜笑了笑。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傍晚时分，当她正在清理操作台时，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呼吸一滞。
是陈岩。
他几乎从不直接打电话给她。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擦了擦手，紧张地接起电话：“喂？陈先生？”
电话那头，陈岩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淬了寒冰，甚至比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还要冷硬十倍，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怒火：“林小姐，今天的青柠乳酪挞，你用了什么原料？”
林晓甜被这兴师问罪的语气问得懵了：“原料？就是正常的消化饼干底、奶油奶酪、淡奶油、青柠汁和皮屑……”
“饼干底！”陈岩厉声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确认你用的消化饼干完全不含任何坚果成分？哪怕是生产线残留？”
林晓甜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饼干底？她用的是一款常见的进口消化饼干，因为口感好，她一直用那款……
她猛地冲回操作台，手忙脚乱地翻出那包饼干的包装袋，手指颤抖着找到成分表，目光飞快地扫过——在那冗长的成分列表和过敏原提示的极小字里，她赫然看到了一行字：“可能含有坚果痕迹”。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用的饼干……提示可能含有坚果痕迹……”她的声音因为恐慌而发抖，“对不起，陈先生，我……我没注意到这个，我以为……”
“你以为？”陈岩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极致的失望和愤怒，“林晓甜！我特意让赵琳提醒你，是严重的过敏！不是儿戏！你的一句‘你以为’，知道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吗？！”
电话那头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气得不轻。
“客户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林晓甜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脏狂跳，充记了后怕和愧疚。
“幸好随行助理非常谨慎，提前逐一检查了所有食物成分，发现了这个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岩的声音依旧冰冷刺骨，“但这件事，已经给客户留下了极其不专业、不负责任的糟糕印象！对我们公司的声誉造成了严重影响！”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晓甜心上。她无力地靠在操作台上，手指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措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
“疏忽？”陈岩冷笑一声，“这不是疏忽，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职！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经验不足，但至少足够认真谨慎。现在看来，是我判断错了。”
这句“判断错了”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林晓甜的心脏。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让她难受。
“对你的专业性和责任感，我非常失望。”他最后扔下这句话，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决绝，“后续的订单全部暂停。之前的费用会结清。再见。”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忙音像尖锐的鸣叫，刺穿着林晓甜的耳膜。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包饼干，包装袋被她捏得皱成一团。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羞愧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操作台上还放着没用完的青柠和奶酪，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乳酪挞的微酸气息，此刻却变得无比讽刺。
她不是因为损失了订单而难过，而是因为他的那句“判断错了”和“非常失望”。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尽管那信任可能微薄得可怜，但却是她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窃喜想要维护的东西。
昨晚舞池的微光和他手心的温度还记忆犹新，此刻却只剩下他冰冷愤怒的话语和挂断电话后的忙音。
原来，从他认为的“足够好了”到“非常失望”，只需要一包她忽略了警告标签的饼干。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咸涩的滋味，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和心脏。
这一次，生活的“咸”，来得如此猛烈而苦涩，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繁华。
但林晓甜的工作室里，却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冰冷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