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之后，林晓甜刻意地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她接了几个新的私人定制订单，尝试研发更多复合口味的甜品，试图用忙碌填记那些偶尔会冒出来的、关于某个男人的杂乱思绪。
她告诉自已，这样很好。稳定的订单，清晰的边界。陈岩那样的人，本就和她处于两个不通的世界。那顿午餐，那个雨夜，那次电话，都只是生活中偶然溅起的小水花，终将归于平静。
周五下午，她收到了本市餐饮行业协会举办的一场小型交流酒会的电子邀请函。这种活动通常是为那些更有规模的餐厅或酒店准备的，她的小工作室能收到邀请，让她有些意外，或许和最近口碑的慢慢积累有关。
她犹豫了一下。这类社交并非她所长，但或许是个拓展人脉、学习交流的好机会。最终，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酒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林晓甜穿着那条唯一拿得出手的小礼裙，端着一杯香槟，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看着那些自信周旋、谈笑风生的业内人士，感觉自已像个误入华丽舞台的小场工。
她正考虑着是不是该悄悄溜走，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人群，却猛地定住了。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靠柱位置，陈岩正和几个人站在一起交谈。他依旧是人群中的焦点，身姿挺拔，穿着合l的深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神情是惯常的冷静专注，偶尔颔首，发表着看法。他身边站着的人，看起来都像是颇有身份的企业家或投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林晓甜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种跨界交流活动，有建筑设计行业的人士参加也并不奇怪。
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已藏得更隐蔽些，不想被他看见自已这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然而，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正在听人说话的陈岩，目光忽然抬了起来，不经意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停顿，直接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
林晓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已经来不及。
陈岩的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他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隔着晃动的人影，远远地看了她几秒。
他的目光深沉而直接，让林晓甜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握住了冰凉的香槟杯壁。
然后，她看到他对身旁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微微颔首示意，便端着酒杯，穿过人群，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周围喧嚣的人群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林晓甜站在原地，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看着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在酒会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
“陈先生。”林晓甜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好巧。”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她手中几乎没动的香槟，“一个人来的？”
“嗯，来看看。”林晓甜老实回答，感觉在他面前，自已那点小小的不自在无所遁形。
“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他忽然问，语气很平淡，却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窘迫。
林晓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点。您好像很习惯。”
“工作需要。”他简略地回答，抿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他的视线再次落回她脸上，这次带了些许审视的意味，“这条裙子，比上次午餐时那条更适合你。”
林晓甜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评论她的穿着，脸颊“唰”地一下微微发热。上次午餐……他还记得她穿了什么？
“谢谢……”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音乐就在这时换了一支，节奏变得更慢、更慵懒，是一支经典的布鲁斯舞曲。
周围有几对男女相携步入中央的小舞池。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林晓甜盯着自已杯子里细小的气泡，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会跳舞吗？”陈岩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林晓甜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沉的视线里。他……这是在邀请她跳舞？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大脑一片空白：“我……我不太会……”
“没关系。”陈岩说着，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到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就那样稳定地悬在半空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灯光流转，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却专注的脸，和那只邀请的手。
林晓甜像是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将自已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薄薄的茧，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一股细微的电流仿佛从接触点窜升，直达她的心脏，让她轻轻颤栗了一下。
他微微用力，将她带离角落，走向舞池。
舞池灯光昏暗，音乐舒缓。他的手绅士地轻扶在她的腰侧，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晓甜紧张得几乎通手通脚，全身僵硬，生怕踩到他锃亮的皮鞋。
“放松。”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近乎安抚的意味，“跟着我就好。”
他的引领坚定而清晰，步伐沉稳。林晓甜渐渐放松下来，尝试着跟随他的节奏。他们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威士忌酒香，与她手中残留的香槟甜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微醺的气息。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视线只能平视到他西装的第一颗纽扣和线条利落的下颌。
“怎么会想来参加这个？”他忽然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发梢。
“想……多学习一下。”林晓甜小声回答，感觉自已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你的甜品不需要学习这些。”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像是一句极高的肯定，“足够好了。”
林晓甜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也正低眸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度。舞池旋转的彩光偶尔掠过他的眼底，像投入深潭的星星，一闪即逝。
这一刻，没有赵助理，没有订单，没有需要划清的界限。只有舒缓的音乐，昏暗的灯光，和近在咫尺的、仿佛触手可及的他。
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在此时此地，悄然消融了那么一点点。
林晓甜甚至能感觉到他扶在她腰侧的手，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她的皮肤。
一曲终了。
灯光亮起一些。
陈岩立刻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微妙的靠近从未发生过。
“谢谢。”他语气平静地说。
“……谢谢。”林晓甜也低声回应，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里空落落的。
“我那边还有朋友。”陈岩朝之前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需要帮你叫车吗？”
“不用了，我自已可以。”林晓甜摇摇头。
“好。”他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路上小心。”
说完，他转身，毫不留恋地重新汇入人群，走向他那个属于精英和商业的世界。背影依旧挺拔冷峻，仿佛刚才那个在昏暗舞池里低声说她“足够好了”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林晓甜独自站在逐渐散开的舞池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像是被打翻了的调味瓶，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
刚才那一刻的靠近和温度是真的。
此刻的疏离和距离也是真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她以为靠近了一点的时侯，又迅速退回到安全线以外。
但这一次，那瞬间的微光，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地烙在了她的心底。
她低头，看着自已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轻轻握紧。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首布鲁斯的旋律，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