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顶,云雾缭绕。
我正在打盹。
突然,一只手把我拎了起来。
手的主人叫东皇太一,是我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的大爷。
他拎着我,走到一个火堆旁边。
一股熟悉的热流涌进我的身体。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孙子又要烧水了。
钟啊,你说今天这水,烧到几分熟泡茶最好
东皇太一盘腿坐在那,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自言自语。
我没法说话。我要是能说话,第一句就是骂他。
你见过谁家用先天至宝烧水的
我东皇钟,镇压过混沌,颠倒过时空,现在沦落成一个烧水壶。
传出去,我以后在法宝界还怎么混
水开了。
东皇太一从怀里摸出几片皱巴巴的叶子,扔进我肚子里。
咕嘟咕嘟。
一股怪味飘了出来。
他一脸陶醉,凑过来闻了闻。
对,就是这个味儿,够冲。
他满意地倒了一杯,滋溜一口,烫得直咧嘴。
我忍了。
想当年,我跟着他打天下,那是何等的威风。
钟声一响,天地变色。
现在,我肚子一响,是他该喝茶了。
他退休了,我也跟着退休了。
别的法宝退休,都是被供在神殿里,享受香火。
我退休,是直接进了厨房。
正当我寻思着下次他再烧水,我就偷偷把水温控制在三十七度,烫死他算了的时候。
山下来了一个神。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叫青云君。
这小子一脸谄媚,提着两篮子桃。
天帝陛下,小神给您请安了。
东皇太一眼睛一亮,不是因为看见他,是看见了桃。
放下吧,人可以走了。他摆摆手,很不见外。
青云君的笑僵在脸上。
陛下,小神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东皇太一啃着桃,含糊不清。
小神最近得了一批北海的万年核桃,壳太硬,牙口不好,什么法宝都砸不开。
青云君说着,眼睛瞟向了我。
我的钟身嗡了一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眼巴巴地看着东皇太一。
小神斗胆,想借陛下的神钟一用。听说此钟无坚不摧,砸个核桃,肯定不在话下。
我听见了什么
砸核桃
用我东皇钟
东皇太一啃桃的动作停了。
他看着青云君,又低头看了看我。
他居然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那一刻,我肚子里的茶水都凉了半截。
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东皇太一没立刻答应,也没立刻拒绝。
他把手里的桃核一扔,站起来,绕着我走了两圈。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毁天灭地的法宝。
像是在菜市场挑一个趁手的锤子。
青云君跟在他屁股后面,满脸期待。
陛下,您看……这钟,多沉,多稳,多大多气派。拿来砸核桃,绝对是手到擒来,事半功倍。
你闭嘴吧。
我全身都在冒凉气。
我堂堂东皇钟,盘古开天后第一批顶级法宝,现在要沦落到跟核桃过不去了
以后跟诛仙剑它们开会,人家问我最近忙什么。
我说我在砸核桃。
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东皇太一摸了摸下巴。
听起来……有点意思。
有意思
有你个头的意思!
我气得钟身发烫,肚子里的水又咕嘟咕嘟开了。
东皇太一还以为是火没灭,高兴地说:哟,还能自动保温,不错不错。
不错你大爷。
青云君见有戏,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核桃。
那核桃确实不一般,黑不溜秋,上面还有天然的道纹,跟个铁疙瘩似的。
陛下请看,就是此物。坚硬无比,寻常仙器一碰就碎。
他把核桃递过去,满眼都是快夸我,快用你的钟帮我砸的渴望。
东皇太一接过来,掂了掂。
他拿着核桃,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
你说,是拿你这个沿儿敲呢还是直接把你拎起来,往下砸
他在问我。
他居然在问我这个当事钟的意见!
这是在尊重我吗
不,这是在侮辱我!
我气得想当场爆炸,拉着整个昆仑山同归于尽。
算了,不值当。
我开始疯狂震动。
嗡——嗡——嗡——
我用尽全身力气,表达我的愤怒和抗议。
东皇太一被我震得手一麻,核桃掉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
脾气还挺大。他嘟囔一句。
青云君赶紧上来打圆场:神物有灵,神物有灵。它这是……这是等不及了,想一展身手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等不及了
我恨不得现在就往你头上一展身手。
东皇太一似乎被说服了。
他一拍大腿。
行!就试试!
他弯腰,把我拎了起来。
我感觉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看见了青云君那张充满期待的蠢脸。
我看见了他放在地上的那一筐核桃。
我看见了东皇太一高高举起我的手臂。
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起了我第一次发出声音,震慑三界。
想起了我跟着东皇太一征战四方,所向披靡。
一切的荣耀,都将在下一秒,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和一颗核桃同归于尽。
我闭上了眼。
来吧,毁灭吧,赶紧的。
东皇太一没直接砸下来。
他把我举在半空,想了想,又放下了。
不行,直接砸,万一把地砸个坑怎么办还得填。
我松了口气。
还好,他懒。懒惰真是个好品质。
青云君急了:那……那怎么办
简单。
东皇太一说着,把我倒过来,钟口朝上。
然后,他把那颗黑铁核桃扔进了我肚子里。
接着,他开始摇我。
像个摇骰子的赌徒一样,疯狂地摇晃我。
哐当!哐当!哐当!
核桃在我肚子里左冲右突,撞得我头昏眼花。
这是什么操作
物理碰撞法
你当我是个铁罐子吗
我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士可杀不可辱!
我忍不了了。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不是想听响吗
我让你听个够!
我调动起一丝几乎快要生锈的本源之力,对准了某个特定的频率。
一个凡人听不见,但神仙听了会牙酸的频率。
然后,我发出了声音。
嗡——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
但效果是显著的。
正在疯狂摇我的东皇太一,动作猛地一僵。
他龇着牙,捂住了腮帮子。
旁边的青云君,脸也皱成了一团,不停地吸着凉气。
陛……陛下,您这钟,怎么还带音波攻击的青云君含糊地说。
东皇太一也纳闷了。
不应该啊……平时烧水没这动静啊。
他停下来,晃了晃脑袋,感觉好点了。
再试试。
他又开始摇。
哐当!哐当!
我再次释放了那个频率。
嗡——
哎哟!
东皇太一和青云君同时捂着嘴蹲了下去。
两个神仙,一个天帝,一个山神,疼得满地打滚。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肚子里的核桃还在。
东皇太一捂着牙,口齿不清地说:这……这钟……今天……邪门了。
青云君眼泪都快下来了。
陛下,不……不借了,小神告退了。
他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他那一筐宝贝核桃都不要了。
东-皇-太-一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忌惮。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正,从我肚子里把那颗核桃倒了出来。
核桃完好无损。
我赢了。
虽然赢得不太光彩,但我保住了我作为先天至宝的尊严。
东皇太一围着我转了两圈,没敢再碰我。
他自己坐回火堆旁,捂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
我则在心里默默复盘。
刚才那个频率,好像……挺好用的。
专门针对神仙的牙神经。
以后他要是再敢拿我干些离谱的事,我就让他天天牙疼。
我好像,无意中开发出了一个退休后的新技能。
生活,似乎又有了点盼头。
东皇太一牙疼了好几天。
这几天他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烧水的时候也离我八丈远,用法力隔空加热。
我乐得清静。
这天,昆仑山顶又来客人了。
这次的排场可比上次那个青云君大多了。
九色鸾鸟开道,仙娥提灯随行,祥云滚滚,瑞气千条。
西王母来了。
作为昆仑山的女主人,她跟东皇太一算是邻居。
不过这个邻居,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
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西王母一身宫装,雍容华贵,但脸上却带着一股愁容。
太一,许久不见。她落地后,开门见山。
稀客啊。东皇太一揉着还没完全利索的腮帮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别提了,烦心事。西王母叹了口气,在我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她一坐下,一股清冷的桃子香气就飘了过来。
很好闻,比东皇太一身上那股茶叶加篝火的味儿强多了。
我的蟠桃园,出事了。西王母说。
东皇太一来了精神:怎么让人偷了
比偷了还严重。西王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长虫了。
噗——
东皇太一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长虫蟠桃还能长虫什么虫子这么想不开,敢在你的地盘动土
这确实是天下奇闻。
蟠桃是天地灵根,别说虫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西王母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无形无影,也抓不住,但桃子就是一天比一天蔫。我用了几百种法术,都没用。
她说着,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每次他们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想拿我当工具。
上次是锤子,这次又想当什么
杀虫剂吗
西王母站起来,走到我跟前。
她的手指拂过我的钟壁,冰凉,带着一股桃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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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我记得你的东皇钟,钟声可以震慑万物,涤荡神魂。你说,它这个声波,能不能把那些看不见的虫子给震出来
东皇太一眼睛一亮。
诶你这个想法……有道理啊!
有你个头的道理!
我是一个战略级法宝,不是一个大号的雷达或者驱虫器!
你们这些神仙的想象力,为什么总是用在这些奇怪的地方
西王母看着我,眼神越来越亮。
可以试试。只要能解决我这心头大患,我送你一筐九千年一熟的大蟠桃。
东皇太一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成交!他一拍大腿,答应得比谁都快。
完全没问过我的意见。
他转身就要来抱我。
我立刻开始酝酿我的牙疼神功。
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钟声一响,牙疼难当。
东皇太一没能碰到我。
西王母拦住了他。
等等。她说,不能在这里试,得去我的蟠桃园。不然虫子震出来了,跑你这儿来了怎么办
东皇太一觉得有理,缩回了手。
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只要不被他们瞎搞,去哪都行。
说不定还能趁机旅个游,看看风景。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两个,一个东皇,一个西王母,就这么合力把我抬了起来。
是的,抬。
像抬一口大钟一样,一人一边。
那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就这样,被他们一路抬到了西昆仑的蟠桃园。
蟠桃园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里面的桃树确实都蔫蔫的,叶子发黄,树上的桃子也失去了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西王母指着最大的一棵桃树,就从它开始。
东皇太一把我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
来吧,宝贝,给他们整个活儿!
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能整什么活儿我又不是马戏团的。
我决定装死。
我一动不动,像一口真正的、平平无奇的青铜大钟。
怎么没反应东皇太一戳了戳我。
我还是不动。
西王母沉吟道:可能是需要法力催动。
说着,她伸出手,一股精纯的仙力注入我的身体。
东皇太一见状,也伸出手,把他的法力输了进来。
两股顶级的法力在我体内交汇。
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但我还是不想动。
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当杀虫剂
加大力度!东皇太一喊道。
更多的法力涌了进来。
我感觉自己快被撑爆了。
行,你们逼我的。
你们不是要声波吗
我给你们来个狠的。
我把他们俩的法力全部转化,然后,朝着一个全新的频率,释放了出去。
这个频率,不针对牙神经。
它针对植物的生长激素。
嗡——
一声比上次还要轻微的声响,扩散开来。
整个蟠桃园,安静了一瞬。
东皇太一和西王母紧张地看着那些桃树,期待着有虫子掉下来。
什么都没发生。
没用东皇太一有点失望。
西王母也皱起了眉。
但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那一瞬间,整个蟠桃园的空气都变了。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猛地爆发开来。
所有桃树的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枯黄变得翠绿,绿得发亮,绿得滴油。
树上那些蔫巴巴的桃子,像是被吹了气一样,迅速膨胀、变红、成熟。
空气里瞬间充满了香甜的桃子味。
这……这是……西王母惊呆了。
东皇太一也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啪嗒。
一颗熟透了的蟠桃,从树上掉了下来。
紧接着,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啪嗒、啪嗒、啪嗒……
成千上万的桃子,从树上坠落。
整个蟠桃园,下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蟠桃雨。
桃子砸在地上,汁水四溅。
很快,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场面一度非常壮观,也非常狼狈。
东皇太一和西王母被砸得抱头鼠窜。
快停下!快停下!西王母尖叫。
我为什么要停
这是你们要的效果。
催熟嘛,一条龙服务,包熟包掉。
我继续输出。
直到最后一颗桃子都从树上掉下来,我才心满意足地停了。
整个蟠桃园,一片狼藉。
所有的桃树都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
地上,是堆积如山的烂桃子,桃汁汇成了小溪。
西王母站在桃子山里,整个人都傻了。
她几万年的收成,在一瞬间,全没了。
虽然technically来说,是全熟了。
东皇太一从一个桃子堆里爬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桃子酱。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解。
你……你不是个烧水壶吗怎么还会催熟
废话,我是先天至宝,我什么都会。
只是以前懒得表现而已。
西王母回过神来,她没生气,反而两眼放光地冲到我面前。
太一!你这钟是宝贝啊!
东皇太一一脸茫然:是啊,我一直拿它当宝贝用啊。
不是那种宝贝!西王母激动地说,它能精准控制万物生长的速度!这比什么杀虫剂都厉害!有了它,我的蟠桃可以想什么时候熟,就什么时候熟!一年三百六十五熟!
我听着这话,钟身一凉。
完了。
刚摆脱了烧水壶的命运,现在又要变成一个农业生产工具了
从厨房到农场,这算升职了吗
东皇太一听懂了。
他看着我,也露出了那种商人看到商机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
没错!西王母一拍我的钟壁,我们合作!你出钟,我出桃,三界独家,垄断经营!
我感觉,我的退休生活,要彻底完蛋了。
西王母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临走前,跟东皇太一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蟠桃催熟合作计划,还给我起了个代号,叫一号农具。
我谢谢她。
东皇太一这两天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棵摇钱树似的。
没事就擦擦我的钟身,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商业模式、独家授权。
我感觉自己不是法宝,是个专利。
就在我思考着,下次怎么把他的茶叶直接催熟成茶叶渣的时候。
昆仑山又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个猛男。
身高三丈,肌肉虬结,没头,胸前两点是眼睛,肚脐是嘴。
刑天。
这哥们儿自从当年跟黄帝干架失败后,就一直处于半隐居状态,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走路地动山摇。
东皇老哥!他肚脐一张一合,声音洪亮。
东皇太一正拿着一块布,给我抛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刑天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找你帮忙。刑天瓮声瓮气地说。
他一屁股坐下来,整座山都晃了三晃。
我斧子,丢了。
东皇太一愣了:你那把开山斧怎么会丢谁敢偷你的东西
不是偷的。刑天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前几天,我练舞来着……
他爱好跳舞,这事三界都知道。
跳得太投入,手一滑,斧子飞出去了。我找了好几天了,都没找着。
东皇太一嘴角抽了抽。
你找我……我也找不到啊。
不,你能。刑天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我,你这个钟,不是能响彻寰宇吗你让它响一声,我听声辨位,肯定能找到我的斧子在哪。
又来。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今天我是个寻物雷达了是吧
我发现我退休之后,业务范围越来越广了。
烧水,砸核桃,杀虫,催熟,现在还要找东西。
下次是不是要让我兼职算命了
东皇太一这次学乖了。
他没立刻答应。
他看了看刑天那砂锅大的拳头,又看了看我。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钟啊,你看……这个忙,能帮吗他这个……不好惹。
这是在跟我商量。
我有点意外。
看来上次的牙疼事件和蟠桃事件,让他对我产生了一丝敬畏。
这是个好现象。
我该怎么回应呢
直接拒绝,刑天可能会当场发飙。
答应吧,我又觉得憋屈。
我思考了一下。
帮他找可以,但不能白找。
我轻轻震动了一下。
嗡。
这一声,没带任何附加效果。
东皇太一好像听懂了。
他试探性地问:你的意思是……可以,但有条件
我没动。
他猜对了。
他跟刑天嘀咕了几句。
刑天很爽快,从背后解下一个大袋子,扔在地上。
这是我收藏的几块混沌原石,就当是报酬了。
混沌原石,好东西,可以补充我的本源能量。
这个买卖,不亏。
我决定接下这一单。
我调动力量,准备发出我最擅长的时空共振之声,扫描整个三界。
东皇太一和刑天都紧张地看着我。
我酝酿了一下,发出了声音。
嗡——
钟声悠扬,传遍四方。
无数的信息,顺着钟声反馈回来。
东边的仙人在下棋,西边的神佛在打坐,南边的大妖在睡觉,北边的魔王在开会……
信息太多,我得筛选一下。
斧子……斧子……
很快,我锁定了一个目标。
找到了。
但……
看到斧子所在的位置,我沉默了。
这个地方,有点尴尬啊。
我停止了鸣响。
东皇太一和刑天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刑天的大嗓门震得我嗡嗡响。
我没法说话,只能传递信息给东皇太一。
我把斧子所在的坐标和画面,直接投射进了他的脑子里。
东皇太一接收到画面后,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表情,从期待,到惊讶,再到古怪,最后变成了一脸的便秘。
找到了刑天追问。
找到了……是找到了。东皇太一的声音干巴巴的。
在哪
在……在洛水。
洛水那不是洛神的地盘吗我斧子怎么跑那去了在她宫殿里
不……不完全是。东皇太一的眼神飘忽,准确地说,是在她宫殿……后院……浴池的房顶上。
空气突然安静了。
刑天愣住了,两只眼睛眨巴眨巴。
浴池……房顶
对。东皇太一补充了一句,而且看样子,是把人家的琉璃瓦给砸穿了,半截斧刃……卡在里面了。
这下更安静了。
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洛神,三界有名的美人,正在浴池里泡澡,唱着歌。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屋顶破了个洞,一把巨大的、充满阳刚之气的斧子,穿破屋顶,悬在她头顶上。
这已经不是尴尬了。
这搞不好会被当成流氓,直接打出去。
刑天那张由肚脐组成的嘴,半天没合上。
这……这可咋整他难得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我现在过去拿,会不会被她当成偷窥的
不是会不会,是肯定会。东皇太一说得斩钉截铁。
那……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不要我的斧子了吧刑天急了。
东皇太一也愁。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洛神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
这事传出去,刑天的名声也毁了。
跳舞失手把斧子扔人家浴室了,这标题,够三界小报写上三个月的。
他们两个大男人,一个天帝,一个战神,对着我,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刑天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钟……神钟,你点子多,你给出个主意呗
我
我一个烧水壶,能有什么主意
不过,看着他们俩这副蠢样,我确实有点忍不住想笑。
行吧,谁让我收了人家的混沌原石呢。
售后服务得做好。
我想了想。
直接去拿,肯定不行。
得想个办法,把洛神引开,或者,制造一场混乱,趁乱把斧子拿回来。
引开一个宅女神仙,有点难。
那……就只能制造混乱了。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听完,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便秘。
你确定……要这么干
我轻轻一晃,表示确定。
这……是不是有点太……太闹腾了
我再一晃,就这么干,爱干不干。
东皇太一和刑天对视一眼,最后,刑天一拍大腿。
干了!为了我的斧子!
于是,一个堪称三界历史上最无厘头的潜入计划,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
计划很简单。
我和东皇太一负责制造混乱,刑天负责趁乱去拿斧子。
怎么制造混乱
我的选择是,开派对。
洛水宫殿附近,有一片很大的广场,是各路神仙经常闲逛的地方。
只要在这里搞出足够大的动静,就能把洛神的注意力吸引出来。
我们三个,偷偷摸摸地潜伏到了广场附近。
刑天找了个草丛躲起来,准备随时冲锋。
我和东皇太一,则找了个中心位置。
准备好了吗东皇太一小声问我。
我没理他。
他深吸一口气,把一股雄浑的法力注入我体内。
来吧!让整个天界,都听到你的声音!
收到指令。
这一次,我没有再用那些奇奇怪怪的频率。
我用的是……最纯粹的节奏。
我从这些年偷听到的无数信息里,筛选出了一段流传最广、节奏感最强、最容易上头的旋律。
然后,我把它用我东皇钟的音质,放了出来。
咚!嗒!咚咚!嗒!
沉闷而有力的鼓点,毫无预兆地在安静的洛水上空响起。
紧接着,是一段极具魔性的旋律。
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所有路过的神仙都愣住了。
他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声音
好怪……再听听。
旋律重复了两遍之后,一些年轻的小仙,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跟着点头了。
东皇太一一看有效果,加大了法力输出。
音乐声更大了。
节奏感更强了。
一个正在巡逻的天兵,忍不住抖起了腿。
他旁边的同伴,开始晃动肩膀。
很快,整个广场上的神仙,都像中了邪一样,开始跟着节奏摇摆。
场面开始失控。
来啊!一起嗨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
气氛瞬间被点燃。
神仙们放下了矜持,开始群魔乱舞。
一个平日里严肃的文官,跳起了扭秧歌。
一个貌美的仙女,甩起了水袖。
整个洛水广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迪厅。
就连东皇太一,都忍不住跟着节奏晃了起来。
我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非常满意。
就在这时,洛水宫殿的大门开了。
一身素衣的洛神,带着几个侍女,皱着眉走了出来。
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你们……在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
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里,无法自拔。
就是现在!
我给刑天发了个信号。
躲在草丛里的刑天,猛地窜了出来,像一阵风一样,绕过狂舞的人群,冲向了洛神宫殿的后院。
计划,通!
刑天得手了。
他扛着斧子,从后院溜出来,混进狂舞的人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我见他走了,也慢慢把音乐停了下来。
音乐一停,广场上的神仙们如梦初醒。
他们看着彼此,一脸茫然。
我……我刚才干了什么
我的腿……为什么在抽筋
洛神站在宫殿门口,脸色铁青。
东皇太一赶紧收起法力,装作一副我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拉着我,准备开溜。
站住!洛神的声音传来。
东皇太一身体一僵。
他转过身,脸上堆起笑容:宓妃妹妹,好巧啊,今天天气不错。
洛神,也就是宓妃,没理他。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绕着我走了一圈。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全是好奇。
刚才那个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她问。
东皇太一连忙替我回答:误会,都是误会,这钟年纪大了,偶尔会抽风。
我真想当场给他一钟。
宓妃没信。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那个旋律,真好听。我从来没听过。它叫什么名字
我:……
我哪知道叫什么名字。
东皇太一胡诌道:这个……叫……《东皇disco》。
宓妃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我很喜欢。她说,以后,还能再听吗
东皇太一愣住了。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兴师问罪吗怎么变成点歌了
这时,旁边一个刚缓过神来的小仙,也凑了过来。
是啊是啊,陛下,那曲子太带劲了!再来一个!
对!再来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热切和渴望。
就像凡间的粉丝,看着他们的偶像。
我懵了。
东皇太一也懵了。
我们只是想制造点混乱,怎么一不小心,开了一场成功的演唱会
我,东皇钟,好像……火了。
成了天界第一个,靠放音乐出圈的法宝。
这个发展,我完全没料到。
自从洛水派对事件之后,我在天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大家提到我,会说哦,东皇太一那个很厉害的法宝。
现在,他们会说哇!那个会放《东皇disco》的神钟!
每天都有神仙跑到昆仑山来,不是为了拜见东皇太一,而是为了围观我。
他们在我面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就是它!听说了吗上次洛水那场面,几千年没见过了。
我叔叔的二大爷的邻居就在现场,说听了那曲子,多年的老寒腿都好了。
真的假的这么神奇什么时候再开一场啊我一定买票!
买票
我听到了什么
东皇太一显然也听到了。
他那双万年不变的咸鱼眼睛里,冒出了精光。
是那种,我曾经只在他发现极品茶叶时才见过的光芒。
他把那些围观的神仙都赶走了。
然后,他一个人,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宝贝啊……他搓着手,语气谄媚得让我钟身发麻,我发现,我们以前都太小看你了。
我没理他,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烧水,太屈才了。催熟,格局太小了。他绕着我,踱着步,你的真正价值,是娱乐!是艺术!
他越说越兴奋。
你想想,整个天界,几百万年了,娱乐活动除了下棋喝酒,还有什么一片空白!这是多大的市场!
他一拍我的钟身。
我们要抓住这个风口!打造一个天界娱乐第一品牌!就叫……‘东皇之音’!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商业构想里。
我们可以办巡回演唱会,可以卖门票,可以出周边……不对,你就是周边。我们可以搞付费点歌,VIP包厢,还可以搞直播打赏!
他说得唾沫横飞。
我听得心惊肉跳。
完了。
这孙子,想让我当一个行走的唱片机。
这比当农具还过分。
当农具,好歹是幕后工作。
当唱片机,是要抛头露面的!
我堂堂东皇钟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行!
我用尽全力,震出了一丝神念,直接打在他脑子里。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东皇太一愣住了,随即大喜。
你会说话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互动了!你可以当DJ,可以说唱,可以喊麦!
他根本没听懂我的拒绝。
我绝望了。
跟一个满脑子都是钱的疯子,是无法沟通的。
我必须,采取一点更激烈的手段了。
我决定,给他,以及全天界,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东皇太一的行动力很强。
没过几天,他就宣布,东皇之音第一届神仙音乐盛典,将在昆仑山顶隆重举行。
消息一出,天界震动。
门票被一抢而空。
到了那天,昆仑山顶人山人海,神山神海。
所有有头有脸的神仙都来了。
西王母坐在VIP席,嗑着瓜子。
刑天也来了,站在最前面,准备领舞。
就连好久不见的洛神宓妃,也带着侍女,安静地坐在角落。
东皇太一穿着一身他自认为很潮的袍子,站在我旁边,拿着一个用仙法变出来的话筒。
各位仙友!各位来宾!他清了清嗓子,欢迎来到,‘东皇之音’的现场!
下面一片欢呼。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今天,我们将共同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启!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的主唱,DJ,灵魂核心——东皇钟!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无数的仙识,扫过我的身体。
他们都在期待,期待我放出那段魔性的旋律。
东皇太一也满脸期待地看着我,用法力催促我开始。
机会来了。
我接收了他的法力。
但是,我没有把它转化成音乐。
我把它,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可以触及灵魂本源,调取记忆深处画面的力量。
我把这股力量,无差别地,投射向了在场的每一个神仙。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神仙,动作都停住了。
他们的表情,凝固了。
他们的眼神,变得呆滞。
因为,在他们的脑海里,正不受控制地,播放着他们这辈子,最尴尬,最羞耻,最想删掉的记忆。
西王母的脑海里,是她刚学会腾云时,一头撞在南天门上,挂了三天的画面。
刑天的脑海里,是他第一次跳舞,同手同脚,顺拐了半个时辰的画面。
洛神宓妃的脑海里,是她熬夜看话本,哭得眼妆都花了,第二天被侍女围观的画面。
而东皇太一……
他的脑海里,是他曾经为了偷一壶杜康酒,结果掉进酒缸里,泡了七天七夜,最后被捞起来时,还在打嗝的画面。
一秒。
仅仅一秒。
我收回了力量。
时间恢复了流动。
昆仑山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神仙都回过神来,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都红得像猴屁股。
他们不知道别人看到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被公开处刑的极致社死。
东皇太一看着我,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唱片机,我是他惹不起的祖宗。
那一天之后,再也没有神仙敢来找我点歌。
东皇太一再也没提过东皇之音的事。
他甚至不敢再拿我烧水。
他把我恭恭敬敬地请回了神殿的最高处。
每天给我擦拭三遍。
我终于,过上了我梦寐以求的,清静的,有尊严的退休生活。
虽然偶尔,我还是会怀念,那满山遍野跟着我摇摆的场景。
那感觉,其实还……挺不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