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湿冷的触感首先从后背传来,像是被什么活物的内脏包裹着。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猛地钻进鼻腔,火烧火燎地灼着喉咙。
渺渺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一片昏暗蠕动的肉粉色穹顶,上面布满了发出幽绿微光的脉络和菌斑,像极了某种巨物内腔的可怕壁障。
记忆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恨意,疯狂涌入脑海。
不……不要……她虚弱地挣扎,手腕脚踝被粗糙的藤蔓状物质死死捆住,勒进皮肉。
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砸下来。
渺艰难地扭过头,看到巨擎那张棱角分明却写满冷酷的脸。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执行公务般的漠然。
巨擎……为什么幽琳……幽琳在哪里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我在这里,渺渺。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刻意伪装的哭腔。
幽琳从巨擎身后走出来,脸上挂着泪珠,眼神却躲闪不定。
渺渺,你别怪我们……为了大家,只能……只能委屈你了……幽琳抽噎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的能力……它引来了‘清道夫’……好多人都死了……我们没办法了……
清道夫……
渺渺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巨兽体内一种可怕的免疫细胞,所过之处,吞噬一切。前几天,确实有一次袭击,死了人。
可那明明是因为巨擎一意孤行,非要探索那条危险的腺体管道才引发的震动！
不是我！是巨擎！是他……渺渺激动地想要辩解,却被巨擎粗暴地打断。
闭嘴！他低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事实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是你那不稳定的感应能力招惹来的,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我吗
他猛地一挥手。
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走上前,他们看着渺渺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就是她！每次她一惊一乍地说感觉到危险,没多久清道夫就来了！
灾星！是她害死了我弟弟！
杀了她！献祭给‘鲲艮’！求它息怒！
荒谬的指责像冰冷的钉子,一根根砸进渺渺的心脏。她帮过他们！就在几天前,她还用那微弱的感应,帮他们避开了一处酸性气孔！
现在,他们却要她死。
你们……你们明明知道……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淹没了她。
我们知道的是,只有牺牲你,才能换取大多数人的生存。巨擎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为了集体,渺渺,拿出你的觉悟来。
觉悟渺渺嘶声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用我的命,来换你们的觉悟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幽琳。
幽琳！你说句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
幽琳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用手帕捂着嘴,哭得更大声,更可怜了。
渺渺,别说了……接受命运吧……我们会记住你的……
好一个记住！
渺渺的心彻底冷了。替罪羊…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掩盖决策失误、安抚人心、巩固地位的祭品！而拥有特殊能力却又不够强大的她,就是最完美的目标！
准备好了吗巨擎不再看她。
好了,首领。一个手下哑声回答,指了指前方。
渺渺被强行拖拽着扭过头。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扩张的暗红色坑洞,里面翻滚着冒泡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烈的酸腐气味。
消化池！
他们真的要把她扔进去！
不！不要！巨擎！幽琳！你们不得好死！极致的恐惧激发了她的力量,她疯狂地挣扎起来,指甲在湿滑的地面上刮出深痕。
但一切都是徒劳。
巨擎亲自和另一个壮汉架起了她。
再见了,渺渺。巨擎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要恨,就恨这该死的世界,恨你自己这身招灾的能力吧。
放心去吧,幽琳也凑近了些,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低语,你的‘遗物’,我会好好‘继承’的。
继承他们还以为她那感知能力是什么可以夺走的宝贝吗
无穷的恨意如同消化池里的酸液,瞬间腐蚀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然后,身体一轻,被抛了出去。
失重感猛地袭来。
下方那翻滚的、冒着白烟的消化液迅速放大。
噗通——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吞噬了她的皮肤、血肉、感官……
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快速溶解,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寸寸崩裂。
黑暗涌上。
最后刻印在她即将消散意识里的,是坑洞边缘,巨擎冷漠转身的背影,和幽琳那嘴角一抹飞快敛去的、得逞的微笑。
恨！
好恨！
……
……
……
嗡——
一种奇异的嗡鸣声在意识深处响起。
剧烈的灼痛感奇迹般地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的、微凉的触感。
渺渺猛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酸腐味,只有淡淡的、类似蘑菇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头顶不再是恶心蠕动的肉粉色穹顶,而是一片幽暗广阔的空间,无数散发着柔和蓝绿色光芒的菌丛像星星一样点缀着。
身下,是柔软厚实的发光苔藓。
周围,是几十个横七竖八躺倒的人,正发出痛苦的呻吟和茫然的呓语。
这……这里是哪里
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语。
渺猛地坐起身,疯狂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脸颊。
光滑的,完整的！
剧烈的呼吸让胸口起伏,那双曾经充满绝望的眼睛里,此刻被震惊和一种疯狂滋长的狂喜取代。
她回来了
重生了！回到了刚刚被传送至鲲艮巨兽体内的那一刻
前世临死前的痛苦和怨恨还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冰冷而真实。
巨擎的冷酷,幽琳的虚伪,那些人的麻木……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那冷笑里,蕴含着足以冰冻灵魂的恨意和涅槃重生的疯狂。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个正努力表现镇定、试图整合人群的高大身影——巨擎。
以及,他身边那个正柔声安慰着别人、眼神却评估着局势的幽琳。
他们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复仇,已在地狱的烈火中淬炼成型。
巨擎站起身,拍了拍手,声音刻意放大：
大家不要慌！都冷静点！我们好像遇到了超自然事件,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团结起来！
幽琳立刻附和,声音温温柔柔却清晰：
巨擎哥说得对,大家先聚拢过来,不要走散,这里看起来很奇怪,我们得互相依靠才行。
多么熟悉的台词,多么冠冕堂皇。
渺渺缓缓低下头,掩饰住眼底那几乎要溢出的冰冷杀意和嘲讽。
她轻轻抱紧膝盖,将脸埋下去,肩膀微微抖动,看上去和周围那些惊恐无助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抖动的肩膀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兴奋。
因为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一切的复仇之火。
一个低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齿间轻轻摩挲,带着血泪的锈味：
团结依靠好啊……这一次,我一定让你们‘好好’地团结在一起……
渺渺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间,贪婪地呼吸着苔藓清冷湿润的气息,用力压榨着脑海中每一寸关于最初的记忆。
上一次,巨擎就是凭借率先发现凝水苔稳定了人心,确立了领导地位。
那东西,就在这片发光菌丛的边缘,一处肉壁褶皱的下方。并不难找,只要知道确切位置。
水……我好渴……旁边一个干瘦的男人舔着开裂的嘴唇,眼神涣散地呻吟。
恐慌像无声的瘟疫,在刚刚苏醒的人群中蔓延。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迅速被更原始的生理需求取代。
巨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环视四周,眉头紧锁,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象。
大家别急,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他提高音量,试图压下周围的骚动,这里环境奇特,一定有能利用的东西。几个人一组,分头找找,但别走远！
幽琳立刻柔声补充：是啊,大家互相照应着点,注意安全。巨擎哥会想办法带我们活下去的。
多完美的配合。一个强硬指挥,一个温柔安抚。
渺渺心底冷笑,时机到了。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刚才拼命回想惨死景象的成果）,声音细若蚊蚋,却刚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听到：
那……那边……那个石头后面……好像……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记忆中凝水苔所在方位附近的一处普通石坳——一个错误的,但足够接近的方向。
立刻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哪里有什么东西巨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步走来。
好像……是有点湿气一个离得近的女人不确定地说。
巨擎精神一振,不管对不对,这至少是个方向,能暂时引导大家。好！过去看看！都小心点！
他立刻带着几个还算镇定的人走向那片石坳。
渺渺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幽琳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但还是快步跟上了巨擎。
一群人围着那处石坳摸索了半天,除了更湿滑的苔藓,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啊……有人开始泄气。
是不是看错了另一个人抱怨道,不满地看向渺渺的方向。
巨擎的脸色有些难看。第一次指挥就出了岔子。
就在这时,一个跟着巨擎过去搜寻的年轻男孩,大概是蹲久了想换个姿势,不经意地往后挪了几步,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跌坐在一丛不起眼的、颜色更深的肥大苔藓上。
冰凉湿润的触感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裤子。
咦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摸,抬起手时,指尖竟然挂着晶莹的水珠！
水！这里有水！他惊喜地大叫起来,慌忙俯下身去仔细看。
只见那丛深色苔藓肥厚的叶片下,正缓缓渗出清澈的水滴,汇聚在底部一个小小的凹陷里。
人群瞬间沸腾了,争先恐后地涌过去。
真的有水！
天啊！太好了！
巨擎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和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大步上前,推开挤在前面的人。
都别抢！排队！有序取水！这是我发现的资源,由我来分配！他声音洪亮,瞬间掌控了局面。
没人注意到最初指出大概方向的渺渺,更没人记得那个意外发现水源的男孩。功劳自然归给了英明的领袖。
渺渺混在人群后面,冷漠地看着巨擎用不知哪里找来的大片硬壳小心翼翼地收集水滴,再故作公平地分给每一个人。
幽琳在一旁帮着维持秩序,嘴角含着欣慰的笑意,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人群,最后,又一次落在了独自缩在后面的渺渺身上。
她慢慢走过来,递给渺渺一小片盛着少许清水的硬壳。
喝点吧,渺渺。别怕,巨擎哥会带我们活下去的。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眼神里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刚才……真是多亏你指了那个方向呢,虽然没直接找到,但也差不多啦。
渺渺心里猛地一紧。
她接过水,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却挤出一个脆弱又感激的笑容,声音细弱带着后怕：真、真的吗我只是胡乱指的……幸好……幸好巨擎哥找到了……太可怕了……
她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清水,掩饰住眼底的冰寒。
幽琳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说完,转身又回到巨擎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巨擎闻言,也朝渺渺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但很快又被分配水源的忙碌取代。
渺渺的心跳缓缓平复。
幽琳果然比巨擎更细心,更敏感。第一回合的试探,有惊无险。
她记住了那个意外发现水源的男孩,他叫小川,上一世似乎死得很早。
很好。
巨擎靠着她无意间的指引确立了权威,收获了最初的拥戴。
幽琳对她投来了更多的关注和怀疑。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偏转。
清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片被仇恨和怒火灼烧出的焦土。
她看着巨擎被众人环绕感谢,看着幽琳扮演着善良体贴的副手。
慢慢来。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有的是时间,一步一步,把他们从这虚假的云端拖下来,拖进真正的地狱。
人群因为得到水源而暂时平静下来,围绕着巨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渺渺缩回阴影里,像一株沉默的菌类,安静地观察,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喉咙里,还残留着清水的甘甜,和消化池中那令人作呕的酸腐味。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过去与现在。
她轻轻握紧了拳。
得到水源的短暂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这处巨兽体内的腔室并非安全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腥与酸腐混合的怪异气味,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味道有人抽着鼻子,不安地四处张望。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小川,那个发现水源的男孩,指着一条通往更黑暗深处的肉质通道口。
通道内壁比他们所在的地方更显潮湿,覆盖着黏滑的、深紫色的菌膜,微微搏动着。
渺渺的心猛地一紧。
是酸液蛞蝓。
上一次,这些拳头大小、分泌着强腐蚀性粘液的低级共生生物突然涌出,造成了好几人重伤,其中就包括小川。巨擎当时反应迟缓,指挥失措,是幽琳急中生智用火把（后来才发现点燃某些干燥菌丝可以短暂燃烧）才勉强驱退了它们。
但那时,已经晚了。
有东西！里面有东西在动！一个靠近通道口的女人突然尖声叫道,连滚带爬地向后缩。
窸窸窣窣的声音密集起来。
紧接着,数十只浑身覆盖着暗绿色粘液、半透明的、形似蛞蝓的生物从通道口涌了出来！它们移动过的地方,地上的苔藓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响,被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啊——！
别过来！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人们尖叫着推搡,毫无章法地后退,挤作一团。
不要乱！都别乱！巨擎大吼,试图稳住局面,但他的声音被恐惧的声浪淹没。他下意识地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根磨尖的硬骨,挡在最前面,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数量众多、且带着腐蚀性攻击的生物。
一只蛞蝓猛地弹跳起来,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个男人。
嘶啊！男人惨叫一声,手臂被粘液沾到,瞬间冒起白烟,皮肤红肿溃烂。
这更加剧了恐慌。
幽琳脸色发白,急声道：火！我们需要火！有没有人能生火
但慌乱之中,哪里有人能冷静下来钻木取火
巨擎挥舞着骨刺砸碎了两只靠近的蛞蝓,腥臭的粘液溅开,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他的指挥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渺渺缩在人群后方,心脏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惧。
机会又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集中。上一次,是光！这些蛞蝓厌恶强光！
她的感知力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越过混乱的人群,掠过散发着幽绿微光的普通苔藓,精准地锁定了附着在远处肉壁上一大片不起眼的、颜色更苍白些的光苔藓。
那种苔藓受到刺激时会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沟通……影响……
她将一种强烈的受威胁、被侵犯的情绪意念,拼命传递给那片沉寂的光苔藓。
起初毫无反应。
渺渺的额头渗出细汗,灵魂深处传来一丝疲惫感。这比重生后做的任何一次尝试都要吃力。
快啊！她在内心呐喊。
又一声惨叫响起,这次是小川！他被一只蛞蝓扑中了小腿,痛苦地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
嗡！
那片苍白的光苔藓猛地一震,仿佛从沉睡中惊醒,紧接着爆发出一阵耀眼夺目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炽烈白光！
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昏暗,将整个腔室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正汹涌而来的酸液蛞蝓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发出尖锐的唧唧声,动作猛地一滞,然后惊慌失措地调转方向,拼命地向黑暗的通道深处退去。
它们畏光！
危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那些可怕的蛞蝓就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地上几滩腐蚀的痕迹和受伤者的呻吟。
强光缓缓褪去,光苔藓恢复了原来的微弱亮度。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茫然地看着突然安全下来的四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噩梦。
结……结束了有人颤声问。
巨擎也松了口气,但随即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收起骨刺,轻咳一声,试图挽回颜面：看来这些东西怕光！下次我们准备好光源就……
幸好它们突然怕光了……幽琳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疑惑。她的目光没有看巨擎,也没有看受伤的人,而是再次精准地投向了人群后方的渺渺。
刚才,就在光芒爆发的前一瞬,她好像看到渺渺正死死盯着那片突然发光的苔藓,眼神专注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决绝
是巧合吗
幽琳缓步走到渺渺面前,蹲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渺渺,你没事吧刚才吓坏了吧我看你好像……很紧张那边她指了指光苔藓的方向。
渺渺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像是被吓脱了力。她用力摇头,眼神惊恐未消,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光好刺眼……那些虫子好可怕……幽琳姐,我好怕……她说着,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幽琳的衣袖,像个受惊的孩子寻求庇护。
幽琳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蹙。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刚才只是她过度惊吓下的错觉
没事了,别怕。幽琳压下心底的疑虑,换上安抚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渺渺的手背。触手一片冰凉。
另一边,巨擎已经开始指挥人照顾伤员,清点损失。他的威信虽然受损,但毕竟危机解除了,无人深究原因。
小川被抬到一边,小腿上是一片可怕的灼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渺渺透过人群缝隙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救了他吗也许吧。
但更重要的是,她验证了自己能力的可能性,并且再次在幽琳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会慢慢发芽。
她松开抓着幽琳的手,重新抱紧自己,将脸埋回膝盖里。
没有人看到,在那深深的阴影下,她的嘴角,正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得近乎残酷的弧度。
蛞蝓的危机过去了。
但真正的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幽琳的试探,她接下了。
下一次,会是什么呢
酸液蛞蝓的袭击留下的恐惧尚未完全消散,新的不安又开始在人群中弥漫。
他们所在的这处腔室,似乎正在发生某种缓慢的变化。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变窄了一个中年男人有些迟疑地开口,用手比划着两侧的肉壁。
经他提醒,越来越多的人感到不对劲。
两侧那布满发光脉络的肉粉色壁障,似乎真的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内收缩。空气中的压抑感也随之增强。
渺渺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心脏辅助血管的周期性收缩！
上一次,巨擎错误地判断了形势,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波动,强令大家原地坚守,结果导致队伍尾部来不及撤离的几个人被突然加速收缩的肉壁碾成了肉泥,伤亡惨重。那也是团队内部第一次出现对巨擎决策的公开质疑。
绝不能重蹈覆辙！但也不能直接预警。
巨擎显然也注意到了变化。他走到肉壁旁,用手按压感受了一下,眉头紧锁。
首领,这……这墙好像在动！一个跟随巨擎的壮汉有些慌张地说。
慌什么！巨擎低喝一声,强自镇定,可能是正常的搏动。大家先向中间靠拢,观察一下再说。不要自乱阵脚！
幽琳看着缓慢但确实在逼近的肉壁,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安,但她选择支持巨擎：巨擎哥说得对,贸然乱跑可能更危险。我们先集中起来。
人群骚动着,勉强向中央聚拢,恐惧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墙壁。
收缩的速度,似乎在逐渐加快。原本宽敞的腔室,此刻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渺渺混在人群中,计算着时间。就是现在！上一次,巨擎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达了再等等的命令,断送了那几人的性命。
她需要一点意外。
她的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一个站在队伍边缘、显得有些焦躁的年轻男人——阿杰。他是巨擎的忠实拥护者之一,性格冲动。
渺渺悄无声息地调动起那微弱的感应能力。这一次,目标不是共生生物,而是脚下这片菌毯。
她将一种极其细微的、打滑的意念,传递到阿杰脚下那一小片区域。
阿杰正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肉壁,脚下不自觉地来回挪动。
突然！
哎哟！他脚下一滑,失去平衡,惊呼着猛地向后倒去,手肘下意识地狠狠撞在身后正在缓慢合拢的肉壁上！
咚！
一声闷响。
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那肉壁原本缓慢均匀的收缩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骤然加速！以一种远超之前的速度轰然合拢！
啊——！
快跑！它加速了！
向那边通道口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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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恐慌瞬间爆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命令！人群尖叫着、推搡着,拼命涌向唯一的出口——那条之前冒出酸液蛞蝓的黑暗通道！
别挤！让我过去！
孩子！我的孩子！
混乱！彻底的混乱！
巨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想维持秩序,但他的吼声完全被淹没在绝望的尖叫和肉壁摩擦的轰隆声中。他甚至被慌乱的人群撞得踉跄了一下。
巨擎！快走！幽琳尖叫着拉了他一把。
巨擎回过神来,看到那疯狂加速合拢的肉壁,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其他,跟着人流拼命冲向通道口。
渺渺被人流裹挟着,冷静地移动。她刻意避开了最拥挤的中心,沿着边缘快速前进。
惨叫声从队伍最后方传来！
是那个之前滑倒的阿杰,还有另外两个行动稍慢的人！他们被彻底卷入了急速合拢的肉壁之间！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短暂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如同破裂的水袋般从肉壁缝隙中溅射出来,染红了大片菌毯。
跑在前面的人回头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拼尽最后力气冲进了黑暗的通道。
砰！！！
一声巨响在身后传来。
肉壁彻底合拢,将他们刚才所在的腔室完全封死。
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倒在通道里,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后怕。通道内弥漫着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短暂的死寂。
然后,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惊魂未定的巨擎。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如果不是收缩突然加速……也许……
巨擎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损失了人手,更严重的是,他刚刚建立的权威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刚才……是谁推的我是谁撞了那一下！阿杰的死党红着眼睛,在人群中嘶吼着寻找罪魁祸首。
但当时一片混乱,谁看得清
幽琳喘着气,她的目光再次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同样靠着肉壁喘息、脸色苍白的渺渺身上。
太巧了。
每一次异常,似乎都隐隐约约和这个看似最无害的女孩有着一丝联系。
指错路却接近水源,蛞蝓怕光,还有刚才那个致命的意外……
她走到渺渺身边,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伪装的温柔,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渺渺,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你跑得很快,没受伤吧
渺渺抬起眼,眼中噙满了泪水,全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幽琳姐……我好怕……阿杰他们……呜呜……怎么就死了……刚才太乱了……我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推着跑了……她语无伦次,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幽琳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破绽。
但只有恐惧和悲伤,真实得无懈可击。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巧合叠加
幽琳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道：没事了,活下来就好。
她转过身,看向脸色铁青的巨擎,低声道：巨擎哥,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得稳住大家。
巨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环视惊魂未定的人群,试图重新凝聚领导力：
各位！刚才……发生了意外！我们失去了同伴,这很悲痛！但这更说明了我们必须更加团结,更加警惕！这条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我们必须……
他的话音未落。
啪嗒。
一声轻微的、东西滚落的声音。
一样小东西从幽琳刚才站立处的菌丛里滚了出来——那是一小块色泽温润、能量充沛的凝水苔芯,是之前取水时幽琳悄悄私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宝贝。
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刚刚经历了死亡和物资几乎全部损失的时刻,这一小块珍贵的私藏,显得格外刺眼。
幽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巨擎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那块苔芯,又看看幽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人群的目光,从对巨擎的质疑,瞬间转向了幽琳,充满了惊愕、愤怒和被背叛的冰冷。
渺渺低下头,掩住唇角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私藏物资
幽琳,这份大礼,你喜欢吗
那块滚落在地的凝水苔芯,在幽暗的通道里散发着微弱却诱人的光泽,像一枚无声的炸弹,瞬间炸毁了所有虚假的平静。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块苔芯上,然后又猛地转向脸色惨白的幽琳。
惊愕、难以置信,然后是迅速升腾的愤怒和被欺骗的冰冷。
刚刚经历了同伴被碾成肉泥的惨剧,失去了几乎所有物资,每个人都沉浸在恐惧和绝望中——而他们的副手,口口声声说着团结依靠的幽琳,竟然私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幽琳姐……这……这是……一个之前非常信赖幽琳的女孩喃喃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受伤。
幽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大脑疯狂运转想要解释：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我……这是我之前节省下来,准备关键时刻……
关键时刻一个失去了朋友、手臂还在流血的男人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充满恨意,刚才阿杰被压扁的时候是不是关键时刻我们逃命丢光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关键时刻你拿出来了吗！
质问像冰冷的石头,狠狠砸向幽琳。
我……我当时太慌了……没来得及……幽琳的解释苍白无力,额角渗出冷汗。她求助般地看向巨擎。
巨擎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幽琳私藏物资,等于也是在打他的脸,动摇他们共同的领导基础。但他又不能完全放弃幽琳。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事态：都冷静点！幽琳或许是有欠考虑,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东西拿出来大家分……
分另一个女人尖声冷笑,之前分水的时候可是你们说了算！谁知道她私下还藏了多少谁知道你有没有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目光开始从幽琳蔓延到巨擎身上。
巨擎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他确实不知道幽琳私藏了这东西。
渺渺缩在人群后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害怕地哭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拼命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冷笑。
节省下来的是啊,从大家共有的资源里节省下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她只是用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轻轻刺激了一下幽琳藏着苔芯的那个贴身小口袋的线头……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导,一个恰到好处的意外。
看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团结和依靠！
我们怎么还敢相信你们！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全是自己！
抱怨和质疑声越来越大,积累的不满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幽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道,她辛苦经营的善良体贴形象,在这一刻裂开了无法弥补的缝隙。她看向巨擎,眼神里带着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怪他没有立刻强力压下局面。
巨擎感受到了压力,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捡起那块苔芯,高高举起。
够了！他怒吼一声,压下周围的嘈杂,东西在这里！现在就分掉！我巨擎以性命担保,绝无私心！幽琳有错,过后再论！现在谁再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他眼神凶狠地扫过几个闹得最凶的人,试图用强权重新掌控。
一些人被他的气势震慑,暂时闭上了嘴,但眼中的不信任却丝毫未减。
巨擎粗暴地将那块不大的苔芯掰成几小块,扔给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包括那个手臂受伤的男人。
拿去！别再嚷嚷了！
拿到东西的人默默接过,却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更觉屈辱和冰冷。这更像是施舍和封口。
通道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人们分成零星的小团体,彼此戒备,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和脆弱。
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地产生了。
巨擎和幽琳站在一起,却仿佛被无形地孤立开来。他们脸色阴沉,低声快速交换着意见,显然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危机焦头烂额。
渺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个小腿被蛞蝓腐蚀、伤势不轻的小川身边。他靠坐在肉壁旁,疼得满头冷汗,嘴唇干裂,没有人顾得上他。
她从自己极其隐蔽的内衬口袋里——那里藏着之前夜里偷偷收集的一点点未被污染的干净苔藓——抠出极小一块,蘸了点通道壁渗出的、不知是否有害的冷凝水。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川的手臂。
小川虚弱地抬起头。
渺渺将那一点点湿润的苔藓迅速塞进他手里,手指抵在苍白的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忍心的善意。
小川愣住了,看着手里那微不足道却珍贵无比的湿润,又看看眼前这个同样瘦弱苍白的女孩,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点了点头,飞快地将苔藓塞进嘴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水分和能量。
渺渺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不止小川看到了。
旁边另外两个同样被忽视、受伤不重但饥渴交加的幸存者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渺渺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和……一丝希冀。
那个之前质问幽琳的手臂受伤的男人,也瞥见了这短暂的一幕。他看了看手里巨擎施舍般扔过来的那小块苔芯,又看了看缩在角落仿佛不存在的渺渺,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
幽琳终于从慌乱中稍稍镇定下来,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再次扫过人群,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她看到了小川似乎在咀嚼什么,也看到了另外两人看向某个方向的闪烁眼神。
她的视线猛地锁定在渺渺身上。
又是她
每一次混乱之后,似乎总能找到这个女孩的影子！
幽琳推开巨擎,一步步走到渺渺面前,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渺渺,你刚才,给了小川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被吸引过来。
渺渺似乎被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害怕地看着幽琳：幽琳姐……我……我没有……我只是看小川哥很疼,拍了拍他……我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向后缩着,像是被幽琳凶狠的态度吓坏了。
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幽琳厉声道。
幽琳！巨擎突然低喝一声,打断了她。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继续扩大事端,尤其是针对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女孩,这只会让其他人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欺软怕硬。
幽琳难以置信地看向巨擎。
巨擎给她使了个眼色,强压下烦躁：你看错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疑神疑鬼！都给我安静待着,保存体力！
他需要稳住,必须先稳住！
幽琳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巨擎,又看看吓得像鹌鹑一样的渺渺,最终狠狠咽下了这口气,眼神却变得更加阴鸷。
她绝对没有看错。
这个渺渺,绝对有问题。
渺渺重新低下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舌尖轻轻舔过唇角。
怀疑吧。
愤怒吧。
你们越是猜忌,越是疯狂,脚下的裂缝就会越大。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你们自己……坠入深渊。
通道内的压抑和猜忌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像不断滋生的霉菌,在沉默中愈发浓重。
巨擎和幽琳被无形地孤立在一旁,两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巨擎试图重整队伍,但发出的命令得到的只有敷衍和沉默。幽琳则用那双淬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渺渺,仿佛想用目光将她剥皮拆骨。
渺渺依旧缩在她的角落,扮演着惊惶不安,内心却冷如冰晶。她在等待,计算着时间。
按照前世的记忆,那些被激怒的、徘徊在附近的清道夫……差不多该被这里持续不断的负面情绪和血腥味吸引过来了。
她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蔓延至通道深处。
来了……
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清除意念,伴随着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正从黑暗深处快速接近！
什么声音小川猛地抬起头,他腿上的伤还在疼,但对危险的直觉却变得敏锐。
经他提醒,其他人也陆续听到了。
那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无数细小角质刮擦肉壁的窸窣声,密集而快速,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逼近！
是……是那些清道夫！有人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上一次遭遇清道夫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人群瞬间炸开,本能地想要向通道另一端逃窜！
不准跑！巨擎猛地拔出骨刺,试图阻拦,谁跑谁死！结阵防御！
但这一次,没人再听他的。
恐惧压倒了一切！人们哭喊着、推搡着,只想离那可怕的声音远一点！
混乱中,巨擎竟被人群撞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骤然大作！
第一批清道夫出现了！
那是十几只如同巨型白色潮虫般的生物,甲壳苍白光滑,腹部是无数快速摆动的细小肢节,头部只有一张巨大的、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里面布满螺旋状的利齿！
它们冰冷地、高效地涌来,直奔人群！或者说,直奔人群中情绪最恐慌、最混乱的那一部分——巨擎和他的几个死忠所在的位置！
保护首领！一个死忠壮汉吼着挥动手中的武器砸向一只清道夫。
铛！
骨制武器砸在苍白的甲壳上,只留下一个白点,反而激怒了那东西。它猛地弹射而起,口器张开,瞬间咬住了壮汉的手臂！
啊——！惨叫声凄厉无比。
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粉碎！
更多的清道夫涌了上来,它们似乎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精准地、疯狂地攻击着巨擎和他的核心圈！
为什么只攻击我们！幽琳尖叫着躲到巨擎身后,脸色惨白如纸。
巨擎挥舞着骨刺奋力抵挡,但清道夫的数量太多,甲壳太硬,他的攻击收效甚微,反而险象环生。他的另一个死忠瞬间被两只清道夫扑倒,淹没在苍白的虫潮下,连惨叫都没能持续多久。
其他幸存者早已吓得瘫软在通道边缘,惊恐万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却又目标明确的屠杀,甚至忘了逃跑。
渺渺冷眼旁观。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这些低级的清道夫,依靠感知异常和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来定位目标。巨擎等人的愤怒、焦虑、恐慌,在她细微的感知引导下,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为清道夫指明了方向。
而她和其他保持相对安静、甚至麻木的人,则被忽略了。
救我！巨擎哥！救我！幽琳的尖叫刺破空气,她被一只清道夫逼到了墙角,裙摆已经被口器撕掉一大块。
巨擎自身难保,根本无力救援。
绝望笼罩了他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清冷、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渺渺！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
她的脸上不再有恐惧和怯懦,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那双总是含着泪水的眼睛,此刻清澈而深邃,仿佛倒映着整个幽暗的世界。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疯狂攻击的清道夫,都似乎为之一滞。
巨擎和幽琳也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渺渺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投向那些苍白冰冷的清道夫,伸出了一只白皙却带着细微伤痕的手。
她的指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柔和光晕流转。
那不是光,是一种更玄妙的、源于生命本身的波动。
离开。她轻声说道,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与另一个层面的存在对话,这里没有你们需要清除的‘病变’。
奇迹发生了。
那些凶暴的清道夫,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它们巨大的口器开合着,发出困惑般的咔哒声,苍白的躯体转向渺渺的方向,微微颤动,似乎在感知、在分辨。
渺渺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再次涌上。同时引导和安抚如此数量的清道夫,几乎达到了她目前的极限。
但她撑住了。
几秒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些清道夫仿佛接受了某种指令,缓缓地、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重新没入了通道深处的黑暗之中。
刮擦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通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幸存者们粗重惊恐的喘息。
获救的巨擎和幽琳瘫倒在地,浑身冷汗,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独自站立、脸色苍白却身姿挺拔的女孩身上。
震惊、恐惧、疑惑、以及一丝……疯狂的希冀！
她……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驱退了清道夫用……语言用手
渺渺缓缓放下手,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她转向惊魂未定的人群,目光扫过巨擎和幽琳,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量：
现在,你们还认为,我是那个会引来灾难的灾星吗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幽琳身上。
还是说,灾难……始终来自于某些人的自私、猜忌和无能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幽琳和巨擎的心脏！
巨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事实胜于一切雄辩！刚刚救了他和幽琳命的,就是这个被他宣判为灾星、准备献祭的女孩！
幽琳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如鬼,她看着渺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个贱人！她一直在伪装！她拥有这种力量！
渺渺不再看他们,她走向受伤的小川和另外几个之前对她流露出善意的幸存者。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小川被腐蚀的小腿上。
柔和的光芒再次从她掌心浮现,比之前更清晰一些。
小川痛楚的呻吟渐渐平息,伤口虽然未能立刻愈合,但那可怕的灼烧感却明显减轻了。
渺渺姐……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感激。
另外两个幸存者也激动地围了上来。
渺渺……你……
渺渺抬起头,看向所有幸存者,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通道里：
我不想领导谁,也不想害谁。
我只想活下去。
如果你们也想活下去,或许……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那个手臂受伤的男人第一个走了过来,沉默地站在了渺渺身后。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默默地脱离了巨擎和幽琳周围那片冰冷的区域,选择了站在那个刚刚展现了神迹的女孩身后。
巨擎和幽琳被彻底地、赤裸裸地孤立在原地,如同站在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边缘。
他们的权威、他们的谎言,在绝对的力量和事实面前,彻底崩塌粉碎。
幽琳看着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的渺渺,看着她那双冰冷而清澈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她们都不是猎人。
她们,才是被盯上的祭品。
通道内的沉默震耳欲聋。
以渺渺为中心,幸存者们自发地聚拢,形成一个脆弱却意志分明的新团体。而另一边,巨擎和幽琳被彻底孤立,如同瘟疫源,无人敢靠近。他们脸上血色尽失,曾经的权威和伪装被撕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无法置信的惊怒。
你们……你们都要背叛我吗巨擎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凶狠,扫视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没有我,你们早就死了！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沉默和回避的目光。事实胜于雄辩,刚刚是谁真正从清道夫口中救了大家,一目了然。
幽琳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的目光像淬毒的针,死死钉在渺渺身上,从牙缝里挤出低语：巨擎,我们完了……都是因为她！这个贱人一直在耍我们！
巨擎何尝不知巨大的落差和失败感几乎将他吞噬。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疯狂。
不对！他突然嘶吼起来,指着渺渺,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你能控制那些怪物对不对是你把它们引来的！你才是真正的灾星！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荒谬至极,但在极端情绪下,竟也引得少数人目光闪烁。
渺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她甚至懒得辩解。
她身旁的小川忍不住怒斥：你放屁！刚才是谁差点被吃掉是渺渺姐救了我们！
就是！巨擎,到了现在你还想骗人！
支持渺渺的声音此起彼伏,巨擎彻底失道寡助。
幽琳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一种极致的恶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在她眼底凝聚。她猛地拉扯巨擎,用极低的声音快速道：巨擎！心脏核心！传说那里的能量能重塑一切！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抓住她！她能感应到路！逼她带我们去！
巨擎猛地一震。
对！心脏核心！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传说之地！如果能得到那里的力量……
绝望催生毒计。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共识。
下一秒,巨擎毫无征兆地暴起！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猛地扑向站在渺渺身旁的小川！而幽琳则如同鬼魅般闪向另一边另一个看起来稍弱的幸存者！
别动！再动我掐死他！巨擎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小川的脖子,骨刺尖锐的一端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小川腿伤未愈,根本无力反抗,脸色瞬间涨红。
放开我弟弟！之前手臂受伤的男人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
都给我退后！幽琳也尖声叫道,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磨尖的细长骨刺,抵在那个吓傻了的女孩喉咙上,渺渺！不想他们死,就乖乖听我们的！
投鼠忌器！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们竟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你们……无耻！有人怒骂,却不敢上前。
渺渺的瞳孔微微收缩。她预料到他们会反扑,却没想到如此直接卑劣。
放开他们。渺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步步向前。
站住！巨擎厉声喝道,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小川发出痛苦的呜咽,想要他们活命,就带我们去心脏核心！现在！立刻！
对！带路！幽琳眼神疯狂,别耍花样！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渺渺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痛苦的小川和那个吓得几乎晕厥的女孩,又看了看状若疯狂的巨擎和幽琳。
沉默了几秒。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好。我带你们去。
渺渺姐！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立刻有人劝阻。
闭嘴！巨擎怒吼,她必须去！
渺渺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巨擎和幽琳。
记住,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她转身,面向通道那更深、更幽暗的未知深处,率先迈开了脚步。
巨擎和幽琳心中一喜,立刻挟持着人质,警惕地跟上,与渺渺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其他幸存者又急又怒,却无可奈何,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心情沉重。
路途变得异常崎岖。周围的肉壁颜色逐渐加深,从粉红变为暗红,甚至透着诡异的紫。搏动声越来越强,如同擂鼓,震得人心头发闷。空气变得灼热而粘稠,弥漫着强大的能量气息,却也充满了令人不安的躁动。
还有多远！巨擎感到一丝不安,厉声问道。
就在前面。渺渺头也不回,声音平淡。
她确实在带路,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她的感知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蔓延开来,不再掩饰。
她听到了。
这庞大器官的愤怒,对闯入它核心的异物的排斥。那些强大的、沉睡的守护者正在被惊醒。
巨擎和幽琳却只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能量波动,心中狂喜,以为传说属实,忽略了那能量中蕴含的毁灭意味。
终于,他们穿过一条极其狭窄、不断滴落着灼热粘液的肉管,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腔室出现在眼前！
腔室中央,一颗如同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无比、缓缓搏动着的暗红色晶核悬浮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和威压！这就是鲲艮的心脏核心！
晶核周围,盘旋流淌着液态的能量流,散发出恐怖的高温。肉壁上附着着无数巨大的、如同水晶簇般的结构,也在随着核心一起搏动。
就是这里！力量！无穷的力量！巨擎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几乎忘了手里的人质。
幽琳也激动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猛地从核心爆发出来！
整个腔室剧烈震动！
晶核周围那些巨大的水晶簇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水晶,而是巨兽体内最强大的防御器官和免疫细胞的聚合体——终极的清道夫！
它们被彻底激怒了！
恐怖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不——！！！巨擎和幽琳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那些巨大的水晶簇射出一道道毁灭性的红色能量束,精准地笼罩了他们！
啊！！！巨擎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投入熔炉,每一寸血肉都在被分解、净化！他勒住小川的手臂瞬间无力松开。
小川和那个女孩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猛地推向后方,脱离了危险区域。
幽琳手中的骨刺瞬间汽化,她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消散！
为什么！为什么只攻击我们！她发出绝望的尖啸,看向站在安全区域、冷眼旁观的渺渺。
渺渺终于缓缓开口,她的声音穿透能量的轰鸣,冰冷地落在他们最后的意识里：
因为对于‘鲲艮’而言,你们才是需要被清除的……恶性病变。
而我,是唯一能与它沟通的共生体。
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
真相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他们所有的妄想。
巨擎和幽琳在极致的光热和痛苦中,意识彻底湮灭。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迅速分解、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毁灭的能量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平息,心脏核心缓缓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远处幸存者们呆若木鸡的表情,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如同神罚的一幕并非幻觉。
渺渺独自站在前方,背影在核心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无比强大。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复仇,完成了。
以背叛者最绝望的方式。
核心腔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能量流的嗡鸣逐渐平息,巨兽的心脏恢复着它古老而规律的搏动,暗红色的光芒柔和下来,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净化从未发生。
巨擎和幽琳存在过的最后痕迹,连同他们的野心与背叛,已被彻底抹除。
幸存者们僵立在原地,如同石化。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看向前方那个身影时,无法抑制的、近乎敬畏的震颤。
渺渺背对着他们,良久,才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迹,一次性引导并安抚如此庞大的能量几乎抽空了她的精神。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稳了。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沉淀了太多东西,深不见底。里面没有胜利的狂喜,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经历过极致毁灭后的、冰冷的平静,以及一丝深深的疲惫。
她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扫过小川和其他人脸上那混合着感激与恐惧的表情。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走到腔室边缘,避开那些依旧灼热的能量流,将手轻轻贴在一处相对温凉的、搏动着的肉壁上。
闭上眼睛。
一种无声的交流在蔓延。
她在安抚,在解释,在感谢。感谢这庞大生命的最终审判,也请求它平息怒火,接纳这些渺小的、幸存下来的共生体。
众人屏息看着,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眼前的一幕超越了他们的理解,仿佛在目睹某种神圣的仪式。
几分钟后,渺渺收回手,腔室内那种令人心悸的躁动感似乎彻底平复了下来。
她这才真正面向所有人,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有着奇异的力量,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渺渺姐……小川第一个哽咽着开口,拖着伤腿想上前,却又有些怯然,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渺渺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又看向其他几个带伤的人,大家的伤,需要处理。
她走到小川身边,再次伸出手。掌心那柔和的光晕再次浮现,比之前似乎更加稳定了一些。她仔细地处理着他腿上被腐蚀的伤口,灼烧感渐渐被一种清凉的愈合感取代。
接着是那个手臂受伤的男人,还有其他几个在混乱中擦伤的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做着这一切。
无声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
人们默默地看着,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感激和信赖所取代。是他们,在最初选择了怀疑和孤立她。而现在,却是她,一次次拯救他们,甚至清除了团队里最大的毒瘤。
那个手臂受伤的男人,名叫雷,突然上前一步,声音粗哑却坚定：渺渺……首领。以后,我们听你的。
对！听渺渺姐的！
我们跟你走！
更多的人附和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或无奈,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渺渺处理完最后一个伤者的伤口,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疲惫却终于燃起一丝希望的脸孔。
她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不是首领。
众人一愣。
我只是……想活下去。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肉壁,看到了这头巨兽更遥远的未来,带着你们,一起活下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巨擎和幽琳错了。在这里,掠夺、欺骗、自私……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我们要学的,是共生。
与这个世界共生,彼此共生。
她指了指脚下,指了指周围搏动着的生命壁障：它不再是囚笼。如果我们能读懂它的规则,尊重它的意志,它也能给予我们生存所需。
我能听到它的声音。她坦然承认,我能感觉到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哪里能找到水和食物。我会带领大家,找到更适合生存的地方。
希望,真正的希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每个人眼中。
不是强权压迫下的苟且,而是基于理解和合作的、真实的生存希望！
我们相信你！小川激动地说。
对！相信你！
渺微微微微颔首。她没有笑,但周身那股冰冷的距离感似乎消散了些许。
休息一下。她下令,收集这里凝结的安全能量液,它们很纯净。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人们立刻行动起来,这一次,井然有序,互相帮助。他们用找到的硬壳小心收集着晶核周围空气中凝结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水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重获新生的专注和虔诚。
渺渺走到心脏核心前,仰望着那巨大的、搏动着的能量之源。
复仇的火焰已然熄灭,留下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实的责任。
路还很长。
鲲艮的体内世界广袤而危险,未知远远多于已知。
但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拥有了初步的信任,拥有了与这个世界沟通的能力。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引导能量时的灼热触感。
巨擎和幽琳用生命印证了与这个世界为敌的下场。
而她,将选择另一条路。
一条……共生之路。
首领,雷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小片盛满能量液的硬壳,语气恭敬,大家都准备好了。
渺渺接过,仰头饮下。清冽的能量流入喉,迅速补充着消耗的体力,精神也为之一振。
她转身,看向已经集结起来的、目光殷切地望着她的幸存者们。
我们走吧。
她率先走向一条之前感知到的、相对平稳的能量脉络通道。
脚步坚定。
身影没入幽暗的通道之光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巨大的心脏核心。
光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新的序章,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