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资质鲁钝,不过废物罢了,为师岂会将心血浪费于你。
师父的声音如寒冰,砸得我心口一窒。
身旁的师姐更是掩唇轻笑,语带讥讽:师父,这等废物,不如交由我来‘指点’,也好让他知晓何为云泥之别。
我垂下眼帘,没去接话。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惯了。
三年前七星剑选了我,说我是天命所归的剑仙。
我便入了青云宗。
我的神识穿过殿宇,望向后山。
那里,七星剑正静静悬浮,剑身寒芒吞吐。
他们不知道,这柄神兵若无我日夜以精血温养,只需一夜,便可让这青云上下,再无一个活口。
1
又到了以血饲剑的日子。
我刻意绕开了宗门主路,还是在后山脚下被几个外门弟子拦住了。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大天才,林渊师兄吗
为首的张师兄皮笑肉不笑,故意将天才二字咬得极重。
他身旁的人哄笑起来。
什么天才,一个引气入体花了三年的废物,七星剑选他,真是瞎了眼了。
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费了师祖他老人家的期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让开。
张师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步上前,用手指戳着我的胸口。
废物还敢有脾气了林渊,你别忘了,你吃的用的,都是宗门的。宗门养条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你呢
我懒得与他们废话,侧身想走。
张师兄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想走今天不给哥几个磕个头,你就别想上这后山。
我眼神一冷。
后山是禁地,除了我和师父,无人能入。
他们在这里堵我,显然是得了默许。
我抬头,恰好对上远处主殿楼阁上,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是师姐,柳如雪。
她正凭栏而立,嘴角挂着一抹快意的冷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
我心中了然。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张师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他妈找死!
他一拳挥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拳头落在脸上的瞬间,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在一旁的石壁上。
他们见我毫无还手之力,更是嚣张,拳脚雨点般落下。
我蜷缩在地上,护住心脉,任由他们发泄。
直到他们打累了,张师兄才啐了一口。
真是个没卵用的软蛋,打你都嫌脏了手。滚吧,废物。
我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山上走。
身后传来他们更加放肆的嘲笑。
走到后山剑坪,那股熟悉的躁动感愈发强烈。
悬于剑坪中央的七星剑,剑身正嗡嗡作响,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猩红煞气。
它饿了。
我走到剑下,伸出右手手腕。
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旧伤痕,狰狞交错。
我引动灵力,逼出一滴精血。
那滴血殷红如宝石,一离体,便化作一道血线,径直射向七星剑的剑身。
嗡——
七星剑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猩红的煞气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古朴内敛的模样。
我脸色苍白,身体一阵虚弱,灵气运转也凝滞无力。
这三年来,日日如此。
2
回到住处,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师父月清寒坐在堂中,神色冷峻。
看到我脸上的伤,她眉头微蹙,但出口的话却没半分暖意。
跟人动手了修为不济,脾性倒是不小。
我没解释,只是低头道:弟子知错。
哼。她冷哼一声,不再追究,过来。
我依言走上前。
师父。
她抬眼看我,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没有丝毫温度。
你师姐修炼出了岔子,寒气侵体,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来中和。
我心里咯吱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下一句话,就将我打入了冰窖。
我查阅古籍,你的体质特殊,身负纯阳之气,正是最佳的药引。
我猛地抬头看她,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日起,你要每日取心头血一碗,助你师姐疗伤。
取心头血!
那无异于剜心取命!
我浑身冰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师父,我也是您的弟子!
弟子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配吗入我门下三年,修为毫无寸进。若不是师祖他老人家当年一意孤行,你连踏入我青云宗的资格都没有。
你师姐是宗门的未来,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你一个废物,能为她牺牲,是你的荣幸。
她的话,字字诛心。
我死死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如果,我不同意呢
呵。月清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轻蔑。
林渊,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宗门的决定,也是为师的命令。
她说完,手指一弹。
一道光芒顿时飞入我体内,将所有灵气禁锢。
好好准备吧,明日开始。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3
第二天一早,两个执法堂的弟子就出现在我的门口。
林师弟,跟我们走吧。
我看着他们,去哪
炼丹房。
我心中冷笑。
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我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跟着他们走出了我那破败的小院。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对我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快看,就是那个废物。
听说他要给柳师姐当药引了,真是活该。
能为柳师姐献身,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些声音像利剑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面沉如水,一步步走向炼丹房。
炼丹房内,热浪滚滚。
师父月清寒和师姐柳如雪早已等候在此。
柳如雪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裙,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却满是得意和快意。
她看到我,甚至还假惺惺地开口:师弟,辛苦你了。你放心,你的牺牲,我跟师父都会记在心里的。
我看着她那张伪善的脸,只觉得恶心。
月清寒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别废话了,开始吧。
她拿出一个玉碗和一柄锋利的匕首,递给执法弟子。
动手。
那弟子接过匕首,朝我走来。
冰冷的刀锋,对准了我的心口。
我闭上了眼睛。
三年前,师祖于妖兽口中救下我,带我回宗。
他说,七星剑有灵,择主而事,我是青云宗的希望,实际上却是要我精血饲这魔剑。
这三年的屈辱,我只当是还他的救命之恩。
可如今,他们要的,是我的命。
等等。我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睁开眼,目光直视月清寒。
师父,我只问您一句话。
师祖他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吗
月清寒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眼神闪躲了一瞬,随即厉声道:师祖正在闭死关,宗门事务,皆由我一人做主!你少拿师祖来压我!
林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
柳如雪也娇笑着附和:师弟,你就别挣扎了。你看,师父为了你,连本命法宝都带来了,生怕你跑了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月清寒的腰间,挂着一枚冰蓝色的玉佩。
那是她的本命法宝,冰魄佩。
原来,她早就防着我了。
我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
好,很好。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恩,我还完了。
从今往后,我林渊,与青云宗,再无瓜葛。
4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月清寒最先反应过来,她怒极反笑。
还再无瓜葛!林渊,你以为你是谁能入我青云宗,已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眼中杀机一闪,把他给我按住!今日,这心头血,他取也得取,不取也得取!
两个执法弟子立刻上前,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
冰冷的匕首,刺入了我的胸膛。
剧痛传来,我闷哼一声,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滴入那只玉碗中。
我浑身发冷。
柳如雪看着碗里愈发鲜红的血液,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
她端起玉碗,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瞬间遍布她的四肢百骸,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好精纯的纯阳之气……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月清寒见状,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看来,这法子是有效的。
她看向我,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炼丹房,直到如雪痊愈为止。
说完,她便带着心满意足的柳如雪离开了。
两个执法弟子将我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炼丹房角落的一个小隔间里。
这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着微光。
砰的一声,门被锁上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口的伤火辣辣地疼。
更疼的,是我的心。
我能感觉到,后山的七星剑,正在变得越来越暴躁。
那股与我心神相连的剑意,充满了愤怒和杀戮的欲望。
它在呼唤我。
5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阶下囚。
每日,柳如雪都会准时来到炼丹房。
她会亲眼看着执法弟子从我心口取走一碗血,然后在我面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一饮而尽。
她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修为也日益精进。
而我,则一天比一天虚弱。
我的脸色苍白如鬼,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有时候,我甚至会陷入昏迷。
但他们总有办法把我弄醒,然后继续取血。
柳如雪很享受这个过程。
她喜欢看我痛苦挣扎的样子。
林渊,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要突破金丹期了。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呢。
她蹲在我面前,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得温柔又残忍。
你说,等我成了金丹真人,师父会不会把掌门之位传给我
到那时候,我就是青云宗的宗主。而你,不过是我脚下的一滩烂泥。
我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她。
你会后悔的。
后悔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柳如雪,从不做后悔之事。我只会让你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圣女模样。
好好待着吧,我的好师弟。你的用处,还大着呢。
她走后,我咳出了一口黑血。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同时,后山七星剑的煞气,也已经浓郁到了一个临界点。
整个青云宗的上空,都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
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甚至开始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师祖站在我面前,满脸悲戚。
孩子,苦了你了。
是师祖对不住你,信错了人。
我看着他,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去吧,了结了这段因果。你的路,不在这里。
师祖的身影渐渐消散。
我猛地惊醒,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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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笑了。
时候,到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动了神魂深处,那一道与七星剑的本命联系。
回来。
我轻声呼唤。
下一秒,一道惊天动地的剑鸣,响彻了整个青云宗!
6
轰隆!
一声巨响,炼丹房那扇坚固的铁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轰然炸开。
两个守在门口的执法弟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狂暴的剑气绞成了血雾。
我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走出了这个囚禁我半月之久的牢笼。
外面,已是人间地狱。
无数弟子在惊恐地尖叫,四散奔逃。
一道道猩红的剑气,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夜空中肆意穿梭,收割着生命。
但凡被剑气沾上,无论是谁,都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整个青云宗,乱成了一锅粥。
我抬头望去。
七星剑悬于高天之上,剑身散发着滔天的魔焰,猩红的煞气笼罩了整座山门。
它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它在为我复仇。
孽畜!安敢放肆!
一声怒喝传来,师父月清寒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
她脸色铁青,眼中满是震怒。
她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冰魄佩,一道道冰蓝色的玄光射向七星剑,企图将其镇压。
然而,平日里无往不利的冰魄佩,此刻却像是撞上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七星剑只是轻轻一震,那些玄光便瞬间破碎。
月清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七星剑,怎么可能……它的威力,怎么会变得如此恐怖
这时,柳如雪也飞了过来。
她看到眼前的惨状,吓得花容失色。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份惊恐,瞬间变成了滔天的怨毒。
林渊!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她像疯了一样,朝我冲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废物!
我冷冷地看着她。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时候,一道猩红的剑气从天而降,精准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柳如雪被那股凌厉的剑意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护着你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天空中的七星剑,轻轻招了招手。
七星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来到我的身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月清寒的脸色,更是变得煞白一片。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
7
凭什么
凭什么七星剑会选择一个废物!
三年了,他明明根本无法使用这把神剑的啊!
柳如雪尖叫起来:
师父!一定是他用了什么妖法!对!是妖法!他勾结了魔道!
她语无伦次,试图为眼前的一切找到一个能让她接受的理由。
我看着她疯癫的模样,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七星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剑身上的魔焰再次高涨,剑尖遥遥指向柳如雪。
柳如雪吓得噤声,躲到了月清寒的身后。
月清寒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种决绝代替。
林渊,就算你真是剑主又如何
你擅纵神剑,屠戮同门,已犯下滔天大罪!
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为宗门除害!
她说的义正言辞,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真是可笑。
我甚至懒得与她争辩。
除害我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你配吗
月清寒被我的话彻底激怒。
放肆!
她怒喝一声,冰魄佩光芒大盛,这一次,她拼尽了全力。
一道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冰蓝色光柱,携着冰封天地的寒意,朝我轰来。
她想杀我。
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七星剑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猩红的剑身横在我面前。
那道冰蓝光柱撞在剑身上,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M都未能激起。
下一刻,七星剑轻轻一旋。
一道更加粗壮的猩红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反卷而回!
不!
月清寒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眼睁睁看着那道剑气将她的冰魄佩彻底吞噬。
咔嚓!
一声脆响,冰魄佩应声碎裂,化为漫天冰晶。
月清寒如遭重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她满眼怨毒地看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8
住手!
几道苍老的身影从青云宗深处飞掠而来,是宗门的几位太上长老。
他们被这里的动静惊动,终于坐不住了。
为首的白发长老看到眼前的惨状,勃然大怒,目光如电,直射向我。
何方妖孽,敢在我青云宗撒野!
他的威压如山岳般压来,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弟子,恐怕早已跪地求饶。
我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七星剑发出一声不满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剑意屏障将所有威压尽数隔绝在外。
白发长老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我能如此轻易地挡下他的威压。
月清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凄厉地喊道:大长老!救我!此子已入魔道,是他操控神剑,屠戮宗门!
柳如雪也跟着哭诉:长老们明鉴!林渊他怀恨在心,要毁了我们整个青云宗啊!
几位长老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原来是你这个孽障。白发长老冷哼一声,宗门养育你多年,你竟恩将仇报!
不必与他多言,先将他拿下,再废去修为,打入地牢,永世不得翻身!另一位长老厉声说道。
他们根本不问缘由,不问对错。
在他们眼中,我这个废物的命,无足轻重。
宗门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我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动手!
白发长老一声令下,四位太上长老同时出手。
四道磅礴的灵力化作四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从四个方向朝我抓来,封锁了我所有的退路。
他们要一击将我擒杀。
然而,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七星剑。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七星剑的剑身。
陪我,杀出去。
嗡——
七星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红光,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影,在我身后冲天而起。
那剑影足有百丈之高,散发出的恐怖剑意,让整座青云山都在剧烈地颤抖。
四只灵力大手在接触到剑影的瞬间,便如冰雪消融,溃散于无形。
四位太上长老齐齐闷哼一声,被这股霸道的剑意震得倒飞出去,人人嘴角挂血,满脸骇然。
这……这是……传说中的剑魂显圣!
白发长老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他竟然能将七星剑的威力发挥到如此地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我一步一步,踩着虚空,向山门外走去。
七星剑悬浮在我身侧,剑尖的红芒吞吐不定,警惕着四周。
所有弟子都惊恐地向两边退去,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无人敢拦。
月清寒和柳如雪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站住!
月清寒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七星剑是宗门的神物,你不能带走!
我脚步一顿,转过身,漠然地看着她。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它吗
我伸出手,握住了七星剑的剑柄。
现在,我给你们。
说罢,我猛地将七星剑插入了身前的白玉广场之中。
轰!
整个广场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我松开手,转身就走。
有本事,就来拿吧。
9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月清寒,柳如雪,还有那几位太上长老,都死死地盯着那柄插在地上的神剑。
剑身上魔焰尽敛,煞气全无,看起来就像一柄普通的古剑。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威势,都只是幻觉。
柳如雪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她第一个忍不住了。
师父,长老!他不要了!七星剑是我们的了!
她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伸手就想去拔剑。
如雪,小心!月清寒惊呼,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柳如雪的手,刚刚触碰到剑柄。
嗡!
七星剑猛地一震,一股狂暴的猩红剑气瞬间爆发。
啊——!
柳如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握剑的那只手,已经齐腕而断,鲜血淋漓。
更可怕的是,一股黑红色的煞气,正顺着她的断腕,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她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条条狰狞的黑色纹路。
救我……师父,救我!柳如雪惊恐地哀嚎着,她的生机在被那股煞气快速吞噬。
月清寒脸色大变,连忙冲过去,想要用自己的灵力为她驱散煞气。
然而,那煞气霸道无比,月清寒的灵力一接触,便被吞噬殆尽。
怎么会这样……月清寒彻底慌了。
白发长老脸色凝重地走上前,沉声道:这是剑煞反噬!
他看向我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手段竟如此决绝。
我没有回头去看柳如雪的惨状。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我一步步走向山门,身后是柳如雪越来越微弱的哀嚎,和月清寒绝望的哭喊。
就在我即将踏出山门的那一刻。
一道温和而又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渊儿,受了委屈,怎么就这么走了
我身形一僵。
这个声音……
我缓缓转过身。
只见山门前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穿青衫,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这方天地的中心。
青云宗的几位太上长老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您……您是……白发长老的声音都在发颤。
青衫男子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心疼与无奈。
这柄破剑,不要也罢。
回头三叔给你寻一柄更好的。
三叔
我看着他,记忆深处,一些模糊的片段开始变得清晰。
青衫男子,不,三叔走到我面前,抬手拂去我嘴角的血迹。
一股温暖的洪流涌入我体内,我胸口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跟三叔回家。
10
阁下究竟是何人
白发长老强忍着心中的惊骇,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擅闯我青云宗,还想带走我宗弟子,未免太不把我青云宗放在眼里了!
他搬出宗门的名头,试图挽回一些颜面。
三叔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平淡。
青云宗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一个连我家少主都敢当成血食的宗门,也配让我放在眼里
一句话,石破天惊!
少主
血食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月清寒和那几位长老,全都懵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三叔。
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作废物的少年,竟然是某个强大势力……的少主
白发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叔的目光扫过月清寒,和地上气息奄奄的柳如雪,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就是你们,伤了我家渊儿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轰然散开。
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更纯粹的力量。
在这股威压之下,几位太上长老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
他们噗通几声,竟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
月清寒更是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吗
仅仅是气势,就让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白发长老惊恐地磕着头,是我等有眼无珠!不知少主在此修行,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
他们终于怕了。
什么宗门颜面,什么规矩法度,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个笑话。
三叔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温和。
渊儿,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
杀了,或者废了,三叔都替你动手。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让跪在地上的几位长老肝胆俱裂。
我看着他们恐惧的嘴脸,又看了看满目疮痍的宗门。
杀了他们
倒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我摇了摇头。
三叔,我们走吧。
既然他们想要剑,我把剑留给他们也就是了。
11
三叔似乎对我的决定并不意外,只是眼底划过一抹赞许。
也好。
他扶住我的肩膀,这等污秽之地,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我们转身,向山门外走去。
白发长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喊道:恭送前辈!恭送少主!
三叔脚步未停,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那柄剑,是渊儿留给你们的‘礼物’,好生‘享用’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让刚刚松了口气的几位长老,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踏出山门,三叔大袖一挥,一艘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华美飞舟凭空出现,静静悬浮在空中。
飞舟之上,云雾缭绕,仙气弥漫,宛如天宫楼阁。
我们登上飞舟,舟身微微一震,便化作一道流光,瞬息千里。
我站在船舷边,最后回望了一眼。
青云宗的山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只是那黑点之上,一缕极淡的红雾,正从白玉广场的中心,缓缓升腾,弥漫。
就像一滴落入清水的血。
渊儿,在想什么三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三叔,那柄剑……
那不是剑。三叔打断了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那是‘阿修罗之心’,一件自上古便存在的凶物,以天地煞气与生灵怨念为食。
你的血脉,是‘九天玄体’,是它唯一的克星,也是它最渴望的养料。
你父母将你送来此界,本是想借此地的稀薄灵气,让你安稳度过最危险的成长期,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眼中的疼惜更甚。
那个叫顾长风的老家伙,倒还有几分眼力,看出了你的不凡和剑的凶险,将你带回宗门,想让你镇压凶剑。
只可惜,他信错了人。
青云宗师祖,正是名叫顾长风。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
飞舟穿梭于云海之上,一日夜转瞬即逝。
我胸口的伤在三叔的帮助下已经痊愈,只是亏空的气血,还需要慢慢调养。
第二天正午,我腰间一枚三叔给我的传讯玉符,突然灼热起来。
我注入灵力,一道光幕投射而出。
光幕里,是月清寒那张因为惊恐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12
林渊!你这个魔鬼!你到底对神剑做了什么!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在她身后,是炼狱般的景象。
整个青云宗都被浓郁的血色雾气笼罩,无数猩红的鬼影在雾中穿梭,曾经的仙家福地,此刻哀嚎遍野。
一个外门弟子被鬼影穿心而过,瞬间就化作了一具干尸。
神剑失控了!它在屠杀所有人!月清寒的声音凄厉而尖锐,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冷漠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这时,柳如雪也挤进了光幕里,她断腕处的伤口已经发黑,半边脸颊都被煞气侵蚀,丑陋不堪。
她怨毒地嘶吼:林渊!你这个废物!你不得好死!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师祖已经出关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把你碎尸万段,让你神魂俱灭!
她的话音充满了快意的诅咒,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被师祖镇杀的场景。
三叔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会杀了你!一定会……
柳如雪的威胁戛然而止。
一只苍老的手,突然从后方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
光幕晃动,师祖顾长风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镜头前。
他眼中没有柳如雪所说的杀意,只有无尽的疲惫、悔恨,和滔天的绝望。
他看都没看被他掐得翻白眼的柳如雪,目光死死地锁定着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月清寒和柳如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动作。
他对着我,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渊儿……
他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
老夫,有罪!
他看起来比梦中更加苍老,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老夫顾长风,代青云宗上下,恳求少主,救我宗门于水火!
他身后的月清寒,已经彻底呆滞了。
她无法理解,为何她眼中至高无上的师祖,会对一个废物行此大礼。
三叔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威压自飞舟之上扩散而出,穿透光幕,直指顾长风。
顾长风,你还有脸来求他
三叔的声音冰冷刺骨,我林家麒麟儿,被你青云宗当做血食圈养三年,受尽屈辱,险些丧命!如今你宗门遭劫,不过是报应罢了,与我渊儿何干
顾长风被三叔的威压震得后退一步,脸色更加苍白。
他苦涩地开口:前辈教训的是。此事,皆是我一人的过错。我识人不明,所托非人,险些害了渊儿性命,万死难辞其咎。
他转而望向我,眼中满是哀求。
渊儿,我知道,我不配求你。但那‘阿修罗之心’一旦彻底失控,煞气蔓延开来,方圆万里都将化为魔域,生灵涂炭。
三年前,在机缘巧合下,顾长风于妖兽口中救下了我。
他发现我的九天玄体,正是镇压凶剑的唯一希望。
于是,他将我带回宗门,对外宣称我是天命剑仙,将我托付给他最信任的弟子月清寒,并留下嘱托,要她好生看顾我,助我修行。
他以为,以我的特殊身份,月清寒必定会对我视若珍宝。
他放心地进入死关,试图冲击更高境界,以求延长寿元。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人心的贪婪与嫉妒,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月清寒见我三年修为毫无寸进,便认定师祖看走了眼,对我厌恶至极。
而柳如雪,更是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是我的错……顾长风老泪纵横。
渊儿,老夫不求你原谅,更不求你拯救青云宗。
只求你,看在这万里山河,亿万无辜生灵的份上,出手降服此獠。老夫愿以神魂起誓,事成之后,我青云宗上下,任凭你处置,绝无二话!
说得好听。
三叔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伪善。
若非走投无路,你会说出这番话你会惩处你的好徒孙
顾长风,收起你那套大义凛然的说辞。你青云宗的死活,与天下苍生何干与我家渊儿,更无半分干系!
三叔的话,字字如刀,割得顾长风面皮抽搐,无力反驳。
我轻笑一声: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切肤之痛,也当百倍奉还。
我会回去。
想让我出手,可以。
拿出诚意来。
13
半日后,青云宗,主殿废墟。
我重回山门。
只见满地血光,断肢残臂。
师祖!他欺人太甚!月清寒状若疯魔,我乃金丹真人,宗门栋梁,怎能自废修为!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顾长风猛地回头,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月清寒懵了。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对她爱护有加的师祖。
若不是你利欲熏心,愚蠢歹毒,我青云宗何至于此!
顾长风指着外面那漫天血雾,痛心疾首地嘶吼。
你看看!看看外面死了多少弟子!这都是你害的!
现在,渊儿肯给宗门一个机会,你还敢在这里讨价还价
你一条贱命,比得上整个宗门的存亡吗比得上山下万千城池的生灵吗
顾长风的眼中,射出骇人的杀机。
月清寒,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
月清寒浑身一颤,看着师祖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再看看周围,几位太上长老,虽然脸色难看,却无一人为她求情。
断一臂,总比丢了性命,毁了整个宗门要好。
在生死存亡面前,她一个人的道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月清寒,彻底绝望了。
她惨笑一声,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好……好……我认了。
她抬起手,灵力在掌心汇聚,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狠狠地拍向了自己的丹田。
砰!
一声闷响,金丹破碎。
无尽的灵光从她体内逸散而出,她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在瞬间化为乌有。
她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从一个风华绝代的仙子,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半百妇人。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气息奄奄,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紧接着,是柳如雪。
她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师祖饶命!师祖饶命啊!
顾长风面无表情。
饶命你们当初殴打渊儿的时候,可曾想过饶他一命
他大手一挥,金光闪过。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拖下去,扔出山门。
顾长风冷冷地命令道。
我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群。
我看到了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内门弟子。
看到了对我幸灾乐祸的杂役。
也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月清寒和顾如雪。
她们抬着头,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悔恨,怨毒,不甘,唯独没有了当初的轻蔑与傲慢。
我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目光直接越过所有人,望向广场中央。
那里,血雾的浓度已经达到了顶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七星剑,不,是阿修罗之心,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像一颗跳动着的魔心,每一次搏动,都让整片天地为之颤抖。
无尽的怨念与杀意,从中散发出来。
渊儿,小心。顾长风提醒道。
我一步一步,朝着那血色漩涡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我的靠近,那颗魔心跳动得愈发剧烈。
滔天的煞气,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厉鬼,朝我扑来。
三叔眉头一皱,刚要出手。
我却抬起了手,示意他不必。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扑面而来的厉鬼,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那些厉鬼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我体内的九天玄体,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纯净而浩瀚的气息,从我身上散发而出。
那气息,仿佛是这些怨念煞气的天生克星。
所有扑到我面前的厉鬼,都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嘶吼,消融于无形。
我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了血色漩涡的中心。
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冰冷刺骨的剑柄。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我的识海。
那是成千上万年积累下来的杀戮、怨恨、绝望、痛苦……
足以让任何一个心志不坚的人,瞬间沦为只知杀戮的魔头。
我的识海,开始剧烈翻腾。
哼。
我冷哼一声,神魂深处,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轰然爆发。
区区心魔,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给我,退下!
我识海中的那股威严,化作一尊俯瞰万古的帝王虚影。
帝王虚影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翻腾的负面情绪。
所有的怨念、杀意、痛苦,都在这一眼之下,仿佛见到了君王的老鼠,瑟瑟发抖,瞬间平息,龟缩到了角落里。
外界。
所有人惊骇地看到,那笼罩了整个青云宗的血色雾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卷而回。
它们疯狂地涌入我手中的那柄剑中。
天空,重归清朗。
阳光,再度洒下。
那柄凶威滔天的魔剑,在我手中,渐渐褪去了所有的魔焰与煞气,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模样。
青云宗的劫难,解了。
17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尊在世的神明。
顾长风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带头,对着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他身后,所有幸存的弟子长老,也都跟着齐刷刷地磕头。
多谢少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
我手持长剑,立于广场中央,神情淡漠。
我没有去看他们,而是转身,看向了三叔。
三叔对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渊儿,试炼结束了。
他缓步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顾长风众人。
顾长风,我家渊儿,已了结了与你青云宗的因果。
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顾长风闻言,连忙道:前辈说的是。只是,不知少主可否……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剑,欲言又止。
这柄剑,始终是悬在青云宗头顶的一把刀。
我一日在此,它便安分一日。
我若走了,谁也无法保证,它会不会再度爆发。
三叔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
这柄凶剑,你们是镇不住的。
它的归宿,不在你们这个小小的凡间宗门。
说罢,他看向我,渊儿,我们该回家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
三叔大袖一挥,一道散发着七彩霞光的空间门户,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
门户的另一边,是云雾缭绕的亭台楼阁,是仙鹤飞舞的琼楼玉宇。
那里,是与这个凡尘俗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这……
顾长风和青云宗的众人,再次被震惊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玄妙的空间神通。
顾长风,看在你当初救过渊儿一命的份上,我便提点你一句。
三叔在踏入门户前,最后说道。
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这方天地,不过是沧海一粟。
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带着我,踏入了那扇光门。
云海翻腾,仙鹤长鸣。
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