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古代落魄世子,被未婚妻嫌弃退婚。
却撞见个小财迷少女在树上偷看我。
我冷笑怎么,也想退婚
她眼睛亮晶晶跳下来他们不要我要！
聘礼打欠条行不行利息按猪肉价算！
后来我重回巅峰,她却揣银子想跑。
我把人堵在墙边欠我的债,该肉偿了。
1
我醒了。
头痛得像要裂开。
眼前是顶破旧的纱帐,边角挂着灰,风一吹就晃。
空气里有股霉味,还有点廉价熏香的怪味。
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的被子摸起来粗糙,还有点潮。
什么鬼地方
我嘟囔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
记忆乱七八糟地涌进来。
我叫李澈,是个世子。
曾经是。
现在是个破落户,爹娘死得早,家道中落,京城里谁都能踩一脚。
昨天,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妻,林家小姐,派人送来一封信。
信上写得很清楚,说我废物一个,配不上她,这婚,退了。
随信还退了定亲的信物,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
原主大概就是看了这信,一口气没上来,闷过去了。
然后,我就来了。
我撑着手臂坐起来,环顾四周。
屋子挺大,但空荡荡的。
家具没几件,还都旧得掉漆。
窗户纸破了几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唯一看着值钱点的,是桌上那把铜酒壶。
我叹了口气。
这开局,真是地狱难度。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饿。
前胸贴后背的饿。
我掀开那床潮乎乎的被子,打算下床找点吃的。
脚刚沾地,腿就一软,差点跪下去。
这身体虚得可以。
勉强扶著桌子站稳,我拿起那铜酒壶晃了晃。
空的。
真他妈绝。
我咬着牙,一步步挪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面是个小院,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些破烂。
风一吹,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这日子,没法过了。
得想办法搞点钱,至少先填饱肚子。
可我能干什么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前身就是个读死书的,除了之乎者也,屁都不会。
我去抢
估计还没摸到钱袋就让人打死了。
正烦躁着,眼角余光瞥见院墙边那棵老槐树。
枝叶晃动得有点奇怪。
我眯起眼仔细看。
树叶缝隙里,好像有片淡紫色的衣角。
还有人
偷窥
我心头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个小毛贼都敢爬我家墙头看热闹了
是来看我怎么倒霉的吗
还是林家派来瞧我死了没
我冷笑一声,压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冷一点。
谁在那儿滚出来！
树丛那边猛地一静。
连风声好像都停了。
过了几秒,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是个小姑娘。
年纪不大,看着十五六岁。
眼睛很大,亮得出奇,像山涧里洗过的黑石头。
脸颊有点肉,鼻子小巧,嘴巴微微张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头发梳成两个小髻,用紫色的布带绑着,身上穿的也是淡紫色的粗布衣裙。
不像大户人家的丫鬟,更不像小姐。
她扒着树枝,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有点慌,但好像……又不是特别怕。
看什么看我没好气地冲她吼,没见过男人被退婚
还是也想学林家,来踩小爷一脚
我这话说得难听,纯粹是心里憋着火,想找个地方撒气。
那姑娘愣了一下。
她非但没被吓跑,反而手脚并用,从树上爬了下来。
动作还挺利索。
她站在墙根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又理了理衣服。
然后,她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太亮了,看得我有点不自在。
好像我是什么稀世珍宝,而不是个刚被退婚的穷光蛋。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脆脆的,像豆子掉进盘子里。
他们不要我要！
我：……
我差点以为自己饿晕了出现幻听。
这丫头说什么疯话
她看着我一脸呆滞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院子门口。
隔着那扇破旧的柴门,她上下下又打量我一遍,看得更加仔细。
从头看到脚,最后目光又落回我脸上。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你长得真好看。
比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张书生还好看！
比镇上画铺里卖的画像上的郎君还好看！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一连串的话砸过来,砸得我头晕。
我长得好看
我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皮肤是挺细腻,鼻子是挺,眉眼……嗯,原主这皮囊确实不错,是副好相貌。
但这能当饭吃
现在这世道,好看顶个屁用。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好看能当饭吃
小姑娘,赶紧回家玩去,别在这拿我寻开心。
我说着,转身就想回屋。
饿得实在没力气跟她瞎扯。
她却急了,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小跑着跟了进来。
我没寻开心！
她跟在我后面,声音急切。
我说真的！
你跟我走吧！
我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跟你走去哪
她仰著脸,眼睛亮得惊人。
去哪都行！
我们可以去江南！听说那里冬天不冷,生意好做！
或者去南边！种好多好多甘蔗,熬糖卖！
我算过了,熬糖肯定赚！
她说得两眼放光,好像前面真有座金山银山等着我们去挖。
我听得哭笑不得。
这都哪跟哪啊
我凭什么跟你走我抱着胳膊,斜眼看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她点头,你刚才不是说,你被退婚了嘛。
你是个没人要的……她顿了下,似乎觉得这话不好听,赶紧换了个词,呃,落魄的公子哥。
正好！她一合手掌,笑眯眯地说,我也没爹没妈,就一个人。
我们搭个伙,谁也不拖累谁,多好！
我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彻底打败了。
搭伙我气笑了,小姑娘,你知道搭伙是什么意思吗是要成亲的！
我知道啊。她一脸理所当然,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就能一起赚钱,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了！
她说一起睡觉的时候,脸微微红了一下,但眼神还是亮晶晶的,毫不避讳。
我喉咙有点干。
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
成亲是要聘礼的。我存心吓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我现在穷得叮当响,一个铜板都没有,拿什么娶你
她闻言,不仅没失望,反而眼睛更亮了。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没关系！
你可以打欠条！
我：……
欠条
聘礼打欠条
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
她还在那认真地计算。
我看你这院子、这屋子,虽然破了点,但地基本来的,应该也值点钱。
但你肯定不能卖祖产,不然我们以后回来住哪儿
所以聘礼就先定……十两银子吧！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十两我挑眉,你看我就值十两
那就二十两！她马上改口,一副我很大方的样子,不能再多了！王屠夫嫁女儿也才收了十五两聘礼呢！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拿我跟屠夫的女婿比
利息怎么算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纯属好奇她还能有多离谱。
她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
现在猪肉三十文一斤,利息就按猪肉价算吧！
要是以后猪肉涨价了,利息也跟着涨！
公平吧
她一脸我是不是很聪明快夸夸我的表情看着我。
我彻底没脾气了。
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得不像话,满嘴猪肉价打欠条的小财迷。
我竟然觉得……
有点意思。
比那个只会写酸信退婚的林家小姐有意思多了。
至少,鲜活。
能让我暂时忘了饿,忘了憋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荒谬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桃桃！她答得飞快,陶桃！陶瓷的陶,桃子的桃！
桃桃。我念了一遍,名字倒挺甜。
你多大
十六！她挺了挺胸脯,过了年就十七了！
你知道我多大吗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吗就敢跟着我跑我盯着她。
她摇摇头,很光棍地说：不知道。
但你好看啊！
而且你看我的眼神,不像王屠夫他儿子那么讨厌。
你刚才虽然凶,但眼睛里头……嗯……没坏心。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了一句。
主要你实在太好看了。
我真是……
谢谢您嘞。
就冲着这张脸,就把自己卖了
还倒贴一张聘礼欠条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又执著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动了一下。
在这个冰冷破败的院子里,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
有这么一个人,莽莽撞撞地闯进来。
不管不顾地说要我。
虽然理由奇葩得让人想笑。
但……
好像也不坏。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还能更糟吗
陪她玩玩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冒出个念头。
喂,小财迷。
啊
私奔吗
她猛地睁大眼睛,像是没听懂。
私、私奔
嗯。我点头,指了指自己,我,跟你。
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过了好几秒,她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她的手心很热,很有力。
走！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后山有条小路,能绕过官道！
咱们现在就跑！
她拉着我就往院门外冲。
我的手被她紧紧攥著。
女孩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袖传过来。
有点烫。
我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心里那点荒谬感越来越重。
我,李澈,前安王府世子。
竟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财迷。
用二十两银子的聘礼欠条。
外加按猪肉价计算的利息。
给骗跑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
等等！我拉住她。
怎么了她回头,一脸警惕,你反悔了
不是。我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子,实话实说,我饿了,跑不动。
得先弄点吃的。
桃桃愣了一下,随即松开我的手,在自己身上那几个小口袋里摸索起来。
她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著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半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饼。
她咽了口口水,眼神里有一丝不舍,但还是递给了我。
给你吃！
我早上吃过了,不饿！
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挺响。
她脸一下子红了,有点尴尬地捂住肚子。
它……它乱叫的！
我看着那半块明显能砸死狗的饼,又看看她强装大方实则肉痛的表情。
突然有点想笑。
我接过饼,掰了一小块下来,剩下的递还给她。
我吃这些就够了。
剩下的你吃。
她眼睛一亮,但马上摇头。
不行不行,你是男的,你吃得要多些！
我吃这点够了。我把那小块饼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真硬。
还有点拉嗓子。
味道也不怎么样。
但我还是咽了下去。
快吃。我对她说,吃完了才有力气跑路。
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饼,犹豫了一下。
然后飞快地拿起饼,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吃得特别香。
好像那是天下最美味的点心。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吃。
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细得能看到一层小小的绒毛。
眼睛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来。
像只偷到腥的小猫。
我突然觉得。
这破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此刻,有个人陪着。
虽然是个傻乎乎的,满脑子想着猪肉价利息的小财迷。
等她吃完,她拍拍手上的饼屑,干劲十足。
走！我知道哪能摘到野果子,路上吃！
还能顺便捡点柴火,晚上冷了能生火！
她又开始规划起来,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我听着,没打断她。
等她说完,我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桃桃。
嗯
你为什么要爬我家墙头
她正说得起劲,被我突然一问,卡壳了。
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就……就路过啊。
听说这里住着个被退婚的世子,好奇,来看看热闹。
她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明显没说实话。
我笑了笑,没再追问。
谁还没点小秘密。
走吧。我说。
好嘞！
她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兴冲冲地拉着我,钻进了院子后面的小巷。
巷子又窄又脏,地上还有积水。
她却走得飞快,熟门熟路。
七拐八绕,很快就到了城边。
远处能看到低矮的土墙,和更远处连绵的青山。
风迎面吹来,带着点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
胸口那股憋闷感,好像散了一些。
桃桃指着远处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
就是那儿！
翻过那座山,就到邻县了！
官府的人肯定找不到我们！
她看起来很兴奋,脸颊红扑扑的。
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给她泼点冷水。
桃桃。
嗯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个坏人
她扭过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我：……
这什么逻辑
坏人又不会把字写在脸上。
那不一样。她扭回头,继续盯着前面的路,语气很肯定,我看人可准了。
王屠夫的儿子,眼睛老是乱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你不是。
你眼睛……嗯……挺干净的,就是有点凶,还有点……丧丧的。
丧丧的
形容得还真贴切。
而且,她补充道,语气变得理直气壮,你都穷成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去
骗色吗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上下打量我,眼神变得有点警惕。
你……你不会真的想骗色吧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丫头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我警告你啊,她往后缩了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欠条没还清之前,不能碰我！
利息按猪肉价算也不行！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凶狠实则有点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
笑出了声。
哈哈……咳……
我笑得肚子疼,牵动了饿得发疼的胃,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桃桃被我的反应弄懵了。
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勉强止住笑,板起脸,我对你没兴趣。
你太小了。
她似乎被太小了这三个字刺激到了,立刻挺起胸脯。
我不小！我哪里小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她胸前扫过。
嗯……确实不算特别大。
但也不算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我赶紧移开视线。
妈的,饿昏头了。
快走吧。我催促道,率先往前走。
哦。她跟了上来,小声嘀咕,明明就笑了还不承认……
我们俩沉默地走了一段。
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
我这身体缺乏锻炼,没走多久就开始喘气。
桃桃倒是走得轻松,时不时还小跑几步,采几朵野花,或者蹲下去看看路边的野草。
哎呀！她突然叫了一声,蹲在一丛植物前不动了。
怎么了我问。
她抬起头,眼睛放光,指著那丛绿叶植物。
是野姜！
能卖钱的！
说着,她就伸手去挖,动作飞快。
泥土沾了她一手,她也毫不在意。
很快,她就挖出了一小把嫩姜。
她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用袖子擦干净泥,递到我面前。
你看！能卖两三文钱呢！
她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我看着那几块还带着泥土的姜,又看看她脏兮兮的手和发光的脸。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两三文钱……
以前我打赏门口的小厮都不止这个数。
现在,却要她为这点钱高兴成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把姜放进随身的一个小布口袋里。
然后站起身,满足地拍了拍袋子。
好啦！今天饭钱有着落啦！
她继续往前走,脚步更轻快了。
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
瘦瘦小小的,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桃桃。我开口。
啊
你以前……过得怎么样
她头也没回,声音轻快。
就那样呗。
有口饭吃,饿不死。
我可能干啦！会挖野菜,会采药,会帮人缝补衣服,还会剥兔子皮！
冬天最难熬,冷,东西也少。
不过今年遇到你啦,我们可以一起去南方,听说那里冬天暖和！
她说得轻松,但我能想象到那其中的艰辛。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独自在这世道挣扎求生。
还能活得这么……有生气。
不容易。
我沉默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想带我走
就因为好看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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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太冷了。
找个伴儿,暖和点。
她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被风吹散。
但我听到了。
心里某个地方,微微缩了一下。
是啊。
太冷了。
无论是这天气,还是这世道。
或者是人的心。
都需要一点暖和的东西。
我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跟紧了她。
山路越来越陡。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人有点头晕。
我饿得腿软,喘气越来越重。
桃桃注意到我的情况,慢下脚步。
她看了看天色。
歇会儿吧。
找点东西吃。
她扶著我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坐下。
然后像只小松鼠一样,钻进旁边的林子里。
不一会儿,她就捧着几个野果回来了。
果子不大,青红色的,看起来有点酸。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我两个。
尝尝,有点酸,但能吃。
我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果然,酸得我牙都快倒了。
但汁水不少,勉强能缓解口渴和饥饿。
她自己也拿起一个,咔嚓咔嚓地啃著,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像吃的是什么美味佳肴。
你经常吃这个我问。
嗯。她点头,没饭吃的时候就吃这个,顶饿。
她很快吃完一个,又拿起第二个。
眼睛还在四处瞄,显然又在寻找能换钱的东西。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财迷。
吃完果子,我感觉稍微好了点。
走吧。我站起身。
等等！她突然叫住我,凑近过来。
干嘛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朝我的脸过来。
我愣住没动。
她的手指轻轻在我嘴角擦过。
沾了果汁。她收回手,在自己衣服上随意抹了抹,冲我笑了笑,好了。
她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一点扭捏。
我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脸上被她碰过的地方,有点痒。
我转过头,闷声往前走。
快点赶路吧。
哦。她跟上来的脚步声轻快。
我们翻过了那座山。
站在山顶,能看到山脚下一个小镇的轮廓。
炊烟袅袅,看起来比城里安宁许多。
桃桃显得很兴奋。
下面就是小河镇！
我以前跟人来过这里卖山货！
镇口有家面摊,味道可香了！
她说着,咽了口口水。
我们今天赚了钱,就去吃面好不好
她仰起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苦笑一下。
好。
虽然我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
但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些。
桃桃对这里果然很熟,带着我走了条近道。
很快就到了镇子口。
确实有个面摊,支著简陋的棚子,一口大锅冒着热气,香味飘过来。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
桃桃也眼巴巴地看着那口锅。
但她很快收回目光,拉着我往镇子里走。
先卖东西！
卖了钱再来吃！
她先找了一家杂货铺,把那一小把野姜卖了。
果然只卖了三文钱。
她小心翼翼地把三枚铜钱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拍了拍。
然后又开始在镇上溜达,眼睛四处扫描。
很快,她又在一家药铺门口停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几株干巴巴的草药。
卖了五文钱。
太好了！她捏著八文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够吃两碗素面了！
她拉着我,兴冲冲地往回跑,直奔那个面摊。
老板,两碗素面！她声音响亮地喊道。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
我们在一张矮桌旁坐下。
板凳有点晃,桌面油乎乎的。
但我实在饿得顾不上这些了。
面很快端上来。
清汤寡水,里面飘著几片菜叶,几点油星。
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桃桃把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双筷子。
快吃！趁热！
她自己也拿起筷子,低头呼呼地吃起来。
吃得很香,很投入。
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拿起筷子,也吃了一口。
面有点糊,汤有点咸。
但很暖。
饿极了的时候,吃这个确实不错。
我安静地吃着面。
桃桃很快吃完了自己那碗,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捧著碗,眼巴巴地看着我吃。
你不够我问,作势要把碗推过去。
够了够了！她连忙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碗,我就是……看你吃也挺香的。
我低头,继续吃面。
心里有点好笑。
这丫头,有时候精明得像个小老太婆,有时候又傻得可爱。
吃完面,身上暖和了不少。
桃桃付了钱,八文钱,刚好。
她看着空掉的钱袋,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没事！明天我们再挖更多东西卖！
嗯。我点头。
离开面摊,我们在镇上慢慢走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
得找个地方过夜。我说。
镇上有家客栈,但我们肯定住不起。
桃桃眨眨眼,神秘地一笑。
跟我来！
她带着我,穿街走巷,来到镇子边缘一个僻静的地方。
那里有个破旧的土地庙。
庙很小,门都掉了半边,里面黑漆漆的。
但好歹能遮风。
这里我以前住过！桃桃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角落里铺著一些干草。
收拾一下就能睡。
她开始动手整理干草,把它们铺得平整些。
又找来一些干燥的树叶,堆在一起。
晚上冷,可以点个小火堆,但得小心点,别把庙点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脚麻利地收拾著。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在昏暗的庙里忙碌。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以前锦衣玉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还是跟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小姑娘。
桃桃收拾好了,直起身,冲我招手。
快来！试试看舒不舒服！
我走过去,在那铺干草上坐下。
确实比直接坐地上强点。
桃桃在我旁边坐下,从她那个百宝袋似的小口袋里,又掏出半块饼。
给。
晚上饿的话可以吃。
我看着她手里的饼,没接。
你吃吧。
我吃了面,不饿。她固执地举着饼。
我接过饼,掰成两半,递回一半给她。
一起吃。
她看了看我,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庙里很安静,只有我们咀嚼饼干的细微声音。
外面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破门照进来。
风从门口灌入,有点冷。
桃桃缩了缩肩膀。
冷吗我问。
有点。她老实回答。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她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反而往我这边靠了靠。
她的头发蹭到我的下巴,有点痒。
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混著一点汗味。
不难闻。
很真实。
我们俩就这么靠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久,我听到她小声问。
李澈。
嗯
我们明天去哪
我想了想。
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似乎笑了一下,脑袋在我肩膀上蹭了蹭。
那我们去南边吧。
听说那里冬天暖和,果子多,虫子也多,能卖钱的东西肯定也多。
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好像快睡着了。
就在我也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突然又嘟囔了一句。
李澈……
嗯
你身上……挺好闻的……
说完这句,她彻底没声了,像是睡着了。
我愣了一下,低头想看看她。
却只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
鼻尖确实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甜甜的果香。
混合著我身上原本的清冷气息。
有点奇怪。
但不难闻。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搂著怀里温暖的小身体。
看着门外漏进来的那点月光。
突然觉得,就这样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冷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睁开眼,发现桃桃已经醒了,正坐在旁边,数著她口袋里那几文钱。
嘴里还小声念叨著什么。
……一文钱买个饼,两文钱买根绳,三文钱……
发现我醒了,她立刻把钱收起来,冲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醒啦
嗯。我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睡地上真不舒服。
我找到个好活儿！桃桃兴奋地说,镇东头有家办喜事的,缺人搬东西,一天管两顿饭,还给五文钱！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们去试试
搬东西
我这身子骨……
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
我们收拾了一下,去了镇东头。
果然有户人家张灯结彩,正在办喜事。
门口围着不少人,吵吵嚷嚷的。
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喊：再来两个搬桌椅的！有力气的过来！
桃桃立刻拉着我挤过去。
我们！我们有力气！
那管家打量了我们一眼,尤其多看了我几眼,眉头皱起。
你这细皮嫩肉的,行不行啊
桃桃赶紧说：行！他可能吃了！力气大着呢！
我：……
最终,管家还是让我们留下了。
活很累。
搬沉重的桌椅,抬酒坛子。
我从来没干过这种活,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胳膊酸疼。
桃桃却干得很起劲,虽然她也累得小脸通红,但一直没停。
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半个馒头。
快吃,攒点力气。
她自己却只喝了几口水。
我看着手里的馒头,心里有点堵。
但还是吃了下去。
得有力气干活。
一天下来,我累得几乎散架。
但总算熬过去了。
管家给我们结了工钱,每人五文钱。
桃桃拿着那十文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今晚能吃肉包子了！
她拉着我,跑到镇上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肉馅不多,但很香。
我们坐在路边,啃著包子。
桃桃吃得很满足,嘴角沾了油渍。
我伸手,帮她擦掉。
她愣了一下,脸微微红了,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不像平时那么咋咋呼呼了。
吃完包子,天色还早。
我们无所事事地在镇上闲逛。
经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时,桃桃的脚步慢了下来。
眼睛瞟着摊子上的一根桃木簪子。
簪子很简单,头上雕了朵小小的桃花。
摊主是个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喜欢啊便宜卖给你,三文钱。
桃桃眼里闪过一丝渴望,但很快摇头。
不要不要,太贵了。
她拉着我快步走开。
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簪子。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五文钱。
今天刚赚的。
第二天,我们又去干了一天零工。
这次是帮一家店铺卸货。
同样很累。
但结账的时候,桃桃拿到工钱,笑得特别开心。
又十文钱！
她拉著我,又去了那个面摊,吃了两碗面。
然后,她似乎下定决心,拉着我往那个首饰摊走。
我想去看看那簪子还在不在。
摊子还在,那根桃木簪子也还在。
桃桃拿起簪子,仔细看了看,又放下。
三文钱还是太贵了……她小声嘀咕。
老太太笑着说：小姑娘,这簪子跟你多配啊,桃花似的。
桃桃犹豫着,眼神挣扎。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的侧脸。
突然开口。
喜欢就买。
桃桃愣了一下,转头看我。
可是……三文钱能买三个大肉包呢……
我买给你。我说。
她睁大眼睛。
你哪来的钱
我掏出那五文钱：工钱。
桃桃立刻摇头：不行！那是你的钱！而且我们得攒路费……
我没理她,直接拿出三文钱,递给老太太。
簪子我们要了。
老太太高兴地接过钱,把簪子递给桃桃。
小姑娘,你郎君对你真好。
桃桃的脸一下子红了,手里捏著簪子,有点不知所措。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像蚊子哼哼。
走吧。我说。
她低着头,跟在我身后。
走了几步,她突然小声说。
我会还你的。
三文钱,记在欠条上。
我忍不住笑了。
好,加上利息,按猪肉价算。
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然后,她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嗯！
她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插在发髻上。
摸了摸,仰起脸问我。
好看吗
夕阳的光照在她脸上,簪子上那朵小桃花仿佛活了过来。
她笑得有点羞涩,眼睛亮亮的。
我看着她,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好看。
她笑得更开心了,蹦跳着往前走了一步。
走啦！去找地方睡觉！
明天继续赚钱！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发间那朵小小的桃花。
随着她的脚步,一颤一颤。
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们在这个小镇停留了几天,干点零活,攒点路费。
桃桃总能找到各种赚钱的门路。
帮人洗衣,剥花生,甚至帮忙带孩子。
她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每天晚上,她都会拿出一个小本子,用炭笔认真地记账。
今日收入十五文,支出吃面六文,买针线一文,结余八文。
总积蓄：六十三文。
她记完账,总会满足地叹口气。
又快够一两银子啦！
等攒够了钱,我们就雇辆车,往南边走！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这天,我们在镇外的一条河边休息。
桃桃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河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真凉快！
她晃著脚丫,哼著不成调的小曲。
我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看着河水流动。
阳光很好,晒得人懒洋洋的。
桃桃突然转过头,看着我。
李澈。
嗯
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好的。
整天勾心斗角,虚情假意。
还不如现在自在。
这是实话。
虽然穷,虽然累。
但没那么烦。
桃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哦。
她踢著水花,过了一会儿,又说。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虽然有时候饿肚子,有时候累。
但开心。
她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特别是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转过头,看着河水。
没接话。
但嘴角,好像自己扬了起来。
我们在小河镇呆了快十天。
攒下了一小笔钱,大概有二百多文。
桃桃决定,继续南下。
再往南走,天气暖和,好干活！她信心满满。
我们收拾了那点可怜的行囊,其实主要就是桃桃那个百宝袋,再次上路。
离开小镇的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
我们走了大半天的路,中午时分,在一个茶棚休息。
花了三文钱,买了两碗最便宜的茶水,就著自己带的干粮啃。
旁边桌坐着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声谈论著什么。
听说了吗京城出大事了！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
桃桃也竖起耳朵听。
安王府那个案子,翻案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铁案吗
嗨！谁知道呢！听说是上面那位的意思……查清楚了,是冤枉的！
那……安王府那位世子呢不是听说落魄了,差点饿死
哎哟,那可不得了！听说已经派人去找了！找到了可是要恢复爵位,加倍补偿的！
啧啧,这运气……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手里的干粮掉在桌上。
安王府……翻案
找我
恢复爵位
桃桃也听到了,她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那几个商人还在议论。
这要是找到了,可是直接从乞丐变王爷啊！
谁说不是呢！一步登天！
也不知道那位世子爷现在在哪儿……
我猛地站起身。
桌子被带得晃了一下,茶碗里的水洒了出来。
桃桃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
李澈
我没说话,扔下几文钱,拉着她就往外走。
脚步很快。
几乎是在跑。
心脏跳得厉害,撞得胸口发疼。
脑子里乱糟糟的。
翻案了
找我
恢复爵位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
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跟着这个小财迷,四处流浪,赚点小钱,饿不死也富不了。
从来没想过,还有回去的一天。
桃桃被我拉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跑。
她小声喊：李澈！慢点！慢点！
我猛地停住脚步,松开她。
站在荒凉的路上,大口喘着气。
桃桃也喘着气,脸涨得通红。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疑惑,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你要回去了吗她小声问,声音有点发抖。
我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她清澈眼睛里那一丝不安。
她发间那根桃木簪子,微微歪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去
回到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继续当那个看似风光,实则憋屈的世子
每天戴着面具生活
和眼前这个鲜活、真实、会为三文钱高兴半天的小姑娘分开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我开口,声音沙哑。
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看着她不安的眼睛,那里面映出我此刻慌乱的样子。
回去
回到那个金丝笼里,继续当个提线木偶
每天对着那些虚情假意的嘴脸
然后娶一个像林家小姐那样,只看重身份地位的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种日子,我过够了。
真的过够了。
这十几天虽然苦虽然累,但我的心是踏实的。
是热的。
我看着桃桃。
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绞著衣角,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我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没想好。
桃桃的眼睛眨了一下,微微亮起一点光,但很快又黯下去。
她低下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哦。
那是好事啊。她声音闷闷的,能回去当世子爷,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比跟着我风餐露宿强多了。
她说着强多了,但语气里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心里那点犹豫忽然就散了。
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
你觉得我想回去
她的眼睛有点红,倔强地看着我,不说话。
看着我像想回去的样子吗我盯着她。
她抿著唇,看了我几秒,小声说：像……你们有钱人,不都想过好日子吗……
我气笑了。
好日子
对着一群天天算计你,巴不得你死的人,叫好日子
每天戴着面具说话,吃饭都得防着别人下毒,叫好日子
娶一个根本不喜欢你,只喜欢你身份的女人,叫好日子
我每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桃桃被我逼得一步步后退,眼睛越睁越大。
最后,她的后背抵在了一棵树上,无路可退。
我双手撑在树干上,把她圈在我和树之间,低头看着她。
桃桃。我声音低了下来,你觉得那是好日子
她仰著脸,愣愣地看着我,呼吸有点急。
胸脯微微起伏着。
我……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你有钱了啊……
有钱买个胭脂水粉,还得担心是不是掺了毒药。我冷笑,有意思
她眨了眨眼,似乎被我的形容吓到了。
而且,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谁说我以后就没钱了
跟着你这个小财迷,还能饿死不成
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你……你真不回去啊她声音更小了,带着点不确定,还有一丝……期待
不回去。我说得斩钉截铁,除非……
她立刻紧张起来：除非什么
除非你嫌我吃得多,赶我走。
她猛地摇头,头发丝都甩了起来：不会！你吃得才不多！而且你以后能干活赚更多的钱！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笑了。
松开撑著树干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就说定了。
继续往南走。
你给我打欠条,我帮你数钱。
她放下手,仰著脸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危机解除。
我们继续上路。
但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桃桃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候会偷偷看我,被我发现就立刻扭开头,假装看风景。
耳朵尖却一直是红的。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痒。
就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我们又走了几天,进入更南边的地界。
天气果然暖和了不少。
草木茂盛,野果的种类也多了起来。
桃桃如鱼得水,每天都能找到新的赚钱门路。
采草药,摘野果,甚至帮人抓跑丢的鸡鸭。
我们的钱袋渐渐鼓了起来。
虽然离有钱还差得远,但至少能吃上饱饭了。
偶尔还能加个肉菜。
这天,我们到了一个叫清水埠的地方。
是个水陆交汇的小码头,比之前的小镇热闹许多。
船来船往,人流如织。
桃桃一看到这景象就兴奋起来。
这里好！人多！肯定好赚钱！
我们找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下,决定多呆几天。
桃桃很快就摸清了门路,去码头帮人搬点小件货物,或者去茶摊帮忙洗碗。
我则找了个抄书的活儿,帮书店老板抄写一些账本和书信。
赚得不多,但胜在轻松,不用风吹日晒。
晚上,我们坐在客栈房间里,桃桃趴在桌上记账。
烛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写得很认真,嘴里小声念著。
今日收入,我二十五文,你三十文……支出住宿十五文,吃饭二十文……结余二十文……
她放下炭笔,满足地叹了口气。
又攒下二十文！
我看着她那财迷样,忍不住想逗她。
桃桃。
嗯
我的工钱是不是该分我一点
她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双手捂住桌上的钱袋。
你想干嘛
买酒喝还是去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我挑眉：华而不实的东西比如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
码头对面有家脂粉铺子,灯火通明,看着就很贵。
她很快收回目光,瞪着我：反正不能乱花！我们要攒路费的！
我笑了笑,没再逗她。
第二天,我去书店交抄好的书稿,结了三天的工钱,一共九十文。
路过那家脂粉铺子时,我脚步顿了一下。
橱窗里摆着一盒胭脂,桃花色的,用精致的瓷盒装着。
标价五十文。
我几乎能想象出桃桃看到价格时瞪大眼睛骂我败家的样子。
但……她涂上应该会很好看。
比那根桃木簪子更配她。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
出来时,口袋里少了五十文钱,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盒。
心里有点虚,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晚上,我把胭脂盒拿出来,递给她。
给你的。
桃桃正在数钱,看到瓷盒,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疑惑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胭脂,眼睛瞬间睁圆了。
胭脂！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盖上盒子,推回给我。
你买这个干嘛！多贵啊！
不贵。我面不改色地撒谎,路边摊买的,三文钱。
她明显不信：骗人！这盒子一看就不止三文！
真是三文。我把盒子又推过去,老板急着收摊,便宜卖的。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看看那盒子。
眼神里挣扎得厉害。
可是……三文钱也能买三个大肉包了……
你不想试试我引诱她,桃花色的,跟你簪子很配。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光滑的瓷盒。
看得出,她很喜欢。
女人哪有不喜欢这些的。
只是平时舍不得罢了。
试试我又说。
她咬了下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那……就试一下下
嗯。
她拿起盒子,走到房间角落里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用手指蘸了一点胭脂,小心地往脸颊上抹。
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美好。
淡淡的粉色晕染开来,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娇俏起来。
她转过头,有点害羞地看着我。
好……好看吗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喉咙有点干。
好看。
她抿着嘴笑了,眼睛弯弯的,透着欢喜。
但很快,她又皱起眉。
可是干活流汗就花了……浪费……
没事。我说,以后再买。
她立刻瞪我：不许再乱花钱了！
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责备。
她对着镜子又照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收起盒子,放进她最宝贝的那个小布袋里。
晚上睡觉时,她显得特别安静。
背对着我,但我知道她没睡着。
呼吸声有点乱。
李澈。她突然小声叫我。
嗯
谢谢你的胭脂。
……嗯。
其实……不用三文钱,一文钱的我也喜欢的……
……睡吧。
哦。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她极轻地说了一句。
真的很好看吗
好看。我闭着眼回答。
那边没了声音。
但我好像听到她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桃桃罕见地睡懒觉了。
我醒来时,她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脸颊红扑扑的。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昨晚那胭脂没擦干净。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打算去买点早饭。
刚走到客栈门口,就感觉气氛不对。
平时这个时候,门口应该有不少赶早路的客商和挑夫。
但现在,人都远远地站着,对着客栈指指点点。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很华丽的马车。
楠木车身,丝绸帘子,车辕上坐着两个穿着体面的车夫。
周围站着四个佩刀的护卫,神情冷肃。
一看就不是清水埠这种小地方该有的人物。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识地想后退。
但已经晚了。
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面容清癯,眼神锐利。
我看到他腰带上挂着的令牌。
安王府的令牌。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躬身行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世子爷,老奴总算找到您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充满了震惊、好奇、探究。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还是……找到了。
那男人直起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王爷和王妃日夜惦念,请世子爷即刻随老奴回府。
我抿紧嘴唇,没说话。
脑子飞快转动,想着怎么脱身。
不能回去。
绝对不能。
桃桃……
我猛地想起还在房间里的桃桃。
不能连累她。
我……我刚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澈你站在门口干嘛
桃桃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看到门口的阵仗,瞬间愣住了。
哈欠打了一半,僵在原地。
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我,又看看那个锦衣男人,再看看那辆华丽的马车。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那锦衣男人的目光也落到了桃桃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
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还是被我看在眼里。
我心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她是谁我冷声问那男人,语气不善。
男人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回答：回世子爷,这位姑娘……老奴不知。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一字一顿地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那男人的脸色终于变了,震惊地看着我,又看看桃桃,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
桃桃也惊呆了,张着嘴,傻傻地看着我。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您……男人试图说什么。
我打断他,走到桃桃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我用力握紧,把她拉到我身后,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回去告诉王爷王妃。我看着那男人,声音冷静,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回去。
世子爷！这万万不可！男人急了,王府需要您！您怎能流落在外,与这些……这些平民厮混
他话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我感觉到桃桃的手抖了一下。
我心里火气更盛。
闭嘴！我厉声喝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男人被我的气势慑住,一时竟不敢再言。
但他身后的护卫却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上。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纷纷后退。
桃桃吓得抓紧了我的胳膊,声音带上了哭腔。
李澈……要不……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我反手握住她,把她护得更紧。
别怕。我低声说,我不会丢下你。
我看向那男人,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
王管家,我知道你的职责。
但我心意已决。
你回去复命吧,就当……没找到我。
王管家脸色难看至极。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世子爷,您这是何苦……
老奴奉命而来,必须带您回去。
他挥了挥手。
四个护卫同时上前,围住了我们。
得罪了,世子爷。
看来是说不通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桃桃的手。
低声对她说：跟着我,别松手。
然后,我猛地抬脚,踹向最近的一个护卫！
那护卫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被踹得后退几步。
我趁机拉着桃桃,从缺口冲了出去！
抓住他们！王管家气急败坏地喊道。
护卫们立刻追了上来。
码头边人群拥挤,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桃桃吓得脸色惨白,但紧紧跟着我,手抓得死紧。
那边！她突然指着一个方向,有船！快开了！
一艘不大的客船正在解缆,看样子要离岸。
我们拼命跑过去。
等等！等等我们！桃桃大声喊道。
船工愣了一下,动作慢了一瞬。
我们趁机跳上了甲板！
几乎同时,缆绳被彻底解开,船缓缓离岸。
王管家和护卫们追到岸边,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驶向江心。
世子爷！您会后悔的！王管家气急败坏地喊道。
我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抓着桃桃的手。
直到船驶远,岸上的人变成小黑点,我才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我们俩都喘得厉害。
桃桃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我扶住她,发现她浑身都在抖。
没事了。我安慰她,他们追不上了。
桃桃抬起头,眼睛红红的,里面满是后怕和担忧。
他们……他们还会找来吗
可能会。我实话实说,但天下这么大,没那么容易找到。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手指依旧紧紧攥著我的衣袖。
船顺流而下,很快将清水埠抛在身后。
我们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的青山缓缓后退。
谁也没说话。
气氛有些沉闷。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桃桃。我开口。
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不会回去的。我说,那种日子,我过够了。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可是……那是世子爷啊……有很多钱……很多人伺候……
我不稀罕。我打断她,我宁愿跟你一起啃硬饼子。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下去。
可是……我只会让你啃硬饼子……
还会让你干活,住破庙,被追着跑……
她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垂了下去。
像颗被霜打蔫的小桃子。
我心里一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看着我,桃桃。
她被迫仰起脸,眼睛湿漉漉的,像受了委屈的小鹿。
是我自己选的。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喜欢现在这样。
喜欢你挖到野姜时高兴的样子。
喜欢你数钱时认真的样子。
喜欢你……戴着桃花簪子的样子。
她的脸慢慢红了,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真的
真的。我点头,比真金还真。
她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
那……那你以后不许后悔！
不后悔。
要是后悔了,我就……我就把你的欠条利息涨到牛肉价！牛肉比猪肉贵多了！
我忍不住笑了。
好,一言为定。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
但我们都知道,安王府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我们必须走得更远,更隐蔽。
船在下一个码头靠岸时,我们立刻下了船,没有停留,直接雇了一辆驴车,往更偏僻的乡间小路走。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话不多,只是默默地赶车。
驴车颠簸,速度也慢,但胜在安全。
桃桃靠在我身边,随着车的晃动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脑袋时不时撞到我的肩膀。
最后一次撞得比较重,她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到了
没,睡吧。我把她的脑袋按回我肩膀上,到了叫你。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又睡著了。
呼吸均匀,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
有点痒。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许未来还会有很多麻烦。
但至少此刻,她在身边。
这就够了。
驴车走了大半天,在一个小村庄停下。
这里看起来比清水埠更偏僻,几乎与世隔绝。
我们找了户农家借宿,价格便宜,环境也简单。
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很和善,话不多,对我们这种外来客似乎也见怪不怪。
晚上,我们睡在简陋的客房里。
只有一张床,一床被子。
之前住客栈,好歹还有两张床。
现在……
桃桃看着那张床,脸又红了。
你睡床,我打地铺。我主动说。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地上凉……而且只有一床被子……
没事,我火气旺。我说着,就开始动手铺地铺。
农家地面是土的,有点潮。
我躺下,确实不太舒服。
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半夜,我被冷醒了。
山区夜里温度低,我只铺了一层薄草席,确实扛不住。
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就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一个温热的小身体悄悄钻进了我的被窝。
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是桃桃。
她背对着我,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我……我就是怕你冻病了……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病了还得花钱买药……不划算……
我僵着身体,没敢动。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很痒。
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
嗯。我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手臂却不由自主地,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她很瘦,腰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但很软,很暖。
像个小火炉。
她身体颤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反而往我怀里缩了缩。
睡吧。我低声说。
……嗯。
她很快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
似乎睡着了。
我却彻底醒了。
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睡不着。
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
心里被一种陌生的、充盈的情绪填满。
很踏实。
很久以后,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阳光晒醒的。
睁开眼,发现桃桃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近距离地看着我。
我们的脸离得很近,几乎鼻尖碰鼻尖。
她看到我醒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退,结果差点滚下地铺。
我赶紧伸手捞住她。
小心点。
她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桃子,手忙脚乱地从我怀里爬出来,跳下地铺。
我我我去帮大娘做饭！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傻丫头。
我们在小村庄住了下来。
这里确实隐蔽,安王府的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桃桃每天都能找到活干,帮老夫妻种菜喂鸡,或者去附近采药挖野菜。
我则帮老汉砍柴挑水,偶尔帮村里人写写家信。
赚得不多,但足够温饱。
晚上,我们依旧睡在同一张地铺上。
桃桃从一开始的紧张害羞,慢慢变得习惯。
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往我怀里钻。
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
我也习惯了抱着她睡。
她的身体很软,很暖,抱着很舒服。
只是有时候,会有点……煎熬。
但我都忍住了。
她还小。
而且,那张欠条还没还清呢。
想到欠条,我就想笑。
利息按猪肉价算。
真是个小财迷。
这天,村里有户人家办喜事,请我们去帮忙。
忙完,主人家送了我们一坛自酿的米酒。
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分着喝那坛酒。
酒很甜,度数不高,但后劲不小。
桃桃喝了几碗,话就多了起来。
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她抱着膝盖,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说：李澈,我给你唱个歌吧
我有点意外：你还会唱歌
当然会！她有点不服气,我娘以前教我的！
她轻轻哼唱起来。
调子很简单,有点古老,歌词听不清,但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
很好听。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
她唱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怎么样
好听。我由衷地说。
她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甜得醉人。
我娘说,这歌是唱给心上人听的。她小声说,眼神有点飘忽,她说,唱了这歌,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看着她被酒气熏得迷蒙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
那你唱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她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脸瞬间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我……我喝醉了！胡说的！
她慌乱地站起身,想逃跑。
却被我一把拉住了手腕。
桃桃。我看着她,声音有点哑,你知不知道,招惹了世子爷,是要负责的
她睁着大眼睛,傻傻地看着我,忘了反应。
我手上用力,把她拉进怀里。
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很软,很甜,带着米酒的香气。
她身体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吓傻了。
但很快,她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
生涩地回应我。
这个吻很短暂,却很甜。
比那坛米酒还醉人。
我松开她,看着她红透的脸和迷蒙的眼睛,低声问。
欠条还要还吗
她呆呆地摇头,又点头,最后把脸埋进我怀里,小声嘟囔。
利息……得按牛肉价算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紧紧抱住她。
好,你说什么都好。
夜空下,星光洒在我们身上。
怀里的人温暖而真实。
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坎坷。
但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足为惧。
桃桃。
嗯
以后我赚钱养你。
……嗯。
给你买好多胭脂,各种颜色的。
……败家。
再给你买个金簪子,不要桃木的。
……不要,金的太重,干活不方便。
那买玉的
……勉强可以考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声音渐渐低下去。
她在我怀里睡着了。
呼吸均匀,嘴角带着笑。
我抱着她,看着满天繁星,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个世界或许残酷,或许复杂。
但只要有怀中这一点甜,就足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