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未到站,勿下车 > 第一章

深夜大巴车司机接到一个电话。
如果有人吵着要喝水,千万要满足他的要求,要不然会出大事。
不久后,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大喊我要喝水。
可他包里明明带了水。
乘客们翻出车内所有的水递给他。
他摔完一瓶又一瓶,嘴里大叫着:
不是这种水,这不是我要喝的水,快给我找,要不然都别活了。
男人三十岁左右,看着不像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长得不高,一米七五左右,但身材比例很奇怪。
整个看起来上半身长,下半身短,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
给人的感觉像一只,坡脚的牛蛙。
见没人再理他,他一脚踢开脚边的水瓶。
随机翻开一名乘客的背包,嘴里一直念叨着: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包的主人不乐意了,抢回自己的包。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给了你这么多水,都说不行,现在还翻别人包了。
有人站出来帮腔道:
是啊,大半夜的,把我们所有人全都吵醒了,要不行你就自己下车找你的水喝去。
男人嘶哑的喉咙,像说话很吃力的样子。
我不下车。有人帮我买票了,我要水喝。
他说的别人,应该是之前给司机打电话的那人。
我刚好坐在司机身后,听到了全部对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男不女。
它告诉司机一会要是有人吵着要喝水,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找到水喝。
司机一脸懵逼问她是谁。
它没有回答,一直焦急的重复着,一定要听它的,要不然会出大事。
它还告诉司机,没到地方之前,所有人一定千万不能提前下车,否者后果自负。
接着没过多久,这个男人就上车了。
上车以后他没急着坐下,而是在四处打量。
像是在清点人数。
这人给我感觉很怪,作为一名法医,在我看来,他的很多方面不符合正常人体的结构。
他从上车以后一直在喝水。
一瓶接着一瓶,喝得很急,到后面甚至都没了吞咽动作。
像是打开喉咙,在往身体里面灌水。
上车不到十分钟,最少喝了几十升水。
正常人段时间内喝这么多水,早就水中毒进医院了。
但他还能喝,喝完自己带的,又开始找别人要水喝。
睡梦中的乘客全被他吵醒,有人拿出自己的水给他喝。
但他尝了一口后,像是喝到了某种毒药,开始剧烈咳嗽,感觉下一秒要把内脏咳出来。
他把水全吐到别人身上。
我不喝这种水,快给我找水。
有人被烦得不行,开始找上司机。
你们怎么回事,上车之前也不检查一下吧,怎么什么人都能放上车。
实在不行就停车把他放下去把,这样下去怎么行。
司机也被烦得不行,开口反驳道:
疯了吧!这高速上能停车下人吗要出了事谁来负责。
听到要赶他下车,男人的反应很大。
我有票,我不下车,要下车的人是你们,再不给我水喝,你们就都别下车了。
男人的话引来了不满。
你这人是有毛病把,凭什么赶我们下车,你买了票,我们就没买票吗
男人反问起众人。
票呢把票拿出来我看看。
有人不服,打开手机想把购票记录给他看。
一声接着一声的疑惑在车厢内响起。
哎!我手机这么没信号了。
是啊,这么回事,我的也没信号了。
我看了眼手机,发现也没信号了。
司机不耐烦瞟了眼众人。
进隧道了,怎么可能有信号。
我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知道这人一会还会发什么疯。
我走上前说道:
你一直要看我们的票,那你自己的票呢拿来给我看看。
男人说道:
我上车之前就买票了。
我说道:
不给我们看票那就是没票,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出隧道以后我们相互看票,谁要没有,谁就下车。
男人一口答应。
好啊。
接下来车厢消停了一会,男人安静的待在座位上。
今天这个隧道格外长,平常10分钟的路程,这次开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出去。
渐渐地男人没了耐心,又开始大叫着要喝水。
见没人搭理他,他开始抢夺别人的包,在里面找水喝。
男人力气极大,轻轻一拽,包的主人连人带包一起被他拽飞。
胡乱翻找一通后,男人打开矿泉水。
像是下一秒就要渴死了一样,打开喉咙就往下灌。
三秒灌完1.5升的水。
男人的口渴丝毫没有缓解。
他又开始大叫着我要喝水。
乘客被他吓得不轻,纷纷远离他。
见没人搭理自己,下一秒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抵到一名年轻乘客脖子上,表情极度癫狂。
我要喝水,快给我找水喝,要不然,你们就都别活了。
乘客吓坏了。
对着远处一个父亲摸样的人大喊。
我错了,别......别杀我,爸.....爸,救我。
听到儿子的求救,父亲不顾危险,冲上去和男人缠斗在一起。
父亲的勇敢触动了车上其他人。
四五个壮汉一起上前帮忙,才勉强控制住他。
我看着眼前被按住的男人,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男人被按压的地方,居然形成了一个凹陷坑。
活人的皮肤是有弹性的,按下去很快会回弹上来。
但他的皮肤并没有回弹上来,而且凹陷四周还没有一点血色。
更恐怖的是,他挣扎反抗的时候,从手臂弯曲角度来看,明显是脱臼了。
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痛不痒。
场面一度很混乱,男人用脱臼的手臂。
伸进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瓶水就往嘴里灌。
那水看着无色透明,但打开以后,我闻到一股刺鼻且熟悉的味道。
喝下去后,男人身上的凹陷坑和脱臼的手臂,居然肉眼可见的修复好了。
不等我回过神来,男人爆发出一股怪力,猛得将周围人掀飞。
瞬间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男人冷冷的扫视一圈。
想死别拉上我,我不是来给你们垫背的。
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喝水,矿泉水,白开水,饮料,果汁,我们都找给你了,你都说不行,现在还揍人,你到底想喝什么水
男人冷冷的扫视一圈,鉴于刚刚男人爆发的怪力,车上无人敢与其对视。
我不管,你们给我找水喝,要找不到,就都别下车了,留车上陪我。
我走到男人面前,看着他手中的瓶子。
兄弟,你要我们找水给你喝,最起码要让我们知道是什么水把,你要不知道什么水,可以把手中瓶子给我看看我能帮你找到。
男人沉思一会,刚打算把瓶子递给我。
一位女乘客尖锐的暴鸣声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她颤抖着指向窗外,脸上写满恐惧。
啊~~~~刚,刚刚,那是......
有人疑惑的问到。
大妹子,你咋啦,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我......我刚刚在路边看我阿婆了,她......她已经去世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去参......参加她的葬礼......
她脸色惨白,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大晚上的,别开这种玩笑。
就是,本来车上就有个神经了,你又来这套,我们真顶不住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她。
但语气里都带着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靠进车窗的男人声音发颤的说。
不.....不对,她......她说得是真的,我.......我刚刚好像也看到了,是我女儿,她......她三年前出车祸没了。
恐惧迅速蔓延,每个人都远离窗户。
生怕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打破车窗冲进来。
让我感到诧异的是。
男人的脸上居然也写着恐惧。
他猛地扒开人群,冲到车头,开始抢夺司机的方向盘。
别往前开了,给我停车,都给我找水喝。
你找死啊,这他妈高速上,我怎么停车,别动我方向盘。
车身开始摇摇缓缓。
司机吓坏了,努力的控制方向盘。
车上的乘客被吓得大叫。
别.....千万别停车,停车没准外面的东西就上来了。
在两人抗力下,司机被逼的猛打一把方向盘。
男人因为惯性被甩飞,重重摔到地上,昏死过去。
司机朝着男人吐了口唾沫。
妈的,神经病把,下了高速我就报警抓你。
我看着男人掉落在地的瓶子。
走上前打开闻了闻。
草!!!
这.....这他妈根本不是水。
这......这味道是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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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马林!!!
我捏着瓶子,那股刺鼻的甲醛味几乎要冲昏我的头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蹲下身,伸手去翻找男人的背包。
里面除了几瓶喝完的水瓶。
就只剩张身份证,和一张车票。
身份证上的照片确实是这个男人。
名字叫王强,1989年出生。地址是外地某个小县城。
但当我看向那张车票时,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头顶。
车票的出发地和目的地都与我们这趟车吻合。
但乘客一栏却打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张翠兰
一个典型的,属于老一辈女性的名字。
身份证是李建军,车票是张翠兰。
名字对不上!
有人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上前询问道。
兄弟你咋啦
我举起手中的水瓶,说出了我的发现。
这里面装的是福尔马林。
车厢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我的话惊呆了。
他……他喝那东西那……玩意,不是泡死人的吗
别说了!
一个女乘客尖声打断,紧紧抱住自己。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学生凑过来颤声问道:
他……他的票是不是也有问题
我点点头。
嗯,身份证和车票上的名字对不上。
人群纷纷退后,像是在躲避一个怪物。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喝福尔马林为什么用别人的票
怪不得他不敢给我们看票!这票根本就不是他的!
太邪门了!不能让他留在车上!
此话一出,所有乘客都达成了共识。
有人带头喊道。
司机师傅!停车!把他丢下去!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车上。
快停车!这鬼隧道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更何况还有这么个东西!
司机也吓坏了,在也顾不上那些条例,猛地踩下刹车。
妈的……算我倒霉!
大巴车停了下来。
车灯照亮的前方,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隧道。
来几个人!搭把手!把他拖下去!
司机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喊道,他自己却不敢靠近那个男人。
几个刚才被掀飞的壮汉互相看了看。
一咬牙,上前抬起昏迷不醒的男人。
司机按动气门开关。
嗤的一声,车门打开了。
门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几个人抬着男人往车下走。
突然,一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声音发颤。
那……那是什么
下一秒,一只苍老的手,猛地趴住了车门。
等看清后全车人爆发出尖叫。
啊!!!
关门!快关门啊!
司机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按动关门键。
我们几个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手一软,男人被我们重重的砸在车厢地板上。
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回座位。
所有人都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人提要把男人丢下去的话了。
但现在问题来了。
男人留在车上,给我们带来的恐惧,不亚于刚才那只手。
不知谁提议道:
绑……把他绑起来!
有人跟着附和:
对,等他醒了,要是再发疯,我们更麻烦!先控制住他,等出了隧道,到了有人的地方,再把他交给警察!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我们找出行李绳,充电线等一切能用的东西。
将昏迷的男人结结实实的困住,扔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做完这一切,大巴车重新启动。
每个人都安静的坐在远离车窗的位置。
脸上带着惊恐,警惕的看着窗外,生怕看到恐怖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看着手表说道:
怎么还在隧道里这都开了多久了
男人的话将所有人刚安定一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条隧道平常开,顶天10分钟就出来了。
但今天,这都快过去一小时了,居然还一眼望不到头。
母亲楼紧怀里的孩子,声音带着哭腔。
就是啊,这条隧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
有人朝着车头喊:
司机师傅!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司机的声音带着怒火和恐惧
错个屁!就这一条路,我开七八年了,还能出错
司机的话说完,众人再度陷入绝望。
有人双手合十,祈求佛祖保佑。
有人把头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呜咽。
我坐在座位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每一处细节。
就在这时,车尾那个男人醒了。
他歪着头,看着车厢内恐惧的人们,眼睛里满讥讽。
哈哈哈,活该,让你们不给我找水喝,这下好咯,都出不去咯。
眼下的事还没解决,男人又醒来了
简直是一泼未平一泼又起。
有人在也扛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在车厢内蔓延开的哭声,听得我一阵心烦。
我猛的起身,走到车尾,盯着他问道:
你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你到底想干嘛
男人没有说话,一个劲的咳嗽。
身体看着一点点的虚弱下来,咳嗽的功夫脸都白了。
我......想干嘛我......不......不和你们说了吗我想喝水。
他的话没说完
车窗外就出现无数拍打声。
砰!砰!砰!砰!
这一次,不再是一只。
而是无数只!密密麻麻苍老的手掌。
疯狂地拍打,抓挠着车窗。
啊——!!!!
尖叫声再次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绝望!
整个大巴车被拍得剧烈摇晃。
车窗玻璃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
它们要进来了!它们真的要进来了!
人们缩成一团,绝望地躲避着窗户。
司机吓得握不住方向盘,大巴车在路上七拐八扭。
男人嘴角挂着的笑容提醒了我。
水!!!
他要喝水。
可是,车上已经没有福尔马林了
等等……
福尔马林的主要成分是甲醛!甲醛!
我疯狂扫视着车厢。
消毒液!清洁剂!某些化妆品里都可能含有微量甲醛!
我朝着吓坏的人群大吼:
快,快找含有甲醛的东西!消毒水!清洁剂!化妆品什么都行!一定要让他喝到水。
几个稍微镇定点的乘客学着我,开始在车厢内疯狂翻找。
一个年轻女孩尖叫着举起一包湿巾。
这……这个!高铁上发的消毒湿巾!成分表里有‘甲醛。
另一个女人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瓶子。
我这有瓶化妆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
我……我这儿有瓶指甲油!好像也有……
我接过人们递来的东西,又从车上急救箱内找到一小瓶医用酒精。
一股脑的倒进空矿泉水瓶里,完全顾不上安全性。
玻璃的碎裂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拿着这瓶临时勾兑的水。
冲到男人身边,捏开他的嘴巴,就往下倒。
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抽动。
皮肤表面重新泛出血色。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
身上的绳索也被他猛地绷紧!
砰的一声,束缚他的绳子,就这样断裂开。
就在这时,窗外所有的拍打声,戛然而止。
那些密密麻麻的鬼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车厢内安静到了极点,甚至能听到人们的心跳声。
突然,一个光点出现在人们眼前,并且迅速扩大!
司机带着哭腔大喊一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出口,是出口,我们出来了
大巴车朝着那一片光亮冲去!
强烈的光线瞬间占满车厢,刺得人睁不开眼。
夜空,星辰,高速公路的反光标识。
我们终于出来了!
车辆停在一个最近应急车道上。
司机瘫在驾驶座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望向车尾那个男人。
他毫不在意,默默地活动着刚才被勒红的手腕。
下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颤抖。
对!你下去!我们不想再看到你!
快滚下去!怪物!
男人缓缓抬起头,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不是说谁没票谁下车吗
有人掏出手机。
要看票是把好,我给你看。
下一秒,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哎,怎么回事我们不出隧道了吗手机为什么还是没信号
我的也没信号。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天爷,别在玩我了。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笑得十分得意。
没信号那就是没票,该下车的是你们。
我站出来说到:
哥们,你好像也没票把,你晕倒的时候我们可看了,你的车票上写的是别人的名字,再说了,车上还有司机呢,下不下车是他说了算,我们要不停他的意见。
对,我们停司机的,他说谁下车就下车。
就是,听司机的。
司机也反应过来,帮着我们说到:
兄弟,实在不行,你就下车把,这里离镇上不远了,走两步路就到了,你可以再去哪里坐车。
说完司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
男人没有争辩,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狂。
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们一眼,便一瘸一拐的走下车。
他站在车窗外,看着我们清晰的说了一句。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完,他回过头,消失在黑暗中。
司机迅速关上车门,嘴里暗骂一声神经病。
接下来大巴车很顺利的就到了车站。
众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喜庆走下车。
我也长舒一口气,朝车站外走去。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往常这个点,车站外都会聚集着一群拉客的摩的佬。
但今天不知为何,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哎......
看来今天只能走回家了。
还好车站离我们村子不远,半个小时就能走到。
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洗个热水澡,蒙头大睡,希望醒来后能忘记一切。
通往我们村子的路没有装路灯,我只能靠着所剩不多的手机电量照明。
然而,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不对劲。
这条路,是我到镇子上学的必经之路,从小学到高中,我走了不下数千遍。
直到我考上大学以后,去了外地,才走得少了。
就算我现在参加了工作,几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我也不可能走错。
可我现在诡异的发现。
我好像一直在原地转圈。
我皱起眉头,以为自己被刚刚车上的一切吓糊涂了,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怎么回事
我再次辨认方向,更加仔细地往前走。这次我刻意留意着路边的标志
十五分钟后,当我再次看到那颗熟悉的挂花树后。
一股寒意瞬间涌上我的头顶!
我又回来了!
鬼......鬼打墙!
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我打开手机导航,屏幕上的箭头疯狂地旋转。
我又拨打我爸的电话,想让他来接我,但手机依旧显示没信号。
我强迫自己镇定,尝试朝着反方向走,或者拐进旁边的小路。
但无论我怎么走,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地绕回到那颗桂花树前。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我前方。
他静静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抹嘲讽。
是车上那个男人。
他不是被丢在高速路边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地方离车站,少说还有五六十公里。
开车都要个把小时,怎么短的时间,他怎么过来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朝我招了招手。
然后,他转过身,步伐依旧一瘸一拐地,往一条小路上走。
那条小路我知道,往前走几百米就是一片荒地,根本就是条死胡同。
但此刻,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我,跟上他!或许是唯一离开的希望!
我压下心中的恐惧,跟了上去。
他走在前面,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有些飘忽,仿佛没有实体。
我跟着他走进那条小路。
然而,预想中的荒地并没有出现。
他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了大概两三分钟。
我就看见了我家。
仅仅一愣神的功夫,
刚才引路的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惊魂未定的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我用钥匙打开家门。
家里静悄悄的,父亲卧室的门虚掩着。
爸,妈,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传来应答声。
我推开父亲的房门,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父亲和母亲并排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了。
父亲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母亲一只手搭在他的被子上。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上面还摆着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
都有点泛黄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翻出来的。
旁边还放父亲的日记本。
他老年痴呆后,就很少再写了,母亲一直替他收着。
我轻轻拿起那本日记。
等看完上面的话,我的眼泪早已噙满眼眶。
我想起了前几天,父亲和我的一段对话。
那是大年初七的晚上。
父亲头发已经发白,眼睛也不在清亮。
他拉着我的行李箱,小心翼翼的问我。
儿啊,今年能不能晚点走,公司可以请几天假吗爸......爸想跟你多说说话。
不行啊爸,要出去赚钱啊。
父亲从身后拿出一盒烟花。
你不是喜欢放烟花吗晚点走,我带你去放。
父亲自从得了老年痴呆以后,经常会忘记许多事情。
但唯独没有忘记我小时候爱放烟花这件事。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放烟花。
那个时候我是留守儿童,为了让父亲多留下来陪我几天,老是那这个借口罢了。
我收拾着行李,头都没回。
真不行啊爸,不出去上班,我怎么挣钱啊,您体谅一下我,可以吗
父亲没再说话,我以为他就此放弃。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拖着行李箱出门。
却发现父亲早已站在我的门前,露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他不知站了多久。
爸,我要走了,您在家和妈多注意身体,别老是想着下地干活,为我攒钱买房,您年级大了,在家好好休息,儿子现在能赚到钱了。
父亲又拿出那盒烟花递给我。
晚点走可以吗马上就元宵节了,今晚我们一起去放烟花。
我看了看时间,开始有些烦躁了。
你别说了爸,我都成年了,不喜欢放烟花了,我要出去挣钱你懂吗那还有时间陪你放烟花啊,我长大了,你知道吗
父亲缓缓放下那盒烟花,默默低下头。
可是爸爸明明你记得你喜欢放烟花的啊,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我绕开父亲,朝着门外走去。
父亲对着我背影大喊。
小子,你今年回来吗
我摆摆手,头都没回。
再说吧,看领导给不给假。
那一刻,我完全没有察觉到父亲眼中的失落和期盼。
只觉得他老了,糊涂了,不懂外面的世界。
如今父亲的这篇日记,如一个响亮的耳光,瞬间将我抽醒。
2001年大年初七,天气雨
小子今天又抱着我的腿哭,不让我去赶工,说别的小朋友爸爸都在家,央求我留到十五元宵节带他去放烟花。
我心里酸的很,但是还得走啊,得给他挣学费。
最后我想了下,几天而已,也换不来大富大贵,于是我便留下了。
小子破涕为笑,高兴得像个猴子一样满屋窜。
读到这里,我泣不成声,泪水将我的视线模糊得一干二净。
我竟然为了那所谓的工作,用那样恶劣的态度。
拒绝了一个老人最简单,最卑微的请求。
我甚至......甚至都能好好的跟他告个别。
现在知道哭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那个一瘸一拐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里。
他看我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嘲笑,只剩下漠然。
多看几眼把,以后就在也看不到了。
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想起来了。
我全都想起来了
在我凶完父亲,拖着行李箱匆匆赶回工作的路上。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我根本没有躲过。
今天,是我的头七。
所以,我能回来,再看他们最后一眼。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床上的父亲突然抽动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惊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坐起身。
用力推醒身边的母亲,声音肯定。
老婆子!老婆子!快醒醒!我刚才梦见儿子回来了!他就站在屋里!真的!我感觉他回来了!
母亲被推醒,迷迷糊糊地打开床头灯,她睡眼惺忪地拍着父亲的手安抚道:
瞎说什么呢,做梦了吧儿子在外头打工赚钱呢,那么忙,过年都难得回来一次……快睡吧,啊……
父亲却固执地摇着头,浑浊的眼睛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着,目光几次从我站的位置扫过,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是……真的……我感觉到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失落,最终变回了平时那种有些茫然状态,喃喃道。
……是梦啊……又是梦……
母亲叹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角,柔声道
睡吧,老头子,明天给他打个电话。
灯光熄灭,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
我泪流满面地看着床上重新睡去的父母。
我能感受到他们,他们却永远无法再触碰到我。
男人拍拍我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走把,头七回魂,了却心愿,尘缘已尽,不可久留
我知道,我的时间快到了。
他朝房门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我离开。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双亲。
然后转身跟着他,一步步走出这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房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生与死。
男人沉默地走在前面,步伐依旧怪异。
我没有再问要去哪里,只是默默地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忍不住回头。
男人也停下脚步,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看够了,就该放下了。
他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最后望了一眼家的方向。
然后,我迈开脚步,跟随着前方那蹒跚却坚定的身影,一步一步,融入了那片最终的安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