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穿越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10章  长江夜话
晨雾如纱,笼罩着淮安码头。
河水呜咽,拍打着停泊的船舷,仿佛在为即将远行的人奏响一曲低沉的壮行歌。
朱聿键亲自将弟弟朱聿锷送至船头。
数艘经过改装的漕船吃水颇深,里面不仅藏着足以令任何人疯狂的巨额金银,更承载着未来强军的希望。
船队将以贸易商队的名义,沿运河南下,入长江,至镇江再转道出海,奔赴遥远的澳门。
“此行干系重大,步步荆棘。”朱聿键替朱聿锷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襟,声音低沉而凝重,“金银动人心,沿途官兵、水匪、海盗,乃至澳夷本身,皆不可不防。切记,凡事以稳妥为先,宁可多费银钱,多耗时日,亦要确保人与财货之安全。”
他目光锐利,直视着弟弟的眼睛:“见到葡夷理事官,不卑不亢。我等是买家,是雇主,非是乞讨。火器要最新最良者,工匠要技艺精湛、愿意远赴重洋者。价码可谈,但质量绝不能含糊。若遇刁难,或事有不谐,保全自身,速速归来,再从长计议,切不可逞强涉险。”
朱聿锷面容尚带稚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重重点头:“王兄放心!弟虽不才,亦知肩头重任。定当谨记王兄教诲,步步为营,力求将此行差事办妥,将王兄所需之利器良匠,安全带回来!”
“好!”朱聿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船桨划破雾气,船队缓缓离岸。朱聿键伫立码头,直至船影消失在茫茫水汽之中,仍久久未动。
他的心,已随着那支船队,驶向了未知的南方海域。
沉吟片刻,他并未立刻返回淮安,而是下令:“备船,去京口(镇江)。”
京口,长江锁钥,南北咽喉。此地水师之动向,关乎南下通道之安全,他需亲自察看,并看是否有机会与镇守此地的将领一会。
轻舟顺流而下,不一日便抵达京口江面。
但见江防森严,战船罗列,旌旗招展,当中一艘最大的福船上,飘扬着“郑”字大旗与“靖虏伯”号旗。朱聿键知道,这便是如今镇守京口的镇海将军、靖虏伯郑鸿逵的座舰。
通报姓名后,很快,一艘哨船快速驶来相迎。
登上那艘巨大的福船,甲板宽阔,水兵肃立,虽不及新军那般纪律森严,却也透着一股久经风浪的剽悍之气。
一位年约三旬、身材不高却精悍逼人、身着伯爵常服的将领大步迎来,拱手笑道:“不知南阳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此人正是郑鸿逵,郑芝龙之弟,郑成功之叔。
朱聿键还礼:“冒昧来访,打扰郑将军了。”
郑鸿逵打量了朱聿键几眼,见他虽面色偏白,但气度沉凝,目光锐利,毫无寻常宗室子弟的纨绔之气,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与好感:“王爷说的哪里话!您能来,是给末将这水寨增光!此处风大,还请入舱奉茶!”
舱内布置简洁而实用,壁上悬挂海图、刀剑,充满军旅气息。
两人分宾主落座,略作寒暄后,话题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当前危局。
郑鸿逵性格豪爽,几杯热茶下肚,便少了些客套,多了些感慨:“不瞒王爷,末将镇守这京口,日日望着江北,心里憋屈得很!如今北地糜烂,鞑子嚣张,朝廷却……”
他顿了顿,终究没把抱怨的话说出口,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只能守着这江防,也不知能守到几时。”
朱聿键目光扫过舱外滚滚东流的长江,缓声道:“将军手握重兵,据天堑而守,已是重任在肩。江防稳固,则江南半壁暂得安宁。然……”他话锋一转,“守江非是自保之策,终非长久之计。岂不闻‘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徒守天堑,而无北图中原之志,终将坐困愁城。”
郑鸿逵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眼中爆发出精光:“王爷之意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朱聿键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鞑虏今日占北地,明日便会图江南。与其坐等其打造战船,训练水师,不如厉兵秣马,伺机北伐!哪怕不能一举恢复中原,也要让其不得安宁,无力南顾!”
这番话,可说大胆至极,与南京朝廷的主流“联虏”或“偏安”论调截然不同。
郑鸿逵死死盯着朱聿键,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假虚实。许久,他猛地一拍大腿:“王爷此言,壮哉!末将……末将何尝不想提兵北上,与鞑子决一死战!只是……唉!”他又是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奈,“朝廷心思难测,粮饷器械亦非易事……”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从天下大势谈到用兵之道,从水师战法谈到火器运用。
朱聿键虽未直言自己在淮安练兵之事,但其对军旅的深刻见解、对时局的犀利剖析,以及对恢复河山的强烈信念,都让郑鸿逵刮目相看,引为知己。
夜幕降临,江风渐起。
郑鸿逵命人在舱内摆上简单酒菜,屏退左右,与朱聿键继续秉烛夜谈。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舱壁上,仿佛两位古之贤臣良将,在夜雨孤灯下共商国是。
“王爷,”郑鸿逵酒意微醺,压低声音道,“您非池中之物!他日若有用得着我郑家水师之处,只要于国于民有利,鸿逵……必不推辞!”这话,已带着几分交托身家的意味。
朱聿键举杯:“将军豪气干云,本王敬佩。但愿他日,能与将军并肩驰骋江北,共饮虏血!”
“好!共饮虏血!”
酒杯碰撞声,与舱外江水涛声混在一起,激荡着乱世中的雄心。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兖州府地界。
夜色掩映下,一支衣衫褴褛却手持各式兵刃的队伍,正悄无声息地匍匐在一片丘陵之后。
队伍前方,是几十名穿着破烂鸳鸯战袄、依稀还能看出曾是明军打扮的汉子,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名叫赵大柱。他们身后,则是更多拿着锄头、鱼叉、甚至削尖木棍的百姓。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官道上的一支小队清军辎重队。大约二三十名清军押送着几辆大车,正慢悠悠地行进,丝毫没有察觉两侧的杀机。
“赵头儿,干吧!”一个年轻后生压低声音,眼睛因仇恨和紧张而布满血丝,“俺爹娘都死在鞑子手里,这仇不能不报!”
赵大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低声道:“沉住气!等他们再近点!听我号令!”
他原是兖州府的明军小旗,城破后不愿剃发降清,带着一帮兄弟逃了出来,汇合了许多被清军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成了这方圆百里内一支让清军头疼的义军。
清军辎重队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车上物品碰撞的声音和清兵叽里咕噜的满语谈笑声。
“杀!”赵大柱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第一个跃出丘陵,挥舞着一把卷了刃的腰刀,冲向清军!
“杀鞑子啊!”身后的义军和百姓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混杂着恐惧与仇恨的呐喊,疯狂地涌向官道。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清军一阵大乱。他们根本没料到在这“已平定”的区域会遇到如此规模的抵抗。仓促间,箭矢破空,刀枪碰撞,惨叫声顿时响彻夜空。
战斗短暂而残酷。义军凭借人数优势和拼死的勇气,迅速淹没了人数处于劣势的清军。赵大柱浑身是血,一刀劈翻了一个试图抵抗的清兵,喘着粗气。
清军很快被歼灭,但义军也付出了十几条人命的代价。百姓们默默地收敛着同伴的遗体,眼中含着泪,却更多的是麻木。
众人开始急切地翻检清军的辎重车,希望能找到粮食和武器。
“有粮!有粮!”有人惊喜地叫道。车上果然有一些粮食和少量兵器。
赵大柱却走到一辆盖着油布的马车前,用力掀开——里面赫然是几具血淋淋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看发饰衣着,竟是之前被俘的明军或义军!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赵大柱的头顶,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那个刚才喊报仇的年轻后生,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凑过来,带着一丝憧憬问道:“赵头儿,咱们……咱们在这拼死拼活,南京的皇上……朝廷……知道吗?会不会……派大军来救咱们?听说皇上登基时说了,要减免赋税,要打回北方的……”
赵大柱身体猛地一僵,他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身边这些面带菜色、眼神却充满期盼的乡亲,张了张嘴,那句“朝廷早就忘了咱们”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却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会的……朝廷……总会来的……皇上……是贤明的……”
他的话飘散在带着血腥味的夜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