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穿越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7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新军初具锋芒,然朱聿键心中那根弦却愈发紧绷。
校场上的杀伐之气,终究掩盖不住一个致命的问题——名分。
藩王私练精兵,形同谋逆。
此事一旦被南京那帮嗅党争如嗜血的鬣狗们闻出味道,顷刻间便是滔天大祸。一纸诏书,几句莫须有的罪名,就足以让他这数月心血,连同路振飞的前程,乃至这六千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士卒,尽数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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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淮安漕运总督府书房。
灯烛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有些凝重。
“王爷深夜来访,必有要事。”路振飞屏退左右,低声问道。他看得出朱聿键眉宇间的忧色。
朱聿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更漏,计算着宝贵而危险的时间。
“路大人,新军渐成,然你我皆知,此乃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朝廷一道旨意,便可令一切烟消云散。”
路振飞神色一凛,缓缓点头:“王爷所虑,正是下官日夜忧心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是,马士英、阮大铖把持朝政,岂会容我等……”
“正途不通,便走蹊径。”朱聿键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豺狼当道,便投其所好。本王听闻,司礼监秉笔太监田成,侍奉陛下最久,圣眷最隆,且……贪财好货,门路极广?”
路振飞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朱聿键的意图:“王爷是想……走内监的门路?”
“不错。”朱聿键颔首,“本王需要两样东西:第一,准本王暂缓就藩广西,滞留淮安‘调养病体’;第二,准本王自行募集王府护军,‘以卫藩驾,兼助地方靖安剿匪’。人数嘛……”他略一沉吟,“暂请三千额。”
三千王府护军,虽仍扎眼,但比起整编六千精锐又低调不少,且符合藩王仪制,留有转圜余地。
路振飞深吸一口气,此事风险极大,一旦泄露,便是结交内侍、图谋不轨的大罪。但他看着朱聿键那双沉静却燃烧着暗火的眼睛,想到校场上那支脱胎换骨的军队,一股豪气冲散犹豫。
“或可一试!田成之贪,南京官场无人不晓。只是,所需财物,恐非小数,且须投其所好。”
朱聿键微微一笑:“所以,需向路大人借几样东西。”
“王爷但说无妨!”
“听闻大人府上,藏有前朝文徵明《溪山清远图》真迹一幅,董其昌行书《琵琶行》手卷一件,另有一斛来自渤海的莹润东珠?”
路振飞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这些都是他半生珍藏,价值连城。但他只是顿了片刻,便慨然应道:“若能成此大事,区区玩物,何足道哉!下官即刻便取来!另再备上黄金百两,古玉如意一对,以为打点之用!”
“好!”朱聿键抚掌,“路大人深明大义!此事需一机敏胆大、熟知宫禁门路之人前往。本王意欲遣身边内侍李宝走一遭,他曾在宫中伺候,知晓些规矩。请路大人再选派一两名绝对可靠、精明干练的幕僚随行,一切见机行事,务必隐秘!”
“下官明白!我有一心腹幕僚,姓程名锦,沉稳多智,文武双全,可担此任。”
当夜,一批价值惊人的珍宝并黄金被打点装入不起眼的行李箱笼。
月色下,太监李宝带着路振飞的心腹幕僚程锦以及两名扮作伙计的可靠家丁,悄然登上一条前往南京的快船。船桨破开平静的河面,也搅动了南明朝廷下隐藏的暗流。
……
南京,六朝金粉之地。
秦淮河畔依旧笙歌隐隐,但宫城之内,却弥漫着一种纸醉金迷下的惶恐与压抑。
李宝曾是宫中底层小火者,对紫禁城的红墙黄瓦有着本能的敬畏与熟悉。在程锦的谋划下,他们并未直接求见田成,而是通过层层关系,先用重金敲开了田成外宅管事太监的门路。
珍宝的光芒,足以晃花任何人的眼睛。
当那幅意境悠远的文徵明山水、那卷笔走龙蛇的董其昌真迹、那斛流光溢彩的东珠,以及黄澄澄的金锭、温润剔透的玉如意呈现在田成面前时,这位司礼监秉笔、弘光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那双见惯了富贵的眼睛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贪婪与惊叹。
“南阳王……呵呵,咱家倒是有些印象。”田成尖细的嗓音在奢华的厅堂里回荡,他抚摸着冰凉的东珠,语气莫测,“只是,藩王滞留淮安,还要自行募兵……这干系可不小啊。”
李宝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却异常清晰:“回禀祖宗,我家王爷实在是病体沉重,不堪长途跋涉。又听闻淮扬一带流寇未靖,心中惶恐,只求募些乡勇护持藩驾,绝无他意。王爷深知祖宗劳苦功高,侍奉陛下最是辛劳,特备些许家乡薄产,聊表敬意,万望祖宗体恤王爷一片孝心与诚心。”
田成眯着眼,沉吟不语。
他久在宫中,岂不知这其中的风险与关窍?但眼前的珍宝实在诱人,而那南阳王,一个远支罪宗,似乎也翻不起太大浪花。更重要的是,他与马士英互为表里,此事若成,马士英那里,自然少不了一份更大的好处。
“嗯……”田成拖长了音调,“王爷的难处,咱家知道了。陛下仁孝,最体恤宗亲。这样吧,东西咱家先替王爷保管着。此事……咱家需与马阁老商议商议。你们,先回去候着吧。”
李宝与周先生心中暗喜,知道事情已成了一半,连忙叩首谢恩,悄然退下。
果然,当夜田成便密会了马士英。马士英初闻此事,亦是皱眉,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田成将南阳王“孝敬”的丰厚程度稍加透露,又暗示一个远支藩王在淮安,或许将来也能成为制衡江北其他势力的一颗棋子,至少,那自行募兵的粮饷,无需朝廷支出分毫。
马士英捻着胡须,权衡利弊。最终,贪婪与权术算计压过了谨慎。
“既如此……便依田公公之意。只是,这募兵之数,绝不能超过三千,且须言明,一切费用自理,朝廷概不负责。明日朝会,见机行事。”
……
次日,南京皇城,武英殿。
朝会气氛沉闷。弘光帝朱由崧高坐龙椅,面色有些浮白,眼神略显涣散,似乎对冗长的政务汇报并不感兴趣。
几件无关紧要的议题之后,司礼监太监田成向前微不可察地挪了半步,尖细的声音响起:“启奏陛下,现有南阳王朱聿键上奏。”
群臣目光微动。南阳王?那个曾被囚禁凤阳的罪宗?
一名小太监将奏本呈上。田成接过,并未宣读全文,只是简略道:“南阳王奏称,自福州就藩途中,染抱重疾,不堪行路,乞恳天恩,准其暂驻淮安调养。又因淮扬地面不靖,恳请陛下派护军三千,以卫藩驾,所需粮饷,一应自行筹措,不敢耗费国帑。”
话音刚落,朝堂上立刻响起一片反对之声。
“陛下!不可!”一位东林系的老臣率先出列,“祖制,藩王不得擅离封地,更不得私蓄兵马!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正是!朝廷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各地兵额尚且捉襟见肘,岂有余力再为藩王护驾?”
“哼,他一个罪宗,安知不是包藏祸心?当年在凤阳就曾……”
议论纷纷,大多持反对态度。龙椅上的弘光帝听得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得颇为麻烦。
就在此时,首辅马士英轻咳一声,出班奏道:“陛下,诸位同僚所言,虽合祖制,却也不免失于苛责了。”
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马士英不慌不忙道:“南阳王虽曾获罪,然早已蒙赦,且亦是太祖血脉。如今病体沉重,若强行令其就藩,途中若有闪失,岂非显得陛下不体恤宗亲?至于派护军一事……”他话锋一转,“如今江北确乎不靖,高杰、刘泽清等部军纪如何,诸位想必亦有耳闻。南阳王为国藩屏,若在淮安有失,朝廷颜面何存?他既言明粮饷自筹,朝廷又无兵可派,何不允他就地自行募集护军?不费朝廷分毫,只需陛下予以名份,便可自保无虞,于朝廷并无损失,反倒彰显陛下皇恩浩荡,顾念亲亲之谊。”
他话音刚落,田成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马阁老所言极是。陛下,老奴伺候您多年,最知您仁厚之心。南阳王也是可怜见的,病得七死八活,就想找个安稳地界将养些时日,再募几个壮丁看家护院,这点子小事,若朝廷都不准,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说陛下……刻薄宗室?”
最后四个字,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恰好能让御座上的皇帝听见。
弘光帝朱由崧最怕的就是被人说“刻薄”、“不仁”,尤其是对待宗亲。他本身得位就有争议,全靠马士英等人拥立,格外注重“仁孝”名声。听了田成这话,又想到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远支王爷,还要自己掏钱养兵,似乎确无大碍。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好了好了,不过些许小事,何必争执不休。准奏便是。就依南阳王所请,准其在淮安养病,一应起居自行打理。准其募集护军,嗯……就三千额吧,粮饷自筹,不得滋扰地方,不得干预漕务民政。就这样,退朝吧!”
皇帝金口一开,纵然还有几个大臣心有不甘,却也无力再争。
马士英与田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很快,一道盖着皇帝宝玺的敕令便由驿马发出,送往淮安。
内容正是准南阳王朱聿键暂驻淮安调养,并允其自行募集王府护军三千,粮饷自筹,不得干预地方事务。
字迹工整,印玺鲜明。
但这薄薄一纸文书背后,却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与暗室之内的交易。
它如同一条裂缝,悄然出现在南明看似坚固的规则壁垒之上。
淮安馆驿中,朱聿键接到这纸敕令,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轻轻将其放在案上。
他知道,这并非朝廷的信任,而是贪婪与短视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剑,终于有了一个暂时合理的剑鞘。
虽然这剑鞘,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