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魔尊抓走的第一天,他把我拎到那张能睡十个我的沉香木大床上。
他那双流淌着熔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说：给本座讲个故事。
我当时就懵了,啊
我叫许桃,现在慌得一批。
我被那个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尊渊,给抓走了。
过程极其草率。
我正跟师兄们在后山采蘑菇,一抬头,天黑了。
再一睁眼,人已经到了魔宫。
宫殿很大,柱子很粗,地上铺的玉石板比我脸都干净。
一个字,豪。
两个字,要完。
魔尊渊就坐在那个用整块黑曜石雕成的王座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跟敲在我心上似的。
我腿肚子都在转筋。
他长得是真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是脸色白得跟几百年没见过太阳一样。
他看我,不说话。
我也不敢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寂静给压死了。
终于,他站起来了。
他很高,影子一下子就把我给盖住了。
完犊子了,这是要开饭了吗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停在我面前。
一股好闻的冷香钻进我鼻子。
然后,他伸出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身体瞬间悬空。
我闭上眼,准备去见我那还没见过面的太奶了。
结果,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
我被扔在了一张床上。
床又大又软,陷进去能把我埋了。
我懵了。
这是什么新的吃法吗
先摔打一下让肉质更松软
魔尊渊欺身而上,双手撑在我脑袋两边,把我困在他的身体和床之间。
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他流淌着熔岩似的红瞳死死盯着我。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快,给本座讲个故事。
我：啊
我怀疑我耳朵出了问题。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词
讲故事。魔尊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透着一股极不耐烦的凶狠,讲一个能让本座睡着的故事。
我眨了眨眼,脑子还在宕机中。
他见我没反应,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上那股子煞气差点把我送走。
听不懂人话吗
讲！
讲不哭我,就吃了你！
哦豁。
我懂了。
这哥们儿不是要吃我,是要我哄他睡觉。
还是个有特殊要求的甲方。
必须讲哭他。
我脑子里飞速转着。
讲什么
《鬼吹灯》不行,怕他更兴奋了。
《霸道魔尊爱上我》不行,怕他觉得我意有所指,一巴-掌拍死我。
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用我这辈子最温柔、最悲戚的语气开了口。
大王,那今天,我给你讲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好吗
2
魔尊渊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卖火柴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
听起来就很穷酸。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大哥,你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但我脸上还是保持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大王,这个故事,讲的不是财富,是……是希望与绝望。
他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我赶紧趁热打铁,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了我的表演。
在一个又冷又黑的夜里,一个光着头,赤着脚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
我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模仿着幼儿园老师讲故事的调调。
魔尊渊一开始还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听着听着,他好像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累。
于是,他就在我旁边……躺下了。
我：……
大哥你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我俩之间就隔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我僵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讲。
求生欲战胜了一切。
她的小手几乎冻僵了。啊,哪怕一根小小的火柴,对她也是好的呀！
我讲得声情并茂。
她划着了一根火柴。呲！火柴燃起来了,发出亮光了！
我用嘴巴模仿了一下划火柴的声音。
魔尊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好像……睡着了
不对。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赶紧继续。
在光亮中,她看见了一个大火炉。小女孩刚想把脚伸过去暖和一下,火柴灭了,火炉也不见了。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
他的眉头,好像微微蹙了一下。
有戏！
我更加卖力了。
她又划着一根火柴,看见了烤鹅……
她又划着一根火柴,看见了美丽的圣诞树……
我把小女孩的每一次幻象都描述得特别美好,特别诱人。
然后,再用火柴灭了四个字,把这美好狠狠地撕碎。
这就是虐点啊,朋友们！
先扬后抑,懂不懂啊！
当我讲到小女孩最后划着了一大把火柴,看见了她唯一疼爱她的奶奶时,我感觉旁边的呼吸声,好像变重了一点。
奶奶！
我模仿着小女孩的声音,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灭,您就会不见的！
我讲到这里,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最后一句台词。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这个小女孩冻死在了墙角。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故事讲完了。
整个寝殿里,一片死寂。
我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魔尊渊的反应。
他依旧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熟了。
可我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没入了他乌黑的发鬓。
卧槽。
我真把他讲哭了
我心里一阵狂喜。
小命保住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口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点沙哑。
她为什么……不抢
我：啊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的困惑。
那个火炉,那只烤鹅,她为什么不直接抢过来
在她的世界里,烧了别人的房子,抢走别人的食物,不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彻底傻眼了。
大哥,你的三观,是不是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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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我们那个世界讲究五讲四美三热爱
告诉他抢东西是犯法的,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我怕他听完,觉得我脑子有问题,然后把我给吃了。
我斟酌了一下,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大王……因为,她是卖火柴的,不是卖爹的。
魔尊渊：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红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什么意思
我硬着头皮解释：她的火柴,是希望。如果抢了,希望就没了,那她和那些让她受冻挨饿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这逻辑简直是坚不可摧。
魔尊渊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动手了。
结果,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吵死了。
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明天继续。
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等了半天,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看着头顶那颗比我脑袋还大的夜明珠,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这都什么事啊。
我,许桃,一个平平无奇的仙门外门弟子。
每天的工作就是采采蘑菇,喂喂仙鹤。
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灵石,在山下坊市买个小院子,安度晚年。
结果现在,我成了魔尊的……陪睡
还是带讲故事功能的那种。
这工作也太危险了。
伴君如伴虎啊。
万一哪天故事讲不好,或者哪个字戳到他肺管子了,我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不行。
我得想办法跑。
可是,怎么跑
这魔宫守卫森严,我一个炼气期的小菜鸡,估计连门都摸不到。
我正发愁呢,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咕噜噜——
被抓来之后,我水都没喝一口,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念头刚起,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饿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大哥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扭头,看见魔尊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来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在夜明珠的光下,他那双红瞳显得没那么吓人了,反而有点……清澈
我怂怂地点了点头。
嗯……有点。
他哦了一声,然后冲着殿外喊了一句。
来人。
话音刚落,两个穿着黑甲的魔将就跟鬼一样出现在了床边,单膝跪地。
尊上。
弄点吃的。魔尊言简意赅。
是。
两个魔将又跟鬼一样消失了。
效率高得吓人。
不一会儿,一张长长的桌子就被抬了进来,上面摆满了各种我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什么龙肝凤髓,麒麟臂,看得我眼花缭乱。
香气一个劲儿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魔尊坐起身,指了指那桌子。
吃。
我有点不敢动。
大王,您不吃吗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本座辟谷。
我：……
那你让我一个人吃,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他又不耐烦地补充了一句。
吃饱点,明天才有力气讲故事。
哦。
原来是怕我这个故事机没电了。
我懂了。
我麻溜地爬下床,坐在桌子边,拿起筷子就开始风卷残云。
别说,魔界的伙食是真不错。
我吃得正香,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抬头,正好对上魔尊渊的目光。
他还是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撑着脑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吃。
眼神里……好像有点羡慕
我夹着一块不知道什么肉,愣住了。
大王,您……真的不来点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饿。
声音闷闷的。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可怜呢
4
第二天,我是被饿醒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
魔尊渊已经不见了。
寝殿里空荡荡的。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好像是个梦。
我正想着,殿门被推开了。
几个穿着轻纱的魔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洗漱用品和……一套新衣服
为首的魔女冲我行了个礼,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许姑娘,尊上命我们来伺候您洗漱更衣。
我受宠若惊。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魔女们也没坚持,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我看着那套衣服。
料子是上好的流光锦,摸上去又滑又软。
款式……也很仙。
就是颜色,是那种特别忧郁的蓝色。
我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衣服还挺合身。
穿上之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从一个采蘑菇的小村姑,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我正在镜子前孤芳自赏呢,昨天那个魔将又跟鬼一样出现了。
许姑娘,尊上请您去书房。
我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
魔宫真的很大。
而且,很安静。
一路上,除了巡逻的魔兵,我没看见几个人。
整个宫殿,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孤独感。
书房到了。
魔将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书房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阴森恐怖。
反而很……雅致。
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籍。
一张宽大的书案后面,魔尊渊正低头看着一卷竹简。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
少了几分昨晚的凶狠,多了几分……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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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进来,他抬起头。
目光落在我身上,顿了一下。
嗯,蓝色很适合你。
他淡淡地夸了一句。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大哥,你到底想干嘛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坐。他指了指书案对面的椅子。
我乖乖坐下。
昨天那个故事,结局不好。他开门见山。
我：
那个小女孩,不应该死。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大王觉得,她应该怎么样
她应该烧了那个小镇。
魔尊渊说得理所当然。
把所有看过她笑话,却没有给她一点温暖的人,都烧死。
然后抢走所有的烤鹅和圣诞树。
我：……
我感觉我跟他在认知上,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他把手里的竹简放下,看着我,今天,给本座讲一个不一样的。
本座要听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一个……把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的故事。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冷,很利。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复仇的故事
有了！
我立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大王,那我今天给您讲一个,《丑小鸭》的故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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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渊的表情,明显是在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丑小鸭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解,鸭子能复什么仇
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大王,您别看它名字叫‘丑小鸭’,这可是一个逆袭打脸,惊艳所有人的故事！
我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在一片美丽的乡下,鸭妈妈孵出了一窝小鸭子,可是,最后从蛋壳里钻出来的,是一只又大又丑的家伙……
我着重描述了丑小鸭有多么被排挤。
被兄弟姐妹啄,被母鸡们嘲笑,被养鸭的小姑娘踢。
简直是鸭界霸凌。
魔尊渊听得很认真,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当我说到丑小鸭在冬天的沼泽里差点被冻死时,他放在书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它为什么不反抗他又问出了一个相似的问题。
它还小,它打不过。我回答。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弱小,就是原罪。
我没接话,继续往下讲。
故事的转折点,在春天来临的时候。
丑小鸭看到一群美丽的白天鹅。
它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活下去,于是决定冲向天鹅,让它们把自己啄死算了。
然后呢魔尊追问道,身体微微前倾。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然后,它在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它发现,自己不再是那只又灰又丑的小鸭子了。
它也变成了一只美丽的、洁白的……天鹅！
我讲到这里,语气都变得激昂起来。
其他的白天鹅都游过来,用嘴亲吻它。孩子们也说,这只是新来的天鹅里最美的一只！
它想起自己过去受的苦,但它现在非常幸福。它从心里说,‘当我还是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幸福！’
故事讲完了。
书房里很安静。
魔尊渊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所以……它从来都不是鸭子
我点了点头：是的,大王。它生来就是天鹅,只是落错了地方。
他又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感觉空气都快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又要发表什么反社会言论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
那双红色的眼睛里,竟然……闪着光
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异的光彩。
这个故事……
他顿了顿,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不错。
得到甲方肯定的我,心里乐开了花。
本座决定了。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座的……御前讲书人。
以后,每天都要给本座讲一个这样的故事。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大王！
只要不吃我,让我讲什么都行！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下去吧。晚上再过来。
我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是那个姿势,靠在椅背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他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
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反而,像一只……孤独了很久很久的,丑小鸭。
6
我在魔宫的职业生涯,就这么稳定下来了。
白天,我拥有绝对的自由。
可以在宫里随便溜达,只要不闯禁地。
晚上,我就要去魔尊渊的寝殿,给他讲睡前故事。
我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
那些漂亮的魔女姐姐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一日三餐,不,是一日五餐,顿顿不重样。
衣服首饰,流水似的往我房间里送。
我感觉我不是被抓来的俘虏,倒像是来这里度假的。
就是这个甲方,要求有点多。
继《丑小鸭》之后,我又给他讲了《海的女儿》。
当我讲到小美人鱼为了王子,甘愿忍受剧痛把鱼尾变成双腿,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子娶了别人,自己化为泡沫的时候。
这位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大人,又哭了。
他哭得比上次还伤心。
用被子蒙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核桃似的红眼睛,把我叫到书房。
那个王子,就是个蠢货！他愤愤不平地拍着桌子。
小人鱼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眼瞎吗看不见吗
我：……他可能,有点脸盲
还有那个什么巫婆！他又说,既然能把鱼尾变成腿,为什么不能顺便把声音也还给她
我：……可能是,业务范围不包括售后
魔尊渊被我噎了一下。
他瞪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他泄气地挥了挥手。
算了。今天,换个开心的。
本座不想再听这种蠢货的故事了。
于是,我给他讲了《皇帝的新衣》。
讲完之后,他沉默了。
我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高见了。
结果他问我：那两个骗子,后来呢
我说：书上没写,估计是拿着钱跑路了吧。
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魔界的国库就失窃了。
据说是两个自称是裁缝的魔族干的。
手法极其高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鸡腿都吓掉了。
不会吧……
这魔尊大人,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他这是……活学活用啊
我开始有点慌了。
我讲的这些故事,好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往好了说,是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
往坏了说,我好像正在培养一个……呃,思想越来越危险的魔头
不行。
我得给他进行一点正能量的引导。
于是,下一个故事,我选择了《匹诺曹》。
大王,这个故事是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撒谎的话,鼻子会变长哦。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魔尊渊听完,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
然后,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哦是吗
他缓缓地凑近我,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语气问。
那你告诉本座。
你……撒过谎吗
7
我当时汗毛都立起来了。
大哥你这问题超纲了啊！
我能怎么回答
我说我没撒过谎,你信吗
我说我撒过谎,你是不是要检查一下我的鼻子
我急中生智,立马回答：大王,我是妖精,不是人,这个规律对我没用。
魔尊渊直起身子,挑了挑眉。
哦你是什么妖精
蘑菇精。我张口就来,所以,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去采蘑菇,补充妖力。
他听完,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险,糊弄过去了。
从那天起,魔尊渊好像对我这个蘑菇精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经常会问我一些关于蘑菇的问题。
比如,你们蘑菇是怎么繁殖的
你们蘑菇会开会吗
你们蘑菇里,谁是老大
我只能发挥我毕生所学,结合《走进科学》和《动物世界》,给他编造一个庞大而严谨的蘑菇世界观。
什么蘑菇议会,孢子契约,菌丝网络……
我自己都快信了。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那你们蘑菇精,会喜欢上别人吗
我卡壳了。
这个问题,有点私人啊。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
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点点期待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含糊地说道,这个……看缘分吧。
他没再追问。
但从那天起,我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总是凶巴巴的了。
有时候,他看书,我就在旁边给他磨墨,或者剥个水果。
他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但那种安静,和一开始那种死寂,完全不一样。
是……很舒服的安静。
我甚至有点……习惯了
不不不。
许桃,你要清醒一点！
他可是魔尊！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你跟他舒服个什么劲儿啊！
你的目标是回家！回家！
我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
结果第二天,我推开书房的门,就傻眼了。
只见书房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花盆
花盆里,种满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蘑菇。
魔尊渊站在花盆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水壶。
看见我进来,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咳。他把水壶背到身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
本座看你最近妖力不济的样子。
特地命人从三界搜罗来的极品蘑菇,给你……补补身体。
我看着那一盆争奇斗艳的毒蘑菇,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大哥。
我谢谢你啊。
你是真想让我当场去世啊。
**8＜/strong＞
面对着那一盆爱心毒蘑菇,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大王……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我颤抖着说道。
只是,我们蘑菇精,不能吃同类的。
这有违……菇道。
魔尊渊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是本座疏忽了。
然后,他大手一挥。
来人,把这些都拿去喂了后山那头食人魔。
我：……
大哥,你这是想让那头食人魔也当场去世啊。
这件事之后,我发现魔尊渊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个魔尊了。
他会因为我多吃了一碗饭而高兴。
会因为我打了个喷嚏而紧张地叫来整个魔界的医官。
还会……偷偷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我盖被子。
虽然每次都被我装睡发现了。
我心里越来越慌。
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残暴魔头呢
说好的阶下囚呢
怎么越来越像……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了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
我可不能沉迷于魔尊的投喂,忘了自己的初衷。
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让他讨厌我,然后把我赶出魔宫。
于是,我开始作妖了。
我今天嫌饭菜不合胃口,明天嫌衣服颜色不好看。
我还在他最喜欢的白玉地板上,用墨汁画了一只大王八。
结果呢
他不仅没生气,还把整个魔宫的厨子都换了。
把所有制衣的工匠都叫过来,让我随便挑。
还一脸认真地对着那只王八研究了半天,然后问我。
这是……上古神兽吗画得很有神韵。
我：……
我没辙了。
这位大哥的脑回路,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这天晚上,我又被叫去讲故事。
我决定,讲一个足以挑战他三观极限的故事。
一个,足以让他勃然大怒,把我扔出去的故事。
大王,今天我们不讲童话了。
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今天,我们讲一个,关于……爱与和平的故事。
我给他讲了《甘地传》。
我从非暴力不合作讲到纺纱运动。
我把甘地描述成一个为了理想,甘愿牺牲一切的圣人。
我以为,以魔尊渊那不服就干,不行就抢的逻辑,他肯定会嗤之-以鼻,觉得这个甘地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结果,我讲完之后。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所以……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使用暴力,不依靠抢夺……
……真的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里那片迷茫的红色。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软了一下。
9
这个问题,让我哑口无言。
我能说什么呢
我说能,那不是骗他吗
我说不能,那不是否定了我刚讲的故事吗
我看着他,那双曾经让我恐惧的红色眼眸里,此刻竟满是脆弱和……渴望。
像一个在黑暗里走了太久,第一次看见光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
大王,我不知道。
我决定说实话。
在我的世界里,有人信奉力量,有人信奉和平。哪条路是对的,可能……没有标准答案吧。
他听完,没说话。
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窗外是魔界永恒的血色月亮。
是吗……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那天晚上,他没有让我离开。
我们就那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夜没睡。
第二天,整个魔界都震惊了。
因为他们的尊上,下了一道史无前例的命令。
——魔界休战三天。
三天之内,禁止一切形式的抢夺和杀戮。
违令者,魂飞魄散。
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啃一只烤鸡。
我整个人都傻了。
大哥,你玩真的啊
你这是听了我的故事,要立地成佛啊
接下来三天,我见证了魔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街上没有打架的了。
店铺没有被抢的了。
就连平时最凶悍的食人魔,都开始排队领救济粮了。
整个魔界,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祥和气氛里。
那些魔将们看我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从以前的敬畏,变成了……狂热
好像我不是个蘑菇精,是个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我压力山大。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三天之后呢
魔尊渊能靠一道命令压制他们三天,能压制他们一辈子吗
刻在骨子里的本性,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吗
我开始担心了。
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他。
我怕他这次的尝试,会以失败告终。
我怕他看到自己努力建立的和平不堪一击,会变得……比以前更残暴。
我这个乌鸦嘴,一向很灵。
第三天晚上。
出事了。
10
一个对魔尊渊积怨已久的老魔头,趁着休战期,集结了一帮部下,发动了叛乱。
他们打着恢复魔族血性的旗号,一路烧杀抢掠,直逼魔宫。
警报声响彻整个宫殿。
我被一个魔女匆匆忙忙地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隔着窗户,我能看到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心里怕得要死。
我怕那些叛军冲进来,把我这个妖言惑主的蘑菇精给撕了。
但我更担心的,是魔尊渊。
他会怎么做
是会坚持他的和平理念,还是会……变回原来的那个他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宫殿的最高处。
是魔尊渊。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面对着下面成千上万的叛军。
夜风吹起他的黑发和衣袍。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孤独。
叛军的首领,那个老魔头,冲着他叫嚣。
渊！你这个懦夫！你忘了我们魔族的荣耀了吗
竟然被一个下等仙族的女人迷惑,搞什么狗屁和平！
今天,我们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魔尊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我看见了。
我看见,无尽的黑气,从他身体里涌出。
那些黑气,化作了无数条锁链,咆哮着,嘶吼着,冲向了叛军。
没有血腥的场面。
没有惨烈的厮杀。
那些叛军,无论是谁,只要被锁链碰到,就会瞬间化为齑粉。
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只是一瞬间。
就那么一瞬间。
宫殿前,就空了。
只剩下那个老魔头,浑身颤抖地跪在那里,脸上写满了恐惧。
魔尊渊缓缓地从空中落下,停在他面前。
现在,你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这,就是本座的力量。
本座想要和平,不是因为本座软弱。
而是因为……
他顿了顿,抬头,目光好像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我所在的窗户上。
……本座厌倦了。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那个老魔头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寝殿。
留下的,是一个陷入死寂的魔界。
和……一个心跳如鼓的我。
11
那天晚上,他没有叫我去讲故事。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有点想去看看他。
但我又……不敢。
我怕看到他变回那个冷酷无情的魔尊。
我纠结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还是去了书房。
他不在。
我又去了寝殿。
他也不在。
我问了魔女,魔女说,尊上去了思过崖。
我心一沉。
思过崖,是魔界关押最凶恶的犯人的地方。
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提着裙子就往思过崖跑。
思过崖下,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牢笼前。
牢笼里,关着昨晚那个叛乱的老魔头。
老魔头已经不成人形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魔尊渊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他问,声音很平静。
老魔头咳出一口血,嘿嘿地笑着。
因为……我们是魔……弱肉强食,才是我们的天性……
你所谓的和平……只会让我们变得软弱……最后,被仙界那帮伪君子……吞得渣都不剩……
魔尊渊没说话。
渊……你以为……你是谁老魔头还在继续说。
你忘了……你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吗
你忘了……仙界那帮人,是怎么对你的吗
你忘了……你被他们剜心剔骨的时候,你有多疼吗
剜心剔骨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什么意思
魔尊渊的身体,好像颤抖了一下。
住口！
他猛地转身,一掌拍向牢笼。
坚不可摧的玄铁牢笼,瞬间化为了粉末。
那个老魔头,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魔尊渊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然后,他看到了我。
我正一脸震惊地站在不远处,忘了反应。
我们俩就那么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呵……也好。
省得本座再费口舌了。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害怕得想跑。
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不了。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小蘑菇。
他轻声说。
本座的故事,不好听,对不对
12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他收回手,转身,靠在身后的山壁上。
我曾经……是仙界的太子。
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很飘。
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曾经,也有一个……很爱我的父君,很温柔的母后。
我曾经,也以为,世界就该是光明的,和平的。
直到……他们为了一个所谓的天道预言,说我会颠覆仙界。
直到,我最敬爱的师尊,亲手给我端来一杯毒酒。
直到,我最好的兄弟,拿着剑,刺穿了我的胸膛。
直到,我最爱的那个女人,笑着,从我身体里,取走了我的心。
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疼。
他们废了我的仙骨,毁了我的元神,把我扔进了这个……不见天日的魔渊。
他们以为我死了。
可我没死。
我在魔渊里,靠着吞噬那些怨气,那些不甘,活了下来。
我成了……魔。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是无尽的……荒凉。
现在,你还觉得,和平是对的吗
我看着他,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话,在他经历的这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然后,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身体一僵。
大王。
我带着鼻音开口。
今天,换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给他讲了《美女与野兽》。
我告诉他,真正的爱,不是看外表,不是看身份。
而是看,内心。
我告诉他,即使是野兽,只要心里有爱,也能变回王子。
我讲得很慢,很认真。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我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魔界的血月,渐渐隐去。
一线微光,从天边透了出来。
那是……日出。
魔界,竟然也有日出。
我看着那片光,看得有点呆了。
魔尊渊也看着。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真美啊。
13
从思过崖回来之后,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魔尊渊恢复了他魔尊的身份,每天处理魔界的事务。
我也恢复了我御前讲书人的身份,每天给他讲睡前故事。
只是,我们之间的气氛,彻底不一样了。
他不再问我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我也不会再刻意去讲什么大道理。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分享一个故事。
我会给他讲《西游记》,讲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
他听得特别认真。
尤其听到猴子大闹天宫的时候,他会笑得像个孩子。
我也会给他讲《水浒传》,讲那一百零八个好汉。
听到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时候,他会沉默很久。
我感觉,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机了。
我更像一个……呃,心理治疗师
我在用我的故事,一点一点地,把他内心的那些伤口,那些疤痕,给抚平。
他也变了很多。
他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
他会笑了。
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嘴角微微勾一下。
但那已经足够了。
他甚至……学会了开玩笑。
有一次,我给他讲《聊斋志异》里那个画皮的故事。
讲完后,我问他：大王,你说,人心和鬼魅,哪个更可怕
他想了想,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不知道。
但本座知道,你的心,肯定是蘑菇味的。
我：……
我感觉,我可能快要被他带跑偏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又……有点甜。
我甚至都快忘了,我最初的目标,是回家。
直到有一天。
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平静。
14
那天,我正在御花园里,研究那些新长出来的毒蘑菇。
突然,一个穿着白衣的仙君,从天而降。
仙气飘飘,宝相庄严。
一看就是正道栋梁。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愧疚
许桃他试探着叫了我的名字。
我傻眼了。
你……你认识我
他点了点头：我是你二师兄,云飞。
二师兄
我脑子里使劲搜索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就是我刚入门的时候,带了我几天。
后来就去闭关了。
算起来,都好几年没见了。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我是来……他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他是来……抓你回去的。
我回头,看见魔尊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还是那一身黑衣,脸色比平时更白。
二师兄看到他,脸色大变。
渊！你这个魔头！快放了我师妹！
他拔出剑,一脸戒备地对着魔尊渊。
魔尊渊笑了。
放了她
凭什么
她现在,是本座的人。
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大哥你别乱说啊！
什么叫你的人啊！
二师兄被他气得不轻。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魔尊渊挑了挑眉,故意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我：……
我感觉我快要原地爆炸了。
二师兄显然是信了。
他怒吼一声,提着剑就冲了上来。
我杀了你这个魔头！
魔尊渊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眼看二师兄的剑就要刺到他了。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挡在了魔尊渊面前。
不要！
15
二师兄的剑,停在了离我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师妹,你……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我也不知道。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身体,就那么自己动了。
我看着二师兄,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魔尊渊。
魔尊渊也正看着我,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师兄,你走吧。
我说。
我不跟你回去。
二师兄的脸,瞬间就白了。
为什么你被他控制了吗你……
没有。我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看着魔尊渊,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这里,有人需要我给他讲故事。
二师-兄不明白。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一个故事,能有多大的力量。
他最后,还是走了。
带着一脸的失魂落魄。
御花园里,又只剩下我和魔尊渊两个人。
气氛,有点尴尬。
咳。
我假装咳嗽了一声,想打破这份沉默。
结果,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紧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别走。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我头顶传来。
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乞求。
留下来,给本座讲一辈子的故事,好不好
我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
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回家
还是留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抬起头,看到他眼里那片小心翼翼的红色星海时。
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
咚。
咚。
比任何一次,都要响亮。
我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那……一辈子,有五险一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