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疲惫。
姜宁,我们分手吧。
嗡的一声。
我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手里那杯廉价的速溶咖啡,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拿不住。
我们面前的桌子油腻腻的,是楼下那家快餐店的标配。
我抬起头,有点懵。
为什么
声音干得像砂纸。
周逸叹了口气。
你很好,真的。
他顿了顿,好像在组织什么残忍的语言。
但是我累了,姜宁。
我今年二十七了,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不能再凭着一腔热情过日子了。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帮我,能和我一起在这个城市扎根的伙伴,而不是……
他没说下去。
但我懂了。
不是一个每个月为了几千块房租发愁,在便利店打通宵夜班的女朋友。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我这两年,在他眼里,只是个累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包。
她很自然地坐在周逸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白雪。
她们家是做地产的,周逸公司的大客户。
我见过她几次,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流浪猫。
白雪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动作很轻,但声音很响。
这里有二十万。
她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离开周逸,这钱就是你的。
我看着那张卡,又看看周逸。
他没说话。
他甚至没有看我。
他默认了。
呵。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原来我的爱情,就值二十万。
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手很稳。
然后,对着白-雪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泼了过去。
啊！
她尖叫起来。
周逸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我推开。
姜宁！你疯了吗！
我没理他。
我看着白雪狼狈的样子,笑了。
二十万
你打发要饭的呢
说完,我转身就走。
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
身后,是周逸愤怒的吼声和白雪的哭喊。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爱情,死了。
2
走出那家快餐店,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胡乱地擦着脸,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手机响了。
是周逸。
我直接挂断,拉黑。
所有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了。
最后,我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星海湾,本市最贵的富人区。
我按了指纹。
大门嘀的一声开了。
院子里的感应灯次第亮起,照亮了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中间那个巨大的喷泉。
我走进客厅。
水晶吊灯的光芒很亮,照得我眼睛疼。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
我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里是我的家。
一个我逃离了两年的家。
我叫姜宁。
星河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
两年前,我爸非要让我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商业联姻。
我一气之下,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我断了所有联系,冻结了所有卡。
就想证明给他看,我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也想证明给自己看,没有了星河集团大小姐这个身份,会不会有人真心爱上一个叫姜宁的普通女孩。
现在看来,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遇到了周逸。
他温柔,上进,会给我做饭,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背我去医院。
我以为我找到了。
原来,都是假的。
当他知道我只是个便利店打工妹的时候,他所有的好,都明码标价了。
二十万,卖得干干净净。
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接听。
喂
小姐,是我,秦叔。
秦叔是家里的老管家,从小看着我长大。
我鼻子一酸。
秦叔。
小姐,您……回家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惊喜。
嗯。
老爷他……
秦叔叹了口气。
老爷他上周体检,查出来心脏不太好,医生建议静养。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严重吗
公司的事情多,他放不下,这几天血压一直很高。
秦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小姐,您要是方便,回来看看他吧。
公司……出了点事,他一个人撑着,太累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很久没动。
我以为我是在追求我的人生。
没想到,只是我爸在替我负重前行。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我两年没打过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是我爸熟悉又有些疲惫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
爸,我回来了。
3
第二天早上九点。
我出现在星河集团大厦的顶楼。
一身高定西装,脚上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
头发盘在脑后,脸上是精致又疏离的妆容。
电梯门打开。
总裁办的秘书们看到我,都愣了一下。
然后,首席秘书安娜最先反应过来。
她快步走上前,微微躬身。
姜总,欢迎回家。
我点了点头,声音很冷。
会议室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所有高管都已经到了。
我踩着高跟鞋,从她们面前走过。
身后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
我的天,气场好强……
不是说她在外面跟个穷小子私奔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推开会议室的门。
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有惊讶,有审视,有不屑。
我走到主位上,拉开椅子,坐下。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都是公司的元老,是我爸的左膀右臂。
现在,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把手提电脑放在桌上,打开。
投影幕布亮起。
各位叔叔伯伯,好久不见。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自我介绍一下,姜宁。
从今天起,星河集团由我正式接管。
话音刚落,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副总就笑了。
是王副总,公司里出了名的老油条。
大小姐,你这两年都在哪儿发财啊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嘲讽。
我们这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其他人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我没生气。
我只是把电脑转向他。
王副总,您上个月负责的‘东城之光’项目,预算超支了百分之十五。
采购单上的水泥价格,比市场价高了百分之二十。
您女儿上个月刚在国外买了一辆法拉利。
需要我把购车合同和您的采购单,一起发到公司的内部邮箱吗
王副总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他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
你……你胡说八道！
我笑了笑。
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有数。
我收回电脑,看向其他人。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很多人都不服我。
没关系。
星河集团,不养闲人,也不养蛀虫。
谁有能力,谁上。
谁要是敢把公司的钱往自己口袋里揣……
我顿了顿,眼神变冷。
后果自负。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看小孩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硬仗,在等着我。
4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几乎是住在了公司。
秦叔说得没错,公司确实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我们最重要的一个芯片供应商,单方面撕毁了合同,转头就和我们的死对头天启科技合作了。
天启科技的背后,就是白雪家。
这一下,我们好几个核心项目,都陷入了停滞。
股价大跌,人心惶惶。
我爸就是因为这个事,才被气得住了院。
我必须找到新的供应商,而且要快。
这天晚上,我正在办公室看资料,安娜敲门进来了。
姜总,这是新的供应商备选名单。
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
她看起来有点犹豫。
说。
城西那块地皮的开发项目,我们之前的负责人突然辞职了。
现在那边群龙无首,工程进度一拖再拖,当地的合作方意见很大。
我皱了皱眉。
城西那个项目,我知道。
是公司今年重点布局的文旅项目,前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
现在出问题,无异于雪上加霜。
让项目副总先顶上。
安娜摇了摇头。
副总也跟着一起辞职了,还带走了一批核心技术人员。
我怀疑,是天启科技在背后搞鬼。
我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知道了。
我睁开眼,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疲惫,只剩下冷静。
这个项目,从明天开始,我亲自跟。
安娜愣了一下。
姜总,可是供应商那边……
两边一起。
我的声音不容置疑。
另外,人事部那边,明天发布招聘公告。
项目负责人的位置,空出来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有能力的人。
安娜点了点头。
好的,我马上去办。
她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了她。
安娜。
姜总
城西项目所有相关的资料,半小时内,全部送到我办公室。
今晚,我们通宵。
安娜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敬佩。
是,姜总。
那天晚上,办公室的灯,一夜没熄。
我看着窗外慢慢亮起的天色,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姜宁。
这才只是开始。
你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
55
招聘公告发出去的第三天,人事部经理给我送来了一沓厚厚的简历。
姜总,这是经过初步筛选的应聘者名单,您过目一下。
我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放在这儿吧。
我正忙着处理供应商的邮件,头也没抬。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已经是中午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端起咖啡,开始翻看那些简历。
大部分都是行业内的老人,履历光鲜,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我需要一个有冲劲,有野心,能打硬仗的人。
而不是一个只会按部就班的老油条。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
忽然,我的手指停住了。
简历的右上角,是一张一寸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眼神里,是熟悉的锐利和自信。
周逸。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疼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在天启科技干得好好的吗
白雪不是说要帮他平步青云吗
我盯着那张脸,过去两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放。
那些甜蜜和心碎,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我拿起简历,想把它扔进碎纸机。
可我的手,却在发抖。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把他的简历,重新放回了那一沓文件的最上面。
然后,我按下了内线电话。
安娜,通知人事部。
城西项目负责人的面试,安排在明天下午三点。
所有初筛通过的人,都通知到。
包括……
我顿了顿,看着那个名字。
包括,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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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还抱有什么可笑的幻想吗
还是,我想看看他,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都有吧。
周逸。
游戏,才刚刚开始。
6
下午三点,星河集团顶楼的会客室。
我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
身边是人事部经理和项目部的几个主管。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有点刺眼。
我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的平光眼镜,镜片挡住了一切情绪。
下一个。
人事部经理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喊道。
门被推开了。
周逸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看起来意气风发。
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精神多了。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会议桌前,微微鞠躬。
各位面试官,下午好。
我叫周逸。
他的声音,沉稳,自信。
然后,他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越过其他人,落在我脸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自信和从容,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见了鬼一样的惊骇。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脸上的颜色,从红到白,再到青。
比调色盘还精彩。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拿起他的简历,轻轻敲了敲桌面。
周逸,是吗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姜……姜宁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不确定。
我身边的几位主管,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人事部经理更是皱起了眉头。
我没理会他们的反应。
我只是看着周逸,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如霜。
请叫我姜总。
在我的公司里,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与工作无关的称呼。
你,明白吗
周逸的脸,彻底白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过去的痕D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冷漠,和疏离。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我没给他机会。
周先生,现在是面试时间。
如果你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你的自我介绍了。
如果你没准备好……
我把他的简历,往前推了推。
门在那边,不送。
7
整个会客室,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周逸之间来回移动。
他们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我俩之间有故事了。
周逸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
抱歉,姜总,各位主管。
我失态了。
他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恢复了冷静和专业。
虽然,那份冷静里,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开始做自我介绍。
从他的工作经历,到他对城西项目的理解,再到他对未来工作的规划。
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有能力。
不然,我也不会……
我打断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
等他说完,我才缓缓开口。
周先生,你的简历上说,你上一份工作,是在天启科技
是的,姜总。
为什么离职
他顿了一下。
个人发展原因。
哦
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我怎么听说,天启科技最近拿到了我们星河集团之前的芯片供应商。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周先生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追求所谓的‘个人发展’……
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听起来,不太有说服力啊。
他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
公司的发展方向,和我的职业规划,出现了一些分歧。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点了点头。
好,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周先生,你认为,在职场上,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能力和忠诚。
忠诚
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味什么笑话。
那么,如果你的‘忠诚’,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它的价码,是多少
二十万
还是一百万
周逸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我看着他痛苦又难堪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荒芜的冷。
面试结束。
人事部经理小心翼翼地问我。
姜总,这个人……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你,被录用了。
我对周逸说。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
88
周逸入职了。
职位是城西项目部的副组长。
不高不低,刚好够得着核心业务,又没有决策权。
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他来报到的第一天,安娜把他带到了我的办公室。
姜总,周副组长到了。
我正低头看着文件,没抬头。
嗯。
安娜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姜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恳求
我终于抬起了头。
我看着他。
他穿着公司的制服,胸前挂着工牌。
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上班族。
再也没有了那天在快餐店里的高高在上。
我想干什么
我笑了。
周副组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来我公司应聘,我录用了你。
我们之间,现在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就这么简单。
他攥紧了拳头。
你是在报复我,对不对
报复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周逸,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你还不配。
我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最厚的,扔在他面前。
这是城西项目过去三年的所有资料,还有当地合作方的背景调查。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项目优化方案。
包括预算重估,风险控制,以及新的营销策略。
有问题吗
他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文件,脸色很难看。
三天这不可能！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
那味道,曾经让我很安心。
现在,只觉得恶心。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周逸,欢迎来到地狱。
这是你欠我的。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满意地看着他煞白的脸,退后一步,回到了我的办公桌后。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记住,我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如果做不到……
我指了指门。
星河集团,不养废物。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抱起那堆文件,转身走了出去。
那背影,有些狼狈。
我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心里,空落落的。
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疲惫。
姜宁,你真没出息。
9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折磨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我让周逸负责最棘手,最没人愿意碰的烂摊子。
城西项目里,那些难缠的拆迁户,油滑的供应商,全都被我打包扔给了他。
我给他的资源最少,给他的时间最紧。
方案被我打回来重做,一遍,两遍,三遍……
有一次,他为了赶一份报告,在公司通宵了两天。
第三天早上,他红着眼睛把报告交给我。
我只是扫了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
逻辑不通,数据不实,重做。
我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捡起报告,走了出去。
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大家都在传,新来的那个周副组长,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姜总,被往死里整。
安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姜总,您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毕竟是项目部的副组长,您把他的脸打肿了,项目部其他人的面子也不好看。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自己没能力,怪得了谁
那份报告,你看了吗
安娜摇了摇头。
我看了。
我说。
写得很好,几乎可以当成范本。
安娜愣住了。
那您为什么……
因为我想。
我打断了她。
这个理由,够吗
安娜不说话了。
我知道,我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尖酸,刻薄,不近人情。
可我停不下来。
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在快餐店里,他冷漠的脸,和白雪轻蔑的笑。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羞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凭什么你们能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生活
而我就要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我不甘心。
这天下午,天启科技的人来了。
是来谈城西项目合作的。
带队的,赫然就是白雪。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裙,画着精致的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走进我的办公室,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
姜总,好久不见。
她笑着跟我打招呼,好像我们是多年的好友。
我没理她。
我只是按了内线。
安娜,叫周副组长进来。
很快,周逸敲门进来了。
当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白雪时,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慌乱。
白雪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阿逸,我来谈合作,怎么不欢迎吗
她看着我,笑得一脸得意。
忘了介绍了,姜总。
我是天启科技这次项目的负责人。
也是阿逸的……未婚妻。
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
好啊。
真好啊。
人都到齐了。
这场戏,越来越热闹了。
10
未婚妻
我靠在椅背上,玩味地看着他们。
恭喜啊。
我的目光,落在周逸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想把胳膊从白雪手里抽出来,但没成功。
他的表情,很尴尬,也很狼狈。
姜宁……不是,姜总,我……
他想解释什么。
我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周副组-长,现在是工作时间。
你的私事,我没兴趣知道。
我看向白雪。
白小姐,我们谈正事吧。
白雪显然很满意我的反应。
她以为我被刺激到了,输了。
她拉着周逸,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接下来的谈判,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白雪单方面的炫耀和施压。
她提出的合作条件,苛刻到了极点。
几乎是想用最低的成本,拿走我们项目最大的利润。
摆明了就是来羞辱我的。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周逸坐在旁边,全程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白雪说完了。
她端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
姜总,我的条件就是这些。
您考虑一下。
毕竟,现在肯跟星河合作的公司,不多了。
我笑了。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白小姐,你知道吗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我转过身,看着她。
天启科技是很厉害,白家也很有钱。
但是……
我的眼神,瞬间变冷。
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提出的这些垃圾条件,是想把我当傻子吗
还是你觉得,你挽着我不要的男人,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白雪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她。
城西这个项目,星河自己能做。
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带着你的垃圾方案,和你身边的垃圾,滚出我的办公室。
立刻,马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他们心上。
白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周逸,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办公室的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现在,这里又只剩下我和周逸了。
他站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姜宁,我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你必须听我解释！
他突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订婚,是有原因的！
放手！
我用力地想甩开他,但他抓得很紧。
我不放！
他的眼睛红了。
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报复我,都行！
但你不能这么作践你自己,也作践这个项目！
你刚才那样对白雪,她回去之后,一定会不计代价地打压星河！
你知不知道,你为了逞一时之气,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看着他。
看着他为我着想的焦急模样。
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麻烦
我冷笑一声。
周逸,你搞清楚。
这是我的公司,就算我把它烧了,也跟你没关系。
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闭上你的嘴,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
否则,就给我滚蛋。
我甩开他的手,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
保安。
把周副组-长,‘请’出去。
11
那天之后,周逸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试图跟我解释什么,也不再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沉默地工作。
加班,出差,跑工地,谈客户。
比任何人都拼命。
公司里的流言蜚语,渐渐变了风向。
有人说,周副组长其实是想用实际行动,来赢回姜总的心。
也有人说,他是在赎罪。
我听着这些,只觉得好笑。
赢回我的心
赎罪
太晚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会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进行下去的时候。
出事了。
秦叔病倒了。
突发性心肌梗塞,直接送进了ICU。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
我当场就扔下了所有高管,冲出了公司。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秦叔。
他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脸色灰败,毫无生气。
医生说,情况很危险,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安娜扶住了我。
姜总,您别这样,秦叔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秦叔……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之外,最亲的人。
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们家了。
他看着我长大,比我爸还疼我。
我从家里跑出去那两年,只有他,会偷偷地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
现在,他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我感觉我的天,塌了一半。
我在医院守了一夜。
第二天,公司那边又传来了坏消息。
我们正在研发的一项核心芯片技术,数据被人泄露了。
拿到数据的,正是天启科技。
他们抢在我们前面,申请了专利,并且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这意味着,我们几年的心血,上亿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星河的股价,应声跌停。
我赶回公司的时候,整个公司都乱成了一锅粥。
股东的电话,媒体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手脚冰凉。
技术泄密,秦叔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
这一切,太巧了。
巧得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我立刻让安娜去查。
能接触到这项核心技术的人,全公司,不超过五个。
除了我,我爸,总工程师,还有……
秦叔。
他是董事长的特别助理,拥有最高权限。
最后一个,是周逸。
他负责的城西项目,后期规划里,也涉及到了这项技术的应用。
所以,我也给了他临时权限。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12
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在数据泄露的前一天晚上,有人进入了公司的核心数据库。
那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
但是他的身形……
很像周逸。
安娜站在我身边,脸色也很凝重。
姜总,技术部那边查过了,对方的IP地址,经过了多次跳转,最后消失在了境外。
是高手做的,很难追踪。
我关掉了监控。
查一下周逸那天的行踪。
查过了。
安娜递给我一份报告。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公司加班,直到凌晨三点才离开。
有很多同事可以作证。
但是……
他离开公司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我看着那份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内鬼。
这个词,像毒针一样,扎在我的脑子里。
是周逸吗
是他为了报复我,或者为了向白雪邀功,偷走了公司的机密吗
我不敢想。
或者说,我不想相信。
虽然我恨他,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是一个卑鄙到这种程度的小人。
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秦叔吗
不可能。
我第一个就排除了他。
秦叔在姜家几十年,忠心耿耿,他绝不可能背叛我爸。
那就是……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姜总,想知道谁是内鬼吗
我心里一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真相。
今晚十点,城西废弃工厂,你一个人来。
记住,别报警,也别带任何人。
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答案。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陷阱。
我百分之百确定。
可就算知道是陷阱,我也得去。
因为,我必须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捅了星河一刀。
我不能让秦叔,不明不白地背上这个黑锅。
我也要弄清楚,周逸,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叛徒。
晚上九点半,我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了城西。
13
城西的废弃工厂,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我把车停在远处,走进了工厂。
里面很黑,只有月光从破败的窗户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走。
我来了。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没有人回答。
只有我的回声,在四处回荡。
我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我猛地回头！
一道黑影,从一堆废弃的机器后面,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那人扑了个空。
紧接着,又有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
我心里一沉。
中计了。
对方根本就不是想告诉我什么真相。
他们是想要我的命。
我一边躲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我早就准备好的防狼喷雾。
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喷了过去！
啊！
那人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我趁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冲出了包围圈！
我拼命地往外跑！
但他们人太多了。
很快,我就被堵在了一个角落。
一个男人,狞笑着向我走来。
姜总,别跑了。
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一只手。
你说,我们是砍你左手呢,还是右手
我靠着墙,大口地喘着气,心里一片冰凉。
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声怒吼,突然从工厂门口传来！
住手！
紧接着,一道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进来！
是周逸！
他手里拿着一根钢管,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他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一个人,面对着那几个拿着刀的男人。
我愣住了。
你……你怎么会来
我一直跟着你。
他头也没回,声音嘶哑。
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
你这个笨蛋,明知道是陷阱,还敢一个人来！
我的心,莫名地一颤。
那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狞笑着围了上来。
又来一个送死的。
正好,买一送一。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周逸很能打,但对方人多,手里还有武器。
很快,他的身上,就添了好几道口子。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
周逸！
我惊叫道。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死死地护在我身前。
别怕。
他说。
有我在。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绕到了他的身后,举起了手里的刀！
小心！
我尖叫着,想推开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地捅了下去！
噗嗤一声。
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声音。
周逸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姜宁……
这次,我们算不算……两清了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倒在了我的怀里。
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服。
不——！
我抱着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14
警笛声,由远及近。
那些人见势不妙,落荒而逃。
我抱着浑身是血的周逸,脑子里一片空白。
救护车来了。
他被抬上了担架。
我跟着上了车,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他的手,好冷。
周逸,你别睡！
你撑住！听到了吗！
我哭着喊他。
他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把耳朵凑过去。
……白雪……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就彻底昏了过去。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
我等在外面,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天亮的时候,医生出来了。
他说,刀伤很深,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
命,保住了。
但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
我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警察也来了。
他们告诉我,那些人,是白雪雇的。
目的,就是想废了我,让我没办法再跟她争。
至于公司的内鬼……
警察在周逸的车里,找到了一个U盘。
里面,是白雪和我们公司王副总的通话录音。
原来,是王副总,偷走了公司的技术,卖给了白雪。
他们为了嫁祸给周逸,特意模仿了他的身形,潜入了数据库。
而秦叔的心脏病,也是王副总,故意用公司的坏消息,刺激他,才导致的。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我坐在周逸的病床前,看着他苍白的脸。
他替我挡了一刀。
也替我,查出了真相。
他明明可以把U-盘交给警察,洗清自己的嫌疑。
可他没有。
他选择了一个最笨,也最危险的方法。
他怕我出事。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握着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周逸,你这个傻瓜。
你就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一周后,王副总和白雪,都被警方逮捕。
星河集团,也因为我及时拿回了证据,挽回了大部分损失。
一切,都尘埃落定。
唯一没有醒的,只有周逸。
我每天都来医院陪他,给他讲公司的事,讲我们以前的事。
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他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是不是,就可以骗自己,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场不堪的分手。
他还是那个,会温柔地给我做饭,背我去医院的周逸。
15
一个月后,秦叔出院了。
身体虽然还很虚弱,但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我把他接回了家,请了最好的护工照顾他。
公司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我去看周逸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是我不想去。
是我不敢去。
我怕看到他依旧沉睡的样子,更怕……他突然醒过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原谅他吗
我做不到。
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继续恨他吗
看着他为了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这天,我正在处理文件,安娜敲门进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姜总。
周逸,他醒了。
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醒了。
他终于醒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
快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短信。
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后面,还有一条。
我明天就办离职。
我看着那几行字,眼睛,一点一点地红了。
我没有回。
第二天,我收到了人事部递交的,周逸的辞职报告。
我签了字。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开车去了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座桥上。
我记得,我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过的。
他那时候,握着我的手说。
姜宁,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在这里,给你买个大房子。
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那时候的我,笑着点头。
以为那就是永远。
我站在桥上,吹着冷风,站了很久。
手机响了。
是安娜。
姜总,天启科技那边,宣布破产了。
白家也因为多项违规操作,被调查了。
我嗯了一声。
还有,周逸他……
安娜顿了顿。
他今天下午,坐飞机走了。
去了一个很远的小城市。
他说,他想重新开始。
我挂了电话,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周逸,再见了。
祝你,前程似锦。
也祝我,以后,能拥有一片,没有你的星河。
我转过身,向着我的车走去。
夜色里,我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一个人,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