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苦苦的味道
本喵是这片街区的王,他们都叫我丧彪。
当然,那是在街上的名号。
那些两脚兽不懂我们的语言,只会在那儿咪咪咪地叫,烦死了。
尤其是夏天,那些发情的小母猫整天嚎叫。
扰得本喵睡不着午觉,只得出去教训它们一顿。
让它们知道谁才是这儿的老大。
今天的阳光不错,我懒洋洋地趴在老地方的墙头——那是个废弃院子的围墙。
上面有顶棚,下雨淋不着,刮风吹不到,最重要的是,视野极佳,能够俯视整整三条街巷。
我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温热的水泥面。
半眯着眼睛打量底下匆匆走过的两脚兽。
呵,愚蠢的人类。
他们总是忙忙碌碌,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时候我会故意跳下去,在他们脚边打个滚,运气好的话,能骗到点吃的。
不过本喵可是有原则的,不是谁都给摸。
那些身上味道不好闻的,给再多小鱼干也不让碰。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去老刘的餐馆后院碰碰运气,那边经常有些剩鱼剩虾。
刚跳下墙头,一种特别的气味飘进了我的鼻子。
那是一种苦味,非常非常苦的人类气味。
本喵对气味很敏感,尤其是人类的情绪,它们会散发出不同的味道。
开心的味道是甜甜的,像阳光下的牛奶；生气的味道是辣辣的,像那种红色的辣椒；悲伤的味道则是咸咸的,像海水一样。
但这种苦味,我还是第一次闻到。
苦得让我的胡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好奇心驱使我顺着气味找去。
在小巷的拐角处,一个年轻的两脚兽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把脸埋在膝盖里。
苦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得化不开。
我谨慎地靠近了几步,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逃跑的距离。
作为一只街猫,警惕性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只是肩膀轻微地颤抖着。
我听见细微的抽泣声,像是受伤的小动物。
空气中飘来几颗小珍珠——人类管那叫眼泪。
但我们猫觉得它们像珍珠,只不过是从眼睛里掉出来的。
喵。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湿漉漉的全是小珍珠。
她看着我的眼神空荡荡的,好像看到了我,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苦味更浓了。
本喵的鼻子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气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似乎让她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目光终于聚焦在我身上。
哦,是一只猫啊。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了。
废话,不是猫还能是狗吗
愚蠢的人类。
我本该转身离开的。
街猫不该与人类有太多牵扯,这是我的原则。
但这种苦味实在太特别了,让我挪不动步子。
本喵心想,就当是做件好事,勉为其难地安慰安慰她吧。
我慢慢走近,用身体蹭了蹭她的小腿。
人类的皮肤隔着布料传来温暖的温度。
她身上的苦味中夹杂着一丝惊讶的味道。
你是饿了吗她轻声问,伸出手想摸我的头。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街猫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摸的。
但她手上的苦味实在太重了,让我忍不住又凑过去,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掌心。
惊讶的味道更浓了,苦味稍微淡了一点。
你不怕我啊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后背。
手法生疏但温柔,不算太讨厌。
我咕噜咕噜地回应着。
说实话,本喵的咕噜声可是很有治愈效果的,不少两脚兽都喜欢听。
据说这声音能让他们平静下来,真是奇怪的爱好。
她的苦味确实淡了一些。
小珍珠也不再掉了。
我没有吃的给你,她抱歉地说,今天什么都没买。
谁要你的吃的了
本喵是自己愿意来的好吗
我不满地喵了一声,继续蹭她。
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很淡,但苦味又减轻了一点。
很好,本喵的安慰起效果了。
天色越来越暗,巷子里的光线变得微弱。
我听见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愚蠢的人类,自己饿了都不知道吗
我用头推了推她的手,示意该离开了。
街巷在夜晚并不安全,尤其是对于独自一人的两脚兽。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谢谢你陪我,小猫。她轻声说,声音里的苦味还是那么重。
我跟着她走出巷子,保持着一段距离。
作为街猫,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隐藏。
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是否还跟着。
每次回头,我都会假装在舔爪子或者看别处,才不是特意跟着她呢。
走到一个路灯昏暗的路段时,我突然闻到了一种危险的气味——酒精混合着汗臭,还有一种侵略性的味道。
我竖起耳朵,听见不远处有踉跄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含糊的哼唱声。
前面的她也听到了,加快了脚步。
但那个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
苦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夹杂着恐惧的气息。
我弓起背,毛发竖立。
有危险！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暗处晃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满身酒气,脸上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
小,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啊他嘟囔地说着,伸手要抓她的胳膊。
她后退一步,撞到了墙上。
恐惧的味道几乎盖过了原本的苦味。
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发出一声警告性的嘶吼。
街猫的嘶吼可是很有威慑力的,不少狗都怕这个。
醉酒男愣了一下,低头看见我。哪来的野猫滚开！他抬脚要踢我。
我敏捷地跳开,同时用爪子在牠的小腿上抓了一道。
虽然没用力,但也足够让他痛叫一声。
该死的畜生！他怒吼着,转而针对我。
这正合我意。
我灵活地在他脚边穿梭,时不时假装攻击,引他远离那个两脚兽。
她趁机想跑,但男人又注意到了,一把抓住她的包。
别走啊,陪,陪我喝一杯......
我急了,跳起来直接在他手背上狠狠抓了一下。
这次我用上了力,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
男人痛得松开了手,大骂着朝我踢来。
我躲闪不及,被轻轻擦到了后腿。
有点疼,但没关系。
救命！有人吗她终于喊出声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被叫声吸引过来了。
醉酒男犹豫了一下,骂骂咧咧地后退了。
算你运气好...他嘟囔着,晃晃悠悠地走了。
危险的气味逐渐远去。
我松了一口气,舔了舔被擦到的后腿。
还好,只是有点疼,没受伤。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又开始掉小珍珠了。
这次的味道是惊吓过后释放的恐惧。
愚蠢的人类,危险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为什么还要掉小珍珠
我走过去,用头蹭她。
她突然一把抱起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太紧了！本喵要窒息了！
但我没挣扎。
她的怀抱很温暖,虽然小珍珠滴在我的毛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苦味中开始夹杂着一丝安心的味道。
谢谢你,小猫,她哽咽着说,谢谢你。
哼,知道感谢就好。
本喵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她抱着我走回了家。
原来她住的地方离我的地盘不远,是一栋旧楼里的小公寓。
房间不大,但整洁干净,只是有一种长时间的孤独气息。
她把我放在地上,终于松开了怀抱。
我立刻抖了抖毛,把那些小珍珠抖掉。
你饿了吧我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你吃的......她在厨房里翻找着,最后拿出了一小袋东西。
啊,前阵子朋友给的猫冻干,说是给她家猫买的,但那只猫不喜欢。
冻干！那可是好东西！
我在老刘家尝过一次,美味极了！
我立刻坐直身子,尾巴尖轻轻摆动,眼睛紧盯着那袋冻干。
她笑了,拿出一个小碗,倒了一些给我。吃吧,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还算懂事。
我低头享用起来,味道真好！
比餐馆后院的剩鱼剩虾好吃多了！
她蹲在旁边看着我吃,身上的苦味淡了许多。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其实很年轻,大概刚成年不久,但眼睛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沉重。
吃完冻干,我满意地舔舔爪子,洗了把脸。
她伸手想摸我的头,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虽然你给了冻干,但本喵也不是随便给摸的。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点尴尬地收了回去。苦味又稍微浓了一点。
唉,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苦苦的份上。
我主动走过去,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
她惊喜地笑了,小心翼翼地抚摸我。
手法还是很生疏,但比之前好点了。
你应该没有主人吧她轻声问,毛发有点乱,虽然不算瘦......
当然没有！
本喵是自由的街猫,才不需要什么主人呢！
但我没抗拒她的抚摸。
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毛发,感觉很舒服。
我忍不住又咕噜起来。
那我以后叫你咪咪好不好
我立刻停止咕噜,不满地叫了一声。
咪咪
这么俗气的名字！
本喵在外面可是叫丧彪的！
但她显然不懂猫语,还以为我喜欢这个名字。咪咪,真好听。
愚蠢的人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你这么苦苦的又给了冻干的份上,就勉强允许你这么叫吧。
不过只在你这里,出了这个门,我还是威风的丧彪！
那天晚上,我没有离开。
她的公寓很温暖,还有一个软软的沙发可以睡。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苦味需要本喵的陪伴才能淡化。
我决定暂时收留这个苦苦的人类。
2
家的味道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阳光唤醒的。
通常我在街上睡,天一亮就会醒来,开始巡视领地,寻找早餐。
但这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让我不想动弹。
她在小厨房里忙碌着,传来煎蛋的香味。
我跳下沙发,踱步过去,用尾巴绕着她的腿。
醒啦,咪咪她低头微笑,饿了吗
哼,不准叫咪咪。
我不满地喵了一声,但眼睛盯着煎锅里的鸡蛋。
她似乎明白了,拿出一个小碟子,分了一点蛋黄给我。
猫好像不能吃太多盐,所以我没放调料。
还算细心。
我满意地享用着早餐,比从垃圾桶翻找食物强多了。
吃完后,她换上外出的衣服,拿起一个包。我要去......打猎了。她犹豫了一下,用了这个词。
打猎
我歪着头看她。
两脚兽也打猎吗
不过确实,他们每天出去,带回来食物和各种东西,可能也是一种打猎吧。
你......她看着我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你应该想出去吧我给你留个窗缝
她打开窗户,留了一条缝。
聪明,知道本喵需要自由进出。
她离开后,我在公寓里转了一圈。
地方不大,一室一厅带个小厨房和卫生间。
家具简单但整洁,只是有一种长时间的冷清感,好像很久没有生命在这里活跃了。
窗台上放着几盆植物,有些已经枯萎了。
我跳上去,用爪子拨弄着干枯的叶子。
这些植物和她一样,需要照顾。
阳光正好,我决定在这里打个盹。
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那个苦苦的人类的气味吗
真是奇怪,本喵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一个两脚兽了
下午,我出去巡视了一圈领地。
隔壁街的大橘想挑战我的权威,被我几个耳光打跑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老刘餐馆的后院有几条新鲜的鱼内脏,我吃了一些,但没太多胃口。
奇怪,以前觉得美味的东西,现在好像没那么吸引人了。
傍晚时分,我回到她的公寓窗外,看见里面还黑着灯。
她还没回来吗
我从留着的窗缝钻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充满了孤独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我不舒服,仿佛又闻到了那种苦味。
天完全黑下来时,我终于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来,身上的苦味比早晨浓了许多。
咪咪她轻声呼唤,打开灯看见我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在家啊。
家这个词让我愣了一下。
对我来说,家就是有食物、安全和温暖的地方。
街猫不需要固定的家,哪里舒服哪里就是家。
但她说的家,似乎有别的含义。
她放下包,直接倒在沙发上,把我抱到腿上,把脸埋在我的毛发里。
苦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种疲惫和沮丧的气息。
今天好难啊,她喃喃自语,一切都好难......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那种苦味让我不舒服。
我用头蹭她,咕噜咕噜地安慰着。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把你的毛弄湿了。
又有几颗小珍珠掉下来,落在我的头上。
愚蠢的人类,怎么又掉小珍珠了
我抬起爪子,小心地收起利爪,用肉垫轻轻拍她的脸,试图阻止那些小珍珠掉落。
她愣了一下,然后真的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苦味瞬间淡了许多。
谢谢你,咪咪。你真好。
当然好,本喵可是喵喵大侠。
她起身去准备食物,这次不仅有冻干,还特意买了一小条新鲜的鱼煮给我。
不错,很上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习惯了这种生活：白天自由活动,巡视领地,教训不懂规矩的年轻猫咪；傍晚回到她的公寓,迎接她下班,帮她淡化身上的苦味。
她给我买了猫抓板、玩具,还有一个舒适的猫窝——虽然我更喜欢沙发或者她的床。
每天晚上,她会抱着我说话,有时是日常琐事,有时是更深沉的苦恼。
今天老板又批评我了,说我做得不够好......
房租又要涨了,钱不够用怎么办......
好像没有人真正喜欢我,我总是搞砸一切......
我不太懂这些两脚兽的烦恼,但我知道当她这么说的时候,苦味就会变浓。
于是我就咕噜咕噜地安慰她,用头蹭她,有时还会表演抓玩具老鼠的绝技逗她笑。
她笑的时候,苦味就会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甜甜的气息。
我喜欢这种味道。
有一天,她带回一个项圈,是蓝色的,上面有个小铃铛。
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有家的猫了,她解释说,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流浪猫。
我抗拒地后退。
开什么玩笑
本喵可是威风的丧彪,戴个铃铛像什么话！
街猫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但她脸上的表情让我的心软了一下——那种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表情,苦味又开始隐隐浮现。
唉,算了算了。
我勉强允许她给我戴上项圈。
叮叮当当的,真是有损我的威严。
不过看她那么开心的样子,也算值了。
真好看,咪咪。她摸着我的头说。
不准叫咪咪！
我抗议地喵了一声,但她显然误解了,以为我喜欢这个名字。
随着时间推移,我注意到她身上的苦味确实在变淡。
虽然还是有不好的日子,但总体上,那种令人窒息的苦涩越来越少见了。
她开始照顾窗台上的植物,浇浇水,换换土。
那些植物竟然真的活过来了,长出新的叶子。
公寓里多了几分生机。
有时她会带朋友回来,向他们炫耀我：这是我的猫,咪咪。
我总是高冷地瞥他们一眼,然后跳上高处,保持我的威严。
但私下里,我会允许她抱我,甚至在她情绪特别低落时,主动蹭她的手。
有一个雨夜,雷声大作。她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恐惧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我跳上床,钻进她被窝,靠在她身边。
我的咕噜声似乎让她平静下来,她抱着我,慢慢睡着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家的含义。
不只是食物和安全,还有一种责任——彼此需要的责任。
我,丧彪,街猫之王,有了一个需要我的人类。
而这个人,也需要我。
3
阴影重现
然而,好景不长。
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我蹲在窗台上,等待她回家。
阳光西斜,把街道染成金黄色。
通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出现在街角了。
但今天没有。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她依然没有回来。
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蔓延。
我跳出窗户,沿着她平常回家的路线走去。
在距离公寓两个街区的地方,我闻到了她的气味——还有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酒精味。
我的心一紧,加快脚步。
在一个僻静的街角,我看到了她：蜷缩在墙边,那个醉酒男站在她面前,比划着什么。
......上次就是你那只该死的猫抓伤我的,男人的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举起手背,上面还有淡淡的疤痕,医疗费怎么算嗯
她颤抖着回答：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男人大笑：报警我好怕啊！
他突然逼近,你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吗那个小畜生呢今天没来救你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毛发竖立。
这个混蛋,竟然还敢来找麻烦！
就在我准备冲出去时,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男人咒骂一声,后退几步：算你走运。但告诉你,这事没完！我会找到那只猫的,等着瞧！
他踉跄着跑开了。
我躲在暗处,等他完全消失后才走向她。
她瘫坐在地上,呼吸急促。
恐惧的味道如此浓烈,几乎让我窒息。
咪咪她看见我,突然哭起来,你来了......我好怕......
我蹭蹭她,咕噜着安慰。
警车真的来了,两个警察下车询问情况。
她解释着发生的事情,声音还在发抖。
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那个男人的威胁让我不安。
他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种语气中的恶意真实而危险。
那天之后,我变得更加警惕。
每天护送她上下班,远远地跟着,确保她安全到达目的地。
她不知道我的守护,但我知道这很重要。
有时我会闻到那个醉酒男的气味在附近徘徊,但每次我出现,他就会咒骂着离开。
他似乎特别针对我,但又不敢正面冲突。
最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一天晚上,她抱着我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不,不是想多了。
我蹭蹭她,心里回答。但我说不出口,只能更紧地贴着她。
接下来的几天相对平静。
那个男人的气味没有再出现,我稍微放松了警惕。
但内心深处,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一个周五的晚上,她回家时的苦味异常浓重。
不是平常的疲惫或沮丧,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比我们初次见面时还要强烈。
她没开灯,直接倒在沙发上,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在发抖,小珍珠不断落在我的毛发上。
一切都完了,她喃喃自语,工作丢了......最后一点积蓄也没了......房东要赶我出去......
我不安地扭动身体,这种苦味太强烈了,让我难受。
没有意义了,她继续说,声音空洞,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突然站起来,走向厨房。
我跟着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刀——那种锋利的水果刀。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大声喵喵叫,绕着她的脚转圈,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好像没听见,眼神空洞地走向卫生间。
我紧跟其后,叫声越来越凄厉。
她坐在浴缸边缘,举起刀。
我再也忍不住,跳上去用爪子拍打她的手——小心地收起利爪,但足够让她感到疼痛。
她愣了一下,看着我。
苦味中夹杂着困惑。
为什么阻止我,咪咪她轻声问,我走了,对你也好。你不用再陪着我了......
愚蠢！
愚蠢的人类！
我大声叫着,用头猛蹭她。
没有你,谁给我冻干
谁给我煮鱼
谁在雷雨夜需要我的陪伴
我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几乎是在嘶吼。
我跳上洗手台,打翻上面的瓶瓶罐罐；我又跳下来,抓挠浴帘；我做一切能引起她注意的事。
终于,她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仿佛突然惊醒,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看着焦急绕着她转圈的我。
我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突然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
她痛哭起来,这次的苦味中多了悔恨和后怕。
她检查自己的手腕,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我及时阻止了她。
她拿出医药箱,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抱着我回到客厅。
我们蜷缩在沙发上,她一直没停止哭泣,但苦味在逐渐变化,从绝望变为一种释然。
谢谢你,咪咪,她哽咽着说,谢谢你没放弃我。
当然不会放弃。
本喵可是喵喵大侠,专治各种苦苦。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瘫软无力。
我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用头蹭她,提醒她吃饭喝水。
她开始接到几个电话,似乎是朋友得知了她的情况,提供帮助。
有人介绍了一份新工作,有人愿意暂时收留她。
人类的互助网络开始发挥作用,这是我作为猫无法提供的帮助。
但我知道,我的陪伴同样重要——有时候,一个生命的单纯存在就是最大的安慰。
一周后,她开始恢复。
苦味依然有,但不再那么浓重。
她收拾公寓,整理简历,准备新的开始。
我要重新来过了,咪咪,她抱着我说,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很好,这才像话。
她又开始打猎了——早出晚归,寻找生计。
我不放心,恢复了护送的习惯,每天尾随她上下班。
她不知道我的守护,有时在路上看见我,还会惊讶地叫：咪咪你怎么在这里然后试图带我回家。
愚蠢,本喵是在保护你啊！
我总是跑开一段距离,等她继续前进后再跟上。
这种秘密守护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看她安全到达目的地,平安回到家,我就感到欣慰。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责任吧。
但我没忘记那个醉酒男的威胁。
每次护送她,我都格外警惕,留意那种酒精和恶意的混合气味。
一个傍晚,我照常在她公司楼下等待。
夕阳西下,员工们陆续离开。
我蹲在对面的围墙上,姿态优雅——即使是在等待,也要保持丧彪的威严。
这时,一阵风带来了一种令我警惕的气味。
不是醉酒男,而是......血和恐惧的气味。
我竖起耳朵,听见细微的喵喵声,来自不远处的一个纸箱。
我犹豫了一下,但守护者的本能让我跳下墙头,小心地靠近。
纸箱里是一只小白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浑身是伤,虚弱地叫着。
它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我闻了闻——没有其他猫的气味,只有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人类气味：酒精和恶意。
是那个醉酒男！
我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太晚了——一个身影从暗处闪出,挡住了我的退路。
终于等到你了,小畜生。醉酒男狞笑着,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我弓起背,发出警告的嘶吼。
小白猫在箱子里虚弱地叫着,似乎在警告我快跑。
男人举棍打来,我敏捷地跳开。
多年的街头生活让我身手矫健,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落空了。
我跳上墙头,冷静地舔舔爪子,表现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这是心理战,让对手感到挫败和愤怒。
他果然暴跳如雷,咒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但我注意到他没有继续追打我,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纸箱。
不出来是吧他抓起小白猫,残忍地捏着它的脖子,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收拾这个小杂种！
小白猫发出痛苦的尖叫。
我的心揪紧了。
这个混蛋！
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他拿出一把刀,在小白猫面前比划。再不出来,我就一刀一刀地割它！
我全身的毛发竖立。
不能眼睁睁看着同类受害！
我是丧彪,街猫之王,保护弱小是我的责任！
没有犹豫,我纵身跳下墙头,冲向那个男人。
就在即将扑到他面前时,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我牢牢罩住。
我挣扎着,嘶吼着,但网绳越缠越紧。
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男人放下小白猫——它已经奄奄一息,虚弱地叫着。他狞笑着走向我：终于抓到你了,小畜生。
然后,当着我的面,他做出了令我永生难忘的暴行——他拧断了小白猫的脖子,随手把那个小身体抛在地上。
不！
我疯狂地挣扎,嘶吼着表达我的愤怒和悲痛。
那个小生命,那个无辜的小猫,就这么被......
男人转向我,眼中的疯狂让我不寒而栗。现在轮到你了,他拿出手机开始录像,笑一个,小畜生,你会成为网红的。
接下来的痛苦超出了任何语言能描述的范围。
刀锋闪过,四肢传来剧痛；黑暗降临,眼睛再也看不见；我想嘶吼,但舌头也被割掉。
痛,无法形容的痛。
但比肉体疼痛更甚的是那种无助和愤怒。
男人终于玩够了,录完了视频,大笑着离开。看你能活多久,小畜生！
我躺在血泊中,意识逐渐模糊。
但一个念头支撑着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
她会伤心,她会变得苦苦的,她可能再也走不出那种苦味。
我用尽最后力气,试图移动。
但没有四肢,我只能靠身体蠕动；没有眼睛,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剧痛几乎让我晕厥。
一点点,一寸寸,我挣扎着向前。要离开这里,要藏起来,不能让她发现......
骨头在地上摩擦,带来新一轮的剧痛。但我没有停止。
为了她,不能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力气正在迅速流失。
黑暗不仅来自失去的眼睛,也来自正在消失的意识。
终于,我再也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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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听到了她惊恐的尖叫。
对不起,没能藏起来......对不起,让你看到了......对不起,没能继续陪着你......
不要变得苦苦的......请一定不要......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4
余波
她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抱起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不可能......这不可能......
咪咪她轻声呼唤,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到什么,咪咪,是你吗
没有回应。
只有血,那么多的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的皮肤。
她认出了那个蓝色的项圈——她亲自为它戴上的项圈,现在沾满了血迹和尘土。
警笛声,人声,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有人试图从她手中接过那只猫,但她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小姐,我们需要检查......
它已经......请节哀......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到怀中那个小身体逐渐变冷。
就像她的心一样,一点点冷下去,沉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
她请了假,整天蜷缩在沙发上,抱着那个蓝色的项圈。
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再也没有咕噜声,再也没有喵喵叫,再也没有那个小生命跳上跳下的动静。
朋友们来看她,担心她的状态。
她勉强应对着,但内心一片空洞。
那个拯救了她的小生命,因为救她而惹上麻烦,最终遭遇如此残忍的结局。
一天,她无意中打开社交媒体,一个热门视频跃入眼帘：《变态虐猫实录,人肉这个畜生！》
她的手开始发抖,直觉告诉她点开那个视频。
然后,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地狱景象。
是咪咪......是那个醉酒男......是那么残忍的虐待......
她冲到卫生间呕吐不止,眼泪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
那个视频的每一帧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无法抹去。
但在一片混沌中,一个清晰的念头逐渐形成：那个男人,那个伤害咪咪的男人,必须付出代价。
她不再哭泣,而是冷静地保存视频,联系动保组织,报警提供线索——她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记得他威胁她的每一句话。
警方高度重视这起案件,因为视频已经在网上引起公愤。
通过技术手段和她的描述,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庭审那天,她平静地陈述了一切。
男人还在不屑一顾的辱骂,骂咪,骂人,骂法官。
不就是一个小畜牲,你们能拿我怎样男人还在叫嚣着。
最后被判辱骂执法人员。
那个男人被判刑时,法庭上响起掌声,但她没有任何喜悦——无论什么惩罚,都换不回她的小猫了。
日子继续流逝。
她换了工作,搬了家,试图重新开始。
但那个小生命留下的空缺,永远无法填补。
有时在街上,她会看见类似的猫,心都会揪紧。
朋友们建议她再养一只,但她摇摇头——那不是替代品,没有任何能替代咪咪。
一个雨夜,她独自在家,雷声大作。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等待着那个温暖的躯体靠近......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寂静。
她终于允许自己痛哭一场,为那个拯救了她的小生命,为那个她没能保护的朋友。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她睁开红肿的眼睛,看见窗台上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在阳光下顽强地绽放着。
她忽然想起咪咪喜欢在窗台上晒太阳,喜欢用爪子拨弄那些植物......
生活还要继续。
那个小生命教会她的,不只有痛苦,还有勇气和坚持。
她开始自愿在动物救助中心,帮助那些受伤流浪的动物。
每次拯救一个小生命,她都感觉像是在延续咪咪的感觉。
一年后的同一天,她回到那个曾经的公寓附近,在咪咪遇害的地方放了一束花。
转身离开时,她似乎听见一声轻微的喵喵声。
她摇摇头,以为是幻觉。
但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更清晰。
循声望去,一只小白猫从草丛中怯生生地探出头,它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脖子上没有任何项圈。
小猫看着她,不害怕,也不亲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她的心跳加快了。
这让她想起那只被醉酒男杀害的小白猫,咪咪正是因为想救它才......
她慢慢蹲下,伸出手：嗨,小家伙......
小猫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近,嗅了嗅她的手指。
然后,它做了一個让她泪流满面的动作——它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心,就像咪咪经常做的那样。
阳光洒在一人一猫身上,温暖而柔和。
或许,生命的故事从未真正结束,只是以不同的形式继续。
而她,终于学会了如何不让生活变得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