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别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霍予川独自坐在客厅，目光几次不受控制地瞟向沙发角落那个纸箱。那七盒录像带像是有魔力，不断拉扯着他的注意力。
他烦躁地起身，想把它扔进储物间彻底封存。
可鬼使神差地，伸出的手却拿起了最上面那一盒。标签上写着——“16岁生日”。
他盯着那行稚嫩的字迹看了很久，最终像是被什么驱使着，走到影音设备前，将磁带塞了进去。
屏幕亮起，雪花闪烁后，画面逐渐清晰。
镜头有些晃动，对准了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少女。
那是十六岁的温雨瓷，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举着一个点缀着草莓的生日蛋糕，朝着镜头后方的人笑得灿烂。
“予川！快看！爸爸给我买的蛋糕！”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画面一转，是游乐园喧闹的背景。他们坐在旋转木马上，温雨瓷在前面回头对他笑，风吹起她的裙角和发丝。
他那时似乎也在笑，伸手去够她的肩膀，两人笑闹成一团。
屏幕外的霍予川，嘴角在不自觉间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绷紧，僵硬的抿成一条直线。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心情，快速拿出了第二盒、第三盒……一直到第六盒。
高中教学楼门口，突然下起暴雨，温雨瓷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鞋袜全湿了，却把伞牢牢举在刚刚走出教学楼的他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
安静的图书馆角落，他们头靠着头，偷偷分享着一副耳机，屏幕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她听着听着就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他发高烧请假在家，她逃了课跑来，笨拙地守在他床边，用小勺一点点吹凉了喂他喝粥，眉头皱得比他还紧，好像生病的是她自己。
一帧帧，一幕幕。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强行遗忘的过往，如此清晰、鲜活地撞回他的眼前。
每一个笑容，每一次触碰，每一句低语，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粗重。
心底那座用仇恨和冷漠筑起的高墙，在这些温暖的记忆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些潮水般的回忆淹没时——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猛地将他拉回现实。
霍予川皱眉回头，看到夏语冰不知何时站在客厅入口，脚边是一个被打碎的玻璃水杯，水渍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那是学生时代的温雨瓷，穿着校服，正笑着往霍予川嘴里塞超大的棒棒糖。
“予川？”夏语冰迅速调整表情，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我来给你送婚礼最终的流程表，看你灯还亮着就进来了……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对不起。”
她的目光闪烁，刻意不去看屏幕。
霍予川被打断了情绪，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拿起遥控器，粗暴地关掉了机器，屏幕瞬间变黑，将那所有的温暖和笑意彻底隔绝。
他沉默地将录像带从机器里取出，动作有些匆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将它们胡乱塞回纸箱里。
“流程表放桌上就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冷淡了几分，甚至没有抬头看夏语冰。
夏语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态度里细微的变化，那种变化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
她将流程表放在桌上，手指微微收紧。
“予川，你……没事吧？你看上去很累。”
“我没事。”霍予川打断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语冰看着他疏离的侧影，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咬了咬唇，低声道：“好，那你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霍予川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在那箱录像带上，眼神复杂难辨。
客厅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些被重新唤醒、却无处安放的记忆，在寂静中扰乱了他仅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