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玄珩握着我的手,他说的话比殿外的风雪还要温柔。
楚玉,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安稳的地方了。
不安什么我问。
我怕……怕给不了你最好的。他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父皇身体日渐衰弱,几位兄弟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楚玉,我若不是太子,你还会嫁我吗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玄珩,我嫁的是你,不是太子。
他笑了,那笑容像是融化了整个冬天的冰雪。可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知道。他将我搂得更紧了,所以,为了我们的将来,你愿意再帮我一次吗就当是……我们成婚前,对我最后的考验。
我心头一颤,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我们萧家,世代镇守国门,是大夏的铁壁。但世人不知,萧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使命——守护大夏的龙脉气运。
那龙脉,是国之根本。而开启龙脉的秘法,只有历代家主,一脉单传。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这秘密,自然就传给了我。
玄珩为了这个秘密,明示暗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我爹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他说,龙脉凶险,非天命帝王不可承之,否则,国祚动荡,天下大乱。
玄珩,那不是儿戏……我有些犹豫。
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楚玉,我就是天命的帝王啊。我需要它,有了它,我才能扫平所有障碍,稳稳地坐上那个位置,才能给你和萧家,真正的荣耀与安稳。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他吗
我看着他深情的眼眸,想起了我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为我挡过的刀,为我淋过的雨,为我许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我怎么会,信不过他呢。
好吧。
我闭上眼,将那段晦涩的口诀,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了他。
在我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我没有等到他狂喜的拥抱。
等到的,是殿门被轰然撞开的声音。
一群身披黑甲的禁军,手持滴血的兵刃,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的,是玄珩的心腹,李总管。
殿下,李总管躬身,声音冰冷,萧家府邸,已尽数拿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推开玄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站在那里,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与高贵,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用旧了的器物。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他轻笑一声,缓缓走到我面前,抬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萧楚玉,你还真是不懂事啊。你爹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你以为父皇留着你们,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这条龙脉吗
现在,你把秘密说出来了。那你们萧家,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不是吗
我的心,一瞬间,像是被扔进了这殿外的风雪里,冻得四分五裂。
拿下。
玄珩松开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再也没看我一眼。
黑甲禁军一拥而上,冰冷的铁甲撞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身我亲手为他缝制的喜袍,红得那么刺眼。
我明白了。
龙脉为聘。
血染嫁衣。
这就是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份大礼。
2
疼。
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活生生搅碎了。
我被拖拽着,穿过熟悉的宫道。昔日对我点头哈腰的宫人,此刻都用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怜悯的目光看着我,避之不及。
萧家完了。
镇国大将军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这个消息,像是一把钝刀,在我心里反复切割。我爹呢我那些忠心耿耿的叔伯呢
我被押到了皇陵深处,那个传说中龙脉的入口。
玄珩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换下喜袍,穿上了一身象征着储君身份的玄色蟒袍,愈发显得尊贵逼人。
他身后,跟着几位气息诡异的方士。
我的族人被押了上来,我爹……我爹浑身是血,被人用铁链锁着琵琶骨,跪在地上。
爹!我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疯了似的想冲过去。
楚玉!我爹猛地抬头,那双永远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血丝和绝望,别求他!我萧家人,没有孬种!
玄珩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我爹打断了他的仪式。
他身旁的李总管立刻会意,一脚踹在我爹的背心。
噗——
我爹喷出一口血,溅在了洁白的玉石台阶上。
玄珩!我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他,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杀了你玄珩终于肯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太便宜你了。萧楚玉,朕要你亲眼看着,你萧家世代守护的气运,是如何成就朕的霸业的。
他不再理我,转身对那些方士点了点头。
仪式开始了。
我被迫跪在祭台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用我萧家人的血,去染红祭台的阵纹。
一个又一个叔伯倒下。
他们的血,顺着阵纹流淌,汇聚到中央。那股原本温和的龙脉之气,开始变得狂暴。
最后,他们把我爹拖了上去。
玄珩,你不得好死!我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诅咒。
一名方士手持法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我爹的心脏。
不——!
我眼睁睁看着我爹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他所有的精血和武道修为,都被那祭台贪婪地吞噬。
龙脉之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金色的气流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最后,如同一条真正的巨龙,俯冲下来,尽数灌入了玄珩的体内。
玄珩仰起头,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啸。
他的气势在节节攀升,原本只是储君的他,身上竟然开始-漫出一股真正的帝王威仪。
他成功了。
他用我全族的性命,为他铺就了通往龙椅的最后一段路。
我像是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仪式结束,玄珩缓缓地向我走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萧楚玉,你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那是我送他的定情之物。
他用这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心口。
你身具龙脉血引,是开启龙脉的钥匙,也是……关闭它的锁。他的声音很轻,朕的霸业,不容许有任何一丝的隐患。
冰冷的刀锋,刺入皮肉。
我没有挣扎。
心口的疼,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看着他,想把这张脸,刻进我的骨髓里。
玄珩,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会后悔的。
他手腕用力,匕首整个没入。
后悔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朕从不后悔。
我的意识,开始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听到他对手下说:处理干净些,扔到乱葬岗去喂狼。
3
雨水,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拍打在我的脸上。
我还活着
我费力地睁开眼,四周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里是乱葬岗。
我真的被扔在了这里,像一块垃圾。
心口的伤还在流血,身体冷得像冰,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
狼嚎声在不远处响起。
好吧,死在这里,被野狼分食,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我闭上眼,等待着死亡。
可我不甘心。
我爹,我萧家满门的血海深仇,还没报!玄珩,那个畜生,还高高在上地坐享他用我们鲜血换来的江山!
我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在泥泞中挣扎着爬行。
要去哪我不知道。
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活下去。
爬了不知多久,我的手指抠进了一块坚硬的东西。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马靴。
马靴的主人,穿着一身与大夏风格迥异的皮甲,身上带着一股风沙和煞气。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同样打扮的骑兵。
他们的旗帜上,绣着一匹黑色的苍狼。
是北燕人。
大夏的死敌。
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他很高大,五官深邃,眼神像草原上的鹰一样锐利。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还没死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异域的口音。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身份不一般,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我心口的伤。
啧,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吗他自言自语道。
他身后的一个副将模样的男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是个女人,看样子活不长了,我们还是……
带上。被称为殿下的男人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
一个能从这种伤势下活下来的人,要么是意志力惊人,要么……就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价值。男人说着,目光落在我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那里面,是我从祭台上抠下来的一块阵法碎石,带回去,找军医看看。
就这样,我被一个北燕士兵扔上了马背,像个麻袋一样。
颠簸中,我再次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温暖的营帐里。
心口的伤,被仔细地包扎过。一个胡子花白的军医,正在给我喂一碗苦涩的汤药。
醒了
那个救了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脱下了盔甲,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袍,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贵气。
他是北燕的太子,拓跋锋。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我躺好。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张了张嘴,沙哑地吐出两个字:青……玉。
萧楚玉已经死了。
死在了大夏皇都的乱葬岗。
活下来的,是青玉。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鬼。
拓跋锋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名字是真是假。
你好好养伤。他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啊。
只要能活下去。
只要能向玄珩复仇。
别说是他的人,就算是当他的一条狗,我也愿意。
之后的日子,我拼命地吸收着一切。北燕的语言,北燕的风俗,北燕的军事布局。我从军医那里学医理,从伙夫那里学下毒,从老兵那里学格斗。
我的身体因为龙脉血引被抽离,变得很虚弱,再也无法习武。
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玄珩,你以为废了我,我就没办法了吗
你错了。
我最强大的武器,从来不是我萧家的枪法。
而是这里。
我指了指我的脑袋。
是刻在我骨子里,对你,对大夏朝堂、军队的,每一丝的了解。
4
伤好之后,我便留在了拓跋锋的军中,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文书。
我将自己所有的锋芒都藏了起来,每天只是默默地整理卷宗,记录军报,像个真正的青玉,温润无害。
拓跋锋似乎也忘了我的存在,每天忙于军务,很少再来见我。
我知道,他在观察我,也在考验我。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不可能真的信任。
机会,很快就来了。
北燕和大夏在云中关陷入了对峙。云中关是大夏北境的门户,易守攻,我爹当年就曾在这里,以三万兵马,挡住了北燕十万大军整整三个月。
如今守关的,是我爹以前的一个副将,陈敬。
陈敬用兵,中规中矩,但极为谨慎,拓跋锋几次试探性地进攻,都被他稳稳地挡了回来,还折损了不少人手。
军中议事时,将领们吵作一团,主张强攻和主张撤退的各执一词。
拓跋锋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殿下,末将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破云中关!一个络腮胡将军拍着胸脯吼道。
张将军,不可冲动!另一个文臣模样的中年人立刻反驳,云中关地势险要,强攻乃是下下之策,徒增伤亡罢了。
拓跋锋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角落里,负责记录的我。
青玉,他忽然开口,你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放下笔,走出角落,对着帅帐中的沙盘,平静地开口。
殿下,诸位将军,云中关正面强攻,确非良策。
哦拓跋锋来了兴趣,那依你之见呢
我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旗,插在了云中关侧后方的一处山谷。
此处,名为‘一线天’,是条绝路,平日里无人看守。但雨季之时,山洪爆发,可冲毁下游的一切。
络腮胡将军嗤笑一声: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现在是旱季,哪来的山洪
我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守将陈敬,曾是我……家乡的一位故人。此人谨慎有余,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迷信。他每逢大事,必先求神问卜。
我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拓跋锋。
我们可以,为他‘造’一场雨,再让‘神明’告诉他,让他退兵。
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荒谬。
派一小队精锐,绕到云中关上游,用炸药炸开山石,堵住河道,人工蓄水。
再派人,假扮成云游的道士,去关内散布谣言,说三日后必有天罚,山洪降世,神明警示,守军需后撤三十里,方可避祸。
同时,大军在关外佯攻,制造压力,让陈敬无暇细查。
待他将信将疑,犹豫不决之时,我们再炸开堵住河道的山石,人造的山洪奔涌而下。
到那时,谣言成真,军心必乱。
陈敬就算不信,为了手下数万将士的性命,也不得不退。
一旦他后撤,云中关,便不攻自破。
我说完,整个帅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一派胡言!络腮胡将军第一个跳出来,炸山蓄水假扮道士小姑娘,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
是啊,殿下,此计太过冒险,万一……
拓跋锋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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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帅位,来到我面前,深邃的眼睛,像是要看穿我的灵魂。
你说的那个守将,陈敬。你似乎,很了解他
是。我平静地回答,他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拓跋锋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都以为他要下令将我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拖出去砍了。
他忽然笑了。
好。他说,本太子,就陪你疯一次。若是败了,本太子亲自砍了你的脑袋。若是胜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太子,封你为军师。
5
计划,进行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拓跋锋给了我绝对的指挥权。
我挑选出的精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线天,埋下了炸药。
假扮道士的探子,也成功混入了云中关,将神明警示的谣言,传得人尽皆知。
陈敬果然上当了。
他本就多疑,加上北燕大军压境,压力巨大,听到这种谣言,更是心神不宁。
他派人去一线天查探,但那地方本就是绝路,地势险要,我早就在沿途设下了埋伏,他派去的人,都有去无回。
这一下,他更慌了。
第三天,拓跋锋下令,全军佯攻。
战鼓声震天动地,喊杀声响彻云霄。
陈敬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北燕大军,脸色煞白。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信号传来。
一线天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
山……山洪!真的是山洪!
关内的士兵,彻底乱了。
人造的山洪,裹挟着泥沙和石块,如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一线天咆哮而出。虽然规模远不及真正的天灾,但那股气势,足以摧毁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撤!快撤!
陈敬终于崩溃了,他嘶吼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大夏的军队,乱成一锅粥,争先恐后地向后方逃窜。
拓跋锋抓住时机,一声令下。
杀!
北燕大军,如决堤的洪水,涌入了洞开的云中关。
那一天,云中关血流成河。
大夏守军,死伤惨重,陈敬在乱军之中,被斩于马下。
我站在后方的高坡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曾经与我爹并肩作战的旗帜,被北燕的苍狼旗取代。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从玄珩背叛我的那一刻起,大夏,就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这一战,让我青玉的名字,响彻了整个北燕军中。
士兵们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敬畏。
拓跋锋履行了他的诺言。
庆功宴上,他当着所有将领的面,亲自将一枚代表着军师身份的令牌,交到了我的手上。
从今日起,青玉,便是我北燕的首席军师。
我跪下接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帐。
谢殿下。
宴后,拓跋锋单独留下了我。
你到底是谁他问,目光灼灼。
我知道,这个问题,躲不掉了。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萧楚玉。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镇国大将军萧鼎唯一的女儿,前太子玄珩的未婚妻,萧楚玉。
这个名字,在整个北燕,也是如雷贯耳。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难怪。他低声说,难怪你对大夏的军务了如指掌,难怪你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玄珩的命,我要大夏的江山,为我萧家满门,陪葬。我毫不掩饰我的恨意。
拓跋锋看着我,忽然笑了。
好一个为我萧家满门陪葬。他走上前,抬起我的下巴,孤喜欢你的坦诚。从今以后,你我便是盟友。孤助你复仇,你助孤……君临天下。
他的野心,同样毫不掩饰。
我看着他,也笑了。
一言为定。
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这样的盟友,才最可靠,不是吗
6
云中关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大夏皇都。
朝野震动。
玄珩刚刚登基不过数月,根基未稳,就遭遇了如此惨败,龙椅都有些坐不稳了。
他下令彻查,很快,一个名字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青玉。
北燕新任的首席军师,算无遗策,手段狠毒。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个青玉,就是被他亲手所杀,弃尸荒野的萧楚玉。
但他感觉到了不安。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窥探和算计的不安。
他派出了最精锐的密探组织影卫,潜入北燕,不惜一切代价,查清这个青玉的底细,并且,除掉她。
这一切,我早已料到。
玄珩的手段,我太清楚了。
我对拓跋锋说:陛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军情,恐怕会泄露得一干二净。
那时,拓跋锋已经登基为北燕的新王,而我,则是他最信任的谋主。
哦拓跋锋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大夏的探子,已经渗透进来了
不是已经,而是一直都在。我平静地说,只不过以前,他们找不到目标。现在,我成了他们的目标。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我,语气里满是信任,需要孤帮你把他们揪出来吗
我摇了摇头。
不。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正好相反。我要利用他们,给玄珩送一份大礼。
我的棋局,开始了。
我故意泄露了几个真实的军情。比如,北燕大军粮草不济,准备后撤。再比如,拓跋锋与某位手握重兵的将军不和,军心动荡。
这些情报,都通过影卫的手,分毫不差地送到了玄珩的御案上。
玄珩多疑,但他更自负。
在他看来,北燕本就是蛮夷之邦,内部不和,后勤不济,再正常不过。而那个所谓的军师青玉,不过是运气好,赢了一场罢了。
他开始变得轻敌。
他觉得,反击的机会来了。
而我,则在暗中,悄悄地布置着一张真正的大网。
我让拓跋锋以粮草不济为由,故意放松了对几条商道的戒备。
同时,我联络了几个在大夏境内,早就对玄珩篡位不满的地方藩王。
我告诉他们,玄珩倒行逆施,气数已尽,只要他们愿意出兵,北燕将与他们里应外合,事成之后,裂土封王。
那些藩王,本就在观望,有了我的承诺,立刻就动了心。
玄珩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沉浸在即将一雪前耻的美梦里。
他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号称要踏平北燕,活捉那个妖言惑众的军师。
他以为,他走进了我为他打开的,通往胜利的大门。
却不知,那扇门的背后,是万丈深渊。
7
玄珩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选择了那条我故意泄露给他,防备最松懈的路线。
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这让他更加坚信,北燕已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他的大军,长驱直入,很快就深入了北燕腹地数百里。
而此时,他派去征讨那些叛乱藩王的军队,却陷入了泥潭。
那些藩王,早就得了我的指点,坚壁清野,避而不战,拖得朝廷的军队苦不堪言。
玄珩的后方,已经乱了。
但他不知道。
他还带着他的二十万精锐,向我为他准备好的埋伏圈,一步步走来。
那个地方,叫落凤坡。
一个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出口的绝地。
我爹曾经对我说过,这里,是兵家死地,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入。
而今天,我就要让玄珩,和他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埋葬在这里。
决战的那天,起了大雾。
玄珩的大军,被困在落凤坡,寸步难行。
就在他们军心浮动之时,拓跋锋亲率的北燕铁骑,出现在了他们唯一的出口。
同时,山谷两侧,无数的火箭,如流星雨般,倾泻而下。
火箭上,浸满了火油。
落凤坡,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天地。
大夏的军队,彻底崩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精锐,在烈火和浓烟中,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玄珩被亲卫拼死护着,从火海中冲了出来。
当他看到那个骑在战马上,冷冷地看着他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萧……楚……玉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我催马上前,与他对峙。
玄珩,别来无恙啊。我笑了,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托你的福,还活着。我说,你没想到吧你亲手捅进我心口的那一刀,没能要了我的命。它只是让我,活得更清醒了。
你……你这个毒妇!你竟然勾结北燕,叛国通敌!他指着我,气急败坏地吼道。
叛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国,早就被你毁了!我的家,也早就被你灭了!玄珩,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教我的啊。
是你教我,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是你教我,所谓的感情,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
是你教我,要对敌人,斩草除根!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种下的因,现在,该结果了。
拿下他。我对身后的拓跋锋说。
北燕的士兵一拥而上。
玄珩的亲卫,早已在刚才的火海中死伤殆尽。他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转眼间,就成了阶下之囚。
他被押到我面前,狼狈不堪。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我爹的副将,陈敬。
不,不是陈敬。
是另一个,当年跟着他一起,背叛了我爹,亲手给我爹递上毒酒的那个副将,王贺。
玄珩这次御驾亲征,带的正是王贺。
刚才的混战中,王贺侥幸未死,也被俘虏了。
我让人把王贺拖了上来。
王将军,我看着这个昔日的叔伯,淡淡地开口,好久不见。
王贺看到我,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我……我也是被逼的!都是……都是他逼我的!他指着玄珩,涕泪横流。
我笑了笑,拔出拓跋锋腰间的弯刀,扔到了玄珩的面前。
玄珩,我说,杀了他,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8
玄珩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弯刀,又看了看跪在他面前,抖如筛糠的王贺。
王贺,是他最忠心的一条狗。
当年,就是王贺,为他打开了萧家府邸的大门。
就是王贺,亲手端着毒酒,逼死了我那几个宁死不降的叔伯。
玄珩的脸上,阴晴不定。
怎么我轻笑一声,舍不得你的狗了
萧楚玉!玄珩咬着牙,你别逼我!
逼你我反问,当年你逼死我爹,屠我满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我催马上前,弯刀的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三,二……
我杀!
在我数到一之前,玄珩嘶吼一声,猛地抓起地上的弯刀,狠狠地捅进了王贺的心口。
王贺的眼睛瞪得老大,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效忠的主子,会亲手杀了他。
鲜血,溅了玄珩一脸。
他扔下刀,喘着粗气,像一头困兽。
现在,你满意了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我。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还不够。
我说着,对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
士兵们抬上来一个巨大的铁笼。
笼子里,关着几只饿得眼睛发绿的野狼。
你不是喜欢让人喂狼吗我淡淡地说,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被狼啃噬的滋味。
玄珩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终于,感到了恐惧。
不……萧楚玉!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是天子!
天子我冷笑,你的龙脉气运,是我萧家给的。现在,我把它收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我不再看他,调转马头。
把他扔进去。
身后,传来了玄珩凄厉的惨叫,和野狼贪婪的咀嚼声。
我没有回头。
大仇,得报了一半。
另一半,在皇都。
落凤坡一役,大夏二十万精锐,全军覆没,皇帝玄珩,被生擒虐杀。
消息传回大夏,举国哗然。
我让拓跋锋散布消息,就说玄珩倒行逆施,早已被龙脉气気运抛弃,如今北燕大军,乃是顺应天命,前来讨伐无道昏君。
同时,我派人将玄珩如何屠戮萧家,夺取龙脉的真相,编成歌谣,传遍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民心,开始动摇了。
而那些本就对玄珩不满的藩王,在我的策动下,纷纷起兵,打出了清君侧,诛国贼的旗号。
大夏,彻底乱了。
我和拓跋锋,率领着北燕大军,兵不血刃地,一路南下。
沿途的城池,几乎都是望风而降。
曾经固若金汤的大夏,在玄珩死后,就像一个纸糊的巨人,一戳就破。
我站在高高的战车上,看着这片我曾经深爱过的土地,如今战火纷飞,满目疮痍。
我的心里,却没有半分不忍。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个国家,从它的君王,到它的百姓,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默认玄珩的暴行。
那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9
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但当我站在皇都城下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
守城的,不是别人。
是曾经的七皇子,玄璃。
玄璃是玄珩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他整日沉迷于诗词书画,不问政事,也因此,在玄珩登基后的清洗中,侥幸活了下来。
玄珩死后,朝中无主,那些慌了神的大臣们,便将他从王府里拖了出来,推上了监国的位置。
我本以为,他会像其他守将一样,开城投降。
可他没有。
他登上了城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王袍,身边只跟着几个老臣。
城下的,可是萧家姐姐
玄璃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沉默不语。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皇兄他……对不起你,对不起萧家。大夏,也对不起你们。
可这城里,还有数百万的无辜百姓。他们何罪之有
萧姐姐,我知道你恨。可你能不能,看在这些无辜之人的份上,放下屠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放下屠刀
当初玄珩屠我满门的时候,怎么没人让他放下屠刀
玄璃,我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和我谈百姓无辜那我问你,我萧家上下三百余口,他们,又何罪之有
我爹镇守国门三十年,抵御北燕,大小百余战,身上伤疤无数,他,何罪之有
我那些叔伯,哪个不是为国流过血,为大夏断过腿他们,又何罪之有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厉。
城楼上的玄璃,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苍白。
现在,你让我为了那些所谓的‘无辜’百姓,放下仇恨我冷笑,晚了。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我下了最后的通牒,调转马头,回到了中军大帐。
拓跋锋正在等我。
心软了他问。
我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有些吵闹罢了。
拓跋锋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楚玉,你……真的要屠城
怎么我看向他,你怕了
我不是怕。他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你的仇人是玄珩,是那些帮凶。但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妇人之仁。我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这不是妇人之仁!拓跋锋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萧楚玉,你看着我!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爹是一代名将,他守护的,不正是这些人吗
我爹……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猛地一痛。
是啊,我爹守护了一辈子的百姓。
我如今,却要将屠刀,挥向他们。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动摇,已经消失不见。
拓跋锋,收起你那套说辞。我说,要想让敌人感到真正的痛苦,就要摧毁他最珍视的东西。玄珩最珍视的,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子民。我要让他,就算是在黄泉之下,也看着他的帝国,是如何化为灰烬的。
你……
够了。我打断他,你若不忍,明日,便由我亲自领兵攻城。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大帐。
帐外,冷风如刀。
我抬头看着那座巍峨的皇都。
爹,女儿不孝。
但您的仇,女儿,一定要报。
哪怕,是背负万世骂名。
10
第二天,我没有等到玄璃开城投降。
等来的,是他身着孝服,自刎于城楼之上的消息。
他以自己的死,来向我,向萧家谢罪。
也以自己的死,来激励皇都的守军和百姓,誓死抵抗。
为七王爷报仇!
与大夏共存亡!
城楼上,响起了悲壮的呼喊。
我看着那具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愚蠢。
用自己的死,来换取一点虚无缥ega的士气,何其愚蠢。
攻城。
我淡淡地下令。
战争,开始了。
皇都的守军,在玄璃之死的刺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拼死抵抗,寸土不让。
北燕的军队,竟然一时之间,难以攻上城楼。
拓跋锋来到我身边,沉声道:楚玉,强攻下去,我们伤亡会很大。
那又如何我冷冷地反问,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失望。
你变了。他说。
是吗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或许吧。
攻城,持续了整整三天。
皇都的城墙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北燕的士兵,死伤惨重。
大夏的守军,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知道,该用我的杀手锏了。
我让人,将王贺的头颅,高高地挂在了攻城车的顶端。
然后,我让人,将从玄珩身上搜出的,他与几个藩王暗中勾结,意图谋反的密信,用弓箭,射上了城楼。
信的内容,很快就在守军中传开了。
原来,他们誓死守护的,不过是一个靠着阴谋和背叛上位的篡位者。
原来,他们敬爱的七王爷,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卑鄙小人而死。
军心,开始动摇了。
而真正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
我换上了一身素衣,独自一人,走到了阵前。
城楼上的大夏将士们,你们,还认得我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城楼上,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一阵骚动。
是……是萧家大小姐
她不是已经……
天啊!她还活着!
我看着他们,缓缓地,解开了衣襟,露出了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
玄珩的罪行,罄竹难书。他屠我萧家满门,夺我龙脉气运,篡夺大夏江山。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我萧楚玉,回来了。
我不是来毁灭大夏的。我是来,拨乱反正的。
凡是现在,开城投降者,一概不究。若顽抗到底……
我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杀无赦。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大夏士兵的心上。
信仰,崩塌了。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城楼上,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皇都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11
我走进皇都的时候,街道两旁,跪满了大夏的降兵和百姓。
他们低着头,不敢看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目不斜视,一路,走到了皇宫。
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我和玄珩,曾经的记忆。
而如今,物是人非。
我让人,封锁了整个皇宫,清点府库,安抚宫人。
拓跋锋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问。
楚玉,他终于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笑了笑,当然是,清算。
第二天,我下令,将所有与玄珩篡位有关的朝臣,全部逮捕,打入天牢。
这些人里,有曾经对我阿谀奉承的,也有曾经对我冷眼相待的。
如今,他们都成了我的阶下囚。
审讯,是我亲自主持的。
我没有用刑。
我只是,将他们当年,如何构陷萧家,如何助纣为虐的证据,一件一件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有人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有人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也有人,不知死活地,指着我骂我是妖女,是叛国贼。
对于这样的人,我通常,会让他死得比较快一些。
三天时间,天牢里,血流成河。
整个大夏的朝堂,几乎被我清洗一空。
拓跋锋再也忍不住了。
他冲进大殿,抓住我的手腕。
够了!萧楚玉,你还要杀多少人!
怎么我甩开他的手,你心疼了这些人,当初害我萧家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心疼
这不是一回事!他吼道,你这么做,和玄珩,有什么区别!
和玄珩,有什么区别
我愣住了。
是啊。
我如今,满手血腥,草菅人命。
和当初的玄珩,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看着自己沾满朱砂(批阅死囚文书)的双手,忽然,一阵反胃。
我冲出大殿,扶着柱子,吐得昏天暗地。
好像,要把这些天积压的所有肮脏和血腥,都吐出来。
拓跋锋跟了出来,拿了件披风,披在我身上。
楚玉……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恨。但是,别让仇恨,吞噬了你。
我靠着冰冷的柱子,浑身发抖。
我真的,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吗
不。
我不能这样。
我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复仇。
我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我没事。我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做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12
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是祭天。
我要在皇陵,那个玄珩夺取我龙脉气运的地方,祭奠我萧家满门的在天之灵。
同时,我也要,彻底断了这大夏的根基。
我召集了当年,帮助玄珩举行仪式的那些方士。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我的清洗中,被处决了。只剩下几个,苟延残喘。
我让他们,重新布置祭台。
只不过,这一次,仪式的效果,是反的。
不是夺取龙脉,而是……摧毁它。
那些方士,听到我的要求,吓得魂不附体。
不可……万万不可啊!一个老方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龙脉乃国之根本,一旦摧毁,大夏……就真的完了啊!
完了,才好。我冷冷地说。
你们若是不做,我看着他们,我现在,就送你们下去,陪玄珩。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只能,照着我的吩咐去做。
祭天那天,天色阴沉。
我穿着一身孝服,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台。
台下,是黑压压的北燕大军,和被押来观礼的大夏降臣。
拓跋锋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神色复杂。
仪式,开始了。
我按照方士的指点,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阵法的核心。
我是龙脉的血引,只有我的血,才能,逆转这个阵法。
随着我血液的流入,整个皇陵,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股强大的,悲鸣的气息,从地底深处,传了出来。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我知道,是龙脉,在哀嚎。
它在做,最后的挣扎。
还不够。老方士颤抖着说,还需要……皇室的血,来作为最后的献祭。
皇室的血
玄珩已死,玄璃也死了。
哪里,还有皇室的血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上来。
是玄璃的王妃。
一个平日里,柔弱得像水一样的女子。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是玄璃,唯一的血脉。
用我的命,和我孩儿的命,够吗她看着我,眼神,异常地平静。
我愣住了。
你……
萧将军,她对我行了一礼,我知道,你恨玄家。玄家,也确实,对不起你。
玄璃他,到死,都在念着你的好。他说,是他没用,护不住你,也护不住这大夏的江山。
今天,就让我们夫妻,用这条命,来偿还,玄家欠你的债吧。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不要!
拓跋锋第一个反应过来,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和孩子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整个祭台。
轰隆——!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地底深处,那股悲鸣的气息,戛然而止。
我知道,大夏的龙脉,断了。
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王朝,它的根基,被我,亲手斩断了。
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子,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13
我病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
在摧毁龙脉之后,我就倒下了,高烧不退,整日整日地说着胡话。
梦里,全是血。
我爹的血,我萧家族人的血,玄珩的血,还有……玄璃王妃和她孩子的血。
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个,都站在我床边,冷冷地看着我。
他们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我被吓得,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拓跋锋一直守在我身边。
他请遍了皇都所有的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他们说,我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
可我的心药,在哪里呢
我一天比一天虚弱,有时候,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感觉,我就要死了。
或许,死了,也好。
死了,就可以去见我爹,去向他们,请罪了。
就在我弥留之际,拓跋锋,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我,带回了北燕。
回到了,我们初遇的那个军营。
他将我安置在他自己的营帐里,日夜,亲自照料。
他每天,都会跟我说话。
说他小时候,在草原上,如何驯服最烈的野马。
说他第一次,上战场,如何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说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他说了很多很多。
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那块冻了很久很久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那天,天气很好。
他将我抱到营帐外,晒太阳。
楚玉,他忽然说,你看,草原上的草,又绿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草原。
和煦的风,吹在脸上,带着青草的香气。
很温暖。
玄珩和大夏,都已经是过去了。他说,你报了仇,也该,放下了。
放下我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你让我,怎么放下
那就背着。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地认真,我陪你一起背。
我陪你一起背。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从家破人亡到现在,我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都哭了出去。
他没有安慰我,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等我哭够了,他才说:哭出来,就好了。
是啊,哭出来,就好了。
那一天,我睡了一个,久违的,安稳的觉。
没有噩梦,也没有那些,冰冷的眼神。
我的病,开始,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
14
身体痊愈后,我并没有,留在北燕的王都。
我向拓跋锋,辞行了。
你要去哪他问,眉头,紧紧地皱着。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随便走走,看看。
我陪你。
不用。我拒绝了他,拓跋锋,谢谢你。但是,剩下的路,我想,一个人走。
他沉默了。
他知道,我的性子。
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无论走到哪里,每年,都要给我写一封信,报个平安。
好。我答应了他。
我走了。
没有带任何行囊,就那么,一个人,一匹马,走进了茫茫的草原。
我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大夏的江南,看了看那里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
去了西域的沙漠,看了看那里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我见过,战乱后,百姓的流离失所。
也见过,在新政下,人们的,安居乐业。
拓跋锋,是个好皇帝。
他统一了天下,没有像玄珩一样,大肆杀戮。
他减免赋税,鼓励农桑,善待大夏的子民。
在他的治理下,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生机。
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他写信。
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的信,写得很平淡,像是在,记流水账。
他的回信,却总是,很厚。
他会跟我说,朝堂上的趣事。
会跟我说,他又,颁布了什么新的政令。
也会,在信的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上一句:
楚玉,何时归
我总是,避而不答。
归
我还能,归向何方
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一年,又一年。
我从一个,青涩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风霜满面的,中年女子。
我的头发,开始,有了白丝。
而拓跋锋,也从一个,雄姿英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帝王。
他一直,没有立后。
朝中的大臣,为此,吵翻了天。
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我知道,他在等我。
可是,我,回不去了。
我手上的血,洗不干净了。
我心里的坎,也过不去了。
15
在我五十岁那年,我回到了,大夏的皇都。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街道,比以前,更宽阔了。
百姓,比以前,更富足了。
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像一个,普通的游客,走在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我去了,萧家府邸的旧址。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纪念馆。
纪念的,是镇国大将军萧鼎,和他的,萧家军。
我看着,我爹的塑像,立在院子中央,威风凛凛,一如当年。
我的眼眶,湿了。
我又去了,皇宫。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我。
我说,我要求见,当今的陛下。
侍卫,通报了进去。
很快,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敢问,可是……青玉姑娘
我点了点头。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座,我曾经,无比痛恨的宫殿。
拓跋锋,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他老了。
头发,已经,全白了。
脸上,也布满了,皱纹。
但他的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明亮,有神。
他看到我,愣住了。
手里的朱笔,掉在了地上。
楚玉……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回来了。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
我们,相对无言。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无声的对视。
许久,他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白天,聊到黑夜。
聊我们,错过的,这几十年。
他问我:还走吗
我摇了摇头。
不走了。我说,累了。
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他下了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
立我,为后。
大臣们,集体反对。
说我,是前朝余孽。
说我,是叛国逆贼。
说我,是祸国妖女。
拓跋锋,力排众议。
他说:没有她,就没有朕的今天。朕的江山,有她的一半。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我成了,历史上,最富争议的,一位皇后。
有人说,我是红颜祸水,颠覆了一个王朝。
也有人说,我是巾帼英雄,辅佐了一代明君。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大婚那天,我穿着,凤冠霞帔,站在铜镜前。
镜子里的我,已经,不再年轻。
眼角,有了细纹。
鬓边,也有了白发。
拓跋锋,从我身后,走来,轻轻地,为我,插上了一支,玉簪。
楚玉,他看着镜子里的我们,轻声说,以后,有我。
我看着他,笑了。
这一生,颠沛流离,满手血腥。
能得一人,如此,待我。
足矣。
窗外,阳光正好。
似乎,这几十年的风雪,都过去了。
一个新的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