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知夏特意掐着点,估摸着张玲差不多该去水井边洗衣裳了,才端着个空碗出了门。
果然,刚走到院子中央,就看见张玲拎着一桶衣服,正和几个嫂子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晓慧姐,张玲。”
姜知夏笑着打了声招呼。
梁晓慧回头,看见是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知夏啊,你家那鸡蛋糕,我家那俩小子昨天晚上做梦都在念叨呢。”
张玲也跟着笑,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盘。
“盘子给你洗干净了,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
姜知夏顺势接过盘子,手指在盘子光滑的边缘摩挲了一下,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苦恼。
“别提了,为这几只鸡,我都快愁死了。”
这话一出,梁晓慧和张玲都愣住了。
“愁?有这么好的鸡蛋吃,你还愁啥?”
姜知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将两人拉到一旁。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那五只老母鸡,跟疯了似的。”
“一天五六个蛋,个个都快赶上鹅蛋大了,雷打不动。”
她一脸真诚地发愁。
“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家里就攒了一大篮子。我们一家三口,就算天天吃,顿顿吃,也赶不上它下的速度啊。”
“这鸡蛋放久了又不新鲜,我这心里急得慌。”
梁晓慧和张玲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这是什么神仙烦恼。
她们要是能有这烦恼,做梦都能笑醒。
张玲更是直接。
“你这要是愁,不如匀我一点?我拿钱跟你买。”
姜知夏立刻摆了摆手,脸上的愁容更甚。
“那怎么行。”
“这年头,私下买卖是投机倒把,我可不敢。”
“送你们吧,一次两次还行,送多了,倒像是我在炫耀,平白招人眼红。”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梁晓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个理。
升米恩,斗米仇。
姜知夏见时机差不多了,目光转向张玲,带着一丝试探和恳求。
“张玲,所以我想问问你。”
“你家老赵不是在县食品站工作吗?”
“我就寻思着,他们单位收不收咱们这种个人手里的鸡蛋?”
她赶紧补充道,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不多卖,就是家里实在吃不完的这些,换几个钱,或者换点粗粮票也行,总比砸在手里坏掉强啊。”
原来是这事。
张玲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她拍了拍胸脯,爽快地应了下来。
“多大点事儿,我当是什么呢。”
“你那鸡蛋啥样,我还能不知道?金黄金黄的,比国营饭店的特供还好。”
“我们家老赵他们食堂,正愁买不到好东西呢。”
“你等着,我回头就跟他说,准给你办妥了。”
事情的顺利程度,超出了姜知夏的预料。
当天傍晚,张玲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知夏,成了!”
“我们家老赵跟他们食堂采购说好了,就以‘支援食堂改善伙食’的名义收。”
“他让你明天上午把鸡蛋拿到食品站后门那个巷子口,他在那儿等你。”
姜知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从篮子里数出三十个鸡蛋,用干爽的稻草一层层隔开,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竹篮里。
第二天,她特意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色衣裳,用一块蓝布把竹篮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踩着点出了门。
食品站后门的巷子很僻静,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墙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巷子口。
正是张玲的丈夫,赵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