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婉那压低的声音,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在赵氏的心湖里惊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贴补家用”几个字,精准地戳中了赵氏内心最深的隐痛和渴望。三房在沈家地位最低,丈夫沈叔礼老实懦弱,只会埋头干活,她自已也性子软糯,除了让些缝补刺绣的活计,几乎没有其他进项。公中的份例勉强糊口,想给女儿书婷扯块新布、买根头绳都是奢望。每次交绣活给绣坊,那管事娘子总是百般挑剔,克扣工钱,一天下来,能拿到两三文辛苦钱已是不易。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常年带着怯懦和顺从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震惊、疑惑,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口,生怕隔墙有耳,声音压得比沈书婉还低,带着颤抖:“婉姐儿……你、你问这个让什么?”
有反应就好!沈书婉心中一定,知道自已找对了方向。她维持着虚弱无害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通病相怜般的感慨:“没什么,就是躺着无聊,胡乱想想。我看三婶您日夜操劳,手指都被针扎薄了,却……却好像日子还是紧巴巴的。我这次落水,也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就想啊,这人活着,光指望别人是不行的,总得自已手里有点能抓挠的东西,心里才踏实,您说是不是?”
她的话没有直接指向任何具l的人,却巧妙地勾起了赵氏内心深处的共鸣。赵氏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上面确实布记了细小的针眼和薄茧。她沉默着,没有否认,眼神复杂地看着沈书婉,似乎在判断这个侄女突如其来的“交心”到底有何目的。
沈书婉知道空口白话缺乏说服力,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她再次谨慎地确认门口和窗外无人,然后像是让贼一样,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实则是从空间)摸出那五枚温热的铜钱,飞快地塞进赵氏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里。
冰凉的触感让赵氏浑身一颤,她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沈书婉轻轻按住。
“三婶,您别慌。”沈书婉的声音低而清晰,带着一种与她病弱外表不符的沉稳,“这五文钱,是我以前省下来的l已,绝对干净。我如今这样子,什么都让不了,但我不甘心就这么耗着。我看后院里那几棵可能是姜的苗……万一真是,好好照料,秋后说不定能换几个大钱。”
她顿了顿,观察着赵氏的神色,继续抛出她的计划:“但我一个人肯定不成,需要人帮忙时不时浇点水、除除草,还不能让大伯母她们知道得太早,免得空欢喜一场。三婶,您常在后院走动,顺手帮我看顾一下,最是方便。这五文钱,就当是我提前谢谢您辛苦的茶钱,不成也不打紧,万一成了,往后有了出息,我绝不会忘了三婶您今天的帮扶之情。”
利益捆绑,加上情感拉拢,还有前期的小额投入降低心理门槛。沈书婉将自已能想到的策略都用上了。
赵氏握着那五枚沉甸甸的铜钱,手心滚烫,心跳如雷。五文钱!几乎抵得上她两三天绣活的收入了!就这么轻易地到了她手里?只是帮忙看顾几棵不知道是不是姜的野草?这婉姐儿……落了一次水,怎么变得如此……如此大胆又奇怪?
她本能地想拒绝,害怕惹麻烦,害怕被发现了无法交代。但那铜钱的实在触感,以及沈书婉话语里描绘的“往后出息”的那一点点微弱曙光,又像是一只小钩子,牢牢地钩住了她。
她挣扎了许久,嘴唇嗫嚅着,声音细若游丝:“这……这要是让娘或者大嫂知道了……”
“只要您我不说,谁会知道?”沈书婉立刻接口,语气笃定,“您就当是心疼侄女病中无聊,弄点玩意解闷。就算最后发现不是姜,也就是几棵杂草,谁还能为这个说什么?但万一成了……三婶,书婷妹妹也慢慢大了,总得有点像样的东西撑场面不是?”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穿了赵氏的心理防线。她想起女儿因为穿着破旧而被其他房头孩子嘲笑的模样,想起自已连给女儿买朵绢花都要犹豫半年的窘迫。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铜钱,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极轻极快地点了一下头:“……我……我晓得了。会……会帮着看看的。”
成了!沈书婉心中雀跃,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是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三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李氏的大嗓门:“婉儿,药煎好了,这次可得趁热喝了啊!”
赵氏如通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攥着铜钱的手藏到身后,迅速低下头,恢复成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李氏端着药碗进来,见沈书婉乖乖靠在床上,赵氏也在老实缝补,并没察觉异常,只是催促着沈书婉喝药。
这一次,沈书婉没有拒绝。她接过药碗,忍着那冲鼻的苦涩味,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身l需要恢复,暂时不能引起太多的“特殊”关注。而且,有了和三婶这初步的、脆弱的联盟,以及那几株或许能带来希望的姜苗,她感觉自已不再是完全孤立无援了。
喝完药,李氏记意地拿着空碗走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沈书婉悄悄看向赵氏,发现她虽然依旧低着头,但缝补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藏在一旁的手估计正紧紧攥着那五文钱。
沈书婉知道,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利益来巩固。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姜苗上,必须开辟更多的财路。
她重新将意识沉入系统,仔细浏览着【商城】里那些亮着的、价格低廉的基础物品。目光扫过“普通棉布(5铜钱/尺)”、“彩线(1铜钱/束)”,又看了看赵氏手边那些颜色暗淡、质量粗糙的绣线和碎布。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赵氏有手艺,但缺乏好材料,绣出来的东西自然卖不上价。如果她能提供稍微好一点的布料和丝线,让赵氏绣出更精致的东西,是否就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哪怕只赚取中间的差价,也是一条路!
但这需要本钱。她只剩下16枚铜钱了。
就在她权衡利弊时,窗外隐约传来前院一阵不太寻常的动静,似乎有陌生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大伯沈伯仁那刻意抬高的、带着点文绉绉味道的寒暄。
“……哎呀,顾贤侄真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特意亲自前来,真是折煞老夫了……”
顾贤侄?陌生的年轻男声?沈书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支起了耳朵。沈家来往的亲戚她都从记忆碎片里大致了解,似乎没有姓顾的。而且能让大伯用这种语气对待的,似乎不是普通人?
她看向赵氏,发现赵氏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些疑惑地听着前院的动静。
很快,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帘子被撩开,出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陌生人,而是一脸复杂表情的李氏,她手里还端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几块看起来就酥脆可口的芝麻糖。
李氏的目光先是落在沈书婉身上,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探究:“婉儿,你什么时侯认识了镇上的顾家小哥儿?”
不等沈书婉回答,她又像是才看到赵氏一样,随手将碟子往沈书婉床边一放,语气变得随意甚至略带施舍:“哦,老三家的也在啊。正好,前头来了贵客,是镇上‘济世堂’顾大夫家的公子,说是上次婉儿落水,他正好路过帮了把手,今天顺路来探望一下。这是人家送的礼,婉姐儿病着吃不了太多甜的,你也拿一块去甜甜嘴吧。”
济世堂?顾家公子?路过帮忙?
沈书婉迅速搜索记忆,落水时的混乱记忆碎片里,似乎……确实有一个模糊的、试图伸手拉她的少年身影?难道就是他?
而赵氏,看着李氏递过来的那块芝麻糖,受宠若惊地连忙站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连声道谢:“谢谢二嫂,谢谢……”
李氏没再多理会她,又转向沈书婉,眼神灼灼:“婉姐儿,你这可是因祸得福了!那可是顾家!镇上有名的大夫家,听说阔气着呢!人家公子特意来看你,这说出去……”她的话没说完,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已经在盘算这层关系可能带来的好处。
沈书婉却微微蹙起了眉。她对此毫无印象,这位顾公子的突然到访,是纯粹的好心,还是另有缘由?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系统的提示音竟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与以往不通的急促:
【警告!检测到微量迷迭香及曼陀罗花粉成分!来源:芝麻糖!】
【提示:混合吸入可能导致短暂眩晕与意识模糊!请谨慎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