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啪一声扣上,拉链划破卧室里死寂的空气。
我直起身,环顾这间住了二十年的卧室,巴洛克雕花,水晶吊灯,丝绸床幔,每一寸都写着昂贵。没什么需要带走的,属于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沾着沈家的味道,令人窒息。
梳妆台上那些限量款的珠宝首饰呵,连触碰都有固定角度,戴错了就是有失体统。衣帽间里当季高定不过是另一个形态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我只收拾了几件最简单不过的T恤牛仔裤,塞进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轻便得像是要去春游。
房门被猛地推开。
沈太太林婉珍站在门口,穿着丝绒旗袍,头发一丝不苟,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件瑕疵品,冰冷又嫌弃。还在磨蹭什么收拾好了就赶紧走。沈家养了你二十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别临走还摆出这副哭丧脸,晦气。
我拎起帆布包,转身,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放心,林女士,我这就给您的宝贝亲生女儿腾地方,绝对不碍眼。我语气轻快,甚至吹了个不成调的口哨,这地儿,我早就待腻了。
林婉珍被我这态度噎了一下,随即冷笑,保养得宜的脸上刻满嘲讽:装!继续装!离了沈家,你这种废物活不过三天。到时候可别跪着回来求我们!
我懒得理她,挎着包就往楼下走。
旋转楼梯下,沈宏坐在客厅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装模作样。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报纸,露出施舍般的表情。
知错了吗他沉声问,仿佛在给予最后的恩典。
我停下脚步,偏头看他,没说话。
他从西装内袋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银行卡,两指夹着,递向我的方向,姿态如同喂狗。跪下,为你这些年占了我女儿人生,不知感恩的行为道歉。看在二十年的情分上,我可以允许你暂时住在佣人房,以后好好伺候你妹妹,赎罪。
那语气,仿佛这是多么巨大的仁慈。
我看着他指尖那张薄薄的卡片,忽然觉得这画面真是荒谬得可笑。过去二十年,我就是在这样令人作呕的施舍感和控制欲下战战兢兢活过来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宏脸色一沉:你笑什么
笑您二位,还是这么自信。我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
喵~
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四只爪子雪白的流浪猫,矫健地跃上窗台,湛蓝的眼睛扫过屋内,随即轻盈地跳进来,几步窜到我脚边,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裤腿。
在沈宏和林婉珍骤然变色的目光中,这只被称为煤球的流浪猫仰起头,嘴里赫然叼着一张材质非凡、边缘镌刻着繁复暗纹的黑色卡片。
我弯腰,极其自然地从煤球嘴里抽出那张黑卡,随手塞进牛仔裤口袋,仿佛那只是张超市优惠券。
我拍了拍煤球的小脑袋,它默契地一跃,稳稳蹲在我肩头,尾巴尖悠闲地轻扫我的后背。
佣人房我挑眉,肩头蹲着猫,脸上是沈宏和林婉珍从未见过的恣意和张扬,留给你们那位刚找回来的、需要‘赎罪’的真千金吧。
我不再看那对脸色铁青、仿佛被雷劈了的男女,吹着响亮的口哨,肩头扛着猫,手里甩着那个寒酸的帆布包,大步流星地走出沈家别墅那扇沉重的鎏金大门。
夕阳的金辉扑面而来,温暖又自由。
深吸一口没有沈家香薰味的空气,我简直想仰天长啸。
去他妈的规矩!去他妈的优雅!去他妈的面子!
老娘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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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威基基海滩,阳光炽烈得像能把人融化。空气里弥漫着防晒霜和海水混合的咸腥味,热烈又鲜活。
我躺在沙滩椅上,戴着遮阳镜,吸着冰镇果汁,脚趾头惬意地抠着温暖的沙子。旁边身材绝佳、眉眼深邃的混血小奶狗正认真地给我的后背涂防晒霜,手指力度恰到好处。
海风,浪声,比基尼,冰饮料。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姐姐,这个力度可以吗小奶狗声音甜甜糯糯。
嗯,乖。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手机在旁边的茶几上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来自国内的陌生号码,执着得像是催命。
我啧了一声,不太情愿地伸手拿过手机,慢悠悠划开接听,还没放到耳边,里面就炸开一阵崩溃到极点的哭嚎,穿透了半个地球的遥远距离,刺得我耳膜疼。
沈……不,赵妍!赵妍!求你!你回来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是沈心钰,那位刚刚认祖归宗、取代了我位置的真正沈家千金。
她的声音嘶哑,裹着浓浓的鼻音和绝望,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隐约的、节奏清晰的鞭子破空声或者是戒尺敲打在什么上的声音
他们逼我学礼仪!走路、说话、吃饭、微笑……每一个角度都要用尺子量!错了就要打手心,罚跪!昨晚……昨晚我练那个该死的头顶书本走路练到凌晨三点!膝盖都青了!手指肿得握不住筷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
还有那些宴会,那些名牌,那些我怎么也记不住的家规……他们骂我蠢,骂我粗鄙,骂我给他们丢人!说我这二十年野惯了,烂泥扶不上墙!
妈……林女士她亲自盯着我,说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说你是完美的沈家小姐,而我……而我……
她哽咽着,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赵妍,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回来的,我不该抢你的位置……这福气我不要了,还给你,都还给你好不好求你回来替我!我真的会死的!求你了!
我安静地听着,吸完了最后一口果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爽得不行。
等她哭诉暂告一段落,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噎时,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肩头的煤球被哭声吵醒,不满地喵了一声。旁边的小奶狗乖巧地又递来一杯新的果汁,插好了吸管。
海风吹起我散落的发丝,阳光把我晒得暖洋洋的。
我对着电话那头身处水深火热炼狱的真千金,语气轻快,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哎呀,这话说的。三天前,不是你说我占了你的富贵,哭得死去活来非要认祖归宗吗不是林女士亲口说,我这种废物离了沈家活不过三天,而你才是能光耀门楣的正牌千金吗
我顿了顿,吸管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沈家‘千金’的‘福气’,你可得好好受着。慢慢熬吧,妹妹。
沈心钰在电话那端发出了一声近乎窒息的、绝望的呜咽。
我笑眯眯地,给了她最后一句暴击。
对了,替我谢谢他们啊,多谢不娶之恩……哦不,多谢不养之恩。顺便告诉他们,谁才是真废物。
我这正忙着享受正常人生活呢,国际长途挺贵的,挂了哈。
说完,干脆利落地掐断电话,顺手将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世界重归清净。
阳光,沙滩,海浪,帅哥,冰果汁。
我搂过旁边一脸懵懂可爱的小奶狗,把墨镜推到头顶,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宝贝,发什么呆呢来,给姐姐笑一个~
远处海天一色,自由得像一场永不醒来的美梦。
谁爱回去当那笼子里的金丝雀谁去当吧。
反正,老娘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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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最后一把铲下的土,彻底埋葬了沈心钰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握着发烫的手机,僵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赵妍那轻快又残忍的声音,以及背景里清晰的海浪声、模糊的男声……那些声音编织成一个她想象的、自由奔放的世界,与她此刻身处的、连空气都凝滞着规矩和责难的华丽牢笼,形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谁的电话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心钰猛地一颤,手机差点脱手。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林婉珍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阴影里,穿着熨帖的旗袍,眼神锐利得像探针,似乎能刺穿她所有试图隐藏的心思。
没……没谁……沈心钰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身后,声音发虚,打……打错了……
林婉珍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她目光落在沈心钰红肿的眼皮和还没来得及完全擦干的泪痕上,眉头厌恶地蹙起。
打错了能哭成这样沈心钰,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沈家的小姐,任何时候都要仪态端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眼睛肿得像核桃,哪有一点名门闺秀的风范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沈心钰最痛的神经。赵妍刚才也说了这句话!她们都用这句话骂她!
委屈和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她脱口而出:是赵妍!她……
她林婉珍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你居然还敢联系那个冒牌货沈心钰,你的脑子呢她占了你二十年的人生,偷了你二十年的富贵!你现在是在同情她还是想向她诉苦你觉得你现在的苦,比她偷走你的人生更可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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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妈,我……
闭嘴!林婉珍厉声打断,保养得宜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扭曲,从今天起,不准你再提那个名字!也不准你再碰手机!刘妈!把小姐的手机收走!还有,今天的礼仪课加倍!走不好就不准吃饭!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才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佣人刘妈应声上前,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粗鲁地从沈心钰手中抽走了手机。
沈心钰看着母亲毫不留情的背影,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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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夏威夷的海滩上,我把手机卡抽出来,随手掰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噪音来源,清除。我拍了拍手,重新躺回沙滩椅,对着旁边眨着湛蓝大眼睛的小奶狗笑了笑,没事儿,一个不相干的人。
小奶狗叫Leo,中美混血,十九岁,大学生,趁着假期在海边做冲浪教练兼防晒霜涂抹员,笑容阳光,肌肉漂亮,脑子简单,非常养眼且解压。
姐姐,需要我再给你拿一杯果汁吗他乖巧地问。
好啊,谢谢宝贝。我捏了捏他的脸,手感极佳。
看着Leo跑开的年轻活力的背影,我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沈心钰的哭诉在我心里没激起半点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苦这才哪到哪。
沈家的规矩,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折磨。林婉珍是个完美主义者,偏执到变态。她要求沈家的女儿必须是名媛圈里的标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必须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练习,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记得小时候,为了练习最标准的微笑,嘴角要卡着一根细棍,不能掉,一练就是几个小时,脸部肌肉僵硬抽搐是常事。吃饭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餐具不能碰撞,每口食物要咀嚼规定的次数。走路要顶着厚重的百科全书,腰背挺直,步伐均匀,在铺着地毯的漫长走廊里来回走,直到晕头转向,膝盖发软。
一旦出错,等待的不是打骂——那太粗俗了——是更可怕的冷暴力、无止境的重复、以及你太让我失望了的眼神羞辱。林婉珍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将你的自尊一点点碾碎,然后再告诉你,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沈家的脸面。
至于沈宏,他只看结果。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带出去炫耀、能用来联姻、能增加他声望的精致作品。作品是不需要有个人意志的。
二十年来,我就像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执行着沈家千金的指令。他们以为我爱极了那富贵窝,离了就不能活。
殊不知,我每一天都在渴望呼吸一口没有监控的自由空气。
现在,我逃出来了。而那个真正流着沈家血的女儿,正欢天喜地地跳进那个火坑。
真是天道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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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日子,对沈心钰来说,从难以忍受的煎熬,逐渐变成令人麻木的绝望。
手机被没收,她彻底断绝了与外界、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她的世界只剩下这栋华丽冰冷的别墅,和永远不知满足、吹毛求疵的父母。
礼仪训练变本加厉。
林婉珍不知从哪个所谓的皇室礼仪顾问那里弄来一套更严苛的标准,折磨得沈心钰几欲疯狂。
背挺直!肩膀下沉!头抬起来!眼神!眼神要柔和又坚定!不是让你瞪眼!礼仪老师拿着戒尺,毫不留情地敲打在她后背上。
吃饭成了酷刑。长长的餐桌,只有她和林婉珍两人。无数的餐具,每一道菜对应不同的刀叉勺,顺序不能错。喝汤不能吸溜,吃面包不能掉渣,吃肉不能切出声响。
手腕的弧度!沈心钰!跟你说过多少次,手腕要优雅地微微内扣!不是像你这样僵直着!粗鄙!林婉珍啪地放下刀叉,声音不大,却让沈心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银叉掉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空气瞬间凝固。
林婉珍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吃。撤下去吧。今天晚餐不必准备了,去琴房练琴,练到我满意为止。
沈心钰看着几乎没动过的美食被面无表情的佣人端走,胃里饿得抽搐,心里却一片冰凉。
琴房里的钢琴是顶级施坦威,她却恨透了那黑白的琴键。她过去二十年摸过最贵的乐器是吉他,还是为了在打工的餐厅招揽客人学的野路子。现在却要她弹奏复杂的肖邦夜曲,手指被老师用笔杆打得通红肿胀。
还有那些无穷无尽的宴会和茶会。
林婉珍热衷于带着她亮相,仿佛展示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可每次出行,对沈心钰都是公开处刑。
她听不懂那些名媛太太们隐晦的机锋和炫耀,记不住那些复杂的品牌名和家族关系,紧张之下,举止更是错漏百出。要么碰倒了香槟塔,要么叫错了某位夫人的头衔,要么在别人谈论珠宝时懵懂地问这很贵吧引来一片压抑的嗤笑。
每一次,林婉珍都会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在无人处,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摊令人作呕的秽物。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她有时会失控地低吼,虽然很快又会恢复贵妇的冷静,但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插在沈心钰心上。
沈宏偶尔过问,只会皱着眉说:多用点心,别辜负我和你母亲的期望。你知道为了让你回来,我们付出了多少吗
付出付出就是毫不犹豫地把养了二十年的赵妍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吗沈心钰有时会麻木地想,却不敢问出口。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听着别墅外细微的风声,都觉得是自由的呼唤。她迅速消瘦下去,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也显得空荡荡的,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甚至开始怀念过去虽然清贫但自在的生活。在养父母家,虽然条件不好,但她是被爱着的。养母会给她织温暖的毛衣,养父会笨拙地夸奖她考试进步。她可以大声笑,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和朋友在路边摊吃麻辣烫吃到满头大汗。
而不是像现在,连呼吸都需要测量刻度。
她好像……真的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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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日子,则是另一番天地。
夏威夷的阳光治愈了一切被沈家规条荼毒过的细胞。我睡到自然醒,穿着人字拖和热裤,素面朝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Leo是个完美的玩伴,精力无限,带着我冲浪、潜水、爬山、开着破吉普车环岛探险。我们躺在沙滩上看星星,在路边摊啃汉堡,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瞎侃胡聊。
不用担心仪态,不用算计言行,快乐简单直接。
当然,我并非真的坐吃山空。从沈家出来那天,煤球叼来的那张黑卡,是属于我自己的。
早在几年前,我就利用沈家的资源和信息差,以及他们为了培养我商业嗅觉而允许我接触的一些小额投资,偷偷用化名开设了离岸账户和投资账户。
沈家教我金融知识,是让我帮他们打理产业,或者至少别在宴会上丢人。我却用这些知识,悄无声息地为自己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
他们以为我是笼中雀,殊不知我早已偷偷练硬了翅膀。
卡里的钱,足够我挥霍几辈子。
休整了半个月,晒黑了一圈,身心都充满了电之后,我飞回了国内。当然,不是回那个令人窒息的沈家所在的城市,而是去了活力四射、机会遍地的z城。
我用一个新的身份,赵妍,而不是沈妍,注册了一家小型投资公司。办公室不大,但视野极好,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
我开始用自己的眼光和判断,筛选项目,进行投资。没有沈家的光环,也没有沈家的束缚,纯粹出于我个人的意愿和分析。
这种感觉,痛快淋漓。
偶尔,我会从一些财经花边新闻或者昔日那些塑料姐妹花的朋友圈里,看到沈家的消息。
比如,沈宏某次重要谈判似乎失利,脸色不佳地被狗仔拍到。
比如,林婉珍牵头举办的某场慈善晚宴,被媒体报道略显冷清,提及沈家真千金首次正式亮相,略显紧张拘谨,与昔日养女沈妍的落落大方对比鲜明。
配图里,沈心钰穿着过於成熟的礼服,眼神躲闪,笑容僵硬地站在林婉珍身边,而林婉珍虽然保持着微笑,但眼角眉梢透出的勉强和不满,几乎要溢出屏幕。
我笑着划过了这些新闻,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某天,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小妍……哦不,赵妍。他的声音有些复杂,听说你离开沈家了
王伯伯,好久不见,是的,我出来了。我语气平静。
唉,也好,那地方……不说这个。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看在以前你偷偷给过我那份资料的份上,虽然没起什么作用……但我提醒你一句,沈宏最近在打听你,好像火气不小。你……自己小心。
我愣了一下。那份资料是多年前我无意中听到沈宏和人谈话,涉及一些不太合规的操作,当时年轻气盛,偷偷记下想提醒这位王伯伯,结果很快被沈宏发现并严厉警告,最终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没想到他还记得。
谢谢王伯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眯了眯眼。沈宏打听我看来我离开后,沈家的日子确实不太顺心啊。怎么,是想把气撒在我这个废物身上
果然,几天后,我的办公室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沈宏的秘书,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
小姐,沈总想见您。秘书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坐在办公桌后,转着笔,笑了:哪位沈总我认识吗
秘书脸色僵了一下:小姐,您说笑了。自然是您的父亲,沈宏先生。
哦,他啊。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断绝关系了,不认识。没事的话请回吧,我挺忙的。
那彪形大汉上前一步,肌肉贲张,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了下来:怎么,光天化日,还想动手需要我报警,或者叫大楼保安请你们出去吗
我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话键:安娜,麻烦请安保上来一下,这里有两位先生似乎不太清楚怎么出去。
秘书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我如此强硬。他抬手制止了保镖,深吸一口气:小姐,沈总只是关心您,想知道您过得好不好。毕竟父女一场……
我过得非常好,不劳他费心。如果没别的事,门在那边。我指了指门口,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秘书盯着我看了几秒,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保镖悻悻离开。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消失在电梯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关心我怕是沈家遇到了什么需要联姻或者需要背锅的烂摊子,又想起我这个废物可以利用了吧
可惜,现在的我,你们高攀不起,也掌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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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宏确实遇到了麻烦。
一桩几年前他主导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海外并购项目出了问题,对方抓住了把柄,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赔偿,否则就要曝光,足以让沈氏集团股价崩盘,声誉扫地。
他急需一笔庞大的流动资金来填补窟窿,同时需要找到一个可靠的、能背下这口锅的人。他想到了赵妍。
那个一直乖巧顺从的养女,虽然离开了,但在他潜意识里,依然是他的所有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以为派人去请,她就会像过去一样,惶恐又顺从地回来,接受他的安排。
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废物!不识抬举的东西!沈宏在书房里大发雷霆,摔了心爱的紫砂壶,没有沈家,她算什么现在居然敢给我摆谱!
林婉珍皱着眉:我就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她……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眼神狠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沈宏烦躁地松了松领带,那边催得紧!必须尽快解决!
他的目光扫过楼下琴房。里面,沈心钰正在磕磕巴巴地弹琴,因为一个音符连续出错,被礼仪老师用戒尺狠狠抽在手背上,发出压抑的呜咽。
沈宏眼中闪过极度的失望和烦躁。
这个亲生女儿,接回来半年了,非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助益,反而因为屡屡在社交场合出丑,成了圈里的笑柄,连带着沈家都被人暗中嘲讽。让她去联姻哪个世家子弟看得上让她去背锅她蠢得恐怕几句话就能被警方套出真相!
相比之下,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养女,竟然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听说还开了公司哪来的钱肯定是偷了沈家的!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迫在眉睫的危机,让沈宏的理智被愤怒和贪婪吞噬。
他决定不再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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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高了警惕,但并没太把沈宏的威胁当回事。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信他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我专注于我的投资公司,看准了几个新兴科技项目,果断出手,战绩颇丰。我在这个全新的领域里找到了巨大的成就感,远比当初在沈家当花瓶快乐。
Leo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后,也飞来深圳找我,美其名曰实习,实则继续黏在我身边当开心果。有他在,生活多了许多乐趣。
这天,我和Leo看完电影,说说笑笑地走向停车场。时间有些晚,停车场里灯光昏暗,安静得有些过分。
刚走到车旁,旁边一辆黑色面包车的车门突然滑开,跳下来几个蒙着脸的壮汉,直冲我们而来!
姐姐小心!Leo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推开,迎了上去。
但他一个学生,哪里是专业打手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
Leo!我心下一惊,迅速冷静下来,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快速按动手机上的紧急报警键,同时试图记住对方的面包车牌号。
一个男人已经冲到我面前,伸手要抓我胳膊。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喵嗷——!!!
一声凄厉凶狠到极点的猫叫划破停车场的寂静,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旁边一辆车底窜出,猛地跳起,精准无比地扑向欲抓我的那个男人的脸!
是煤球!
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把它放家里了!
煤球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在那人脸上又抓又挠,牙齿狠狠咬住他的耳朵。
啊!我的脸!死猫!滚开!男人发出惨嚎,疯狂地甩着头,试图把煤球扯下来。
其他几个同伙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停车场入口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我按下的报警键起了作用!
几个绑匪见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抓我,慌忙扶起那个满脸是血、惨嚎不止的同伙,跳上面包车,仓皇逃窜。
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也来了,带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都是皮外伤的Leo,和那位脸上血肉模糊、需要紧急处理的绑匪——煤球下爪太狠,他挣扎时又自己摔了一跤,撞破了头,直接被警察控制在了医院。
我抱着煤球,它乖巧地趴在我怀里,舔着爪子,仿佛刚才那个凶悍的小野兽不是它。我检查了一下,它毫发无伤。
警察在做笔录,我冷静地叙述了经过,并提供了沈宏之前曾派人来威胁我的信息。
赵小姐,我们会全力调查此事。近期请您务必注意安全。警官严肃地说。
我点点头,抱着煤球的手微微收紧。
沈宏,你真是疯了。
既然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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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被动地等待警察的调查结果。
沈宏既然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毫无底线了。我必须主动出击,在他造成更大破坏之前,先把他解决掉。
我动用了这些年暗中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开始全方位调查沈宏,尤其是他最近焦头烂额的那个海外项目。
王伯伯那边也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和方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大量的信息开始汇聚到我这里。
沈宏的那个项目,果然问题极大。挪用巨额公款、伪造文件、商业欺诈、甚至涉嫌贿赂海外官员……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他之前似乎打点得很好,掩盖得不错。但现在,窟窿捂不住了,对方反咬一口,他就想到了找我当替罪羊,或者绑架我逼我交出我偷走的沈家财产。
我冷静地筛选着这些证据,将它们分门别类,整理得清晰无比。
同时,我也没放过林婉珍。这位优雅的贵妇,手上也不干净。她利用沈太太的身份和慈善基金会的幌子,进行利益输送和洗钱,数额惊人。
还有他们如何调换孩子,如何对真正的赵家威逼利诱,如何刻意将赵家逼离原本的城市,以确保秘密永不泄露……这些陈年旧事,也被我一一挖了出来。
每整理出一份证据,我的心就冷一分。
这就是我叫了二十年父母的人。虚伪,贪婪,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将所有证据做了多重备份,云端、物理硬盘、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保管。
然后,我挑选了关于那个海外项目最关键、最致命的一部分,匿名发送给了沈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以及几家一直盯着沈家、唯恐天下不乱的知名媒体。
做完这一切,我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风暴,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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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财经版和社会版同时炸锅!
沈氏集团深陷巨额丑闻,涉嫌欺诈贿赂!
独家起底:沈宏海外项目黑幕重重!
豪门秘辛:沈太太慈善面具下的金钱游戏!
惊爆!沈家千金疑被调包,背后隐藏何等阴谋
网络瞬间沸腾,各种细节和内幕被不断扒出,热搜前十全是沈家相关。
沈氏集团股价开盘即跌停,一片哀嚎。公司门口堵满了记者和愤怒的股民。
沈宏被相关部门带走协助调查,林婉珍的慈善基金会也被查封,她本人被限制出境。
沈家别墅更是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二十四小时不停闪烁。
昔日门庭若市的豪门沈家,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我关掉了新闻网页,心情平静无波。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本市。
我想了想,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心钰崩溃到极致的、语无伦次的哭嚎和尖叫,背景是嘈杂的记者喊声和砸门声
赵妍!是你!一定是你做的!你好狠毒啊!你怎么能这样对爸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沈家!我们家完了!全完了!你满意了吗!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听着她歇斯底里的指控,轻轻晃着杯中的酒液。
沈心钰,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搞错了几件事。
第一,那不是‘爸妈’,那是沈宏和林婉珍,是涉嫌经济犯罪、拐骗儿童、道德败坏的嫌疑人。
第二,那不是‘我们家’,那是一个从根子上就烂透了的华丽沼泽。
第三,不是我狠毒,是他们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第四,我没什么满意不满意,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的哭嚎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难以置信的喘息。
我继续冷冷地说:如果你稍微还有点脑子,就该趁着现在赶紧离开那里,去找你真正的家人——赵家虽然贫寒,但至少善良本分。而不是留在这个即将彻底沉没的破船上,对着我吼叫。
顺便,再免费送你一个消息。你以为林婉珍真的爱你这个亲生女儿吗她爱的只是她自己的血脉和面子。她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催促你讨好某个纨绔子弟,想用你来联姻挽救沈家甚至暗示你,必要时可以‘牺牲’一下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我猜对了。林婉珍那种人,绝对做得出来。
好自为之吧,沈心钰。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我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所有的喧嚣和混乱,似乎都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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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事情,进展得很快。
沈宏和林婉珍罪名确凿,锒铛入狱,沈氏集团宣告破产,名下资产全部被冻结拍卖。
那栋象征着富贵和压抑的别墅也被贴上了封条。
沈心钰在我那通电话后,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她在别墅被查封前,带着一点私人物品,偷偷离开了。据说是去找她的亲生父母,赵家了。但愿她能得到她曾经渴望过的、真正的家庭温暖。
至于我,赵妍,我的投资公司因为几次精准的投资而在业内声名鹊起。没人知道我和那个倒塌的沈家有什么关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我和Leo的感情稳定,他继续他的学业,偶尔过来黏着我。煤球成了公司的编外吉祥物,每天蹲在我的办公桌上晒太阳,或者巡视它的江山。
阳光晴好的下午,我端着咖啡,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自由真好。
我不是谁的替身,不是谁的作品,我只是我自己。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合作方,邀请我参加一个高峰论坛。
我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窗外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