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我爹拎着两个蛇皮袋送我走进宿舍。
室友骂他是收废品的老不死。
她男友把啤酒罐扔到地上还说老东西,给你卖钱。
我甩手给了他一耳刮子并勒令他捡起来。
班级群瞬间刷满农村土狗表情包。
校庆捐赠仪式上,校长宣布：
感谢范思敏同学父亲捐赠1.5亿的科技楼！
她爸是谁
1
蛇皮袋里的骄傲
校园里跟炸了锅一样。
教室、宿舍、饭堂、草皮上......
1.5亿啊！
一栋科技楼！那里面的试验设备那可是不得了的啊！
......
我回想起新生报到的当天。
我父女俩就这么被热闹的人流裹着,找到了计算机学院的报到点。
范思敏,学号2023XXXX。她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楚。
办手续的学姐抬头扫了我一眼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挂上标准的笑：哦,好。宿舍在紫荆7号楼307,钥匙拿好。
谢谢学姐！我思敏接过钥匙,声音低低的。
旁边的王老师立马接上话你就是688分的范思敏,早上院长还在念叨你呢！
排队的几个新生中,一个梳着微分碎盖的男生,手指在新款iPhone上划拉着打游戏,外放音效噼里啪啦。
他瞅见父亲脚边那两个极具冲击力的蛇皮袋,没憋住,噗一下笑出声,就像这个样子的家庭还能考出688分！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立刻被同伴捅了一肘子,勉强收住了,可那点轻蔑还明晃晃地挂在嘴角。
父亲像是被那笑声蜇了一下,古铜色的脸膛透出点暗红,粗大的手指揪着衣角,用带着浓重赣南口音的普通话,小声问思敏：敏敏,我们……爹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我心里头猛地一酸。
用力握住父亲那只裂着口子、磨出厚茧的大手,摇头,脸上挤出个安静却硬邦邦的笑：没的事,爹。走,我们去宿舍。
我声音不大,却像块小石头砸进水里,旁边那几个打量我们的学生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2
宿舍风波
307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
我和爹进门后就立住了。
一个短发女生戴着耳机,手指在已经接好的键盘上敲得噼啪响,估计在试玩啥游戏。
靠窗另一边,一个文静女生正和她妈一起往书架上摆新书,桌面上放着台最新的MacBook
Pro,金属壳子冷冰冰地反着光。
短发女生摘了下耳机,点头笑笑：赵颖。完事目光又粘回屏幕上了。
文静女生小声说：我叫陈静。她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同学你好,以后互相照应啊。一口浓重北方口音。
我点点头：你们好,我叫范思敏,江西来的,这是我爹。声音平平淡淡。
爹他放下袋子手脚麻利地给我铺床。
这时,来了一对母女。
她俩一进来,就像一张光滑漂亮的画纸上突然滴了滴墨汁。
长波浪头,嗨,我叫林菲菲,上海的。她眼神往蛇皮袋上一溜,捂住嘴哎哟,这袋子……装土产来的吧！
她妈立马捏住鼻子,侬格得学堂里厢哪能可以把拾拉稀发放进来呀！臭的要死呀！
我爹马上说,哎,是,是,带了点自家种的芋头、红薯干,还有她娘做的辣酱、霉豆腐,干净的很,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很好吃……
侬额个说的勿对呀,我爹睁大眼睛看着她,她瞥了我爹一眼改口说普通话。
这里是与国际接轨的上海市,中国唯一的超特大城市,现代的大学女生宿舍,不能像乡下那样,乱糟糟的、臭哄哄的,宿舍里也要有档次的,更不能弄得像垃圾长一样。
我很和气的说：阿姨,你怎么这说话,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我妈把这几个袋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怎么说是垃圾呢
那长波浪头也凑上来了我说同学,你怎么能顶撞长辈呢,她是我妈！
哪有哇我都这么和气了！
你和气个屁呀！
现在倒还真有点臭了。
你......
她竟然敢举起小小的右手要打我。
那涂着褐色指甲油的小巴掌还未等落下,我就钳住了她的细细的白白手腕。
哎哟,痛......
林菲菲她妈立马冲上来要抓我头发
我甩开她的手,站到我爹身后。
她妈一看我爹高大魁梧的身板,竟然大声叫了起来,侬哪能打人呀,打呀！
当时我脑子显示出,妇女撒泼的各种样子来。
宿舍管理员闻声立即赶过来了,怎么了这么大声！
她了解了后就说了,大家都是从天南海北来的,相互理解、相互让一让吧。
阿姨啊,您没忘吧,2010年我们上海就提出了,上海是我们上海人的上海、上海是我们中国人的上海、上海是全世界人的上海！
好！赵颖和赵静,都同时拍手叫好。
她们母女俩却扭头铺床去了。
我和我爹立即向宿舍管理员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们不好,惊扰老师您了,对不起！
3
父爱如山
我床上被子是大红大绿牡丹花的被面,里子是粗糙的老式白布,厚实,蓬松,带着一股晒透了的阳光味和淡淡的樟脑丸气息,跟宿舍里那股香喷喷的味道彻底两样。
爹他又拿出搪瓷盆、印着大红喜字的铁皮开水瓶、手工做的布鞋……每掏一样,都像是在无声地强调着某种格格不入。
林菲菲拿着拍立得对着自己书桌角落拍了张照,相纸嘶嘶叫着显影,没再往门口瞅一眼。
爹给我掇妥当,连搪瓷盆都擦得锃亮塞书架最底下。
忙活完,他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他瞅瞅我和三个室友那闪亮亮的装备,再看看思敏桌上那几本旧书和一台老掉牙的联想笔记本,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从军挎包最里头,摸出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子,塞我手里。
敏敏,爹走了。你在学校……好好的。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方言味儿更重了,钱拿好,别省。爹……挣得动。
我捏着那厚厚一叠带着汗气的钱,嗓子眼发堵。
我用力点点头：晓得,爹。你路上慢点,到家给我发微信。
他又回望一眼宿舍,好像还想嘱咐点啥,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扭头大步走了。
他背影消失在门口那一刻,我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我吸了口气,走到自己书桌前,开始收拾那几本旧书。
林菲菲的声音带着一股十分夸张的热情响起来：哎,咱们建个宿舍群呗！以后方便联系！我拉大架来扫我二维码
赵颖和陈静都掏出了手机。
林菲菲看向我说：范思敏,你呢不加一下
林菲菲眼里闪过点啥,马上又非常客气的让人起鸡皮的笑起来：没事没事！你好多少我拉你！我还把你再拉进班级群呢。
宿舍群很快就建起来了。
我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新消息一条接一条。
这时,班级群里热闹得不行。
起初是各种晒录取通知书,接着是宿舍环境。
没一会儿,风向就变成了电子产品大展览。
4
群嘲风暴
林菲菲发了张自拍,背景是她那精心布置的书桌,角落虚化处能看见拍立得和一堆化妆品,最显眼的是桌上那台崭新的iPhone
14
Pro
Max：宿舍光线也就那样啦,自拍得找角度~有姐妹一起开黑吗
赵颖直接po了她的电竞套装：【外星人,还行。CSGO、原神,来的扣1。】
陈静拍了她那台MacBook
Pro和一本英文编程入门书：【希望大学四年别辜负它。】
底下跟了一串【卧槽！富婆！】【MacBook
Pro顶配！慕了！】【菲菲姐厉害！】【赵哥带带我！】的刷屏。
群里被各种牌子的手机、电脑、平板、耳机刷了屏,活像一场无声的烧钱比赛。
有人@了范思敏：【@范思敏新同学呢爆个照看看装备】
我看着那条@,又看看自己桌面上那台厚重的、边角漆皮都剥落的联想笔记本——那是我爹年前从镇上电脑店买的。
我沉默了几秒,拿起手机,对着墙角那两个已经腾空了、叠好的蛇皮袋和我爹非要留下、说结实耐用的军挎包拍了张照。
照片模糊,色调暗淡,粗糙的编织袋纹路和军挎包的磨损感在渣像素下格外刺眼。
我点开输入框,打字。
江西赣南来的,带了些土货,大家见笑。请多关照。
消息发出去。
原本滚得飞快的群聊,像是被人一脚踩了急刹。
死寂了十几秒。
然后,像冷水泼进热油锅,瞬间炸了。
几十个奇形怪状的表情包汹涌而出。
【黑人问号脸.jpg】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这啥玩意儿.jpg】
一个动漫角色给跪了的表情包蹦了出来。
文字消息紧跟而上。
【我走错片场了这是新生群还是农产品批发群】
【蛇皮袋是我知道的那种蛇皮袋吗】
【这挎包……考古出土的吧复古潮流】
【江西赣南……是不是特别穷啊全是山沟沟】
【@范思敏同学,你没发错688分呢！咱们是计算机专业,以后要写代码做项目的,你这装备……拖得动吗】
【688,清北是不行了,差5分呢！但可以上北航啊,会不会是阅卷老师的老花镜掉了呀！】
林菲菲的消息混在里面,带着点看似好心的调侃：【哇,思敏她好朴实！不过我们专业没电脑真不行呀,你用的是苹果吗还是联想小新】
下面有人起哄：【菲菲你这就不懂了吧,说不定人家用的是华为保时捷设计呢（狗头）】
【@范思敏爆个照呗,让我们看看用蛇皮袋的学霸长啥样】
恶意裹着一层好奇和玩笑的糖衣,却更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过来。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表情和文字,手指微微攥紧。
室友们就在不远处,她能听见林菲菲压抑着的、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还有赵颖键盘声里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耐烦。
我没有回复,默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5
沉默的学霸
晚上,林菲菲拉着赵颖和陈静商量明天去哪个商圈扫货。
陈静犹豫着说想先去图书馆看看书。
思敏,一起呗林菲菲像是才想起她,转过头,笑容灿烂地发出邀请,你看你……也该添几件新行头了,大学了嘛,总得有点新气象。
话听着是没毛病,可那眼神上下扫着思敏身上那件洗得领口都垮了的旧T恤,意思倒是明晃晃的了。
谢谢,不了。我摇头,声音平静,我明天想去图书馆预习一下功课。
林菲菲撇撇嘴,没再坚持,转回去声音不高不低地嘀咕：没劲。书呆子。
开学第一周,各种新生活动和班会扎堆。
教室里,辅导员让大家自我介绍。
轮到我了,站起来还是那句：我叫范思敏,来自江西赣南。
声音不大,但稳稳的。
下面有细微的嗤笑声。
有人交头接耳,目光在她身上溜来溜去,像在找什么乐子。
林菲菲坐前排,回头对她笑,声音甜得发腻：思敏,你们那儿是不是出门都靠走听说连网络信号都没真佩服你,能从那山沟沟考出来,还688！
我看着她,没接话,慢慢坐下。
背脊挺得笔直。
第一次专业导论课,老教授在台上讲得深入浅出,提到一个经典的算法案例。
台下有人懵懂,有人沉思。
教授环视教室：有同学对这个问题有了解吗
一片安静。
我举了手。
在我举手瞬间,旁边有人发出极轻的啧的一声。
我站起身,条理清晰,语言简洁,不仅解释了案例,还引申了两种不同的实现思路和各自的优劣,甚至提到了教授一篇旧论文里相关的观点。
教授眼镜后的眼睛亮起来,连连点头：好！非常好！理解得很透彻！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范思敏。
范思敏……好,很好。教授露出赞赏的笑容,大家要多向范思敏同学学习,基础知识扎实,还有自己的思考！
台下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这一次,多了些惊讶和探究。
林菲菲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更大更大的笑容,比着口型无声地说：厉害呀。
但那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下课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
我收拾东西稍慢,落在后面。
走廊上,几个男生边走边聊,声音不小。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蛇皮袋妹子居然是个学霸
688分进来的,还能是菜鸡我听说啊,她比菲菲高出100多分呢！
分高有啥用计算机这行看的是实操和资源。她那个破联想,跑得动虚拟机代码敲起来不得卡成PPT
哈哈,别说,说不定人家天赋异禀,用记事本都能写编译器呢！
一片哄笑声。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那几个男生瞬间收声,略显尴尬地加快了脚步。
我面无异色,径直走向学校后门旁边的餐馆去洗碗。
洗碗时,我从不去想计算机,专心把每一只碗洗干净,权当大脑休星期日。
我把洗碗的工钱塞给班上的石晓琴同学,她妈每月只有300元给她作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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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暗流涌动
然而,有些东西却在悄悄变味。
小组作业分组,明明是按学号,我却总是成了最后那个被剩下。
我变成了非要辅导员硬塞进组的那个人。
小组里讨论,我的意见常被忽略,直到项目卡壳,我提出解法,才被勉强采纳。
我那台老旧联想,运行稍大程序就吃力轰鸣,成了林菲菲她们时不时就要提一嘴的笑料。
思敏,你电脑散热风扇响得跟我家拖拉机有一拼,要不给它喂点油
哎呀,这数据量有点大,思敏你电脑扛得住吗要不你去写文档吧
思敏通常沉默,然后用最终结果让那些声音暂时闭嘴。
我负责的模块总是完成得最快最规范,文档写得再清晰不过了。
但暂时的安静,不等于他们就能接纳我。
一天下午,思敏从图书馆回来,推开宿舍门。
林菲菲正坐在我书桌前,拿着我那台老旧联想笔记本的电源适配器,跟赵颖、陈静说着什么。
见我进来,林菲菲像是吓一跳,手里的适配器差点掉桌上。
思敏你……怎么回来了林菲菲脸上闪过不自然,随即堆起笑,我正跟她们说呢,你这电源线好像接触不良,我刚想帮你看看,一碰就黑了,是不是彻底坏了
我目光扫过自己桌面。
笔记本合着,电源线确实松了。
我走过去,拿起适配器检查了下,插回插座,按下笔记本电源键。
屏幕亮起,正常启动。
没事,可能松了。思敏语气平淡。
哦哦,没事就好。林菲菲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吓我一跳,还以为给你弄坏了呢。你这电脑年纪大了,是容易出问题。
我没接他的话,坐下来,打开书。
林菲菲和赵颖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天后,是一门重要专业课的随堂小测,成绩计入平时分。
测验用线上平台。
开考前五分钟,我像往常一样打开联想笔记本,登录系统。
输入学号密码后,页面却卡顿异常,不断弹窗报错,最后彻底蓝屏,再也启动不了。
讲台上老师皱起眉看过来。
周围同学也注意到动静,视线聚焦在她那台罢工的老旧电脑上。
林菲菲坐她斜前方,转过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哎呀思敏,你电脑怎么这时候坏了早说该换一台了……
有人小声嘀咕：不会是根本没复习,找借口吧……
安静！老师敲敲桌子,走到我身边,看了看蓝屏界面,眉头紧锁,电脑问题
嗯。思敏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尝试进安全模式,失败。
能修吗或者用别人的老师看看时间,考试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
我抬眼,目光扫过周围。
7
真相大白
有人避开她视线,有人爱莫能助地耸肩。
林菲菲摊手：我电脑登着我账号呢,而且我也要考。
老师叹气：那你先看题吧,一会儿要是修不好,这次测验只能记零分了。课后写个情况说明给我。
思敏抿紧唇,没说话。
那台老旧联想屏幕一片死寂的蓝,映着我就没什么表情的脸。
测验结束铃响,同学们陆续提交答案离开。
我的电脑依然没启动。
我最后合上电脑,拿起那个老旧军用挎包,起身离开教室。
身后,传来压抑的议论。
肯定是自己没学,故意的……
破电脑背锅喽。
688分看来也就会考试罢了……
林菲菲的声音带着笑：别这么说嘛,思敏可能只是运气不好。不过农村来的,电脑坏了自己都不会修,是有点……
话没说完,意思到了。
我脚步没停,径直走向图书馆电子阅览室。
我用公共电脑查日志,清临时文件,尝试各种方法。
最终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系统后台进程里,发现了一个不属于任何系统文件。
伪装成了普通日志记录的小程序。
触发条件,正式登录考试系统特定端口。
它的作用很简单——耗尽资源,导致系统崩溃。
植入时间,精确记录着昨天下午我离开宿舍的那一个小时。
我盯着那条记录,看了很久。
然后,我默默清除所有痕迹,关掉了电脑。
图书馆窗外的阳光炽烈,落在了我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骤然沉静冰冷的眼睛。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第二天,班级群里却突然有人匿名发了一段模糊视频。
角度刁钻,像从宿舍门缝里偷拍到的,画面上,我正从父亲给她的那厚厚一叠钱里,抽出一小部分塞进自己书包内层,剩下的重新包好。
视频配文：啧啧,看来‘贫困生’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啊不知道助学金评定的时候会不会如实上报呢
群里瞬间哗然。
【卧槽真的假的】
【这视频……角度清奇啊。】
【不是用蛇皮袋装东西吗】
【钱看着不少啊哪来的】
【@范思敏不出来解释一下助学金名额可是有限的！】
林菲菲紧跟着发言,语气痛心疾首：【思敏,你要真有困难大家都能理解,但这样就不太好了吧助学金是给真正需要的人的啊。】她@了辅导员。
我点开那视频,看了三遍。
然后,她保存了视频,并在群里发了一段完整的、带时间戳的宿舍门口监控录像。
我顺手就把录像存进了电脑。
完整录像里,清晰记录着父亲塞给我钱,以及我当时就说：爹,不用这么多,我留一点生活费就行,剩下的你带回去,娘吃药也要用钱啊。你有雇佣公司里的钱。
而父亲坚决推开,硬要我全部留下的全过程。
包括父亲那句：奖学金该申请就申请,但爹还能干,不能占国家便宜！
群里再次死寂。
那个匿名账号瞬间消失。
8
废柴联盟
许久,才有人蹦出一句：【……对不起,误会了。】
林菲菲很快又发：【原来是这样啊！思敏你真是的,也不说清楚,害大家误会你了！不过你爹他人真好！】后面跟了个可爱表情包。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把两段视频和那个匿名账号的消失记录,一起打包,默默发给了辅导员一份。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表面恢复平静。
但暗流愈发汹涌。思敏变得更加沉默,几乎泡在图书馆和机房,那台老旧的联想电脑我拆开检修后,运行似乎反而比之前更稳定了些。
不久,学校百年校庆筹备启动,各个学院都在准备节目和活动。
计算机学院学生会搞了个编程马拉松献礼活动,自由组队开发有创意的小程序或应用,优胜作品不仅能在校庆典礼上展示,团队还能获得丰厚奖金和知名企业实习直通卡。
通知一出,众人摩拳擦掌。
林菲菲第一时间就在群里@了赵颖和陈静,又拉了几个技术不错的男生,组成了号称冠军预定的豪华战队。
她还特意在宿舍里笑着说：思敏,你要不要也组个队嗯……不过你这电脑,跑开发环境估计够呛,要不你来我们组当个……资料整理员
我没理会她的好意。
班里另一个被林菲菲小队拒绝的男生,技术尚可但不太合群的张宸,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问我：范思敏,你那个编程马拉松,要不……我们组一队再加几个人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一个是用老旧联想、被怀疑考试作弊、差点陷入助学金风波的笑料,一个是人缘一般、技术不算顶尖的愣头青。
好。我答应了。
他们又勉强拉了两个同样没什么队伍要的同学,组成了一个废柴联盟。
林菲菲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嘲笑。
项目启动会,辅导员例行公事讲注意事项。
散会后,林菲菲抱着胳膊走到思敏桌边,声音甜得发腻：思敏,加油哦！虽然你们组……嗯,硬件软件好像都不太行,但重在参与嘛！对了,提醒你一下,你电脑可别再关键时刻蓝屏了哦,这次可是要连接演示屏幕的,到时候全校都看着呢~
她旁边的几个女生配合地笑起来。
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忽然问：林菲菲,你很怕我吗
林菲菲笑容一僵：我怕你开什么玩笑我怕你什么
那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瞬间剥开了林菲菲脸上那层伪善的油彩。
周围还没走的人都看了过来。
9
逆袭时刻
林菲菲脸涨红了,声音拔高：范思敏你什么意思谁针对你了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一个农村来的土包子,拿着台破电脑,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这次编程马拉松,我看你怎么丢人现眼！
我没再说话,只是收回目光,合上电脑,起身离开。
编程马拉松紧锣密鼓地进行。
我小组抽到的选题颇有意思——基于图像识别的校园古树保护与文化追溯系统。
林菲菲小组则是时下热门的AI换脸趣味应用。
张宸负责前端和基础架构,另外两个同学负责数据收集和界面设计,核心的图像识别算法和优化,落在了我的肩上。
那台老旧的联想电脑,几乎日夜不休地运行着。
机箱发热烫手,风扇轰鸣作响,但它居然真的撑住了。
我的代码简洁、高效,犹如最精密的仪器,在有限的硬件条件下,将性能压榨到了极致。
深夜的机房,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稳定,带着一种冷硬的节奏感。
张宸有时会留下来陪我,看着屏幕上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忍不住感叹：范思敏,你……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我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偶尔吐出几个专业术语,解释她的优化思路。
张宸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很大很大的程度上受到了震撼。
决赛日在校庆典礼前一周,在学院最大的报告厅举行,各学院代表和评委到场观摩。
林菲菲小组率先演示。
她们的AI换脸应用效果炫酷,引发了阵阵笑声和惊叹,评委们也频频点头。
林菲菲演示时自信飞扬,目光不时瞥向台下候场的思敏小组,带着挑衅。
轮到我们小组了。
张宸紧张地操作电脑连接投影仪。
底下有细微的议论声,不少人看着思敏那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老旧笔记本,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连接顺利。
演示开始。
张宸负责讲解和操作前端,系统流畅运行,对准窗外一棵百年香樟拍照。
迅速识别出树种、树龄、历史典故,甚至关联出校史中与这棵树相关的老照片和文章。生成生动的三维模型和时间轴。
界面简洁,信息丰富,技术实现难度明显高出一个层级。
评委席上,几位教授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色,交头接耳。
到了最核心的算法性能展示环节,张宸点开后台监测数据。
界面卡住了。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
张宸额头冒汗,又操作了几下,屏幕依旧凝固。
林菲菲小组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看吧,我就说嘛……
破电脑果然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10
匿名爆料
我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对张宸说：我来。
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后台命令行界面,黑色的窗口,白色的代码飞速滚动。
台下观众看不清具体操作,只看到那个穿着朴素、一直沉默的女生,站在台上,面对突发状况,侧脸冷静异常,手指犹如赤兔马的蹄子在键盘上飞奔。
30秒后,我敲下了回车键。
卡住的界面瞬间恢复,所有数据正常加载,甚至运行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一些。
我对着话筒,声音平稳无波,开始讲解核心算法的优化策略和应对突发故障的冗余设计,深入浅出,直指要害。
我甚至就着刚才卡顿的瞬间,分析了可能的数据阻塞原因和他们的即时解决方案。
评委席上,一位资深教授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演示结束。
场内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结果毫无悬念。
思敏小组凭借技术的硬实力和临危不乱的应对,碾压式地获得了第一名。
林菲菲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
颁奖环节,评委教授特意走过来,激动地握着思敏的手：范思敏同学,你的基础太扎实了！尤其是对底层算法的理解和优化能力,了不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来做项目
我礼貌地回应着。
台下,林菲菲看着被掌声和赞誉包围的范思敏,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校庆典礼当天,校园里旌旗招展,名流云集,甚至连前二任校长也到场来了。
最大的重磅戏,是宣布一位匿名校友捐赠一座最新型的科技楼,支持计算机学院发展。捐赠金额高达九位阿拉伯数字的数！
典礼即将开始,同学们都在大礼堂落座,等待着神秘捐赠人的揭晓。
我却不在座位上。
林菲菲左看右看,没见到我的人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她拿出手机,登录了一个隐秘的论坛账号,手指飞快地打字。
几分钟后,一条标题惊悚的帖子悄然出现在校园匿名论坛首页,并以惊人速度传播：
【爆！编程马拉松冠军范思敏学术不端！其获奖项目核心代码疑为抄袭国外某实验室未公开论文！证据链确凿！】
帖子里附带了详细的代码对比截图和所谓泄露出的论文片段,言之凿凿,瞬间引爆。
【卧槽真的假的】
【怪不得那么厉害,原来是抄的】
【678分怕也是抄来的吧吐了！】
【丢人丢到校庆了！学校必须严查！】
帖子很快被分享到班级群、年级群,引发轩然大波。
林菲菲看着群里飞速刷过的震惊和谴责,满意地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裙摆,准备欣赏一场身败名裂的好戏。
11
惊天反转
就在这时,礼堂前方的主席台灯光大亮。
校长、校董会主席簇拥着一个人走上台。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聚焦台上。
站在校长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着笔挺却明显不太合身新西装的男人。他站姿挺拔,带着军人特有的气质,神情有些局促,但眼神明亮坚毅。
啊……是他!林菲菲、陈静、赵颖都惊呆了。
他！他正是范思敏的父亲,范建国啊。
校长激动地对着话筒宣布：在此,我校百年校庆之际,我们无比荣幸地宣布,我校杰出校友、退伍军人范建国先生,心系母校发展与人才培养,慷慨捐赠人民币一亿五千万元,用于建设思源科技实验楼！
聚光灯打在范建国身上。
他接过话筒,手有些抖,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却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礼堂：俺……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当年当兵退伍,是国家和部队培养了我。后来回家种地,承包了五千亩地种黄芽白,是母校教给我的知识让我敢想敢干……俺闺女也考上了母校了,俺高兴！就想着……给学校添砖加瓦,让更多娃娃能有好条件读书,学真本事……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五千亩地种大白菜捐一亿五千万范思敏的爹！
刚才还在疯狂传播帖子、议论纷纷的人群,像是被集体扼住了喉咙。
林菲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血色瞬间褪尽,拿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这时,我从后台缓缓走出,站到了父亲身边。
我换下了平时的旧衣服,穿着一身简洁大方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
我接过校长递过来的麦。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林菲菲身上。
整个礼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对父女身上。
爹那张黝黑的国字脸上泛着红光,局促又激动,那双常年劳作的大手紧紧攥着话筒,指节泛白。
他还在继续说着,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语通过音响放大,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俺没啥文化,就晓得读书好！俺闺女思敏,像她娘,聪明,肯用功！这楼,俺就用她名字里的‘思’字,叫‘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啥时候都不能忘了根本！
台下依旧是一片死寂。
方才论坛帖子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在这颗名为现实的重磅炸弹下,被炸得粉身碎骨,只剩下一地无声的狼藉和荒谬。
无数道目光在台上那位其貌不扬却捐出九位巨款的种菜大王,和台下那些刚刚还在疯狂转发实锤抄袭、肆意嘲弄的同学们之间来回逡巡。
12
清者自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致的尴尬、震惊、羞愧,以及无法言说的震撼。
林菲菲坐在人群中,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像刚从冷冻柜里拖出来。
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垂下一缕,粘在冷汗涔涔的额角,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疯狂。她旁边的几个跟班也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站在父亲身旁,脊背挺得笔直。
我轻轻从父亲颤抖的手中接过话筒,动作沉稳。
我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台下,那些曾经投来轻蔑、嘲笑、幸灾乐祸的眼神,此刻纷纷躲避,无人敢与她对视。
我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着,让这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寂静多持续了几秒。
然后,我开口了。
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遍礼堂每一个角落。
谢谢学校！谢谢我的父亲！我先微微鞠躬,礼仪周到。
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父亲的付出和母校的培养。编程马拉松的奖项,是对我们小组团队努力的认可,我问心无愧。
我顿了顿,目光看似是不经意地掠过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关于刚刚,在某个匿名论坛上出现的,指控我抄袭的帖子——我的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林菲菲猛地一颤,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恐。
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嘲讽：在没有任何官方调查结论之前,仅凭几张来源不明的截图就轻易下定论,甚至进行人身攻击,这似乎不符合我们‘严谨、求实’的校训精神。
台下不少人面露惭色,低下了头。
清者自清。我只用了这四个字,为那场来得突然的污蔑做了结语,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反驳都更有力量。
那种绝对的、基于实力的自信,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那些曾推波助澜的人脸上。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继续道：今天是我父亲的捐赠仪式,我不想让无关的事情喧宾夺主。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对过去几个月的一些事情,做个了结。
13
最后的嘲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知道,从我背着蛇皮袋走进这个校园的那一刻起,就有人看不起我,嘲笑我的出身,嘲笑我父亲的朴实,嘲笑我那台老旧的联想电脑。
她说到这里,台下已经有人坐立不安了。
我不怪你们。我轻轻吐出这句话,却让更多人感到无地自容,成长环境不同,眼界和认知自然有差异。这很正常。
但是,她语气骤然一转,变得锐利,这并不意味着,来自农村,用着旧电脑,就该低人一等了,就该被恶意揣测,甚至被公然陷害！
最后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林菲菲的方向。
林菲菲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我的父亲,是一位退伍军人,他用他那辈人的方式,吃苦耐劳,诚信经营,靠自己的双手,种出了五千亩的菜园,也挣来了今天捐赠这座科技楼的底气。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我迅速控制住了,他教我做人要脚踏实地,要清白坦荡。他可能不懂最新的电子产品,但他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财富和尊严。
爹在一旁听着,眼眶发红,用力挺直了腰板。
至于那台你们一直嘲笑的联想电脑,思敏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自卑,没有怨愤,只有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它确实很老,很旧。但就是用它,我写出了编程马拉松冠军的代码,完成了所有你们觉得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工具从来不能定义一个人,但一个人的格局和品行,却能决定他配得上什么样的工具,能走多远的路。
一句话,如同金石坠地,铮然作响。
台下一片寂然,许多人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啊——！
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礼堂凝重的气氛。
所有人骇然转头。
只见林菲菲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如鬼,双手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键盘,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慌乱。
怎么回事！我的电脑！我的所有文件！代码！论文！全都被锁定了！她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弹出来一个骷髅头！要我支付比特币赎金！不！我的毕业论文！我所有的资料都在里面！
她惊慌失措地试图拔掉电源,合上电脑,但屏幕依旧亮着,那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能狂怒。
骚动迅速蔓延开来,周围的人都惊恐地看着她,又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电脑。
校领导和保安迅速试图上前维持秩序。
一片混乱中,台上的我,却依旧平静。
我甚至没有看向那边失控的骚乱,只是轻轻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话筒。
然后,在无数道或惊疑、或茫然、或有所猜测目光注视下,我微微向前倾身,靠近话筒。
清冷的声音,透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突然安静下来的礼堂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疑问语气。
林菲菲同学。
需要我——
教你用联想电脑写代码吗